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寨的土司衙门官厅是用这里独出的黄色大麻石垒起来的,在夏日午后的阳光下,金灿灿明亮亮得晃人眼睛。大门朝内开着,黑洞洞的看不清里面有多深,里面什么样。
这里的苗人住的房子和别的寨子一样,都是依山势而建的三间木屋,年深月久,所有的木屋都变成黑色。木屋层层叠叠从山脚直到山腰,黑色也一直延伸上去,间中有浓密的竹丛在吹过的时候发出沙沙的响声,那绿色也就在黑屋顶上摇来摇去。在这一片浓绿墨黑中,这黄色的石头衙门显得那么的气垫迫人。
这正是炎夏午后一段最慵懒的时光,寨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也没有一个人在巷子里走动,屋檐下的阴影里,几只狗也无聊地打着呵欠睡觉。
一个穿着土丁人衣服的女孩儿站在寨子门口,迟疑地看着这寂静的寨子。
这黄石寨是周围四十八座苗土寨子中最大的一座,黄石寨的土司衙门是所有土司的总官厅,黄石寨的杨大土司是所有土司中权力最大的,他的官厅也是最耀眼的。当别的土司有解决不了的事件,或是两个寨子间有了矛盾,便要请杨大土司来调息排解。有道是山高皇帝远,这湘西的重重大山中,杨大土司就是皇帝。
一个小小的土丁白鸟寨的年轻女孩儿,站在这湘西大皇帝的官厅前,不免额角冒汗,两腿酸软,口干舌燥。何况她在这烈日骄阳下走了十多里山路。
寨子里看不见人,女孩儿只得迳自走到官厅前,向内张望。从光亮处蓦地进入暗处,眼前顿觉一黑。
忽听一个童子的声音问道:“喂,你干什么的?”
女孩儿循声望去,却是一个三四岁的男童躺在门槛里面的青石地上玩耍,嘴里咬着一个什么东西,两只脚搁在门槛上。那门槛又高又宽,当中一段光溜溜的,两端却黑沉沉的。女孩觉得奇怪,怎么有这样的门槛?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包了铁。
高及小腿的门槛就已经够吓人了,还包上了珍贵的铁,当中进出的地方又被磨得光滑无比,看来不知有多少人在这里进进出出。这么一想,光这一条门槛,就把女孩儿吓得不轻。
那童子翻身坐在铁门槛上,又问:“你干什么的?”
女孩儿答道:“土司老爷在家吗?”
那童子道:“不在。”转脸朝内叫道:“少司哥哥,有人找!”喊完向下一倒,躺在门槛上,把手上拿着的东西又放在嘴里咬着。女孩儿这下看清了,是一只木头刻的小老虎。苗人崇虎,自认是虎的子孙,这个女孩儿是知道的。
里面有人应道:“知道了,马上就来。”不一会儿从内堂出来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高高瘦瘦,黑黑的脸,天生两道浓眉压在额前,不怒自威,而比黑脸和黑眉更黑的是他的眼睛。两个黑眼珠黑得像冬天的天空,还飕飕地发出亮光。
女孩儿看清这年青男子的相貌,心里打个突,不敢再看,低下头拈着衣角。
那童子道:“少司哥哥,有人找你。”
那青年男子走上前来,也没细看是谁等在门口,只俯身一把抓住童子胸口的衣服,朝后一抛。女孩儿吓得忙抬头看,不知会出什么事。却见那童子已坐在男子肩头,两只小手揪住男子的头发。男子头发被揪,痛得呲牙咧嘴,反手回抓,抓住童子背心衣服,把他从肩上拎下来,平伸胳膊,另一只手放在童子的光屁股上,拧着眉毛问:“说,打几下?”
童子脸朝下被悬在半空,蹬了两下腿,把嘴里的老虎吐在手上,咯咯笑道:“零下。”
男子说:“零下是吧?”拎起他就朝上一扔,童子在空中咯咯笑个不停,落下时稳稳地躺在男子的臂弯中。男子抓抓童子的胸口,抓得童子又痒又笑,男子问:“这就是零下。好受吧?”又问:“谁找我?”
