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萁听了一愣,抬头看了马骁一眼。她从来不觉得是自己在惯着他,她只是尽她的能力,容忍他的怒气。从一开始她就觉得抱歉,她从不以生病而挟以自重。有的人有福气,生一点小病就可以在床上哼哼叽叽,一家人围着,问想吃什么,哪里不舒服,就好比她的妈妈,爸爸就把她像孩子一样的捧在手心,她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也想得到同样的呵爱。可是遇上马骁,才三天,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了。她并不怨天尤人,自叹遇人不淑,弄到如今的局面,全是自己的原因,她不想推卸责任。
而这时猛听到马骁的姐姐说别惯着马骁,才惊觉真是这样的,是她在惯着马骁的毛病,纵着马骁的蛮不讲理,她一退再退,而他得寸进尺,昨天差点把她闷死在他的身下。她不知道再这样下去,马骁还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马琰自然对马骁的脾气一清二楚,只一眼,她就看出自己弟弟的强势。他会当着姐姐的面对妻子没轻没重,由此可推知其他了。
念萁心里如刮十级台风,表面却不表露出来。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练出了一身的本事。她不再看马骁,忽略他警觉的注视,含笑低头,把茶几上那盘子白兰花整理一下,抽出一叠纸巾擦干倾侧在桌面的水,从盘子挑了两朵最完美的白兰花出来,用纸巾吸干水分,放在纸巾上。又在茶几下面拿出一个带盖的竹篮子来,里头是一些针线和纽扣。念萁咬断一根白色棉线,把那两朵花缠了一下,打个线圈,挂在马琰衣服胸口的纽扣上,浅笑说:“难得姐姐喜欢,戴着闻香吧。”随手收拾好针线篮子,放回茶几底下。
马琰拔弄着胸前的对花,对马骁说:“瞧见没有?这样的女人如今很难见到了。又聪明又能干,脾气又好。马骁,你运气好,别不知好歹,欺侮了人家。”
念萁被夸得不好意思,站起来说:“琰姐在这里吃晚饭吧,我去做。马骁你陪姐姐坐坐,说说话,我一会儿就好。”绕过马骁,拾起那团弄湿的纸巾往厨房去了。耳后听见马骁带着玩笑在问:“你才见一面就知道好了?好在哪里,你说我听听。”念萁也想知道马琰怎么评价她,便停了下来回头看着马琰,并不避讳她想知道,也不用躲在一边听壁角。
马琰没有直接说念萁好,而是问说:“你看她送我花了没有?才两分钟,就做好了一对胸花送给我。”
“就为了一对白兰花?”马骁不相信他的耳朵,“姐,你们女人的想法真是奇怪,我当然知道她有很多优点,比如做的饭很好吃,洗的衣服很干净,房间收拾得很舒服,对爸妈也不错。现在我还知道她很会收买人心,一对花就把你给收买了,你也太不值钱了。”马骁打着哈哈。心里说,你不知道她气起人来,可以把人气死。
马琰笑笑说:“马骁你是个笨蛋,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念萁为什么要送我两朵不值钱的小花?她是看出我喜欢这个花,就亲手做了给我,她知道对我好就是对你好,对你好就是对她好。如果我不喜欢她,或是爸妈不喜欢她,在你耳边说几句嫌弃的话,今天几句明天几句,就算你再喜欢她,也会被家人的看法左右的。就算你一贯的任性,偏要觉得自己的老婆最好,但如果爸妈不喜欢,挑剔起她来,她的日子不好过,你的日子也好过不起来。所以我说马骁,你们男人从来不知道女人的难处。你吃着她做的饭,穿着她洗的衣服,享受她给你的生活带来的便利,有没有想过她花了多少心思?”抬头对站在一边听她说话的念萁笑说:“我说得对吗?”
念萁却说:“姐姐,你想吃什么?昨天在饭店吃的合不合口味?怕是这两天大家请吃饭,菜都油腻了,我做点家常小菜吧。”取下挂在厨房墙上的围裙,淘米煮饭。淘米时两滴眼泪掉进了饭锅里,她把水龙头开得大大的,盖过她的鼻息声。
马骁的姐姐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对念萁好,就对马骁好,这些话,一半是真心,一半是讲给她听的。作为姐姐,当然心偏向自己的弟弟,就算念萁高贵得像豌豆上的公主,勤劳得像田螺姑娘,美丽得像特洛伊的海伦,容貌敌得过一千艘战船,但要一个女人真心赞美另一个女人,这人还是兄弟的妻子,没有芥蒂是不可能的。但聪明人懂得利害轻重,三两句好话不费什么,却赢得了念萁的尊重。念萁想我从来就没学会这个本事,我不会和马骁做这么透彻的对话。也许是时候讲明她的想法和心意了?
马骁沉默了,瞪着面前的水晶盘子发呆。马琰笑一笑,走到厨房问:“要我帮忙吗?”念萁早已镇定下来,答说:“好啊,你帮我去阳台上剪点葱吧。不知道你今天来,也没买菜,将就冰箱里的做点。”递给马琰一把剪刀,把阳台上一盆细香葱指给她看。
晚饭念萁做了炝炒萝卜缨子,糖醋拌萝卜丝,红烧土豆,番茄丸子汤,马琰剪下的牙签一样细的香葱就撒在番茄汤上。念萁说:“不好意思,没有买新鲜的蔬菜。土豆番茄萝卜好保存,我平时就多买一点放着。下次吧,姐姐,下次我去爸妈那儿再做点好菜。”
马琰看着桌子上的三个素菜一个汤,笑问马骁:“吃素你倒没意见了?”
马骁摇摇头,端起饭碗来呼呼地吃了半碗。马骁这点倒是好,对吃的不挑剔,也肯帮着做事,念萁做饭,他就洗碗,没有一句怨言,也不对饭菜的质量说三道四。念萁不爱吃肉,他就跟着吃素。有时心情好,会开玩笑说羊果然是食草动物,好在他是马,不馋肉。
马琰对这几个菜甚是满意,跟念萁说:“我回来这几天,还真的吃腻了饭店的菜,你做的清粥小菜真是对我的胃口。念萁,我们做朋友吧,就算马骁讨人嫌,我们不理他就是了,我们玩我们的。过两天我们一起去逛街喝茶。”
念萁点头说:“好,等我忙完这一阵儿,学校就放假了,那个时候有的是时间。你什么时候叫我都行。”跟着两人说起什么店夏季服装打折来,倒像亲姐妹一样。
马骁看不懂女人的友谊,吃完饭乖乖地去洗了碗,叫上念萁送马琰下楼,看着马琰上了出租车,马骁回手把念萁抱在怀里,一本正经地说:“我们谈谈。”
念萁却摇头说:“马骁,我累了,我站着都觉得脚痛,背都直不起来了。马骁,我要回去睡觉。”
马骁借着马琰的眼睛,看到了念萁的隐忍,想她下午才去输了液,晚上还做饭给他们吃,一直强打着精神陪他们说话,估计真是累了。眼前念萁一脸的疲倦,在马琰走后彻底的不加掩饰地写在她脸上,马骁心底柔情忽动,昨夜的情事翻腾了上来,前因后果全然不计,他只截取他喜欢的那一段。那一个时段里他和念萁是水乳交融的,甚至是灵魂相通的,不然不会在同一刻达到高潮。这在他们的情事中是极其难得的,他百般回味,还想再次重来。他有些明白了,光他一人在用力是不够的。他揽着念萁的腰,带着她往回走,“那我放水给你洗澡。”
念萁停住脚步看着他,暮色中马骁的粗硬棱角都模糊了,只剩下一句温柔贴心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