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和松平
幕府把黑船来航的事件和美国国书通报朝廷和各地诸侯,就此引发朝廷和雄藩这两股大势力从后台迈到前台。且说雄藩里最先插手幕府政治,引发多米诺骨牌一般后续效应的主要有四个人,就是德川齐昭、松平庆永、井伊直弼和岛津齐彬。
先说水户藩前任藩主德川齐昭。一听这个名字,大家就都知道和幕府将军同族,不错,他也是“神君”德川家康的子孙。家康生了一大堆儿子,老大信康得罪了织田信长,被勒令切腹自杀,老二秀康因为母亲身份太过低微,没有继承的资格,于是老三德川秀忠就继承了家康的事业,成为江户幕府的第二代征夷大将军。另外一些儿子不用多提,光说家康最小的三个儿子义直、赖宣、赖房,他们都被分封出去做诸侯,领地还都很大,被称为“御三家”,也就是尾张藩、纪伊藩和水户藩。
水户藩里曾经出过一位著名人物,那就是第二代藩主德川光国。在日本民间传说中,这位光国大人可是如同中国包青天一般的人物,据说他经常身着便装巡行各地,访查民情,严惩贪赃枉法、欺压良善的官吏、豪商和地主。因为他曾经做过“中纳言”的官,对照中国唐朝官制,习惯称为“黄门”,所以“水户黄门”之名响彻一时,流芳百世。
其实德川光国最著名的事迹还是创作了《大日本史》一书,从而奠定了著名的“水户学”。咱们前面说过,水户学鼓吹日本是中华文化的正统,日本以外一切国家、民族都是蛮夷,此外这门学说还有一个重点,就是“尊王”,也即礼敬天皇朝廷。作为幕府的同族、德川的子孙,礼敬朝廷,听起来似乎有点不可思议——按照水户学说,天皇是日本真正意义上的最高统治者,是“王”,武士政权德川幕府则是“霸”,王尊贵而霸低贱,幕府必须尊奉天皇的旨意才能代管政务,倘若幕府悖离了朝廷所指定的方向,那就是脱离正道,迟早是灭亡的命运。
德川光国以后八传到了德川齐昭,这家伙对他的老祖宗崇拜得不得了,从小精研水户学,那么他的思想也就可以一目了然了,不外乎“尊王”和“攘夷”。当然,齐昭和那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朝廷公卿不同,他对世界形势还是有一定认识的,明白要想攘夷就得先富国强兵的道理。他在自己领地内搞过一系列改革,也通过地下贸易引进过一些西洋技术,为此还受到幕府的怀疑,44岁的时候被迫退位隐居,把藩主的宝座让给儿子德川庆笃。可这隐居只是名义上的,水户藩的大权仍然牢牢掌握在齐昭手中,他同时也是当时水户学说的最高精神领袖。
其实德川齐昭的思想和清朝末年的洋务派很象,首先,他们都不反感西洋的科学技术,但反感西洋的政治体制和社会思想,其次,他们都想驱逐西洋人,但也清楚必须得“师夷长技以制夷”。这回幕府前来就美国国书问题征求意见,齐昭的答复就很明确:锁国政策不可废除,但幕府也必须立刻进行改革,刷新政治、整顿武备,否则大祸就在眼前!
可是江户幕府要怎么进行改革呢?德川齐昭的意思:你们得听我的呀,我怎么把水户藩搞强大的,你们就能怎么把幕府搞强大喽,现任将军既然是个白痴,毫无头脑,你们就得让我参与幕政,只要我说了算,一切都易如反掌。
只是抱着他这种思想的诸侯并非一个两个,一大群人都明白幕府政治必须改革,但同时也都认定只有自己的改革方式才是正确的,只有自己前去江户主持政务,才能挽救幕府甚至全日本迫在眉睫的危机。除了德川齐昭以外,第二个这般野心勃勃而又说话有分量的,乃是福井藩主松平庆永。
德川家康的本名叫做松平元康,后来为了冒充源氏正统,才改姓了德川,所以这位松平庆永大人,其实也是幕府将军的同族,并且论血缘来说比德川齐昭还近。
咱们前面说过,德川家康第二个儿子名叫秀康,因为母亲身份低微,不被重视,老早就过继了出去,改名为结城秀康。等到家康开设江户幕府,把结城秀康分封为诸侯,就是越前国(日本古代基本行政区划称为国,或者叫州。)的福井藩,并且让他复归本宗。
复归本宗虽然复归本宗,可是家康下了命令,同族中身份低微或者血源较远的,你们都不能再挂德川的姓了,还得用松平。就这样,福井藩从松平秀康开始,下传到第16任,就是松平庆永。
不过松平庆永并非松平秀康的嫡系子孙,他是过继过去的。且说江户幕府最亲近的同族诸侯,除了御三家以外,还有“御三卿”,也就是第8代将军德川吉宗和第9代将军德川家重的子孙受封的藩,分别为田安、一桥和清水三家。按照规定,如果幕府将军绝了嗣,那就从御三卿里挑人补上,御三卿里找不着合适的人了,再去挑御三家。松平庆永其实是田安家的第4代,过继给了福井松平藩。
