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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夜书(2)

真是个乌鸦嘴呢!

就在敖炽说完那句话的第二天,东坊着火了。

刚入夜不久,便听到外头远远地传来惊叫与锣声,那时我正跟敖炽坐在顶楼上喝茶乘凉,忽然一阵火光亮在了西面不远处。这鬼天气,入夜后的温度也并没有降低半分,即便隔着几条街的距离,也能感到扑面而来的热浪。

我最怕火了。

等我跟敖炽用最快速度赶到起火的宅子前时,火势正盛,附近的人们正源源不断地赶来,最先到的人已经提着水桶抱着脸盆,手忙脚乱地往火场里泼,尖叫与哭喊此起彼伏,现场一片混乱。

“我的儿啊!他还在里头啊!”一个年轻妇人拼命要往火里冲,被身边的男子拦腰抱住。他疯了般的喊:“进不得啊进不得啊!我去!”

旁人赶紧将这对男女拦住:“火势这么大,你们进去也是个死!”

敖炽见状,拉着我退到一个没人看到的死角里:“在这儿等着。”

话音刚落,他便化了一道紫光,闪电般冲入了火海,我连一句小心点都来不及说。

片刻之后,他脸上沾着黑灰,抱着个吓傻了的小男娃出现在我面前,轻松说:“搞定。把孩子放这儿,咱们继续扮路人吧。”旁边,凶凶大火像是受了扼制,渐渐熄灭了。

“你手怎么了?”我盯着他的右手背,一道血痕很是醒目。

他抬手看了看,不以为然:“咦?肯定是刚刚一拳把塌下来的横梁打碎时弄伤的。”他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笑:“这孩子也是聪明,居然跳到水缸里躲着,不过幸亏里头只有半缸水,否则不烧死也淹死了。”

“你就不能少用点蛮力?”我看那伤口还挺深,里头还扎着木刺,说不心疼也是假的。

“哪管得了那么多。”敖炽撇撇嘴,“你看他爹妈都急成啥样了,幸好遇到我。”说完,他拉着我离开,没事人一样融进了前头的人群里。

很快,有人发现了孩子,通知了那对要死要活的夫妻,大悲大喜的父母,抱着捡回性命的儿子又哭又笑,没人去追究孩子是怎么跑出来的,大家都以为火势突然减弱直到熄灭的原因是泼进去的水起了作用。总之没有人死去也没有人受伤,那就是大喜事。

房子是没救了,连光架子都没留下多少,也不知这户人家在屋子里放了多少易燃物才会导致这样的灾祸。

“我说如意他娘啊,你们在家里放了啥啊?这火噌一下便燃起老高,连个前奏都没有,可吓死我们了。”一个壮汉擦着脸上的汗水,心有余悸道,“以后可要留点神了!幸好井口离咱们不远,不然今晚遭殃的怕不止你一户。”

搂着孩子的妇人急忙道:“没有!我家什么都没有放啊!又不是火药作坊,又不是油粮铺子,您知道我们就是普通人家,家中摆放的无非就是寻常物事,我心里也奇怪啊!”

“就是就是,本来好好的,我跟我娘子只是想去那头的井口里打些水回来给孩子洗澡,前脚出门,后脚就烧起来了!”孩子爹也一脸委屈,“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干,出门时我可是连孩子房里的油灯都吹灭了的!”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有人说:“该不是近日天气燥热,惹来天火烧屋吧?”

“要是天火来袭,恐怕咱们半个东坊都会化成灰烬吧,怎可能只烧了这一间宅子?我看哪,可能是妖物作祟。”

“真有妖怪啊?”

“当然有啊!”

我听得好笑,什么怪事都往妖怪身上推,你们活得也真梦幻。

这时,旁边又是一阵喧闹,七八个年轻人,有几个脸上还勾眉画眼,留着来不及卸掉的戏妆,此刻正闹腾着把几口大木箱以及一堆戏服行头搬回就在火场隔壁的园子里,我看那扇青砖拱门上用朱漆填刻着“绕梁”二字。

“都利索点!”一个年过五旬的男人匆匆从拱门里跳出来,体型微胖,一身暗蓝绣铜钱纹的绸衫,像个有钱的小老板,他一边指挥着年轻人搬东西,一边责怪,“年轻轻的比谁都怕死!都说了莫慌莫慌,哪有那么容易就烧过来!看看看,戏服都弄皱了!”

