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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仁第四
内仁

礼的内涵是“仁”,《里仁》篇在讲“仁”的问题,一共分为四个方面,分别是怎样认识仁、怎样理解仁、仁的用法及行为指引。

一 认识仁

第一章在讲仁有什么作用。为什么要追求仁?因为那是美好的。

【原文】

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

【试译】

孔子说:处于仁的境界是一种美好的体验。如果不达到仁的境界,怎能获得智慧呢?

关于“里仁为美”一句,有人译为“住的地方,要有仁德这才好”,意思是住处要选择好的环境、好的氛围。但这样理解可能不合适,因为作为讲“仁”的一篇文章来说,开篇即讲对居住环境的要求不合适,仁者不应“耻恶衣恶食”,自然也不应挑剔居住条件,那样的理解会导致前后矛盾。“里仁”与“处仁”是同样的意思,指居于仁的境界。

“仁”的意义首先在于它可以带给人美好的体验,进一步来说,“仁”是通往智慧的阶梯,所以“仁”是值得追求的。此处“知”同“智”,是智慧的意思。道是真正的智慧,德也可以说是智慧。老子言: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此处孔子讲,人要先追求仁的境界,才能进一步领悟智慧。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仁、义、礼、智、信成为社会的行为规范准则,人必须要遵从,否则将难以在社会上立足。这虽然有助于社会秩序的建立,但却把发自内心的美好变成了一种被动的责任,以至于人们常常忽略其本来的美好。孔子讲到仁的作用的时候,并不是从责任约束来讲的,也不是从社会需要的角度来讲的,而是从人自身来讲的。

第二章到第五章在讲仁如何判断。仁可以说是一种品质,品质是内在的东西,而内在的东西都不好判断,那么是不是说对一个人是否达到了仁的境界就难以判断呢?不是的,方法是有的。

第二章在讲看其对待生活的态度。

【原文】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试译】

孔子说:未达到仁的境界之人,难以长时间处于贫困节俭的生活,更难以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持安乐。仁者真心安于这样的境地,聪明人则会利用自己安于境地的表现实现其他目的。

判断方法之一:察其所安。在贫困的生活中仍能保持快乐确实是仁者的表现,但不等于那就是仁者,还要看他是发自内心地安于仁的境界,还是想要对这一情况加以利用。如果他是真心安于这样的境地,那就是仁者的表现,而如果他只是想利用“安于仁”的表现来实现其他目的,那只能说明他是位聪明人,并不是仁者。比如孔子称赞颜回在陋巷不改其乐,其心三月不违仁,那么如果把这个作为仁者的标准,就会有人比照去做,在陋巷中心平气和地生活几个月,然后领一张“仁者”证书回来,接下来就可以得到社会的尊重,著书立说,开门收徒,这就不是真正的安于仁的境界,而只是一种手段。但孔子并没有说这样不对,他说懂得利用贫困处境的人是聪明人,聪明人虽不是仁者,可也不是坏人,人并非不可以这样去做。利仁者是智者,安仁者是仁者,这仅是二者的区分而已,并不是一种要求。

第三章与第四章在讲看其为人处世的表现。

【原文】

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试译】

孔子说:只有仁者愿意旗帜鲜明地赞赏他人,表达对他人的厌恶。

判断方法之二:视其所以。仁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的人很自负,瞧不起别人,把别人都说得一无是处;有的人深通世故,怕得罪人,从不讲别人任何的不好。这两种做法都不是仁者的境界。仁者是对他人负责的人,对社会负责的人,不虚伪,会明确表达自己的好恶。明明很讨厌某人,却当面装作很好,而背后说人家坏话,这样的事情仁者是不会去做的。仁者这一做法不仅是诚实的表现,更具有积极的社会意义。赞赏或讨厌某人,并非简单地表达自己的好恶,而是在传递社会的主流价值,引导社会风气。后文中有“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就是这个意思。仁者对于他人的赞赏和讨厌并非站在个人利害得失的角度考虑,而是站在全社会的角度,从仁的境界出发去判断的,至于私人恩怨,仁者是放得下的。后文也讲到在仁者眼中没有“不仁者”,仁者所表达的并非个人的好恶,并不是他赞赏谁、讨厌谁,他是为了社会而表达。如后文中子路因为“使门人为臣”而被孔子批评,原因就是如此,孔子要借此向社会传递一种价值观。