同族一门里过继来过继去,情况很复杂,咱不用深究,光知道论起血缘来松平庆永比德川齐昭离着幕府更近就行。此外,前面提过诸侯们拥戴继承将军之位,被阿部正弘给生压下去的那位一桥庆喜,本是德川齐昭的第二个儿子,但是过继给了御三卿的一桥家,所以他才有资格问鼎幕府将军的宝座。
拉回来说松平庆永,他的思想和行动几乎与德川齐昭如出一辙,也是顽固地坚持锁国政策和攘夷论调,也曾在自己领地内吸收西洋科技,搞过一系列改革,只有一点不同,就是他认为只有自己才能把幕府统治领上正道,你德川齐昭得一旁呆着去。
黑船来航的那一年,德川齐昭53岁,松平庆永却只有25岁,年轻气盛,活力充沛。在整个“明治维新”的前置期准备活动中,齐昭越来越老,最终退出历史舞台,庆永可始终活跃在前线。当时有所谓“四贤侯”的说法,就是指的松平庆永、伊达宗城、山内丰信和岛津齐彬四位大诸侯。中间那两位将在日后陆续登场,咱们还得先说说岛津齐彬,松平庆永靠的什么和德川齐昭,以及他未来的最大强敌井伊直弼斗?靠的就是岛津齐彬在背后大力支持。
说起岛津一族来,不但不是幕府将军的同族,不是谱代家臣,甚至还曾经是最希望消灭的大敌。但是幕府两百多年,始终未能找到借口把岛津一族给连根拔了去,不仅如此,最终灭亡江户幕府统治的所谓“四强藩”,岛津居于首位。
萨摩的岛津
岛津家担任诸侯的藩,名叫萨摩藩,在今天日本最西南部的鹿儿岛县内,乃是距离江户最远的一个藩(刨掉琉球群岛,当时琉球还是一个半独立的王国,没有被日本正式吞并)。幕府差役携带美国国书的翻译稿到处传递,可想而知,最后一个才通知到萨摩藩。
这一年萨摩藩主岛津齐彬44岁,他在驻地鹿儿岛城中接待了幕府来使,展读美国国书,不禁长叹一声:“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呀。”
说这话有两方面的意思。一方面是开国乃大势所趋,不可扭转,就看幕府啥时候下定决心了;另方面是幕府终于要听取我岛津家的意见了,参与幕政,改革日本社会,这久盼的一天终于到来。
和德川齐昭、松平庆永等人不同,岛津齐彬是反感锁国政策,殷切期盼“开国”,也即与西洋各国平等建交,自由通商贸易的。当然,在当时的大环境下,他这份心思只能暂时隐藏起来,不让外人知道,否则无论朝廷还是幕府,都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幕府本来就紧盯着萨摩藩,随时随地想找机会把它给捏了呢,更何况岛津齐彬这藩主的位置,也实在是得来不易呀,他可不会随便暴露自己的想法,让敌对分子有机可趁。
地处九州岛最南端,也是全日本最西南的萨摩,既是江户幕府时代一个藩名,也是日本古代行政区划之一,称为萨摩国或者萨州。这一地区开发较晚,民风剽悍,萨摩兵也是日本国内著名的勇战之兵。可是勇敢归勇敢,擅长驾船水战的萨摩人,要是来到日本中部,碰上骑马武士,那就有他们喝一壶的了,就象中国古代江南水乡的部队,如果渡过长江,步入平原,碰上中原的骑兵,打十仗会输九仗。所以萨摩人真正震撼全日本,要等战国时代中期以后,因为他们掌握了最新的科技,玩转了“铁砲”。
铁砲就是火枪,在当时指从南蛮传来的老式前装弹火绳枪。最早获得铁砲技术的种子岛就在萨摩国境内,于是这一地区大大小小的割据诸侯很快就加以仿制,组建起雄霸一时的火枪部队来。就中古老的岛津家族迅速崛起,很快就横扫周边势力,差一点统一了整个九州岛。
可惜这场奋斗过于晚了点,最终难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当时“猿公”丰臣秀吉已经统一了大半个日本,派出大军来“九州征伐”。岛津军真不是吃素的,一场大战把秀吉临时拼凑起来的数万诸侯联军杀得大败亏输。秀吉一看不行,老子得亲自出马了,于是率领最精锐的部队汹涌登上九州岛。
岛津手下不过九州半个岛的兵力,丰臣秀吉却率领着比九州大五六倍的本州岛的半数兵马,再加上辖下四国岛之兵,当真是旌旗盖天,来势汹汹。兵力对比如此悬殊,岛津军再如何奋勇作战也终究于事无补,在吃了几场败仗后被迫认输投降。秀吉倒也不为己甚,容许岛津保留三分之一个九州岛的领土,成为自己麾下诸侯。
等到“猿公”过世,“古狸”德川家康冒出头来,1600年7月煽动各地诸侯混战,在一个名叫关原的地方狠狠打了一仗,把敌对势力一扫而空。关原之战中,岛津军原本是站在家康敌对方的,可是因为和总指挥官闹矛盾,由得友军奋战,自己始终干坐着不参与。等到友军全面崩溃,岛津军一看,耶,怎么办,咱也得赶紧跑路呀。
