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城是一座规模不大的城池,周长二里有余。于成龙进城之后,所到之处一片狼藉,房屋虽然有不少,但是十室九空,残破不堪,住在城里的人仅仅只有六户,全都是走不了被迫留在这里的老弱妇孺。于成龙只得寄宿在关帝庙,在关帝庙里面住了一宿之后,第二天一大早便来到县衙赴任。虽说是县衙,但简陋的程度如农舍一般,而且还是前任知县修整的。没有大门、仪门、两墀,迎面就是茅草搭建的三间堂屋。东边一间是驿馆,西边一间是书房,中间是审案办公的大堂。大堂背后有门,通向后院,后院三间草屋,是知县的宿舍,连围墙都没有。
于成龙一行狼狈不堪,有些直接累趴下了,他们直接在县衙门口倒成一片,有的靠在墙边。
有两个扛着锄头的半百农夫经过县衙,其中一人用锄头戳了戳于成龙的腿,于成龙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于成龙连忙站了起来,他的衣服上满是荆棘,被划得大洞小眼,满是伤痕,于成龙激动道:“老乡,这是哪里?”
“这里是罗城县城。”农夫道。
随从五人也被吵醒了,纷纷起身,他们的模样着实吓坏了两位农夫,他们拔腿就跑。
于成龙急呼道:“老乡,你们等等,我们不是坏人,我是新上任的罗城知县于成龙,这几位都是我的随从,我们是从山西过来的。”
几名随从异口同声道:“是呀,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跟着于大人的。”
一名农夫道:“你说你是罗城知县,你有什么证据?眼下这罗城匪盗猖獗,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骗子。”
于成龙面对朝卿道:“朝卿,你把官服和官帽拿过来。”
朝卿将包袱打开,里面装着官服和官帽还有官印,朝卿拿给农夫一一眼看。
两名农夫验罢,连忙朝于成龙跪拜道:“大老爷,小人不知道是大老爷,还请老爷恕罪。”
于成龙连忙上前搀扶两位农夫,笑道:“不知者不怪,请起,请问这里真的是罗城县城?”
“是呀。”农夫异口同声道。
于成龙和随从朝四周围张望,一片萧条。
朝卿面对于成龙道:“老爷,这也太荒凉了,我们永宁的一个集市一个镇都比这里繁华。这哪里是县城,跟破败不堪的农舍有何区别。”
“是呀。”其他几名随从异口同声道。
于成龙神情麻木,面对两名农夫道:“老乡,县衙在哪里?”
一名农夫指着于成龙背后的房子,道:“于大人,你身后就是县衙。”
于成龙大为震惊,转身和随从就往里面走,里面杂草丛生,破败不堪,还有野耗子和蜘蛛网。
农夫连忙放下锄头,朝于成龙喊道:“于大人,这里是南方天,小心有蛇,你要拿一根棍子打草惊蛇,我去通知城里的乡亲们,让他们过来帮忙收拾收拾。”
说罢,一名农夫扛着锄头就往回走,另外一位农夫放下锄头,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走在于成龙的前面,为于成龙一行开路。
县衙的门窗已经掉落,大堂里还堆满了柴禾,于成龙在县衙的门槛上坐了下来,面对这满目疮痍的县衙,他和随从的心拔凉拔凉的。
于敏道:“老爷,这哪里是来当官的,分明和流放差不多。”
那农夫一听,心里也不是滋味,道:“罗城远离中原,穷乡僻壤,自然比不上山西。”
于成龙瞪了瞪于敏道:“休要胡说。”
李平一头跪在了于成龙的面前,让于成龙有些始料未及,李平道:“老爷,我对不起你,我不想在这里待了,我想回山西老家,这里实在不是人待的。”
于敏、王元、陈实也一起跪在了于成龙的面前,异口同声道:“老爷,我们也要回去。”
于成龙此刻倍感孤独,但对他们又深感歉意,他抬头望着朝卿,道:“朝卿,你也跟他们回去吧。”
朝卿坚定不移道:“我这辈子跟定老爷了。回到山西老家,我这辈子只有当农民,跟在老爷身边,至少能为百姓做点事情,老爷我就不回去了。”
于成龙从胸口掏出了四锭银子分别交到他们的手里,内疚道:“于敏、王元、陈实、李平,家里人把你们托付给我,我没有安置好你们,是我对不起你们,这些银子你们拿好,作为回家的路资,都起来吧。”
四人纷纷推辞,在于成龙的一再坚持下,他们最终收下了银子。
于成龙面对朝卿道:“朝卿,你替我去送送他们。”
四名随从给于成龙再次磕了几个头就走了,朝卿也跟了出去。
农夫看在眼里,深感同情,面对于成龙,他感慨道:“我们罗城先后来了两位知县,一死一逃,于大人你可不能丢下我们罗城百姓啊。”
于成龙道:“老伯,你贵姓?”