【原文】

子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

【试译】

孔子说:如果一个人立志求仁,在他身上找不到恶的东西。

观察其自身的行为,也可以判断其是否为仁。“仁”除了可以从一个人的积极行为判断以外,还可以从反面来判断。“恶”其实也不容易判断,但相较于“仁”来说还是要容易一些。这里相当于在用反向指标进行判断,你说一个人是仁者,举出他一堆优点是不够的,一个致命的缺点就可以否定他所有的优点。但如果一个人的身上找不到任何恶的影子,即使说不出这个人有什么显著的优点,那也并不影响他的“仁”。优点的表现常常需要外在条件的衬托,所谓“时穷节乃现”,不到危急时刻有些品质显现不出来,人们看到的只是平平淡淡,但只要他的身上没有恶,在平淡中也可以发现一个人的“仁”。

第五章在讲看其做事的方法和手段。

【原文】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试译】

孔子说:富与贵,这是人想要的,如果不由正道得来,宁可不要;贫与贱,这是人不想要的,如果不经正道改变,宁可不改变。不让君子考虑社会关系,他会放弃成名的机会。君子不会在吃一顿饭的过程中忽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小的矛盾是由此产生的,大的问题也是由此产生的。

判断方法之三:观其所由。对达到仁的境界之人来说,仁是贯穿始终的,既要重视大的方面,也不能忽略小的方面。此处讲到吃饭,代表了生活中的细节。在细节方面处理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不注意,从小的方面来说,可能引发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即所谓“造次”;从大的方面来说,可能影响人的命运,即所谓“颠沛”。

谁说内在的东西就不好判断?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

二 理解仁

第六章到第十二章讲仁该如何去理解。由于仁很难定义,所以本篇只能是通过大量的篇幅进行诠释。仁可以理解为一种境界,有的人认识到了仁,有的人还没有;有的人对仁的理解深刻一些,有的理解肤浅一些,甚至还有的人理解上存在偏差。这就是我们关于仁的认识状态。但这种说法让人感到模糊,甚至有些玄虚,对于多数人来说,更想要一个明确的、客观的概念。比方说,你告诉我关爱别人是仁,那我就尝试去关爱;孝敬父母是仁,那我就去孝敬;言而有信是仁,那我就要讲诚信。这些东西都有价值,但还称不上仁。《论语》中涉及“仁”的内容有很多,但即使我们把这些都读懂了可能也无法定义什么是“仁”。

第六章讲仁不是社会行为的属性。

【原文】

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

【试译】

孔子说:我没见过真正达到仁的境界之人会有意远离所谓不仁的东西。达到这一境界的人,不会认为什么事情是值得推崇的。有意远离不仁的人,他对于仁的追求方式,就是不让被称为不仁的东西落到自己身上。哪里有人可以某一天使用力量达到仁呢?我没见谁是因力量不足而不能追求仁的,或许有吧,但我没有见过。

在我们的社会价值中,仁经常会被作为一种目标,是许多有志之士所追求的一种境界。我们习惯于用二分法,看待事物有好的就必然有坏的,有善就必然有恶,有仁就应当有不仁,其实孔子的观念并不是这样的。把社会现象一分为二,一部分是仁,另一部分是不仁,这是对于仁的一种误解。仁不是一种社会属性,而是一种境界。唐代韩愈说,仁是对所有人的爱——博爱。达到这一境界的人,对所有的事情都能够予以理解和包容。即使他做了什么,也不是有意去做。如《老子》所言: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也。有意远离“不仁”的人,其内心已经有了仁与不仁的划分,他对所谓“仁”的追求方式就是不让所有被称为“不仁”的东西落到自己身上,他对“仁”的理解已经出现了偏差。真正的仁不是有意为之,当有意为之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仁了。仁是难以靠力量达到的,从理论上说,如果一个人能力无限大,他可以帮助所有人解决所有的问题,那当然可以称为仁的境界,但现实中不可能有人有这样的能力。孔子很谦虚,他并没有说这样的人不存在,只是说他没有见过。

