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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而第一
内学

《学而》篇旨在论学。本篇所讲的“学”并不是现代学校所开设的各门功课,也不是生活技能或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的知识,而是做人做事的道理。《学而》篇关于学共讲了五个方面的问题,分别是为什么学、学什么、怎么学、如何学以致用以及学的目标。

一 为什么学

本篇第一个问题在讲人为什么要学,这部分由第一章与第二章两章组成。人为什么要学?因为学对自己和社会都有好处。

第一章在讲学对于个人是有益的。

【原文】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试译】

孔子说:领悟智慧并在实践中加以运用,不是令人愉快的事吗?学问相近的人从远方慕名而来,不是令人高兴的事吗?别人不了解你的学问而你并不感到失落,这不就是君子的境界吗?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意思是说人学到了人生的道理可以经常在实践中加以体会和应用,此时内心会感到愉悦。“学”与“习”是不同的概念,“学”指的是获得知识、技艺与智慧等东西,而“习”是指实践,即把学到的东西在实践中加以运用。“说”同“悦”,是喜悦的意思。

人为什么要“学”?有的人基于好奇心而有学的欲望,而有时学有所得也确实可以使人觉得充实,但这些情况并非适用于所有人,也并非适用于人的所有时候,因此如果笼统地以“学会令人快乐”为由劝学是难以让人普遍接受的。想要找一个可以令人普遍接受的进学理由是非常不容易的,如果学是为了谋生,那么没有谋生压力的人是否就不需要学了?如果学是为了发展,那么不想发展的人是否就不需要学了?尤其有的人在学的时候是带着压力的,此时很容易令人觉得枯燥与烦闷,那么该如何导人去“学”呢?此处引用孔子的话,提出了一个最为通俗易懂的理由,那就是“学”之后的“习”是可以带给人快乐的。

把学到的东西在实践中加以运用,当其发挥作用后,人的心里是会有一种成就感的,这就是“习”所带来的快乐,这是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的,符合生活经验,对每个人来说都具有说服力。而“学”是“习”的基础,要想得到“习”的快乐自然需要“学”的基础,这就是“学”的意义。例如医生治愈病人后,除了可以分享病人恢复健康的喜悦外,还会因为自己的价值得到体现而有成就感。从做人做事的角度来说,人如果领悟了一个道理,在生活中加以揣摩运用,最后发现其确实能够发挥作用,内心的成就感是会令人非常满足的。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是“学”的第二种快乐——闻达于天下的快乐。“乐”与“说”相比,在程度上更进了一步,说明这是更高等级的快乐。“有朋自远方来”并非指有朋友从外地来做客,而是指一个人学有所成,远方有人可能素未谋面,但因对其学问的仰慕而前来拜访。但这句话当中所包含的意思不止于此,“朋”是两个人相似或相近的意思,此处用“朋”而不用“人”,表明所来之人不仅是自己的仰慕者,而且其学问水平与自己相近。当人有了很高的学问,又遇到同样有很高水平之人前来拜访,这种情况十分难得,故此“不亦乐乎”!民国时期四川自贡有一位学者李宗吾,是同盟会的人,他创立了“厚黑学”,自称“厚黑教主”,在社会上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有的人对其比较推崇,也有的人大加驳斥。在天津有一位叫张默生的人,在他还没有见过李宗吾的时候就对“厚黑学”十分认同,发表了很多文章来论述“厚黑学”,两人还没有见面就已经互相知道并高度认可对方了。一日,李宗吾从四川来到天津,未事先通知就直接找到了张默生的家,直接拍打大门:“厚黑教主来也!”试想,张默生来开门时心中会是何等激动。除了地理上的距离外,“远方”也可以理解为时间上的间隔。孔子在当世并不如意,但三百多年后汉武帝、董仲舒、司马迁却对其无比尊崇,南怀瑾先生说,这个“远方”就是数百年之后了。司马迁在《史记》中将孔子归入世家的行列,认为孔子有千秋功业,“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这样的敬仰是足以令孔子欣慰的。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表面上看似与学无关,其实是在继续“学”的话题。人如果学有所成,为天下所认可确实会有极大的成就感,但如果未能为天下认可又该怎么办呢?这一句所针对的就是这种情况。有学问就一定会得到社会的认可吗?不一定。有的人学问很好,但由于缺少机会实践,并没有被人们了解,自然也就没能在社会上产生广泛影响,但这并不等于所学的东西没有用处。孔子告诉我们,这是去领悟更高境界的机会。至于领悟到的是什么,只有达到这一境界的人才会知道。