当时岛津家督名叫岛津义弘,乃是威名素著的大将,可是因为萨摩距离关原实在太过遥远了,他才带来1,600兵马而已。关原大战,德川家康方面有七万大军,岛津所属反家康阵营有八万人马,可是半数都和家康暗中勾结,关键时刻临阵倒戈,这才使“古狸”赢得最终胜利。岛津义弘倒是没有私通敌方,只是不断用“这一点点人投入战斗也没什么用”、“岛津自有岛津的做法”来搪塞友军,不肯参战。
等到友军崩溃,岛津军的后路也被切断,想逃都没路可逃了,岛津义弘才悔不当初。可是他实在是悍勇无双,一怒之下,干脆率领这1,600兵马直冲德川家康的大本营,各路敌军纷纷来挡,竟然被区区千把人杀得七零八落。
最终岛津军在德川家康面前突然转向,从斜刺里突出了包围圈,虽说损失惨重,却也靠着几次回马枪占了莫大便宜。且说家康的第四个儿子松平忠吉、大将井伊直政为了挽回脸面——竟然让敌军直冲到大本营前,说出去丢人不丢人呀——于是率军猛追,结果萨摩兵逃到半路突然回头,填铅弹、吹火绳,数十上百杆火枪来了趟齐射,松平忠吉和井伊直政两将在硝烟中先后落马。可怜这两个家伙当时倒没有死,回去却缠绵病榻,隔了好一阵子才咽了——很可能是伤口感染甚至铅中毒所致。
德川家康又是愤怒又是痛心,第一时间想到征讨九州,灭亡岛津,以报此奇耻大辱。岛津义弘呢,他好不容易逃回老家萨摩,倒也看清楚了,天下大势已定,无可扭转,于是到处托关系求人,表示愿意臣服于德川家,你就放我一马吧。终究当时江户幕府还没有建立,大坂城里的孤儿寡妇也还在,家康琢磨着真要再次发动大战,局面不好控制,一个失手就容易把煮熟的鸭子给拱手送人。左思右想,好吧,让岛津割地求降,我保留你萨摩一国的统治权,暂时不灭你吧。
就这样,萨摩岛津家终于在艰险的局势中存活了下来,成为江户幕府麾下一镇诸侯,同时,也是最惨的一镇诸侯。
丰臣秀吉麾下的诸侯,在关原之战后被德川家康来了次大换血,灭亡的灭亡,削减领地的削减领地,不止岛津一家而已。那么为什么说岛津家最惨呢?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他们距离江户最遥远。
江户幕府为了巩固统治,发明了一种名叫“参勤交代”的制度,也就是命令各地诸侯都把儿子、老婆送到江户来当人质,同时藩主要半年住老家,半年住江户,一方面和老婆孩子团聚,一方面也为幕府建设贡献心力。这种制度最根本思路是要消耗诸侯们的财力——按规定诸侯出行都得有一定的仪仗队,不能缩减,不能马虎,那可得费大钱——只要诸侯们处于半饱饿不死的状态,自然就无法富国强兵,无法对德川家的统治构成威胁了。
就这样,诸侯们每年都得在“参勤交代”上花费大量金钱,而距离江户最远的萨摩藩岛津家,无疑开销是最大的。再加上岛津家原本拥有三分之一九州岛的领土,被江户幕府一下子压缩到萨摩一国,大群武士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都得藩主想办法养活着——放任不管,可肯定会闹事的呀,武士们一闹事,幕府铁定会趁机加大处罚力度——财政状况就始终没有好过,两百年来一直处于破产的边缘。
萨摩藩的这种财政危机,要到岛津齐彬的老爹岛津齐兴在位时才有所好转。也正为了这个,齐彬才有机会上位,否则藩主的位置轮不到他坐。为什么呢?齐彬是家中嫡长子,所以按照幕府的制度,他老娘一直住在江户城中,他自己也是在江户城里出生的,生下来以后就地养活,没回过老家萨摩几趟。老爹岛津齐兴一到江户就觉得芒刺在背,一回萨摩就如归鸟还巢,说不出的舒坦,所以逐渐冷落正室妻子和齐彬,却宠爱留在萨摩的侧室由罗夫人和由罗夫人所生的小儿子岛津忠教。
回到萨摩,自由是自由,舒坦是舒坦,可是麻烦也一大堆,钱始终不够花使,乃是最让岛津齐兴头大的事儿。为了富国,齐兴看上了一个外地出身的下级武士调所广乡,聘用过来,委以重任。
这位调所广乡很有财政头脑,岛津齐兴就和他商量:“咱们得改革藩政,充实藩库才行,你有什么好办法吗?”调所广乡给他出了个主意,藩库不是欠了大商人很多钱吗?咱和他们打商量,分期还账,能赖就赖,这样压力可以减轻一点。齐兴听了摇头:“你说赖账就赖账呀,他们要是不肯答应怎么办?”广乡悄悄地说:“士农工商四级,商人虽然有钱,地位最低,咱和他们打商量,要是免除了部分债务,就提升他们的子弟当武士,如何?”