第七章讲“不仁”其实是不存在的,虽然人有时会表现出社会所不认可的行为与品质,但那只是过失。人是会有过失,但过失不等于“不仁”,要客观看待这个问题。

【原文】

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

【试译】

孔子说:人的过失,都是有社会原因的。认真分析这些过失,就知道什么是仁了。

党是古代的地方单位,五百家为一党,此处指生活环境。每个人都是社会关系的集合体,人的过失都有其社会根源,我们看到一个人的过失,首先会想到这个人有什么问题,但深入地想就会发现我们的社会有什么问题。这是我们认识世界、分析社会问题时所应持的态度,但并非在处理问题时都要持这样的态度。否则,发现有人偷东西,不处理偷东西的人,去找寻社会问题的根源,那社会非乱套了不可。作为管理者,对于社会问题既要治标,也要治本。抓住了小偷,自然应当按照法律规定处理,但同时也要分析其偷盗的原因。如果是为生计所迫,就要想办法增加就业,提高人民收入;如果是心理问题,那就要重视教育,注重文化的培养。通过分析这些过失的原因,就可以发现问题,找出对策,知道该做什么。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这些该做的事就是“仁”,此时可以说,仁就是做该做的事。

第八章讲仁近于道,是非常难以领会的。

【原文】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试译】

孔子说:人如果哪一天领悟了道,即使当天离开这个世界也无憾了。

人如果悟了道,对生命的理解就会不一样了。至于这种境界是否能达到,则要看各人的悟性和际遇。这一部分已经进入形而上的层面了,这些话听起来很玄,而对这个领域的探索实则还需要更大胆一些,故老子说: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此处是在用道的境界来帮助理解仁的境界,不光道的境界难以达到,仁的境界也差不了多少。老子留下一部《道德经》,后世无数作品对其进行解读,真正读懂的又有几人?而悟道的人就更少了。其实前面这三段与老子的理念非常相似,只是未像《道德经》一样全面展开而已。后世儒道两家有许多分歧,司马迁称其“道不同不相为谋”,其实无论是比较孔子与老子,或是《论语》与《道德经》,他们对道的认识都有许多是相同的,只是在做法选择上有差异而已,“道”未必不同。老子的传人关尹子曾说过与本章同样的话:“闻道于朝,可死于夕。”

第九章在讲仁虽不能用语言描述,但可以通过行为判断。

【原文】

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

【试译】

孔子说:有的人想要追求道,却厌恶差的衣着与饮食,这样的人不值得与他讨论道。

关尹子说“道终不可言”,其实仁也是一样。但不可言并非不可理解、不可领悟、不可实践,虽是形而上的,但并不是空洞的理论,它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是实实在在发挥着作用的。有的人嘴上说追求道,但对生活条件却很在意,这样的人根本不理解什么是道。道就在生活当中,活在当下就是道。对于“恶衣恶食”之人来说,“恶衣恶食”也是道,而他以此为耻,那岂不是连道的大门在哪里都不知道?孔子是可以与人“议”道的,否则何来“未足与议也”一说,这说明他对于道是懂的,至少是有所了解的。

第十章在讲世俗观念中的仁并非真正的仁。

【原文】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试译】

孔子说:君子在这个社会上,没有什么是必须遵从的,也没有什么是一定不能违背的。有了义的概念才会把所做的事拿来比较。

当仁被人们作为道德观念固化后,就变成了一种标准和要求,人一定要按这样的要求去做才算是合乎仁。其实这是一种认识上的误区。人生并没有标准答案,一切都由人自己去选择。这样的解释看起来不合乎儒家的观点,那只是不合乎后世儒家的观点,但可能却恰是孔子此语的本意。因为世界本来是没有价值取向的,如西方学者拉德布鲁赫所谓的“价值盲”。人生本就没有标准的模式,也没有必然的方向,所以没有什么是必须做的,也没有什么是一定不能做的。