这句话中“人不知”的对象是学问而不是人,指的就是虽有学问却未能被社会认可的情况。孔子就经历过这样的情况,他虽有很好的学问,但离开鲁国后,一生到处碰壁。各国君王都了解他的才能,但最终都不能真正用之,以致孔子未能真正施展其政治抱负。但也正因如此,孔子才会晚年专心教学,取得了万世的成就。如果你具备了很高的学问却没有人了解你,不要气馁,这是老天给你修炼品格、提升自我的机会,不怨天尤人,才能真正领悟君子的境界。

有用之用乃是小用,无用之用方为大用。佛教禅宗六祖惠能的故事很能够说明这个道理。惠能是广东人,在湖北黄梅向五祖弘忍学法时,凭佛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得到了五祖的认可。后五祖深夜传法给惠能,并将衣钵传给了他。此时惠能心下大悟,可谓学有所成。但他被社会认可了吗?没有。非但未得到认可,反而身处险境,因为当时学佛的很多人都想争夺衣钵,惠能只得连夜逃走。此时的惠能即是处于“人不知”的状态,至于“不愠”对他来讲已经远远不够了,他一直从湖北逃回广东,“人不知”还要逃命,“不愠”算什么?到达广东四会后,惠能隐姓埋名混迹在猎人群中,直到十五年后才现身。这就是“人不知而不愠”的境界,耐得住寂寞才有大成就。

这三句话放在一起不是随便拼凑的,而是有着逻辑关系的,都在讲“学”的作用。“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在讲学问可以通过应用为人带来喜悦,是一种内在的喜悦,是学的内用;“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是在说学问的影响力,是外在反应所带来的快乐,是学的外用;“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在讲学问未能被社会认可,却可以使人进一步领悟智慧,是学的无用之用。需要注意的是,这三句话当中,第一句对于每个人来讲都是适合的,而后两句则只是适合少数人的,所以对于多数人来说,只要理解了第一句就足以为学找到充分的理由了。

第二章在讲学对社会也是有益的。

【原文】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试译】

有子说:一个孝敬父母、关爱兄弟的人,是很少愿意冒犯管理者的;不喜欢冒犯管理者而喜欢在社会上作乱的人,是从没有过的。治理社会的人要抓住问题的根本,把根本树立起来后其他各方面的秩序自然就建立起来了。孝和悌这两件事,不正是社会关系的根本吗?

“弟”同“悌”。“仁”在此处可解释为社会关系。有子是孔子的弟子,名有若,字子有。有子形象气质方面有些像孔子,孔子去世后其他弟子曾请有子上台代师授课,但由于水平与老师相差尚远,所学不够全面,还是被“请”了下来。此处之所以引用有子的话,并非由于有子在孔门中地位高,而是因为这句话的内容,可以说明“学”是有益于社会治理的,也是有利于维护统治的。孝与悌都是《论语》所主张学的内容,人如果做到孝与悌,说明父母、兄弟在其心中的位置很重要,他会为了父母、兄弟而克制自己的行为,很少会顶撞管理者。能够做到不顶撞管理者,自然也就不会违反社会规范。这样一来,整个社会就稳定了,社会治理也就好办了。因此,如果想维护社会稳定、巩固统治,就应该重视教育,鼓励人们去学孝与悌。所以,“学”不仅是个人的事,更是整个社会的事,教育因此就变成了国家治理当中的一部分。此处表面在讲社会治理重在治本,实际上在讲孝、悌可以通过引导人们去学来实现,是在讲学对于社会的重要性。后世所谓“圣朝以孝治天下”,就是在应用这句话中的道理。第二章与第一章合在一起,讲学对个人与社会来说有什么作用,两章所讲的其实是一个主题——人为什么要学。

讲了为什么要学之后,本篇接下来的四个问题分别对应了《易经》中所讲的元、亨、利、贞四个方面。元是事物的基础,就学而言指的就是学的内容;亨是连通,就学而言是指求学者与所学内容之间的关系,也就是学的态度和方法;利是使用,即所学的东西应如何加以运用;贞是美好,就学而言是指学对于人有什么价值,也就是所能达到的效果。

二 学什么

第三章到第六章在讲该学什么。就这个问题而言不可一概而论,因为对不同的人来说,应当学的东西其实是不一样的。

第三章首先讲不该学什么。

【原文】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试译】

孔子说:擅长使用语言和表情通常不是仁的表现。

“巧言令色”意思是很会讲话、很会拿捏自己的表情和态度,这是很多家长都会教孩子的东西,但孔子却认为这并不是好东西,说它“鲜矣仁”。从现实的经验来说,“巧言令色”是非常有用的东西,晚于孔子的纵横家代表苏秦、张仪,就是靠着巧舌如簧将天下玩弄于股掌之间,既得到了荣华富贵,也留下了千古之名。孔子虽然不强调口才,但在齐国要攻打鲁国的时候,派弟子子贡全力展开外交,最终保全了鲁国,也是靠着“巧言令色”成功的。但是,“巧言令色”是属于技术层面的东西,有一定用处,却不是《论语》主张所学的主要内容。有些人巧舌如簧、滔滔不绝,让人感觉很有学问,但是否真有学问就很难说了。孔子并非口才不好,但他一直注重义正辞严,以理服人,而不逞口舌之利。在后文中,弟子宰我提出对于守丧是否要三年的问题,讲得振振有辞,孔子并不与其辩论,只是告诉他心安就好,一句话抓住问题的关键。在阳货逼孔子出仕的时候,孔子没有任何辩驳,他并非没有言辞可用,而是不与对方争辩,我嘴上答应你不就解决问题了吗?不像那些能言善辩之士,永远都是“理屈而词不穷”。

