今天是我和钟毅结婚一周年纪念日,我躺在床上轻拍着阳阳哄他睡觉,钟毅的身影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出现在门框处。
他满脸的急不可耐,用口型问我:“哄睡了吗?”
我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下床,帮阳阳掖好了被子,走出房间。
门被带上的一瞬间,钟毅便急吼吼地捞着我往卧室走。
后背刚挨着床,钟毅放在床头的手机好巧不巧地响了起来,一明一灭的屏幕上,我看清是钟晓欣的名字。
我揪着钟毅已经被解开了一半的衬衣扣子,问他:“继续?”
钟毅气息渐平,眼里闪过短暂的犹豫,还是将我松开,摸起了手机:“大晚上的,说不定有什么急事。”
他接通了电话,并且按了免提,钟晓欣惊惧的声音就这样突兀地划破了一室的静谧:“爸,快来,快来救我,有两个人打我,在花斛路大排档,快……啊……”
这突如其来的尖叫让人头皮发麻,钟毅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急切地问道:“欣欣,你怎么了欣欣?谁欺负你?”
然而电话那头钟晓欣的声音开始变得飘渺,似乎手机已经不在身边,但是又没有挂断,从嘈杂的背景音里勉强还能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对话:
“这个世界上敢拿酒瓶子给老子开瓢的还没出生呢,来,你有种照着这儿砸,来!”
“砰!”
“老聂!”
沉重的撞击声后,一声惊呼显得清晰无比,我听出是钟毅的前妻姚晶,而老聂,则是她的现任老公。
钟毅有些乱了手脚,他一边着急地往身上套衣服,一边冲着电话喊:“欣欣你等着,爸爸这就过去了。”
话毕,旋风般冲出了屋子。
几分钟前还旖旎无比的屋子顿时归于沉寂,我有些失望地叹口气,穿好衣服去客厅等他回来。
刚打开手机就被小区群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吸引,点进去翻了翻,他们聊的是一条关于“花斛路大排档闹事”的视频,正是钟晓欣刚才在电话里说的那个。
视频很短,又是隔着人群拍摄,我盯着屏幕看了许久,才依稀分辨出最中央是一个男人在和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争执,女孩手里握着一个酒瓶,男人脖子抻得老长,手指不住地点着自己的脑袋。
下一秒,女孩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将手里的酒瓶向对面的人头上掷去,与此同时,画面中一个人影飞速闪现,冲过去撞倒了那个男人。
“老聂!”姚晶的惊呼声又一次出现在了视频中。
我爬楼将七八百条聊天记录逐条阅读完后,终于理清了整个时事件的来龙去脉。
原来钟晓欣放学后跟着姚晶和继父出来吃大排档,中途钟晓欣想喝奶茶,让聂超去银座旁边的那一家买,姚晶怕聂超买错,两人更生嫌隙,便提议一起去,留下钟晓欣占座。
这一留就留出了祸端。
原本钟晓欣自己占着桌子吃得挺起劲,后来邻桌新来了一家三口,年轻的夫妻带着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
两夫妻忙着看菜单没顾上看孩子,小男孩又天性好动,自己围着桌子跑来跑去转圈圈,不小心碰到了正举着竹签吃烤蘑菇的钟晓欣。
那一串烤蘑菇其实就剩下最后一点了,钟晓欣用嘴把它们都撸到竹签的尖尖上,刚准备咬下去,冷不丁被人撞了下胳膊,竹签子不偏不倚戳进了右边的腮帮子。
钟晓欣疼得直掉泪,她恶狠狠地回头,看清楚罪魁祸首是个小毛孩后,二话不说,抬脚狠狠照着小男孩的后背踢过去,小孩一个不稳栽倒在地,眼角磕在了桌子腿上,立时放声大哭。
男孩妈妈抱起孩子又心疼又惊悸,连连责问钟晓欣,钟晓欣用小指勾着自己右侧的嘴角给对方看:“是他先碰的我,我嘴都被扎破了,不信你看。”
“他这么点小孩,又不是故意的。”
钟晓欣脖子一梗:“那我也不是故意的!”
孩子妈妈被这话噎得开始发飙,冲上去要打钟晓欣,被男孩爸爸拦下:“算了,皮外伤,没大碍。她家大人都不在,犯不着跟个孩子争吵个没完。”
男孩妈妈狠狠瞪了钟晓欣一眼,嘴上又不解气地叨叨了几句,才转过身抱着孩子吃串。
钟晓欣却憋了火,明明是她家孩子先惹的祸,她还骂我?我好好吃个串招谁惹谁了?钟晓欣气愤地拿着竹签子一下一下戳自己盘子里的肉,余光却一直在打量着邻桌的男孩。
终于,在男孩被哄好以后又一次围着凳子转圈圈的时候,钟晓欣腿一伸,男孩被绊倒。
这一次摔得有些很,男孩脸朝地,磕断了上面的一颗大门牙。
男孩妈妈这回是彻底怒了,连趴在地上满嘴是血的孩子都顾不得去扶,上来对着钟晓欣就是两巴掌:“你还敢说你不是故意的?你什么熊孩子,怎么这么恶毒?他不小心碰了你一下,你连摔他两次?”
十三岁的女孩,面子比什么都重要,连爹妈大庭广众之下批评自己两句都敢当场翻脸,更遑论当着这么多食客的面被人连扇耳光,钟晓欣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
她急于扳回面子,红着眼吼着要和人拼命,上去就挠花了男孩妈妈的脸,两人厮打到最后,钟晓欣被忍无可忍的男孩父亲飞起一脚踹到在地上。
钟晓欣觉得自己前胸后背各处都在疼,疼得直掉泪,她指着那人的鼻子大骂:“两个大人欺负我一个小孩,你们要不要脸?你等我,我喊我爸来,灭了你全家!”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然而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男孩父亲抡起的胳膊甩出去老远。
钟晓欣不死心,目光在地上搜寻,手伸向了桌底下喝空的了啤酒瓶。
那男孩父亲大概也已经被钟晓欣气得失了理智,开始变得混不吝,见钟晓欣手里握着酒瓶,不怒反喜,梗着脖子递上去,让钟晓欣瞄准了再砸。
男人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将钟晓欣的怒火又往上拱了拱,她已经彻底不管不顾了,从地上爬起来,毫不犹豫地举起酒瓶,照着那人的头砸过去。
然而就在两者即将碰撞的一瞬间,一个人影飞速冲过来,将男孩父亲推开。
“砰!”
酒瓶砸在聂超的侧脸,右侧眉骨划开了长长的一条口子,触目惊心。
被推开的男孩父亲心有余悸,不可思议地看着一脸凶狠的钟晓欣:“真砸?妈的,是个狠人!”
我一边叹气摇头,一边从小区群里退出,刚要放下手机,钟毅的电话打过来了,告诉我钟晓欣要来家里借住一晚。
这确实是我没有料到的,那一刻我感觉我呼吸都要停滞,不过我最终什么也没说,沉默着挂了电话,转身去了阳阳的卧室。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外面门响了一下,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说话声、拉窗帘声。
钟毅踌躇着推门进来找我,一脸的歉意,对我说:“只住一晚,明天就送她走。”
“好,这样最好了。太晚了,你回去睡吧。”
我说完便熄灭了床头灯,整个人缩进被窝,钟毅在床前站了一会,也默默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