第十一章在讲所谓的各种道德标准,都来源于人们头脑中的价值观念。

【原文】

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试译】

孔子说:君子心中是对德的追求,普通人心中想的是财产;君子注重自己的品行,普通人注重获利的结果。

人本没有优劣之分,由于社会有了价值取向才将人分类,有了君子小人之分。此处的“小人”并不是后世所指的品德很差的人,而是指修为还不够的人。“土”指的是土地,土地是古代最主要的财产。关于此处的“刑”字,前人多将其作法度或刑罚理解,这可能未必准确。古代法律主要指刑法、刑罚,君子为什么会重点关注法度,是想用它来治理天下?还是想用它达到自己的目标?又或是害怕其会加于己身?周朝的社会制度是“德主刑辅”,刑罚在社会中的地位并没那么重要,所以君子真正关注的应当是“德”,而不是“刑”。前文早就说了“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君子治理天下应该重点关注“德”而非“刑”。守法的人在法律的范围内是自由的,君子非常注重自己的品德,应该不必担心自己会受到刑罚。如果为了高尚的道德、民族大义,君子会选择慷慨赴死,何惧刑罚?如公冶长、司马迁,虽受刑罚,但无损德行。另外,从排比语法上来讲,本章第一句可以解释为“君子重德不重土,小人重土不重德”,第二句中也应可以解释为“君子重刑不重惠,小人重惠不重刑”,可这样一分析问题就又来了,如果把“刑”解释为刑罚,小人“不重刑”这一点也是解释不通的。作为普通人怎么可能不怕刑罚?那刑罚还有什么用?这是不合常理的。此处“刑”应当同“型”,如《周易》“蒙”卦中“利用刑人”的“刑”,有造型、塑造之意。德是内在的,而型是外在的,是德的表现。后一句的意思是君子注重自己的“型”,不是指外貌衣着方面的造型,而是为人处事过程中的“型”,也就是品行与操守,而普通人则只关注事情的结果是否获利,不管在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品行如何,这才是两者之间的区别。孔子此语是在讲君子与普通人之间的区别,但《论语》引用这句话则是意在说明,君子与小人之分本来是不存在的,是我们人为地把他们区分开的,人有不同的观念是正常的,而我们的社会就是根据人观念的不同进行了区分。

第十二章讲价值观念的形成是社会实践的结果。

【原文】

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

【试译】

孔子说:放任对利益的追求去行事,容易滋生怨意。

人的本性是趋利避害,可如果不加控制,就会发生问题。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社会可利用的资源是有限的,人人都想得利,就会引发争夺,得不到的就会心生怨意。你得利,我生怨;我得利,你生怨。基于此,大家慢慢知道了任何人在追逐得益的时候都应有所限制,于是渐渐形成了社会的价值取向与行为规则。

三 仁之用法

仁也可以理解为社会关系。第十三章到第十七章讲人应当如何处理与社会的关系。

第十三章讲仁外化为礼,但礼的施行不如人意。

【原文】

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

【试译】

孔子说:为什么不能用礼的规则与让的精神治理国家呢?如果能的话哪会有现在这些问题呢?如果不能用礼让的精神来治理国家,那还要礼干什么呢?

由于仁的观念比较抽象,因而在社会实践中人们将其转变为有形的东西,那就是礼。礼的作用就是调整社会关系,但其实际效果并不理想。夏、商时期都有礼,而周朝建立后礼更加完善,成体系。按理说,内容丰富、体系完善的礼应该可以更有效地调整社会关系的方方面面,整个社会应当井井有条才对,可现实情况并不是这样。礼的精髓是让,让的精神比礼的规则更加重要,但礼经过多年的变化之后已经变成了一套空洞的规则。尤其是到了春秋时期,礼的精神已经丧失了,让的风气荡然无存,这种情况是非常值得我们去反思的。造成这种结果,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人们过于注重礼的规则,而忽略了当中让的理念。如果大家处处谦让,社会风气哪里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第十四章讲在这样的情况下,有志之士当奋力行之。