第四章在讲普通求学之人应当学什么。

【原文】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试译】

曾子说:我每天多次省视自己,为人谋事有没有尽到职责,与朋友相处有没有失信于人,对于传承的学问有没有经常在实践中揣摩体会。

曾子名参,字子舆,可谓孔子的嫡传弟子,孔子的孙子子思后来就师从于他。曾子此言首先讲勤勉,每日多次内省,这是非常难以做到的,类似于神秀和尚所言“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而内省的内容则主要是三个方面:忠、信、习。这也是《论语》主张要学的三个方面:为人谋事要尽忠职守,与人相交要守信用,对于所传承的学问要在实践中不断领会。与后文中子夏的话相比,这段话少了“孝”的内容,而多了“习”的内容。为什么这里没有提到“孝”呢?这就看出了《论语》编排的技巧,这一章与后面两章是紧密相连的,“孝”是放在后面讲的。

第五章讲的是对当政者来说应当学什么。

【原文】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试译】

孔子说:领导有千辆战车之国的人,工作敬业并讲诚信,珍惜社会资源且爱护百姓,调度百姓时遵循自然规律。

“道”同“导”,是领导的意思。“乘”指的是战车。周朝时的“国”不同于我们现在所说的国家,而是指分封的诸侯国,“千乘之国”在当时来讲已经是规模较大的诸侯国了。对于已经身居社会管理层的人来说,应该要学的是如何履行好自己的职责,管理好社会,与百姓和谐相处。

第六章讲的是对于尚处于成长中的年轻人应当学什么。

【原文】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试译】

孔子说:年轻人要在家对父母长辈孝,在外面与朋友和睦相处,做人谨慎,做事守信,关爱更多的人,向着仁的方向发展。这些事情都做到了还想进一步提高,就可以学修饰的技巧了。

对于年轻人来说,要从基础做起,循序渐进。此处首先就讲到了“孝”,“孝”是从小就该学的东西,可以说是所有学问的基础。“孝”通常来说是对父母的,进而推广至“悌”,是对兄弟、朋友的,然后逐渐发展到在社会上的“谨”“信”“爱”“仁”,这些都是身为弟子要学的东西。这里所讲的学的内容并非按先后顺序排列,不是说弟子要先做到了孝再去学悌,它是一种逻辑上的顺序,即孝是首要的,是基础,其次才是悌、谨、信、爱、仁。讲完这些,才提到“文”。《论语》中多次出现“文”这个字,由于孔子是搞教育的,而我们后世的教育当中很重要的是写文章,于是人们就常常把“文”理解为文学、文章。其实孔子重视的是做人做事,而不是文学,他的意思被后人误解了。“文”的本意是修饰、装饰,意思是人类具有社会属性之后,对各方面的事物都不再那么简单、原始,而是有了修饰、装扮的成分在里面了。这种修饰、装扮不仅限于物品、房屋,也包括语言和行为。把一句话用比较优美的方式说出来,这就是“文”。彩色、图画是物品的文,诗歌、修辞是语言的文,礼是行为的文,这些可以说是把原始的事物进行了“文”化。前文中讲到“巧言令色”就属于“文”的范畴,孔子并不是说“巧言令色”不该学,只是在告诉人们这种人很少能达到“仁”的层面,不是重点该学的,但是把重要的都学到了之后还有余力的,也是可以去学的。本句的意思是说弟子先把做人做事的道理学会了,再学那些修饰、技巧等方面的东西,否则做人做事的基础没打好,学“文”反而是有害的。

第三章到第六章分别在讲什么是不该学的,什么是普通人该学的,什么是管理者该学的,什么是年轻人该学的,四章所围绕的是同一主题——学的内容。

三 怎么学

第七章与第八章在讲学要采取怎样的态度。对于该怎么去学,《论语》第七篇有全面而系统的论述,而在本篇当中,则只是谈到了学的态度,因为无论是想领悟智慧还是获得知识,学的关键都在于态度。有了正确的态度,必能学有所成。此处讲学的态度主要是两点:一是要发自内心地去学,二是既要自重又不能忽视外在的帮助。