童子笑得说不出话,用老虎指一指门外的女孩儿。男子这才看见大门外站着一个身穿土丁人衣服的少女,拈着衣带,口角含笑,看着自己和童子笑闹。男子从没在年轻女孩面前这么失态过,顿时面红耳赤,讪讪地放下童子,沉声说道:“自己玩去。”然后问女孩:“姑娘有什么事?哪个寨子的?进来里面坐下说吧。”
女孩儿跟着男子进了大堂,坐在东首一张椅子上,问道:“土司老爷不在吗?什么时候能回来?”
男子道:“我父亲去别的寨子办事去了,有什么事告诉我也是一样的。我叫杨弦歌。只要不是什么大事,我都能做得了主的。”
女孩儿心里哦了一声,暗想:原来杨弦歌就是你呀。
原来这杨弦歌在这些寨子的姑娘心中,那真是如意郎君。这些年春社﹑樱桃会上,扔给他的香囊荷包不计其数,有几次他的俊俏脸蛋上还被荷包里藏着的银刀金珠砸出了血,听说每过一年他的脸上都会多出些伤疤,但这些传说中的伤疤并被有让姑娘们却步,反而更增添了他的传奇。
传说这位大土司的大公子一个人一把刀就砍下过一头野猪的头,一箭就射瞎过一条大蟒蛇的眼睛,一铳就打死了一头豹子,一首情歌就伤了无数姑娘的心。因为情歌只能唱给一个姑娘听,而其他的姑娘除了伤心就只能朝他扔塞了槟榔、塞了橄榄、塞了各种稀奇古怪东西的荷包。因此这位土司少爷公子脸上的伤疤就一年多过一年。
女孩儿虽然没有去过赛歌会,也没有见过土司公子,但她日日在船上渡人过河,对这位土司公子的传闻却是知之甚多。先前她只想着自己的心事,见了土司老爷该怎么说话,却没有想到会遇上这位传说中的土司公子。这会儿才觉出眼前的青年男子就是姑娘们嘴上常提起的如意郎君,不免多看了一眼,看他脸上是不是有传说中的那么多疤。
杨弦歌还在为刚才玩闹的行为脸红,便故作正经地给客人倒了一杯茶,放在少女桌前。少女看看他手又看看茶杯,想起刚才他还用手摸过童子的光屁股,而那光屁股又曾在地上门槛上磨来蹭去,这手洗都没洗就倒来了茶,这茶又如何喝得。
杨弦歌看了少女的神情,猛然醒悟,伸出的手不知该往哪里放,一时僵在那里。平时只有他让姑娘脸红的,今日连着两次在这少女面前出丑,那脸上便觉得热辣辣的,一直烧到了脖子根,亏得他脸黑,还能遮盖些。
女孩却暗骂自己,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手洗没洗,杯子干不干净,难道这茶还能吃死人不曾?忙抢过杯子,一口气把整杯茶水都喝光,放下杯子,开口说道:“杨少司,非是我不信你,只是事情实在重大。杨少司,听说黄石寨可以庇护别的寨子要拿的人,不知真不真?”
杨弦歌听她语气郑重,问的又是这样的事,也正色答道:“是。一般各个寨子的土司可以处罚自家寨子的人,但如果有人来黄石寨寻求保护,黄石寨在查明事实,做出判断之前,来人可以在黄石寨得到保护。姑娘问这事的用意是……”
女孩道:“那我就放心了,我便是来大土司老爷这里躲难的。”
杨弦歌道:“不知姑娘有什么难处?是哪个寨子的?”
女孩道:“我是白鸟寨的,我想我杀了人。”
杨弦歌吃惊得张大了嘴,他倒不是吃惊有人杀人,苗人生性强悍,好勇斗狠,打架杀人的事时有发生。但是眼前这个文雅秀气,白肤长睫的少女说她杀了人,还是不免让人惊讶。
当下说道:“姑娘杀人,想必定有原由,也许此人真有该杀之处。还末请问姑娘姓名?”