【原文】

子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

【试译】

孔子说:不必担心自己在社会上没有地位,要担心的是安身立命的准则;不必担心别人不了解你,应当寻找让别人了解你的方法。

仁的境界不是靠力量可以达到的,而是靠信念。只要一个人选择了仁,就可以成为仁者。仁者并不需要担心自己地位卑微,也不必担心自己力量太小,因为只要使用得当,再小的力量也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每个人在社会上都有一定的影响力,只是影响力大小不同而已。普通人也可以影响自己的子女,自己的亲人、朋友,并逐渐影响到更多的人。所以,树立良好的社会价值观,不是仅仅靠君王、圣贤等社会影响力大的人,每个人从自己做起,都可以为匡扶社会正义尽一分力量。有一些普通人,只做了很小的一些事,但是却在社会上产生了很大的反响,对于社会价值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如“二十四孝”当中的很多故事,都只是发生在普通人的身上,影响却远远超过了许多王侯将相,所以说地位并不是决定一切的。个人的力量虽小,但并非不能发挥大作用,关键在于怎样去运用。社会地位较高的人,他的一言一行都会受人重视,容易为社会所知。社会影响较小的人,社会关注度不高,但这并不代表不能有所作为,同样也有办法用自己的力量去影响社会,作为仁者就要懂得运用这样的方法。孔子自身的社会地位也不高,家族虽然曾经有过一定影响,但到他这一代已经不行了,但其最终得到了社会的极大认可。孔子之所以能得到社会的认可,尤其是后世乃至全世界的认可,首先在于传递给社会的价值,即“所以立”,同时还有被社会所了解的方法,即“为可知”的方法。所以,孔子用自己的实践来证明了这句话。

第十五章讲如何在实践中运用智慧。

【原文】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试译】

孔子说:曾参啊,我的道其实从来没变过。曾子说:确实如此。孔子离开后,其他门人问曾子说:老师说的是什么意思?曾子说:老师的道,可以概括为忠、恕两个方面。

此处的“一以贯之”是令人比较难以理解的,千古以来,大家都在研究孔子所说的“一”是什么。不仅在此处这么讲,后文在与子贡谈到“多学而识之”的时候,孔子也告诉子贡自己的学问并不是多学得来的,而是“一以贯之”。孔子两次提到“一以贯之”,所表达的意思是有差别的:与子贡交谈时所讲的“一以贯之”指的是学东西时如果达到了一定的境界,可以做到“一理通,百理通”,事半功倍地掌握很多东西;而在此处,孔子的意思是说自己的“道”从来都没有变过,无论是自己做人做事,还是教育、引导别人,都始终坚持同样的宗旨。

这个宗旨是什么?孔子没有进一步解释,因此导致后人不容易看懂。曾子给其他弟子的解答是“忠恕而已矣”,表面上看来这就是对“一以贯之”的解释,可忠、恕是两个东西,那不成了“二以贯之”了吗?南怀瑾先生说曾子的意思是对其他弟子说,你们学问还不够,暂时还体会不到什么是“一以贯之”,所以先按照忠恕去做就行了。笔者赞同南先生的解释,但他未进一步讲为什么这里会引用曾子的话,因为此处如果曾子的解答只能达到这个程度,那就没有什么意义,编书时这一章也就不会记录后一句了。此处之所以引用了曾子随后的解答,并不仅因为这是一连串的事件,而是要用这个例子来解释什么是“一以贯之”。孔子讲出“吾道一以贯之”之后,弟子们听了普遍没有理解,读者自然也难以理解,所以此处才用曾子为其他弟子的解答来解释。曾子听到的是“一以贯之”,讲出来的是忠与恕,但忠与恕并不是“一以贯之”的内涵。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曾子不是在解释老师的话,而是在实践老师的话。符合“一以贯之”的并不是曾子所解答的内容,而是曾子解答行为的本身。

孔子此处在讲教育问题,其所讲的“一”指的是用有效的方法教育学生,“一以贯之”就是说对于所有学生的教育所采用的都是相同的理念。孔子对于每个弟子的教育目的是相同的,都是希望他们能够提高自己,有所收获。而在方法方面,孔子讲究因材施教,对不同的弟子所讲的内容是不同的。从表面上看来,他教给每个人的东西不一样,但实际上对他们的教育却是一样的,是根据每个人的情况对应地给予所需要的东西。曾子听懂了老师的话,但他并没有把老师的意思简单地解释给别人,他回过头来告诉其他弟子,你们把老师这句话理解为忠、恕二字即可,因为这就是你们所需要的。他为什么不直白地讲出呢?这就是中国教育的高明之处,教育是启发,而不是简单地告诉答案。如果曾子只是简单地把孔子的话翻译出来,那太肤浅了。这里的其他弟子多数都应当是晚于曾子的,如果颜回、子贡等人在场的话,他们的学问和领悟力都不会比曾子差,自然无此一问。曾子并没有直接把自己的理解告诉其他弟子,而是根据这些弟子的情况给出了他们所需的“药方”。虽然曾子所解释的与孔子所说的不同,但他的做法却是与孔子相同的,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很好地贯彻了孔子“一以贯之”的理念。这就好比请人吃饭,喜欢吃米饭的给他上一碗米饭,喜欢吃面的给他上一碗面,他们所吃的东西是不同的,但请客的人所做的事情其实是相同的。孔子的“一以贯之”是讲给曾子听的,曾子懂了;曾子的“忠恕”是讲给其他弟子听的,其他人也得到了他们所需要的东西,这就是“一以贯之”。