第七章在讲学要有诚意,即要全身心投入。

【原文】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试译】

子夏说:崇尚贤德,遇到贤良的人与事要改变自己的态度,全心全意去追求。侍奉父母能够尽心竭力,为人做事能够全身心投入,与朋友交往说出的话能够兑现,这样的人即使说没有专门去学,我也一定认为他有学问。

子夏姓卜名商,字子夏,是孔子的弟子,在文学方面比较擅长。子夏晚年在魏国讲学,为魏文侯之师,声望很高。“贤贤易色”,第一个“贤”是动词,即“以……为贤”,第二个“贤”是名词,指的是贤良的品质,包括贤良的人与贤良的事。“易色”是改变自己的态度,肃然起敬。有人把这句理解为“对妻子重品德不重容貌”,这一理解可能是有问题的。首先从逻辑上来说,把妻子摆到父母之前来讲本身就是不合礼数的,子夏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其次从内容上来说,这里讲的都是该如何对待对方,后面讲了该怎样对待父母、对待老板、对待朋友,那么即使此处是要讲妻子也应该是讲如何善待妻子,履行好丈夫的职责,而不是选择妻子的标准。从行文上来说,如果真的要讲到妻子应该讲“事妻,白头偕老”,或者“择妻,重德轻色”等,而不应当是这样的写法。此处的“贤贤易色”并不是在讲妻子或女色,而是在讲学的态度。

正确的态度是学的基础,是学当中最先应有的东西。所谓最先并不是指时间上的顺序,而是逻辑上的顺序。小孩子被送到学校去学习,他并不知道为什么去学,一样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但这种情况下他的想法很容易被动摇,可能会不认真听讲,不用心去学。如果一个人发自内心地想去学,那么这种情况就不会发生,那种求知若渴的感觉才是最好的老师。人若不领悟到这一点,是无法真正去学的,尤其在智慧的层面。后面讲到“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这些就是学问的表现。前面讲过,《论语》所讲的学并不是针对知识而言的,而是为人处世的生活智慧。

与正确的态度相比,学的行为反而没那么重要。一个人能够竭尽全力侍奉父母、尽职尽责、讲信用,这些就是生活智慧,是学问在实际生活中的应用。《论语》开篇就在讲要“学而时习之”,学是习的基础,习是学的目标。这些智慧在生活中能够做到,当然说明他已经学到了,所以不管他此前有没有去学的行为,都已经达到了学的效果,所以子夏才讲“吾必谓之学矣”。

第八章讲学时既要自重又不能自负。

【原文】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试译】

孔子说:君子不自重就会在学的过程中失去主见,不能建立起威信,学到的东西不牢固。这决定于是否忠于自己的内心与是否自信。但也不要认为友人不如自己,发现自己的不足就不要害怕改正。

这里讲既要自重,又不能自负,相当于《大学》中所讲的“正心”。这一章所讲的仍是做学问的态度,属于人自身的问题,而非在社会交往中所要遵循的原则,所以忠与信都不是对外的。“主”是动词,是决定的意思。忠与信是自重的内容,忠是忠于自己的内心,信是坚定自己的信念。人的自重源于内心的坚守,源于对信念的坚持。接下来“无友不如己者”一句,又在讲自重不等于自负,坚守自己的内心并不意味着不能接纳别人的意见,不要轻视别人。“过则勿惮改”,为什么会提到“过”的问题?这里并非指友人指出自己过错的情况,而是当你不自负地认为友人不如自己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身上的不足。“过”是要靠自己发现的,而不是靠别人指出的。

人做学问要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如果一接触新东西就把原有的东西丢弃,那么就无法实现学问的积累,其学问自然无法巩固。学不是简单模仿他人,也不是单纯指从外部获取知识,学是以自己为主体的。学有内学与外学之分,不断向内而求是学当中极其重要的部分。但在巩固学问的同时,又不能拒绝外部的东西,对于那些有益的要虚心接受,这就是“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之意。

本章十分重要,其中“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一句在后文中还再次出现。但是本章内容又很不容易理解,其既告诉人们不要盲从于他人,又讲要听从他人的劝告,也就是说对于别人的东西,有益的要听从,不适合自己的要保留,可是这两者该如何区分?怎么确定对方讲的到底是有益的还是不适合的呢?其实这个问题是没有标准答案的,中华智慧讲究因人而异,究竟该怎么做只能靠每个人自己去领悟。领悟了这句话,就打开了《论语》智慧的大门。中国人讲东西常常是这样,讲了半天之后告诉大家,凡事都不一定,让人无所适从,但这就是中华的智慧,“道可道也,非恒道也。”第七章与第八章在讲学要发自内心,要自重但不可自负,这两章所围绕的主题是学的态度。