岛津齐兴听了这话大吃一惊,连连摇头:“这种事情要是让幕府知道了,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大罪呀!”调所广乡叹口气,说:“幕府就是要让诸侯们都吃不饱,咱要想吃口饱饭,方法不是没有,全都是违犯幕府禁令的大罪。您要么悄悄地干,要么继续穷下去。”
调所广乡心里的小九九,要想强大萨摩藩,就得把幕府禁令先踢一边去。除了赖账和提拔商人当武士外,他还建议让领内农民们大种甘蔗,藩库掌握蔗糖的专卖权,然后瞒着幕府偷偷经琉球向中国、东南亚甚至南蛮贸易——琉球王国早就被萨摩藩给实际上征服了,虽然还保留着中国藩属王国的名分,其实得同时向萨摩和中国两方面进贡。
债务从来如雪球,不能一次还清,很容易利上加利,债上加债,越滚越大。岛津齐兴时代的萨摩藩,这个雪球已经大到了极点了,再不想办法解决,不光是破产而已,领内还可能暴发绝大的动乱。到了这个当口,再害怕幕府责问也没有用,不搞调所广乡那一套,整个家族都得灭亡。
于是万般无耐的岛津齐兴只好接受调所广乡的建议,但是警告他要秘密办理,千万得瞒着幕府。调所广乡倒是真谨慎,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边萨摩藩的财政状况才刚有所好转,那边江户幕府就摸到蛛丝马迹了。幕府没有派人去萨摩调查——实在太远了,没人愿意去——却就近找到住在江户城里的岛津齐彬,责问他:“有如此如此的传言,是真是假?明白回报!”
万次郎的冒险故事
这个时候岛津齐彬正在无比的郁闷,他虽然年长,因为好学所以名气也大,可是不得老爹的欢心,老头子喜欢兄弟岛津忠教,说不定哪天就把自己废了,让忠教继承藩主之位。齐彬心怀大志,如同鸿鹄仰望高天,期盼能有自由翱翔的一日,可是在江户城里呆着,自己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质而已,倘若不能继承岛津家族,那这一辈子就再没有施展抱负的机会了。
于是在接到幕府来人责问以后,岛津齐彬就秘密展开了调查,不但搜集到了调所广乡搞走私贸易的大量证据,还打听到广乡原来也支持兄弟忠教,想把自己给废了。这人可不能留!虽说齐彬很同情广乡——要想搞活萨摩的经济,除了广乡那一套,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也衷心钦佩广乡为萨摩藩所做的努力,但为了自己前途考虑,他还是出面告发,向幕府汇报了实际情况。
江户幕府立刻下令责问。岛津齐兴吓坏了,赶紧把责任都推到调所广乡头上,1848年,广乡前往江户公干的时候遭到幕府严厉审讯,被迫服毒自杀,享年73岁。
调所广乡自杀,岛津齐兴受到幕府的斥责,这就给岛津齐彬上台铺平了道路。齐彬这几年一直在江户城里大把撒钱,拿着老爹好不容易搞活经济挣来的金子到处拉关系,托人情,并且和首席老中阿部正弘私交甚笃。两人对局势的看法也很接近,经常在一起私下慨叹:“看起来开国是大势所趋,躲不了的,怎么办呢?”所不同的,是正弘处于幕府老中的立场,只能哀叹,拿不出主意来,齐彬站在藩主世子的立场上,想法倒很干脆——躲不了就不要躲,开国就好了嘛。
1851年,在阿部正弘的支持下,岛津齐兴宣布退位隐居——也是就调所广乡事件给幕府一个交代——齐彬终于回到萨摩继任藩主,开始大展拳脚。这个时候萨摩藩外债基本还清,财政状况蒸蒸日上,老子费尽心思赚来的钱,现在轮到儿子来花使。齐彬把调所广乡那一套见不得光的手段全都废止了,但是见得了光的比如开发甘蔗种植、专卖蔗糖等仍然保留,继续富国的前提下开始图谋强兵。
首先,吸收西洋科技,建造新式的炼钢炉,大炼钢铁,建造工厂、生产新式武器;其次,巩固海防,整修沿岸炮台、布设水雷、起造新式炮舰。
这种种措施,岛津齐彬还在江户城里的时候就见天设想,等回到萨摩一看,好,藩库的钱够用,只要解决技术问题,就一切顺风顺水,可以蓬勃发展了。可是技术问题该怎么解决呢?得去找洋人来商量吧。他正琢磨着呢,突然部下禀报:“一个本国漂流民去到琉球,琉球国王派遣使臣押送了回来,请求如何发落?”
齐彬心说这还如何发落?按照幕府的禁令,凡日本人一旦去了外国,就永远不准回来,倘若这个漂流民只是暂时被迫出国,那就留下来,否则赶走就好了嘛。不过他留了一下心眼,找过琉球国王审讯所得的详细资料查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不禁拍着大腿跳了起来:“神佛真是有眼,我才继任藩主,这么优秀的一个人才就主动送上门来了呀!”