推而广之,孔子的“一”可以进一步解释为用有效的方法去实现目标,“一以贯之”是说在做人做事各方面都应贯彻这一宗旨。之所以这样解释是基于上下文的内容,前面刚刚讲了,不要担心社会地位不够,关键在于怎样去做,要寻求为社会所知的方法,实际上是在讲凡事都是有办法的,地位影响不够没关系,社会不了解你也没有关系,都是有办法解决的。下文中讲到了对于君子使用义,对于小人使用利,就是具体讲述什么是有效的方法。所以,中间这一章出现的“一以贯之”就是用于承接上下文,告诉人们只要找对了方法,凡事都会变得很简单。

回过头来再说,曾子为什么要讲忠与恕?忠是忠于自己的内心追求,我知道我想要传达的是什么,想要做的是什么,这是基础不能丢;而恕则是在融入社会过程中懂得如何理解别人、接纳别人,理解了别人自然就可以用让他能够接受的方式讲话、做事。因此“忠恕”就可以理解为“忠于自己、接纳别人”。从文章编排来看,此处使用曾子的话,不但是对“一以贯之”的解释,也是对下文的铺垫。

第十六章讲什么是恕,恕就是如何与人进行有效沟通。

【原文】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试译】

孔子说:对于君子,要从社会责任的角度沟通;而对于普通人,要和他讲利益。

世界上任何人都有与其相处之道,如果你想和某人好好相处却做不到,那只能说明你没有找到合适的相处之道。我们把社会上的人简单地按照君子与小人两种来分,那么就要有针对性地采用不同的方法。此处并不是在讲君子比普通人高尚,“义”与“利”都是工具,是可供我们选择使用的,使用这些方法,可以使君子与普通人都向着仁的方向发展。同样,“义”也并不比“利”高尚,作为工具是没有高下之分的,只有是否有效这一标准,不同的工具适用于不同的场景,不同的方法适用于不同的人,它们都是我们所需要的。在社会上跟君子打交道,就要用仁义道德那一套,因为他吃那一套。而对于普通人来说,则要用利来诱导他。“义”“利”两种武器都拿在你的手里,还有什么人是不能为你所用的呢?还有什么事是办不成的呢?此处讲的即是恕,理解接纳别人,用适合别人的方式与之相处。

第十七章讲什么是忠,忠就是保持内心对善的追求。

【原文】

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试译】

孔子说:见到贤良之事应当有与之看齐的想法,见到不贤之事在内心自我省视。

不改变自己内心的价值追求,这就是忠。上一章及本章就是对于忠恕之用的详解。“恕”是待人之本,上一章据此延伸,讲到恕的用,人固然有君子和普通人两种,对此都要接纳,不但要理解,还要知道如何与之相处。而本章则在讲曾子所谓的“忠”到底指的是什么。后世所讲的“忠”都是指忠于君王,忠于社稷,其实忠只是一种态度,并不单指对君王的忠,如前文中所讲的“为人谋而不忠乎”,并非只是指代对君王、社稷的忠。事实上,如果“忠”的含义就是忠君的话,孔子和弟子们是不会讲的,因为孔子对于所提倡的事一般他自己会先做到,即“先行其言,而后从之”,如果把“忠”理解为忠君,孔子的行为是会被人质疑的,因为他忠于鲁国国君,为此不惜得罪三家权臣,但当时天下真正的君是周天子,忠君应当首先忠于周天子,鲁国国君只是诸侯而已。此处的“忠”指的是忠于自己的志向,即人一旦树立理想之后,就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求仁之人,对于他人要因势利导,对于君子晓之以义,对于普通人动之以利,目标只有一个——仁,而对于自己则要保持内心的恒定,无论看到什么,自己的信念都不能动摇,对于贤良之事要学习,学习他人的优点,对于不贤之事要反向学习,避免他人的缺点。