四 学以致用

学的目的是用,第九章到第十三章在讲学问如何运用的问题。

第九章讲在用的问题上,首先要有谨慎的态度,不可随意去用。

【原文】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试译】

曾子说:谨慎地对待事情的结果,要追溯到很久之前;始终保持对事物初始的重视就能使社会风气回到宽广而包容的状态。

人们常常为了解决社会问题而加强社会治理,但很多社会问题恰恰又是由于治理所造成的。这个道理告诉我们,并非学了东西就要用,也不是学的东西都能用。“慎终追远”的“终”指的是事物的最终结果,有人将其理解为死亡,似有些狭隘。人终于死亡,而事物之终可能短于人的死亡,亦可能长于人的死亡。我们回看历朝历代的结局,其问题都可以追溯到朝代开始的时候,岂是人的一生那么短暂。苏洵在《管仲论》中言:“夫功之成,非成于成之日,盖必有所由起;祸之作,不作于作之日,亦必有所由兆。”其实整篇《管仲论》就是对“慎终追远”最好的解释。苏洵认为齐国强盛并非由于管仲,而是由于鲍叔牙举荐了管仲,齐国的衰败并非由于管仲死后竖刁、易牙、开方三个小人导致,而是由于管仲生前未能真正举荐人才。“终”既可以理解为事物的结局,也可以理解为范围的扩展,或是不同阶段的发展。曾子在《大学》中提出的“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之后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亦可以用于解释这一句。古代士人以“平天下”为终极目标,落到实处,大多要从“修身”,或是从“格物”开始做起。有志于天下之人,首先对自身的思想言行都要谨慎对待,这就是“慎终追远”的含义。

对于统治者或者有社会责任感的人来说,只有慎终追远,管理好自己的言行,才能引导良好的民风,创造好的社会氛围。人做学问,学不是目的,用才是目的,此处引用曾子的话,意在讲谨慎的重要性。谨慎是用的第一原则,所学不可随便去用。人想把自己的学问应用于社会,要考虑到很多方面,不能只看眼前的问题,而要想到长久之后的发展结果。人在处事时,要有“系统思考”的理念,每做一件事都要想到别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对社会有什么影响,这件事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而这样的结果是不是自己所期望的。如果这一结果是自己所期望的,那么就可以去做,否则就不要去做。

第十章在讲到了用的时候,首先要学会的恰恰是“不用”。这里使用子禽与子贡的对话,是在告诉求学之人,是否能“用”要视情况而定,该用则用,不该用则不用。

【原文】

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

【试译】

子禽向子贡求教说:夫子每到一个诸侯国,都会打听人家的政事。是想要在该国从政,还是要教人家如何治政?子贡说:老师是以温和、友善、谦恭、克制、礼让的方式去实现自己目标的。老师即使想从政,他求取的方法不也和他人不同吗?

子禽,姓陈,名亢;子贡,复姓端木,名赐。子禽的意思是,孔子到了每个诸侯国都打听人家的政事,你说孔子想从政吧,又没有看到他去努力争取,你说孔子不想从政吧,他对别人的政事又非常关心,让人看不懂。子贡告诉他说,孔子既不是想要从政,但又不是不想对政事加以影响,如后文中孔子自己所言“无可无不可”。他希望别人做好,但首先希望由管理者自己来做,但如果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他自己来做也是可以的。孔子既非要做,又非不做,先求不做,不得已而做。

事实上,许多读书人最缺乏的就是这方面的智慧,常常自己学了一些东西之后,便认为社会上很多事情都不对,觉得这里该这么改,那里该那么改,而别人似乎又不懂怎么改,于是就想挺身而出,大干一番。这样的心态出发点是好的,但效果通常不好,所以《论语》在讲到这里时告诫读书人,有志于天下可以,但在想有所作为之前首先要知道能不能去做,一厢情愿是不行的。像孔子这么大学问的人也没有到各国去指手画脚,让大家都按他的意思来行事。孔子深通人情世故,非常清楚勉强去“用”还不如“不用”,所以此处在告诉人们要懂得“不用之用”。下面讲了用时所要遵循的几条原则,而这些的前提都是要在“能用”的情况下,如果缺少了这一基础,等于是在出发时就发生了问题,后面的结果自然也就可想而知了。