让岛津齐彬喜出望外的这个漂流民名叫万次郎,出身于四国岛上一个贫穷的渔民家庭,生涯非常具有传奇性。万次郎14岁的时候出海打渔,遭遇风浪,船只翻了,同伴们纷纷落水淹死,其中只有包括他在内的5个人命大,竟然抱着块木头连漂了5天5夜,最终流落到一个名叫鸟岛的无人荒岛上。
这5个人远离日本,无法回家,只好就在鸟岛上过起了野人生活,一呆就是小半年、143天,好不容易来了条美国的捕鲸船约翰·豪兰德号,才把他们给救了起来。
不久后,约翰·豪兰德号在夏威夷靠港,4名日本人终于踏上有人居住的陆地,高高兴兴地下了船,只有万次郎一个因为年纪轻、好奇心重,看着约翰·豪兰德号上各种从来见都没有见过的东西,越看越爱,始终舍不得走。船长霍伊特菲尔德倒也蛮喜欢这个聪明好学的小渔民,干脆吩咐扬帆起锚,带上这小子一起航海去。
就在约翰·豪兰德号上,万次郎学会了英语,于是好为人师的霍伊特菲尔德船长就拿出地球仪来给他上课:“看,这是整个世界……这是美国……这是亚洲……这一小块是日本……”年纪轻轻、毫无见识,总以为日本是世界中心,是最大国家的万次郎闻言大吃一惊,于是要求船长带他回美国去见见世面。
就这样,这个日本小渔民就跨越半个地球,来到了美国,并在霍伊特菲尔德船长的赞助下进了学校,学习数学、测量、航海、造船等各种科目。因为他勤奋好学,最终以优异的成绩毕了业,仍然回到约翰·豪兰德号上服务——这也是为了报答船长的救命和培育之恩。
在约翰·豪兰德号上,万次郎给自己起了一个美国式的名字——约翰·蒙(John Mung),蒙的意思就是绿豆,全名大概是指“约翰船上的小豆丁”。他在船上服务了好几年,甚至被公推为副船长,但是随着年龄的增大,反而越来越思念故乡,希望回去日本看一看。于是霍伊特菲尔德船长再次给出赞助,帮助万次郎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船——艾德文奇号,也即冒险号。
就在岛津齐彬回到萨摩的1851年,24岁的万次郎驾驶着艾德文奇号在琉球靠了岸,因为他不是美国人,而是日本人,说得一口流利的日语,立刻就受到当地官员的关注,把船扣了下来,把他给押送回萨摩藩去——当时琉球名义上是清朝的藩属,实际上是萨摩(并非日本)的藩属。
一个日本人,去国十年整,往美国转了一大圈,还会航海和造船,这可真是天下掉下来的宝贝呀!于是岛津齐彬立刻就把万次郎给接了过来,向这个年轻人虚心求教。可惜如此活宝,人人想要,两年后,万次郎老家所在的土佐藩派人前来索取:“这是我藩之人,萨摩藩怎能强留?”
1851年的两年后,正好是1853年,黑船来航,虽然就是否打开国门,幕府、朝廷、雄藩之间还在议论不休,但除了眼目闭塞的天皇朝廷以外,人人都知道,再不加紧学习西洋科技,“师夷长技以制夷”,日本的前途将是一片黑暗。于是万次郎回老家才打了一个转,就又被幕府召了去,破格提拔他为武士,并且是“直参”(有资格觐见将军的直属武士)。万次郎本是渔民,是没有姓的,回到日本以后就把自己的英文名字暂时当了姓,自称约翰万次郎,等到当了武士,没有姓不成话,于是就拿老家的地名为姓,改称中滨万次郎。
中滨万次郎是第一个走出国门,学习西洋先进技术甚至先进社会制度的日本人,而首先重用他的岛津齐彬,也就逐步将萨摩藩强盛起来,成为全日本除江户幕府外首屈一指的大势力。
神奈川,黑船再来
岛津齐彬在萨摩搞改革,搞得风生水起,可是他的理想并不仅仅治理好一个藩而已。他看得很清楚,开国是大势所趋,而且欧美列强才不会真的跟你好好谈判呢,如果硬顶着不解锁,迟早要引发战争,与其到时候再被迫打开国门,不如先主动开国,尽快吸纳西洋知识,富国强兵为好。可惜幕府那帮要人都看不清这一点,或者是虽然看得清却没有决心迈出最重要的第一步,不行,我得挺身而出,为整个日本国的存亡出一把力!
齐彬本就和阿部正弘私交很好,随即他又抱上了松平庆永这根粗腿,想要利用推举庆永进入内阁的机会,让自己也能在幕府中有发言的一席之地。为了同党们的利益,更重要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他还特别提出一个主意来:
“德川家定将军(白痴德川家祥当上将军以后,改名为家定)的正室夫人早就过世了,现在孤身一人,在下有个养女笃姬聪明伶俐,不妨送入后宫,去当将军正室夫人吧。这么一来,咱这一派说话分量不就重了吗?”