“小民是瑶族人,姓李。”
“原来是李老伯,这里是县城,怎么只有几户人,如此荒凉,人都去哪里了?”于成龙一脸诧异道。
李老伯叹道:“因为罗城已经很久没有县令,这里山高皇帝远,匪盗出没,奸淫掳掠,无恶不作,附近的百姓们都躲到山上苗寨去了。”
于成龙愤怒道:“这群土匪无法无天,本官一定会砍了他们的脑袋,真是苦了你们了。”
衙门外面吵吵嚷嚷,他们都在呼喊于成龙。
“于大人,乡亲们应该来了,我们快出去吧。”李老伯道。
李老伯和于成龙一起走了出去。城里仅有的几户人家都来了,大约有十几个人,都是些老弱妇孺,他们跑不动,来不及躲避土匪,只能留在县城。
刚才和李老伯在一起的王老伯面对于成龙道:“于大人,现在城里只剩下这些人了,他们听到于大人来了很高兴,都来帮忙收拾县衙。”
于成龙瞅了瞅骨瘦如柴的乡亲们,很痛心道:“乡亲们,让你们受苦了,我来晚了。”
一个中年孺人哭诉道:“你真的是知县大人吗?我的儿子和媳妇现在都在土匪的营寨里,我老婆子一个人生活,眼瞎,腿不好使,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于大人,我的女儿被土匪强奸了,杀害了。”一名中年男子道。
“于大人,求你了。”乡亲们异口同声乞求道。他们一同跪在了于成龙的面前。
于成龙连忙俯身道:“乡亲们,你们都起来吧,我是罗城的父母官,我一定帮大家除了匪患。还望父老乡亲鼎力相助。”
李老伯招呼道:“乡亲们,我们一起帮于大人把县衙打扫一下吧?”
十几个乡亲涌进了县衙的大院,开始拔草,将县衙里的柴禾都搬出来,将县衙里的乱石和瓦砾都收拾干净了。在乡亲们的齐心协力之下,半天工夫县衙就焕然一新。公堂和后衙也收拾得似模似样了。
当时于成龙在罗城的生活条件很差,将后院前任知县的住所简单收拾了一下,勉强能够住下,没有做饭的锅灶,于是就找了一个破瓦罐,挖了一个地灶。
于成龙此时不断地发出哀叹:“哀哉!想不到这天下还有这样荒废的县城。”
之前想赶快上任,心里还有一丝念想,所以病情有所好转,但是现在的状况影响了他的心情,从而也加重了病情。
罗城的环境实在是没有办法生存,当时于成龙还向上级修书一封,要求放他们回去,上级未批,于成龙这样写道:“边荒久反之地,一官一仆,难以理事,乞赐生归。”
此时的罗城匪患出没,于成龙甭说活得艰难,就连吃饭睡觉都要防范敌人来袭,他在枕头边上立了一口大刀,随时准备防范来犯匪徒。
翌日清晨,于成龙在后衙的破床上睡了一宿,没有睡好,他早早地就来到了大堂上,在大堂上来回踱步,一筹莫展的样子。
“于大人……”
一个身穿八品官服的男子挑着一担米,急急忙忙走进了县衙,后面跟着几十名衙役。于成龙走了出去,面对来人道:“你是何人?”
那穿官服的男子笑道:“于大人,下官是罗城县丞,叫胡德安,我听说你来了,给你送来一担米,这些都是罗城县衙的衙役,一直赋闲在家,现在县太爷来了,我把他们都叫回来了。”
于成龙感激道:“多谢胡大人。”
县丞胡德安回头对众衙役道:“你们都下去站岗吧,一定要保护大人的安全。”
“是。”众衙役按部就班,大堂上的衙役们各执水火棍,威风凛凛。
于成龙满意道:“胡大人,县衙虽小,但也要符合朝廷县衙的编制啊,你还是尽快把县衙的主簿、教谕、典史、巡检、胥吏都给找回来,如今县衙还缺一名捕头,否则本县令怎么将匪盗缉拿归案。胡大人,你可知道这罗城最大的匪首是谁吗?”
胡德安眼神游离不定,迟疑片刻道:“于大人,这罗城毗邻九万大山,土匪来无影去无踪,下官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胡大人,于大人问你,你就如实说嘛,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说,让我来告诉于大人。”一位手执折扇,身穿长袍的书生朝于成龙走来。
于成龙诧异道:“你是?”
书生作揖道:“小民拜见大人,小民是乡野教书先生,路过县衙听见大人正在询问胡大人,小民见大人心系百姓,于心不忍,才出来回话,请大人见谅。”
那先生不屑地瞅了瞅胡德安。
于成龙道:“刚才先生说你知道,快些说来。”
“于大人,罗城境内有一个最大的土匪,他叫谢昌顺,没读过什么书,祖上都是杀猪的,最擅长收买人心,手底下聚集了数百号人。他们没有固定的营寨,没吃的喝的就下山来抢,烧杀淫掠,无恶不作。除了此贼,罗城就太平了。”书生道。
于成龙震怒道:“胡德安,你还说不知道?!”
县丞胡德安吓得跪在了于成龙面前,连忙解释道:“于大人,下官上有老下有小,我怕那谢昌顺前来报复啊。”
面对胆小懦弱的县丞,于成龙也无可奈何。
见于成龙一筹莫展,书生道:“于大人,若要剿灭此贼,小民有个建议。”
“请讲。”
书生道:“罗城境内有一个壮士,是前朝的落榜秀才,能文能武,与那谢昌顺向来不对付。他武艺高强,有心报效国家,但是报国无门。如果能请他来当罗城县衙的捕头,谢昌顺的大限就不远了。如今于大人初来乍到,对罗城的情况不熟悉,而这位壮士正好为于大人所用。”
于成龙大喜道:“这位壮士叫何名?家住何处?”
书生道:“他叫李元武,就住在龙山的山寨里,小民与他有些交情,就让小民去劝他如何?”
于成龙激动道:“先生,果真如此,本县愿拜先生为罗城县衙的师爷,先生此去也名正言顺,可否?”
书生连忙拜道:“多谢大人,小民愿效犬马之劳,大人声名响彻三晋,小民仰慕已久。”
“小民这就去。”书生转身便要离去。
于成龙恍然大悟,道:“还不知道先生大名?”
“小民王怀民。”
于成龙欣慰地点了点头。
县丞胡德安放了一个马后炮,道:“大人,如果真的请来李元武襄助,那谢昌顺就末日不远了。”
于成龙瞪了胡德安一眼,道:“你刚才怎么不说?”
于成龙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