第十一章在讲用要有始有终,如同孝一样。

【原文】

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试译】

孔子说:父亲健在的时候观察他的思想和态度,父亲去世以后观察他的行为,如果之前的态度和之后的行为多年如一,那就可以称得上孝了。

用之前要想好,可不可以用要视情况而定,如果可以用,那就要持之以恒。不能一开始的时候由于受各方面制约较多就比较收敛,到后来手中权力大了就为所欲为。关于“父在观其志”一语,朱熹注解为“父在,子不得自专”。因为父亲是一家之主,父亲在时儿子没有什么权力,在行为上通常受到父亲的约束,所以重点要考察他的思想和态度,即“观其志”。而当父亲不在了,儿子当家有权力了,行为已不再受约束,此时就该考察他的行为了,看他是不是还和之前保持一致。此处引用孔子的话,表面上是在讲孝要始终如一,其实是在讲取得权力之前与之后要始终如一。父在时观“志”,父没后观“行”,核心都是观其“道”。“父在观其志”并不是说对父亲的意见要绝对服从,而是说尊重父亲,但也要有自己的思想和志向;父亲去世以后,儿子有能力按自己的意志行事了,如果还保持与之前同样的思想和观点,那么才是始终如一,说明是真诚的,没有欺骗。否则父亲在的时候一套,父亲不在了另一套,那分明是欺骗,哪里称得上是孝呢?“三年无改于父之道”,这个“道”既包括了前面的“志”,也包括了后面的“行”。“志”与“行”都是外在的,内在不变的是“道”。

第十二章在讲用时要区分原则与规则。

【原文】

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试译】

有子说:用礼来调整社会关系,最重要的是和的原则。我们所要传承的精神,关键也在此,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遵循此原则。仅用和的原则也有行不通的地方,真正理解和的精神才能用好和的方法,但如果离开了礼的节制,和的原则也是难以施行的。

把做人做事的道理用于治理社会时,重要的是把握好原则,但对规则也不可忽视。“礼”是一整套社会规范,有祭天地祖宗的禘礼,有用于婚丧嫁娶的吉礼、丧礼,衣食住行等各方面都有相应的调整规则。但这么多规则,在用的时候并不是机械地执行,最重要的是要遵循“和”这一原则。“和”的内涵很丰富,可以简单地解释为和谐。礼在执行的时候最主要的是和谐,这一原则比那些繁杂的规则更重要。“先王”并不是指上古的君王,而是所谓正统思想的代称。此处引用有子的话,是以“礼之用”为例,告诉人们做事时既要把握好原则,也要发挥规则的作用,二者缺一不可。

第十三章在讲用的时候不可机械从事,要懂得退而求其次。

【原文】

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

【试译】

有子说:诚信接近义,所承诺的可以兑现。谦恭接近礼,既不表现出对别人的蔑视,也不会侮辱人。由于两者都没有偏离其本源,也可以遵循。

“用”的时候要结合社会实际情况,不可苛求,当理想状态达不到时,就要退而求其次,这才是现实可行的方法。“义”与“礼”都是用于调整人们行为的道德标准,《老子》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似乎“义”与“礼”已经是道德层面较低的行为标准了,可是如果仍然做不到怎么办?做不到就放弃了吗?道德对社会风气的引导是多么重要,自然不可能放弃,如果这一标准仍实现不了,就只能再一步退而求其次。对于大众来说,如果能够做到“信”与“恭”也已经很不错了。

此处“耻”与“辱”是两个词,“耻”是内在的态度,发自内心地瞧不起,“辱”则是外在的表现,是贬损他人的行为。“因不失其亲”的“亲”是指亲源,引申为本源,所指代的就是“义”与“礼”。“宗”是尊奉的意思。这句话意即“信”由“义”而来,没有脱离“义”的根本,“恭”从“礼”衍生出来,也没有脱离“礼”的根本,所以尊奉它们也是可以的。

第九章到第十三章陆续讲了用的总原则是谨慎,用时要先懂得不用,用时要有恒心,用时要区分原则与规则,用时要结合社会的实际情况,五章所围绕的是同一主题——用的智慧。为什么在论学的一篇当中要花最多的篇幅去讲用呢?因为学不是孤立的,所有的学问都是有体、用之分的,不能只重学问的体,更要注重学问的用,用的智慧本身就是学的重要内容,懂得体用结合方可称为智慧。

五 学的目标

第十四章到第十六章在讲学的目标——修己安人。学的目标从另一个角度理解也就是学的效果、学的价值。

第十四章讲学的内在目标是修己,即提升自己的素质。

【原文】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试译】

孔子说:有修为的人吃饭不介意是否吃饱,住所不追求安逸,做事勤勉且不轻易发表观点,遵循道的精神并以恰当的方式做事,这可以称为很好的学问了。

从内在方面来看,个人修养应以君子为目标。人类社会的基础首先是人,因此人的素质无疑是非常重要的。社会问题很多都是人的素质问题,人的素质提升了,那么很多问题就自然迎刃而解了。人如果能够控制自己的欲望,对物质生活要求不高,同时又能够有效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样的修为应当说是已经非常不错的了,可以称得上君子的境界了。

第十五章讲学的外在目标是要为社会所接受。

【原文】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

【试译】

子贡说:如果一个人清贫却不谄媚,富贵而不骄横,怎么样?孔子说:不错。但还不如清贫却愿意遵循道的精神、富贵而能够自觉接受礼的约束的人。子贡说:《诗》说的“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竟然是这样的意思?孔子说:子贡啊,现在我们可以一起讨论诗了。我只告诉了你诗中所讲的道理,而你一下子就找到了它的出处。