众人闻言,全都鼓掌叫好,可是这一计划很快就遭到了阻力。阻力来自于何处呢?首先一个,当然是和松平庆永争权的德川齐昭。不过齐昭问题好办,终究大家的想法比较接近,多下点功夫磨磨泡泡,说不定能把齐昭也给争取过来。
想法如何接近呢?原来这几个人都认定日本已经走到了很危险的十字路口,虽然第一要务是攘夷(岛津齐彬还暗中打着开国的小算盘),但军事实力不如南蛮,要打起仗来是很危险的。军事是政治的延续,要想富国强兵,幕府先得进行全方位改革才成。怎么改革呢?按照松平庆永、德川齐昭的想法,再不能由内阁一个小班子先商量,然后将军盖个章就说了算,我们都是“神君”家康的子孙,都有参与幕政的权力,只有上下一心,才能度过难关。
而在岛津齐彬看来,日本的存亡,匹夫有责,何况我们都是一镇诸侯,每个人都应该出力,每个人的意见都应该倾听。凭什么还由你们德川·松平一家说了算?我们这些外姓诸侯,也得有发表意见的一席之地呀!
可是他们这种如意算盘,却在一个人身上撞得粉碎,此人就是彦根藩主井伊直弼。说起来,他才是岛津齐彬想把养女送去将军身边,想要参与幕府政务的最大阻碍者。
其实彦根是一个中型藩,和水户、福井没法比,就土地面积和财力来说,还不到萨摩的三分之一,但论起根红苗正来,彦根的井伊家还要超过福山的阿部家。
彦根藩的始祖,就是咱们上面提过关原之战中被岛津军一火枪轰得半死的德川家康麾下大将井伊直政,当时有所谓“德川四天王”的说法,井伊直政就是其中之一。一般情况下,江户幕府的老中都由这些谱代诸侯来担任,偶尔也有姓松平的出马,但从来就没有德川的份儿——这是为了防止同姓之人掌握实权,抢夺幕府将军的宝座。
也就是说,倘若幕府不改革行政体制,德川齐昭、岛津齐彬想要参与幕政,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就连齐昭的老祖宗、大名鼎鼎的德川光国,他也无缘坐上老中之位——松平庆永想入阁,难度也挺高。井伊直弼就不同了,彦根藩从井伊直政开始,出任老中的诸侯就绝不比阿部家少,他本人也是完全有资格进入内阁参政的。
几乎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井伊直弼的思路都和德川齐昭、松平庆永等人满拧。当幕府就黑船来航事件征求各藩意见之时,井伊直弼直接来找阿部正弘,老实不客气地指出:“现在除了开国,没有第二条道路可走,你这样犹犹豫豫,只会断送幕府的前途!”
请注意,他提出的乃是幕府的前途,而不是日本国的前途,因为在井伊直弼看起来,江户幕府就是全日本的代表,幕府倘若完了,那么日本也就完了。要保住日本,首先得要保住幕府!
怎么保住幕府呢?德川齐昭、松平庆永等人都想着扩大决策层的范围,让起码是同姓诸侯都能参与到幕政中来,上下齐心,自然幕府的统治就稳固了,日本也就安定了。可是井伊直弼不这么想,他认为幕府的旧有政治架构不能变,倘若人人都有说话的权力,也就意味着幕府本身说话不管用了。幕府是需要改革,但那必须遵循着最初的政治理想去改变,也就是说和德川齐昭、松平庆永等人想要分享权力不同,井伊直弼想要强化幕府的独裁权,想要集中权力。
他责怪阿部正弘:“你去问朝廷干嘛?你去问诸侯干嘛?你是首席老中,就应该你一个人说了算。不能一人独断,自然威信下降,你威信下降就是老中会议威信下降,老中会议威信下降就是将军威信下降,将军威信下降就是幕府威信下降。倘若幕府没有能力再统驭诸侯了,没有能力再控制朝廷了,日本非大乱不可。你这种行为就会导致国内大乱,而迟迟不肯开国又会导致南蛮前来进攻,到时候内忧外患,你就是千古罪人!”
其实井伊直弼开国的想法和岛津齐彬很合拍,可是齐彬完全不可能和他结为一党,因为按照直弼的理想,岛津这些外姓诸侯全都得靠边站,老实管好自己藩内政务就行了,幕府的大政方针,轮不到你们插嘴。所以齐彬就只能去依靠阿部正弘和松平庆永——你们下不了开国的决心也好,主张攘夷也好,我都可以慢慢劝,可如果不容我说话,主意和我再接近又有啥用?