其中一个年轻后生道:“班主,刚刚那火大成那样,谁敢担保不会殃及四邻,熄得快是我们运道好,再多烧一会儿,咱们凤鸣班的家底可就都没啦!刚刚我差点把您一道扛出来哪!”

被叫做班主的胖老板往后生脑袋上敲了一记,骂道:“你练功能有耍嘴皮子一半勤快,我就是运道好了!有你们这群猴子,真不知我凤鸣班还能撑到几时!还不给我把东西搬回去!”

后生嘻嘻一笑,边搬箱子边道:“有大师姐在,凤鸣班自然千秋万世,叫好叫座,班主您就别瞎操心了。”

“大师姐能保你们一辈子么!”后生脑勺上又挨了一下,胖班主愤愤道,“年纪轻轻不思进取!哎哎,丁香你把那箱子抱稳,那里头可是你大师姐最喜欢的头面,小心点!”说着说着他又跑到一个抱着木匣子的小姑娘面前,叮嘱她走路小心。

家当刚刚搬完,人群里走出几个穿着体面的公子,径直朝胖班主走去,班主见了他们,立刻满脸堆笑打躬作揖。

“冯班主,一切可还安好吧?”其中一个灰衫公子很是担忧地询问,边问还边往那扇拱门里瞧。其余两个公子也是相同神情,一边慰问一边朝拱门里瞅。

“卢公子且宽心,凤鸣班一切安好,就是这帮小子瞎慌张了一把。”冯班主赶紧道,说着又善解人意地补充一句,“夜书也安好,并未受到惊吓。”

几位公子这才放了心,松了口气道:“我们见绕梁园这边起了火,赶紧赶过来,实在担心得很。”

“几位放心,咱们凤鸣班是出了名的讲规矩守信义,只要定下了日期,就算天下刀子,我们也准时登台。后天那一场,误不了。几位准时到场便是。”冯班主心知这几位在担心什么,忙不迭地保证,说着还扯起嗓子朝拱门里喊了一声,“夜书!卢公子他们来探你,你且出来见见吧。”

不多时,空气里浮来沁人心脾的兰麝香气,由淡转浓,伴着由远及近的细致脚步,一个清澈婉转的女声自拱门后传来:“多谢几位公子记挂,夜书一切皆好,还请几位公子早些归家歇息。”

因为光线与角度的缘故,我看不到拱门后的人,只看见一只雪白纤细的玉手自门中探出,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有些女人,就算只露一只手,也足够颠倒众生,看那几位公子此刻如痴如醉的表情便知道了,别说敖炽一直盯着那只手,嘴里直说好看好看真好看,连我都忍不住想凑上去一睹芳颜。所谓吸引力,无需刻意便能打你个措手不及。

就在我们愣神时,脚步远去,香气飘散,公子们脸上的痴笑变成了淡淡的失落。

见状,冯班主继续善解人意:“卢公子,你们先请回府,咱们凤鸣班起码还得在东坊停留数月,多得是机会赏戏赏佳人。”

几位公子这才重新高兴起来,告辞离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冯班主长长吁了口气,摇摇头,转身进门。

我走上前,打量着紧闭的拱门,随便抓了个过路的大叔:“请问这‘绕梁’是什么地方?”