从外在方面来看,学问要使人实现与社会之间的有机融合,此处引用孔子与子贡的一段对话就是在说明这一点。子贡首先讲了自己的境界水平,他所说的“贫而无谄,富而无骄”指的就是他自己。他说:老师,如果有一个人能够做到清贫却不向人谄媚,富贵而不对人骄横,这个人的品德应该算不错吧?孔子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委婉地告诉他说:这种境界确实不错,但是还有更高的境界。更高的境界是什么呢?就是虽清贫却仍愿意遵循道的准则,虽富贵却能够自觉接受礼的约束。此处的“乐”不是快乐的意思,而是“乐道”之意,乐守于道。《史记》中对这句话的记载为“贫而乐道,富而好礼”。

子贡听了恍然大悟:《诗》(汉代起称《诗经》)里“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关于此处“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句话,前人普遍认为是在比喻教育,意思是子贡虽然水平已经比较高了,却认为自己还要继续提高,精益求精。如果只是这样的意思,那么后面两句话在这里使用就完全没有必要了。因为子贡讲完“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之后,孔子告诉他“贫而乐,富而好礼”的境界更高,这足以表明孔子的境界高于子贡,这两句话放在一起已经能够表达教育之意了,后文完全没有必要再画蛇添足,把教育问题拿出来再说一番了。司马迁可能就是这么理解的,所以他在《史记》中引用这一章的时候就省略了后面两句话。

如果说“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是在讲教育,那么后面孔子说子贡“告诸往而知来者”又怎么解释呢?“往”指的应该是“贫而乐,富而好礼”,那么“来”指的是什么呢?应该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译成白话文是“那竟然是这样的意思吗”,这句话表明了子贡的惊讶,说明他通过与老师此次对话后,领会到了这句诗更深的涵义。孔子认为告诉子贡一个道理,他就已经能推演出别的道理,而这个道理就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真正意思,这样一来可以看出子贡对这句诗原本有自己的理解,但经此事之后又有了更深的理解。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出自《诗经·卫风·淇奥》,该诗采用比兴的手法,以竹的不同生长期来比喻君子发展的三个阶段:初创期、发展期与成熟期。子贡对于这首诗一定很熟悉,否则他不会在受到老师启发时一下子就想起这句诗。不仅子贡熟悉,其他弟子也很熟悉。曾子在《大学》中也引用了这句诗,他也认为这句诗是在讲教育。切、磋、琢、磨都是加工的方式,教育确实可以理解为对人的加工,因此把这句诗的内容理解为教育并不难。子贡熟悉这句诗,他原本一定对其已经有了一定的理解。那么,经过此次师生对话后,子贡领悟到了什么新东西呢?

子贡所提出的“贫而无谄,富而无骄”讲的是一个人的内在状态,穷困时不去谄媚,富贵了也不骄横,这个人的内在修为确实已经很不错。但是,这个人只考虑到了哪些是不该做的,而对于该做的另一部分却忽略了——要让外界知道你的品德。假如你的邻居发现你失业在家,饭都吃不上了,那他上班都会不安心,时刻担心你会去他家偷东西;地方上的管理者也会把你当成不稳定因素,对你要加强防范。所以,你自己虽然修为不错,却给周围的人带来了负担,还浪费社会资源。而且这对你自己也不好,人都会远离你,这就是缺乏了解所造成的。富了也一样有问题,虽然你态度不骄横,但谁知你会不会与别人勾结,图谋不轨,于是更要派人紧盯着你。你的内在修为虽好,可别人却不知道,所以仅仅注重内在的修为是不够的。

孔子所讲的境界——“贫而乐道,富而好礼”的不同之处又在哪里呢?“贫而无谄,富而无骄”只考虑到了自己该怎么做,“贫而乐道,富而好礼”则考虑到了如何让社会了解自己。孔子的意思是说,你光自己做到了提升修养还不够,还要让社会了解到你的修养水平,人不是孤立地生活,必须时刻与社会融合,这样才是真正的学问。不能仅仅注重自己的“元”,还要注重自己与社会之间的“亨”。“乐道”,是可以表现出来的,让人觉得你虽然穷困,却仍然在追求道,没有什么负面情绪,令人放心。这既有利于社会稳定,也不会令人觉得不安,对自己对社会都有好处。有一位朋友从印度某个地方回来后告诉我,印度那些比较贫穷的人心态是很平和的,他们看到富人的豪宅并不嫉妒,他们认为自己前世就住在那里,只是这一世换别人住而已,等到下一世还是自己去住。我们姑且不去讨论他们的观点如何,但这种心态是很让别人放心的。“好礼”,更是可以表现出来的,你虽占有较多社会资源,但很安分,守规矩,统治者知其不逾礼,大家相安无事,对自己和社会都是好的。