江户幕府和各藩诸侯吵吵嚷嚷的,就黑船来航事件以及佩里递交的美国总统国书一事争论不休。绝大多数人的意见倾向于维持锁国政策,坚决攘夷,剩下井伊直弼那一小撮开国派也就不好逆潮流而行,公开提解锁的事情。于是他们兜了个圈子,大搞曲线救国,提出应当避免战争,一旦明确拒绝南蛮的要求,打起仗来日本是必败无疑——要么先开放一两个港口看看效果?效果不好,立刻恢复传统的锁国政策也不为迟呀。
主张开国的除了井伊直弼外,还包括老中松平乘全和松平忠固等人,在他们的反复劝说下,阿部正弘首席老中的态度逐渐倾向于暂时性的、局部性地开国。于是他下令以避免战争为国策,在此前提下尽快吸收南蛮技术,富国强兵,尤其是建造新式海军以巩固海防。他不计出身,吸收了一大批青年干才充实幕府,其中就包括留学美国的那位中滨万次郎,还包括后来被称为“日本海军之父”的胜海舟。
可是佩里光给幕府定下了一年期限,一年后他就要来听取最后答复,想在这短短一年的时间里把日本建设成可与南蛮一战的强国,那完全是痴人说梦,就算组建一支能够打败四艘美国蒸汽军舰的海军,那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阿部正弘这时候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同时向诸天神佛祈祷,佩里可别按时回来呀,他回来得越晚越好。
可惜天不从人愿,佩里是没有按时再来日本,但他不是来晚了,而是来早了。一年之约只是随口说说罢了,这位海军司令可没打算跟小日本讲啥信用。第一次黑船来航是1853年的6月份,然后才隔了半年时光,到了第二年也即1854年的2月份,他竟然再次率领舰队来到日本,并且因为上次来已经把东京湾的水文状况都探测得一清二楚了,所以这回直接驶过浦贺港,逼近江户城,在一处名叫神奈川的小集市附近下锚停船。
神奈川距离江户城有多远?太近了,还不到30公里!
当地武士立刻快马赶往江户,禀报首席老中阿部正弘。正弘听闻此讯大吃一惊:“南蛮竟然这么没信用,说好一年,这才半年就回来了呀!”赶紧问:“这回佩里还是乘坐军舰前来的吗?”他得到的回报是:“除了上回来过的4艘黑船里的3条,还有两艘帆动力巡洋舰,以及一条运输船,总共6艘!”
南蛮想干嘛?真的想开战吗,要和咱们签订城下之盟?阿部正弘此刻真是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派人去责问佩里,为何违约早到。佩里“哈哈”大笑:“什么违约?咱又没有签约。一年期限只是口头说说,我正好有空,就早来几个月,不是很正常吗?放心,不要你们立刻给答复,咱不还得坐下来谈判嘛。”
阿部正弘召集老中会议,商量着怎么应付这个紧急的局面。可是到了这个份儿上,大家全都手足无措,自然拿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商量来商量去,得出的唯一结论是:“继续拖,拖一天算一天!”
被迫打开的门缝
为了先稳住南蛮,幕府派了大批办事员赶去神奈川,同时还运送大批食材前往,就地加工,制作美食,往美国军舰上送。这是软化敌人的计谋,在日本人想来,我国精致的食物,你们这票蛮子大概听都没有听说过吧,这一吃上了瘾,乐不思蜀,不就能多拖个十天半月再谈判吗?
可惜幕府打错了如意算盘,美国人根本不鸟他们这一套。要说日本食物是很精致,但有一个极大的缺陷,就是没有畜肉。因为佛教流行的缘故,日本中世纪形成了不吃禽畜,光吃水产的习惯(深山中偶尔有猎户吃野味,但是凤毛麟角),结果一道道鲜鱼料理往上一端,美国人这个撇嘴呀——我们在海上吃的鱼还少吗,就不肯给点牛排、羊排来解解馋?小日本太不够意思了!
幕府在美国舰队上花费了大笔招待费,光聘请名叫浮世小路百川的江户名厨来制作300人份大餐就支付了整整两千枚金币,合现在大约1亿5千万日元。但可惜得很,俏眉眼做给瞎子看,美国人根本不领情,佩里还天天催着谈判和要答复。最终经过长达一个多月的协商,幕府终于被迫部分答应了美国国书的要求。
3月31日,佩里率领500名荷枪实弹的美国兵上了岸,和幕府派来的谈判官员签下12条《日美亲善条约》,历史上也被称为《神奈川条约》。条约规定,两国友好建交,日本开放下田和函馆两个港口,允许美国船只靠港,补充食水、燃料和其它生活必须品,同时为了便于管理和协商可能发生的问题,美国可在上述两港设置领事。
《神奈川条约》是日本锁国政策解体的开端,虽然就表面上来看,短短12条里没有提到任何商业问题,没有答应和美国通商,但在佩里的一再要求下,第9条规定:今后日本给予外国的一切权益也均无条件地适用于美国——也就是给予美国“最惠国待遇”。
“最惠国待遇”是欧美列强划分势力范围、掠夺资源时候的相互间妥协措施,但对于掠夺目标来说,这是非常要命的一条。本来谁来谈判,成果归谁,现在可好,不管谁谈成的,成果都要归于全体列强。清朝就曾经被这种条款给坑苦了,日本现在也中了这个套,将会更苦,死得更难看。