“这绕梁园里头是个有年月的戏台子,还有可供休息的房间,外地来的戏班子通常都住这里。”大叔说得口沫横飞,“这凤鸣班可是数一数二的,尤其里头的当家花旦丽夜书,不知多少人拜倒在她的金嗓子下呢,她唱的《牡丹亭》可是一绝呢!他们上个月来了东坊,戏迷们得了这消息,高兴得跟过节似的。”大叔说着说着,打量了我跟敖炽一眼,咳嗽了几声道:“看你们这装扮,多半是刚从北坊来的吧,那边的人常穿得怪里怪气,听说比起听戏他们更爱打架。难怪你们不知凤鸣班,不知丽夜书。”

咦,好像感觉被歧视了……要不是我及时拉住敖炽,这位大叔就遭殃了。

“神经病吧!听戏不都是老头老太才热爱的事儿吗!”敖炽对着大叔的背影呸呸呸,“自己落后还敢嘲笑我?我可是活在尖端科技里的男人!”

“入乡随俗。”我提醒他,又看了看那“绕梁”二字,“这地方的名字倒取得贴切,要不咱们哪天也找个时间来听他们唱戏?”

“不去!”敖炽皱眉,“我会睡着的。”

“不想见见那个什么……丽夜书?”我坏笑着碰了碰他,“刚刚不知是谁流着口水说人家的手好好看。”

“现在讨论这个合适吗?人家隔壁刚刚火灾啊!”敖炽戳我的脑袋。

我打开他的手:“人没事,房子烧再多也能重建起来。所以我现在心情还满好的。”

“什么鬼逻辑……”敖炽转了转眼珠,“那你拿钱买票!”

“不是该你拿钱吗!”

“我的钱昨天给未知买糖葫芦了!”

“滚!你明明是拿去买什么奖券然后一个钱都没中!”

“你跟踪我?”

“浆糊去买梅子干时看见的!”

“……我要跟他谈谈。”

看在他为了救孩子受伤的份上,我收起想打死他的心,左右看了看,却没看到有卖戏票的地方,想了想,我走到拱门前,敲门。

刚刚那个被班主敲头的后生开了门,问我:“啥事?”

“那个,我想请问一下贵班下一场戏是几时开锣?我想带我家夫君一同来观赏。”我满脸笑容道。

“哦,这个啊。”后生挠挠头,“就是后天入夜之后,咱们戏班都是在入夜后第一炷香烧完开锣,这是班主定的规矩,而且后天那场的戏票已经售罄。哦不对,之后十场的戏票都售罄喽,我们一个月只演三场,十场演毕之后便要离开东坊去别处,你们要赏戏的话,恐怕只能到咱们下一个登场地买票啦。不过班主还没说下个地方去哪里,可能是北坊吧。”

“这么紧俏?”我挑眉。

后生得意起来:“也只咱们凤鸣班能有这光景,丽夜书的大名一摆出去,真真是一票难求呢。抱歉啦。”

“好的,那只能有缘再见了。”我笑着告辞。

大门关上,敖炽又翻白眼:“切!专家门诊都没这么高冷好吗!还一个月只演三场……那些追着看的人也是无聊透顶了。”

“算了,你也说过鱼门国没什么娱乐活动,看戏就是最大的娱乐了,当然趋之若鹜。”我正要拽着他离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街道另一端传来。

高头大马停在与绕梁园一墙之隔的火灾现场前,容貌端丽的白衫女子利落下马,走到尚未散去的人群中,自腰间取下一块金光浮动的腰牌亮在众人面前,一只造型精美的貔貅口叼铜钱,霸气伏于腰牌顶端,一排水波花纹衔于底部,秀美又不失刚劲的“天衣侯府”四字端刻正中——光是一块腰牌,已尽显尊贵。

“侯爷听闻此处走水,特遣我来照应,谁是屋主赵明峰?”女子收起腰牌,环顾四周。

“我,是我!”那男人一手搀着妻子,一手抱着孩子,怯怯走到女子面前。

“屋主赵明峰,三十有二,娶妻韩氏,二十有八,育有一子名如意,四岁三个月。”女子不慌不忙道,“可正确?”