少女听了这话,微微一笑,一直含在眼中的愁苦也退缩了些,笑容敛起之后,蹙着眉尖道:“我叫布谷,是白鸟寨的,和外公住在寨子底下的河边,以渡人过河赚些钱过日子。”
杨弦歌道:“哦,白鸟寨,离这里有十多里路。你一早走了这么远路,一定累了。”把手在衣襟上擦了擦,拿起茶壶给她桌前的杯子续上茶水。“嗯,白鸟寨的田寨主我认识,很精明强干的。”看看这名叫布谷的土丁少女,眼中有迟疑的神色,马上说:“你接着说。”
布谷咬咬嘴角,欲言又止,捧起茶杯,在手上转了两转,喝了一口,才又说道:“田寨主有个儿子,常常出寨去玩,每次出寨都要坐我家的船,但从来也没付过钱。本来嘛,他是少爷,是寨主公子,外公能在寨子边摆渡,也是田老爷给我们的恩德,我们也从没想过要老爷们付钱。田老爷对外公倒是和气,田少爷对我和气得就有些过头了,常常拉拉扯扯,说话也不太庄重。外公总说少爷还是孩子心性,爱玩爱闹,咱们躲着些就是了。因此这一年多来都是外公在渡船。但外公年纪大了,腿也不大能动了,早间晚间,大伯大叔们出寨回寨还是我弄船。没想到今天一大早,我还在做早饭,就听见河对面有人叫船,我把船渡过去,看见原来是田少爷。我哪里知道会是田少爷呢?这大清早的,我只当是别的寨子的人要过河。”
杨弦歌听她说到这里,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虽然这女孩说得委婉,但他从十来岁时就跟着父亲办事,颇经历过一些,很能避轻就重,知道哪些才是重要的。
女孩儿的故事说得绕来绕去的,一来牵涉的是老爷是寨主,二来关乎女孩儿自身的名节,不大好说。其实就是白鸟寨田寨主的儿子看上了这个女孩儿,常常纠缠,祖孙俩不敢得罪老爷,也不喜欢少爷,为躲开少爷,年老多病的老人只好白天勉强操船渡客。女孩在早晚接手,一则早上晚上都是干活的人渡船过河,田少爷不会在这个时候来纠缠,二则就算来了,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做出什么不妥的事。这样子也太太平平了一年多。没想到田少爷昨晚在外面过的夜,一大早就要过河回寨,正好是这女孩儿操的船。四周无人,田少爷决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而这女孩儿看来娇弱,却是颇有主见,断不会从。两人在船上拉扯起来,女孩儿将田少爷打死了。
这种寨主看上漂亮姑娘的事,许多寨子都有,只是这样的事,多半私下解决,姑娘忍气吞声,老爷们拿些钱安置,也就算了,很少有年轻姑娘会到土司衙门来寻求庇护,杨弦歌这还是头一次听说,还让他给遇上了。父亲不在家,三五天也回不来,死人的事可不能耽误,何况死的又是一个寨子的土司少爷。
女孩儿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田少爷上了船,尽跟我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我只是不理睬。后来他又上来拉我手臂,我喝止不住,只得拿起竹篙打他,他夺过我手上的竹篙扔在河里,船只能在河中间飘着。我急了,一下便跳下船,向岸上游去。田少爷也跟着下了水,伸手抓住我的一只脚,我将他踢开,拼命向岸上游。我看见外公站在河边上,手里拿着顶门杠,正要下水的样子。外公的腿不好,不能再碰凉水了。我就拼命地游拼命游游,游到岸边,上了岸,抢过外公拿着的顶门杠,一下子就把田少爷打在水里爬不起来。”
杨弦歌听了,暗自沉吟,却不说什么。女孩儿又道:“我怎么知道田少爷就这么一下子就死了呢?”杨弦歌问道:“你确定他是死了吗?”