第十六章与第十七章加在一起,可以合成马丁·路德的一句话:不择手段,完成最高道德。

四 现实实践

第十八章至本篇结尾,是在结合当时的社会背景,讲那个时代的人应当怎样去做。前面讲了与人与社会相处的基本方法,那么面对当前的社会现实该怎么做呢?仁者是爱这个世界的,怎么去爱,尤其是当社会出现问题时该怎么爱?还要不要爱?这里的回答很简单——要像侍奉自己的父母一样去做。接下来的几章都在讲与父母相处的问题,让人有些难以理解,前面都在讲仁,这里怎么又讲起孝来了?虽然说孝也可以说是仁的一部分,但还是觉得有些突兀。其实下面几章还是在讲仁,是借父母的名义讲对于国家的态度问题,由于涉及政治方面的问题不太便于明讲,所以就借用了对待父母的态度来阐述。

第十八章在讲春秋时期礼崩乐坏,但我们对待国家仍要像对待父母一样。

【原文】

子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

【试译】

孔子说:侍奉父母时多次劝谏,但其不改变,仍要保持恭敬而不离不弃,为之付出而无怨无悔。

此处的“不违”也是不离不弃之意,而不应理解为不违背。明知父母不对,劝不了也就罢了,如果要不违背那岂不是意味着要按照父母错误的想法去做事?当然不是此意。这种情况下,只要对父母不要离弃就好,另外还可以尽力维护和挽救,但不能盲从。对于自己的父母之邦也是如此,谁都希望自己的国家好起来,也愿意为之付出努力,但如果还是改变不了什么,虽然无可奈何,但对国家的爱还是不能变的,只有心甘情愿地付出与承受。

第十九章讲在这样的情况下是否要考虑离开呢?不应该,除非把离开当作一种方法。

【原文】

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试译】

孔子说:父母健在的时候,轻易不去远方,如果去就一定要有一整套方案。

此处看似讲孝,其实是在讲处世之道,不可随意离开自己的国家,除非是作为一种策略。在齐国对鲁国使用离间计时,鲁哀公与季桓子都为齐国的女乐所迷惑,三日不朝,而且乱了朝政,孔子因此离开鲁国。但孔子走到鲁国边境就停下来了,他并不是真的想走,而是把离开作为一种方法,一方面表明自己反对鲁君与权臣的所为,另一方面是希望国君与权臣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来请自己回去。此次孔子的出走颇有负气的意味,如果换作宁武子,他可能就不会这么做,甚至可能先陪着一起去看女乐,然后再另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所以孔子谈到宁武子时说“其愚不可及也”,正是慨叹自己还达不到他的水平。

第二十章讲无论去留,对国家的爱不变。

【原文】

子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试译】

孔子说:对待父亲的态度多年不改变,可以称得上孝了。

无论你离开也好,坚守也罢,都要保持内心的“道”,如同孝一样。这句在《学而》篇中曾经出现过,是一章当中的后半句,此处并非因编排疏忽而重复,作者要使用这句话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两处出现同样的文字,所表达的内容是不同的。编者此处的意思是对于国家的爱是不应改变的,无论留在这个国家也好,离开这个国家也好,对国家的感情都应当是不变的。

第二十一章讲对社会的现状要有清醒的认识。

【原文】

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试译】

孔子说:对于父母的年纪,不能忽略,一方面是为他们高兴,另一方面也要警惕可能出现的问题。

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就如同父母年纪大了一样。父母老了会有很多问题,固执、不明事理、乱发脾气,有时老人的脾气和小孩一样,但子女又难以约束父母,所以很头痛。社会也是一样,经过长时间的发展会取得很多成就,但同时也会积累很多问题,这是难以避免的。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常常对所处社会又爱又气,恰与年老的父母相似,所以此处在提醒人们如果能用面对父母的心态去面对社会,自然就会知道该怎么去做了。

第二十二章到第二十四章讲要想使社会变好,要脚踏实地做事,而不能空谈。

【原文】

子曰: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

【试译】

孔子说:古人之所以不轻易讲一堆大道理,是怕自己不能达到。

社会问题的形成主要在于仁的缺失。社会在发展过程中,政治、经济、科技、文化都得到很大的发展,但仁的品质却被逐渐忽略。仁有利于个人,有利于国家,可为什么整个社会不能坚守呢?主要是由于仁的传承是很难的。一般的理论学说可以借助语言和文字进行传播,但仁的传播却不是靠语言文字就可以的。前面我们讲过对仁的判断要“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要全面察看一个人的行为,才能发现仁的品质,难度已经非常大了,而传播难度更大。前面讲过传播仁的方法是“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但无论是“喻于义”还是“喻于利”都不是简单几句话就可以让人相信的,需要言传身教。只有你做到了,别人才会感受到什么是仁,才会接纳你的观点。所以虽然很多先贤已经悟到了仁的境界,知道该怎么去做,但他们却也很难教给别人。