夫妇俩对视一眼,呆呆地点头。

“不要怕,我只是循例核实尔等身份。”女子笑了笑,取了一个金纸制成的信封递给他们,“里头是天衣侯府出具的银票,四坊通兑,数目足够你们另觅新居。”

夫妇俩面面相觑,不敢接,嚅嗫道:“这位姑娘,此宅乃是在下的祖屋,虽不幸被毁,但我们还是希望在此地重建家园,并没有打算过去别处,我们……”

他话没说完,已被女子打断:“侯爷说走,你们便走,这里并没有商量的余地。若你们执意留下,后果自负。”

两口子的脸色都吓白了,旁人也纷纷劝道:“天衣侯府惹不起啊,且他们送钱给你另寻家宅,这是盼都盼不来的好事,你们还扭捏什么?拿了钱去过好日子啊!”

一番犹豫后,夫妇俩到底还是接过了那个金灿灿的信封,哆嗦着说:“谢侯爷!”

“只要家里人齐齐整整,哪里不能生活。”女子笑着摸了摸孩子的脸,“侯爷是为你们好。”

夫妇俩不敢再搭腔,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这白衫女子,我们是见过的,天衣侯府中替我们引路倒茶,又奉上天衣金笺的侍女。

她显然一早就发现了躲在人群中的我们,径直走上来,朝我们微一躬身:“侯府一别,多日不见,老板娘可还安好?”说着,她又瞟了一眼敖炽手背上的伤,笑:“大火未得殃及四邻,也是劳二位费心了。”

“你们天衣侯府的动作也真快,东坊的房子烧了,烟都还没散,你们南坊的侯爷便知道了,你也就到了。”我笑道,“上次匆匆一别,还未请教姑娘芳名,与侯爷又是什么关系?”

“侯爷赐名霜官,侯府中一名寻常侍女罢了。”她笑道,“凡与四坊民生相关之事,都是我天衣侯府管辖范围,今日既有百姓屋舍被毁,天衣侯府循例是要来查验的。霜官尚有些琐事要办,得闲再与老板娘话家常。”

“请便。”我点点头。

言毕,霜官回头遣散人群,行事言语十分老练。

敖炽将我拉到一旁,低声道:“以前老百姓遭了灾,天衣侯府都会来送温暖么?”

“我怎么知道,我就比你早来几个月罢了!”我白他一眼,“就我印象中,倒是没见过这样的事,当初因为蟾宫路的事儿,好些民居也遭了损毁,也没见天衣侯送钱来补贴。或是他送了,但是我不知道?”

“切,照你这么说,这鱼门国里岂不是没有穷人了?反正只要生计上出了问题,就有天衣侯出来救济?”敖炽脸上跳出一百个不相信。

我皱眉:“这怎么可能,没有任何一个国度可以做到这样。所以我才奇怪,为何他独独对这起火灾这么重视。”

敖炽看着身后那片余烟袅袅的残垣断壁,说:“刚刚我进火场的时候,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怎么了?”

“一间这么大的宅子遭了火灾,不管火势多大后果多坏,也一定是先从某个部分烧起来,再蔓延开去。”敖炽认真道,“可从我们亲眼看到这宅子起火,到我们赶过来救人,不过片刻工夫,这宅子却烧得十分均匀。你懂我的意思么,均匀!”

“你意思是,这不是普通火灾,而是像有人拿一把巨大的火焰喷射器,把整个宅子瞬间卷入火海?”我试着打了个比方。

“没错。房屋所有部分都是在同个时间燃烧起来的,就像一股火海涌过来,瞬间吞没。就算事先把整个宅子泼满汽油,要达到同时燃烧的效果,也得好几个人站在不同房间跟位置同时点火。”敖炽继续道,“那家人也说过,他们不过寻常人家,家中也没有储备危险品。这火灾显然不可能是人为的。”

“一股火海涌来……”我打量着夜色下的废墟,路人甲们刚刚的议论在耳畔回响——“我看哪,可能是妖物作祟!”

敖炽思索片刻,看向霜官玲珑婀娜的背影,嘴角一扬:“咱们可能得晚点回家了。” jhIonSrjB4c1Ihv6HbzippFr/dnnNBkm1vNi4/2Eg6Jd8LQBTrpRs0B+A2P7Rf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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