女孩儿抬起头来,一脸的愁苦,眉尖都要蹙到一起了,“我和外公把他从水里拉出来,他已经死了。外公拿了床竹席给他盖上,叫我来黄石寨寻求庇护,他自己去田老爷家……外公这会儿不知道会被田老爷怎么样了……”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豆大的眼泪从眼睛里不绝地落下。
杨弦歌不忍看女孩儿哀痛的脸,垂下视线,看见洗得发白的毛蓝色衣襟上有一点一点打湿的圆点,就像开了一朵朵蓝色的小花。他清了清喉咙,问:“就你跟你外公两个人?你父母呢?”
女孩儿迟疑了一下,才答:“我妈生我时死了,我从来没见过我爸。”
杨弦歌怜惜之心大起,说道:“你名字很好听啊,你外公取的?”
女孩儿有点意外,抬头看一眼杨弦歌,低声道:“外公说是我妈取的,说生个女孩就叫布谷。”
杨弦歌有心逗她笑,便说:“你一定是春天生的,满山开遍了杜鹃花,山里都是布谷鸟的叫声。”
女孩儿脸微微一红,含羞道:“是,我是四月生日。”
杨弦歌也回以一笑,然后才正色道:“姑娘既然来了黄石寨,就是我黄石寨的客人,姑娘放心,我会解决这件事的。我安排一下,马上就去白鸟寨。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就住在土司衙门里,没人会来麻烦你。我让我妹妹弦舞跟你做伴,她比你小一点。对了,你多大啦?”
女孩儿脸又是一红,轻声道:“十七。”
杨弦歌点点头,“嗯,我妹妹快十六了。来,我带你进去。”
杨弦歌领着布谷朝大堂后壁的穿弄走去,又穿过几个天井,最后来到一个小小的院落里,院落里种了些玉簪白芷,还有一棵紫薇开着累累的细碎花球,在午后的阳光下颤颤微微地抖动。紫薇树后有一幢二层小楼,楼上走廊外挂着细竹帘子,也是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整个土司衙门,从外堂到内室都没有一点人声,但又处处显示有人细心地照顾。布谷没想到威震湘西的大土司府,竟然是这样的幽静雅致。而且几进院落都建在平地上,不是像一般的苗土村寨般依山而建,逐间攀升。光从这一点,便可看出土司家的不凡来。
杨弦歌对她笑一笑,扬声道:“弦舞,弦舞!”
过了一会儿,二楼上有人应道:“干什么?”声音懒懒娇娇的,显是还没睡醒。
杨弦歌道:“你下来,有事找你。”
楼上那个娇柔的声音撒娇地道:“不能等会儿吗?人家还没睡醒呢。”
杨弦歌不耐地道:“有急事。”
楼上的人道:“知道了,马上下来。”
杨弦歌抱歉地对布谷说道:“不好意思,我妹妹被家里人娇惯坏了。她比我小九岁,家里隔了这么久才又有了个孩子,都把她当宝,宠得她不成样子。”
布谷笑笑,低头不语。有人如凤凰,有人如山鸡,命运如此,岂能强求。
只听一阵楼梯响,苗家凤凰女下楼来了,见了杨弦歌就瞪大了眼睛道:“你要是没有天大的事,我决不饶你。”
杨弦歌皱着眉说道:“有客人在这里,你规矩点。”口气虽然严厉,但却满含呵护之味。退开一步,让妹妹看清客人,“这位是白鸟寨的布谷姐姐,有事暂住我们家,我马上有事要出寨去,就把布谷姐姐交给你了,你要好生待人家。一会儿等娘起来了,你告诉她一声。我晚上可能回不来。”
杨弦舞听了哥哥的话,正细细打量布谷,布谷也趁机打量一番少司的妹妹。少司曾说他妹妹快十六了,果然眼前是一位已经长成的美丽少女,看上去只比自己小一点,圆圆的眼睛,脸颊也略有些圆,因此看上去还有些孩子气,但身量已经长足。皮肤是蜜糖一样的颜色,比起自己的苍白,这位湘西凤凰、苗家公主、土司小姐那真是可爱得多了。
弦舞看了看布谷,向哥哥说道:“这位布谷姐姐好漂亮,是你的新相好?”说着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形,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愈发显得俏皮可爱。
杨弦歌斥道:“胡说八道!我也是刚刚才认识这位姑娘。她寨中有些事需要哥哥去处理,这才把她交托给你。你俩年纪差不多,就做个伴好了。我这就走,会尽快回来的。爹爹也不在家,我又走了,你要帮娘多做些事,听见没有?”