孔子的意思是说,你光自己做到了提升修养水平还不够,还要让社会了解到你的修养水平,人在社会上不是孤立地生活,必须时刻与社会融合在一起,这才是真正的学问。子贡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想到要做好自己,注重到了“元”的重要性,孔子提醒他还要站在整个社会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不可忽略“亨”的意义。如果以玉石来比喻的话,一个人的品质很好,相当于一块玉,但它包裹在石头当中是难以被充分发现的,首先要“切”开,让人看到里面有玉;再通过“磋”,把石头的部分去掉,使玉的全貌展现出来;再进行“琢”,把它打造成一件玉器;最后进行“磨”,是把玉的光泽充分展现出来。切、磋、琢、磨是依次递进的关系,人也要这样做才能让社会充分了解自己。

子贡听了老师的话,恍然大悟,联想到了《诗》中的诗句。于是孔子才说,这确实是《诗》中这句话的涵义,我只是告诉你它的意思,你却已经想到了它的出处。孔子认为,子贡悟到了这个层面,说明他可以进一步去领悟《诗》中的智慧了。但孔子很谦虚,并没有认为自己已经完全领会《诗》的精髓,现在准备把它教给子贡,而是说咱们可以一起研究《诗》了。

这里面有一个问题,曾子是孔子的弟子,后世译注《论语》的人都没见过孔子,但曾子却是天天在孔子跟前学习的,如果他对于《诗》中诗句理解错了,为什么孔子不纠正他?不直接把诗的意思教给他?这个问题现代人比较不容易理解,因为我们所接触的教育模式与孔子的大不相同。我们所接受的教育,基本模式是直接传授,老师把自己的观点讲给学生听,发现学生有错误的地方就会加以纠正。我们习惯于各种问题都有标准答案,这个答案就揣在老师的口袋里,学生学习的目标就是要获得标准答案。但孔子的主要教育方式是启发,他把诗读给学生听之后,不一定会进一步讲解,至少不会每一首都详细讲解,而是让弟子们自己去体会和领悟。他对于自己的儿子孔鲤的教育即是如此,只告诉他要学《诗》,但是让孔鲤自己去学,而不是把自己编订后的《诗》一篇篇讲给儿子听。而且孔子并不认为自己的理解就是标准答案,他也经常受到学生们的启发,完全尊重大家对于同一首诗出现不同理解的情况。因此,曾子对这两句诗停留在自己的理解程度上也是完全正常的。综上,《论语》中这一章意在讲述人与社会连通的重要性,除了自我提升之外,学的另一方面效果就是可以使人很好地融入社会。

第十六章讲在人与社会的关系中,了解社会比被社会了解更重要。

【原文】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试译】

孔子说:不要担心别人不了解你,需要担心的是你不了解别人。

每个人都希望社会能够了解自己,但有的人很努力,可是总不被社会认可,那又该怎么办呢?对于这个问题,《论语》告诉我们真正的问题是我们不了解别人,不了解如何与人相处,如何融入社会。“亨”是双向的,一个人有学问并不会一下子就被社会所接受,要通过有效的方法让社会了解。如果社会还没有认可你,不是社会的问题,是你的问题,因为你不懂得让社会了解你的方法。以汉代贾谊为例,他学问很好,名气也大,因此受到汉文帝重用,但他对社会现状分析不足,一上来就改革,触动了那些开国元老的利益,文帝不得已将其罢免。文帝再与贾谊相见时,并未咨以天下之事,而是问鬼神之事,令后世唏嘘不已。汉文帝是道家入世人物的典范,之所以不用贾谊是因为他看到贾谊还是原来的贾谊,他的理想和动机虽然是好的,但其理念并不适于当时的社会情况。唐代诗人王勃叹“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那是他只看到了贾谊的优秀,却没看到贾谊的问题。贾谊才学一等,能力很强,但缺乏“不用之用”的智慧。贾谊到长沙吊屈原,其实两个人存在同样的问题,只知道做好自己,但融入社会的智慧却明显不够。屈原慨叹“举世皆浊我独清”,这就是把自己与社会对立起来。生活在世间,怎可不融入世间?不患人之不知你清,患不知如何将自己用于世间矣。

第十四章到第十六章分别在讲学对于自身要达到怎样的状态、对外要达到怎样的效果及内外成果之间的关系,三章指向同一个主题——学的目标。本篇开头两章所讲的是“学”对于个人与社会分别有什么意义,结尾时三章讲的是“学”对于自我提升和与社会融合能达到怎样的效果,与开篇的两个问题完美呼应。 wfrh+X6lMh1H5iW4DEWnPy2d932vRIh6I1Og7RZb+GthccJhDaL91JobRg1v1JH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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