【原文】

子曰:以约失之者鲜矣。

【试译】

孔子说:注意约束自己就很少会出现过失。

为了防止出现不能证明自己观点的情况,就要加强自我约束。失可以理解为过失,此处联系上文指的是言之有失。“言之不出”就是约的表现,因为知道自我约束才会少犯过失,所以不轻易发表观点。现代人常常很愿意表达自己的观点,尤其是受到西方文化的影响,许多人的行事风格从传统的含蓄内敛变得开放外向。应当说,两种文化风格各有千秋,并非一定要选择哪一种,选择哪种都可以,但无论选择哪种都要真正地去了解其文化的内涵,因为东方人的行事风格有东方的用法,西方人的行事风格有西方的用法,我们不光要了解这种行事风格的体,更要知道它的用。

【原文】

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试译】

孔子说:君子尽量保持言语谨慎而积极努力地去做事。

基于这样的思想,先贤们普遍形成了一种谦虚低调的风格。孔子本身就是这么做的,我们不要看《论语》中记载了孔子的很多观点,孔子本身又是当老师的人,就认为他常常会把自己的观点讲出来,其实并非如此。《论语》所记载的是孔子一生当中的重要言行,我们把它集中起来看感觉他说了很多,其实分散到孔子七十多年的生活中并不多,而且这些内容多数是给别人答疑解惑时的话语,算不上是孔子的言论。孔子并没有轻易提出一套观点或理论,真正可以称得上孔子之言的就是《春秋》,但他也知道观点一旦表达出去问题就来了,所以说“知我者春秋,罪我者春秋”。孔子讲过“予欲无言”之语,说明孔子其实也是提倡“不言之教”的。

第二十五章讲言论其实不重要,关键在于树德。

【原文】

子曰:德不孤,必有邻。

【试译】

孔子说:只要我们的德行没有脱离大家,自然会遇到志同道合之人。

仁的传承如此之难,那么是不是说我们民族这种仁的品质慢慢就要遗失了?不会的,仁的传承虽然不易,但总会有人坚守,这样的品质是一定能够传承下去的。

第二十六章在讲仁的传承最大的难度在于始终如一。仁不是可以时有时无的东西,有的人有志于仁,可一受到现实的压力、利益的引诱或仇恨的影响就放弃了,等这些因素消除后又会想要追求仁,这样的人很难达到仁的境界。

【原文】

子游曰: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

【试译】

子游说:多次侍奉君主,这本身就是一种耻辱;友人之间时分时合,这说明他们已经疏远了。

“数”指多次,有人把“事君数”解释为侍奉君主过于烦琐,未尽准确,一般臣子接触君主的机会是非常有限的,即使想烦琐也是难以做到的。这句话的意思是指多次侍奉君主,如一时受宠,一时失宠,再次受宠、失宠,这种情形确实本身就可以算是一种耻辱了。后一句中“朋”是动词,指建立(友好)的关系,“友”是名词,指有共同目标的人。与一个人多次建立友好的关系,意思是说友人交往一段以后关系不那么好了,后来再次建立这种关系,多次反复建立就是“朋友数”。此处引用子游的话目的不是在讲事君之术或朋友之道,而是在比喻说明有人想追求“仁”,但却不能做到始终如一,此时“仁”就是“君”。这是非常普遍的现象,有的人听到别人讲“仁”,觉得很好,马上就立志去学,可是生活中一遇到利益之争就先把自己所追求的“仁”放在一边,先去争取自己的利益,争取完利益以后又想起了“仁”再继续去学,这种情形就属于“事君数”,如果不能做到始终如一,那也就不能真正达到仁的境界。 j0vII9zqgG/AKohwpRAbzh0DMrHBkbnMizlXThE+j7v+S0Msw0J1Hiu+WVi03G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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