弦舞笑着应道:“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这位姐姐的,你放心好了,不用牵肠挂肚的。”
杨弦歌白妹妹一眼,对布谷道:“你且放心在这里住下,白鸟寨的事我自会处理。”
布谷点点头,低声道:“杨少司多费心,还有我外公,不知田老爷会怎样对他……”
杨弦歌道:“我明白。”转头对妹妹道:“我走了,你不要淘气。”
弦舞朝他吐吐舌头。杨弦歌笑着摇摇头,再朝布谷微笑示意,转身走了。
弦舞拉了布谷的手说:“姐姐,我们楼上去说话,这里太热了。”布谷点点头,正要跟着上楼,杨弦歌忽然回转,说:“布谷姑娘,你走了一早上的路,还没吃过饭吧?弦舞,带布谷姐姐去吃点东西。”
布谷听了,大为感动,没想到少司这般心细,这一早上的惶恐不安焦虑恐惧,以及赶路的辛苦,都因这句话而重泛于心。激动之下,不禁泪盈于睫。杨弦歌见自己一时嘴快,竟惹得人家姑娘伤心,颇有些歉意,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忙转身走了。
弦舞看在眼里,心头大乐,暗道哥哥你心口不一,还说这姐姐不是你的相好,不是相好你怎么这样关心人家?笑嘻嘻地对布谷道:“布谷姐姐,这还没吃饭哪?我带你去厨房找东西吃。”
布谷这时的心情,哪里吃得下饭,何况午饭时分已过,炉火已封,怎么好去麻烦别人,便道:“我这会儿也不饿,不用去了。”
弦舞却道:“哥哥要我带你去吃饭,我要是不去,回来他又要找我理论了。你这会儿不饿,是已经饿过头了,等你闻着饭香,自然就想吃了。”不由布谷分说,拉了就走。左转右转,来在厨房,里面也是一个人也没有,灶上却有一只大蒸笼在冒着丝丝的白色蒸汽。
弦舞揭开笼盖,拿出一个金黄色的玉麦粑粑递给布谷,盖好笼盖道:“我家常有人来,因此厨房里是一直有东西吃的。吃过午饭,大嫂就会蒸上两笼玉麦粑粑,谁来了都可以吃。”忽然又笑着说:“你不要误会啊,我说的大嫂是帮我家做饭的大嫂,可不是我真正的嫂子,我还没嫂子呢!”
布谷也只好跟着一笑,吃了起来。饿了一早上,刚吃时有些难以下咽,吃着吃着就觉出香甜来了。
弦舞倒了一碗水给布谷,看着布谷吃东西,忽又感慨着:“你的脸真白,手也这么白,真好看。你是涂了什么东西吗?”
布谷摇摇头,喝一口水说:“没有。我觉得你的脸色才好看,像蜂蜜一样的颜色,看上去就凉凉的滑滑的,没有汗的样子。我一出汗脸就红,难看死了。”
弦舞却说:“怎么会呢?红红白白的,嫩得像新摘下的玉麦,一掐能出水,我要是像你就美死了。”
两个少女说起涂脂抹粉,挑花绣朵,一下子就要好起来。
布谷从小跟外公在寨子外边长大,和寨子里的同龄人少有往来,稍大后便帮着外公拉船渡客,空闲时又要操持家务,缝补浆洗,很少能闲着聊天玩耍,而弦舞又是这么随和可亲,布谷心头很有些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