日本两百多年锁国,紧紧关闭上了面向世界的大门,欧美列强轮番来敲,偏偏这门就是不肯打开。最终等到了佩里,荷枪实弹前来敲门,虽然枪没有上子弹,但随时都做出拔出套来的架势,日本人顶不住了,被迫拉开一条小缝。这小门缝一开可了不得,大家伙儿一拥而上,当年8月,英国人也来了,在长崎迫使幕府签下《日英亲善条约》,12月,俄国人和荷兰人也来了,先后签订《日俄亲善条约》和《日荷亲善条约》,把门缝是越捅越大。
门缝一开,舆论汹汹,幕府的威信一落千丈。当时日本人认识到开国有益的占绝对少数,无论朝廷、武士还是小民百姓,凡知道这个消息的,都认为幕府太过软弱,给南蛮入侵日本大开了方便之门。以德川齐昭、松平庆永等人为首的攘夷派无数明枪暗箭都向老中会议射了过来,好在他们还给阿部正弘几分薄面,光要求他赶走日益倾向开国的两位老中——松平乘全和松平忠固。
1855年9月,松平乘全和松平忠固被罢免了老中职务,可是这么一来,开国派的井伊直弼又不满了,亲自跑去责问阿部正弘。可怜阿部正弘好象风箱里的老鼠一样两头受气,虽然正当壮年,他却再也扛不下去了,被迫让出了首席老中之位,由堀田正睦接任。此后又苟延残喘了两年,阿部正弘的精神压力是越来越大,身体也越来越弱,终于在1857年8月6日一命归阴——享年才39岁。
随着外部压力的增强,内部斗争也日益白热化,各派都认定幕府再这么搞下去铁定垮台,要想挽救幕府,进而挽救日本,非得自己出面执政不可。咱们前面说了,岛津齐彬和松平庆永是一派,为了加强本派的实力,齐彬提出让自己的养女笃姬去做幕府将军德川家定的继室夫人。
一开始无论德川齐昭还是井伊直弼全都反对,齐彬想来想去,要让计谋成功,非得把德川齐昭争取过来不可,于是就怂恿松平庆永提出将军继承人问题。当时在位的家定将军是个白痴,行事荒诞不说,身体也很弱,三天两头晕倒,不定哪次就突然咽气再醒不过来了。家定将军没有子嗣,为了幕府的安定,这得赶紧给他确定一个接班人呀。
松平庆永等人提出的将军接班人选就是众望所归的一桥庆喜,他是御三卿之一一桥家的大家长,血统纯正,学识渊博,精力充沛,有继任将军的资格。当然更重要的,庆喜乃是过继去一桥家的,他亲生老爹是德川齐昭,一旦庆喜当上了幕府将军,别说拥戴他的松平庆永、岛津齐彬了,就连德川齐昭在幕府里的发言权都会大大提升,齐昭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么一来,松平庆永和德川齐昭理念接近、利害关系接近,立刻就走到了一起去,而对于送岛津家小姐去当家定将军老婆的提议,齐昭也就不再表示反对了。当然井伊直弼不会答应,不但不答应,他还故意和齐昭等人对着干,你们不是推一桥庆喜当将军继承人吗?好,我也推选一个,就是德川庆福大人!
签订《神奈川条约》那一年,一桥庆喜17岁,德川庆福8岁。这位庆福大人乃是御三家之一纪伊家的家督,也是第11任将军德川家齐的嫡亲孙子。井伊直弼提出,论血缘,论身份,庆福都比庆喜更适合继任为幕府将军——是,他年纪是小了点,可谁都没盼着家定将军明天就挂呀!
连番恶斗,最初是德川齐昭一派占了上风,1856年,岛津家的小姐终于进了后宫,和家定将军举行了盛大的结婚典礼。当然,以岛津的外姓诸侯身份来说,和幕府将军联姻有点门不当户不对,因此岛津齐彬就先把他这个养女送到京都,寄养在右大臣近卫忠熙家里,算是忠熙的养女。近卫家是朝廷公卿名门中的名门,这位忠熙大人也受了岛津家几代人的厚礼,一直算是萨摩藩和朝廷交涉的中间人,对此安排,自然不会推却,而近卫家的小姐嫁给将军为妻,也就没有丝毫的不搭调了。
第一回合——攘夷派胜!
可惜井伊直弼也不是吃素的,他在前一回合上吃了瘪,让一个外姓诸侯之女假充公卿小姐之名入了将军后宫,后一回合可一定要扳回来才行。在将军继承人问题上,经过反复的串联、游说,直弼终于占了上风,1858年6月,也就是阿部正弘归天的差不多一年以后,白痴将军德川家定召集各藩诸侯商量继承人选问题,最终决定收德川庆福为养子,倘若最终家定将军生不出亲儿子来的话,那么百年以后,庆福就是新的幕府将军了。
当然,体弱多病,头脑也不大灵光的家定将军是熬不了百年那么长的,才确定德川庆福为继承人,第二个月他就突然之间咽了气,年仅34岁。于是德川庆福改名为德川家茂,顺理成章地继任为江户幕府第14任征夷大将军。
靠着拥戴家茂将军上台,井伊直弼立刻就抖了起来。家定将军还没有咽气,他就被任命为幕府大老,执掌政务。大老是什么职位呢?其实大老就是首席老中,但只有德高望重之臣担任首席老中,才能加上大老的名号,所以大老在老中会议上的发言权比首席老中更大,真正是将军一人之下,诸侯官僚万人之上的全日本的执政者。
井伊大老一上台,立刻就展开了对以德川齐昭、松平庆永为首的“一桥派”的全面反攻倒算——岛津齐彬幸免于难,说来也巧,这边清算才刚开始,远在萨摩还没有受波及的他就两腿一蹬,突然挂了。
第二回合——开国派完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