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鼓已经擂响,战旗在火光中烈烈飞舞。
三月的黑发与素白的裙衫,在夜空中勾勒出美丽的痕迹。
她低头看身下的江水,将士们震天的吼声,几乎要震跨整个赤壁。
她将她的线,从锦囊里抽出。
另一只手,握着亮亮的剪刀。
许愿吧,就让自己变成一阵东风,吹来天下安定。
他的家,将依然是那片静谧富饶的吴越大地。他的子民们,不用再担惊受怕。那些有人出征的家,等回来的将是实实在在的亲人,而不是一缕孤单残缺的幽魂。
还有你,不论世事如何艰难,请努力做个幸福的女子。
我是一只飞天,我命由我,不由天。
她举起剪刀,轻轻地,剪了下去。
公元208年,曹操大军与孙权刘备联军,大战于赤壁。天时地利人和的曹军,却败在了一场突然而起的东风之上,火烧连营,曹操败走华容道,从此与帝位绝缘。众人都道,是那诸葛孔明天赋异禀,开坛作法,向老天借了东风,反败为胜。
赤壁之战,天下三分,一场乱世终落幕。
不过,也有人说,大战当夜,曾在夜空看到一个仙人般的女子,白裙飘飞,化身为风??
*
天界,战神殿。
战神坐在他的棋盘前,老迈的咳嗽声,把殿顶都要掀翻了。
他静静站在战神面前,没有任何谦卑。
新老战神的更替,并没有旁人想象的那般隆重复杂,不用任何仪式,只需一场输赢。
千万年来,战神掌司人界战役,本是怀着一颗正义公平之心,以金戈铁马,血溅沙场的方式,助善伐恶。可是漫长的岁月,终究花了战神的眼睛,聋了他的耳朵,糊涂了他的心智,最初的初衷,渐渐被忘记,他记得的,只是如何保住战神的位置,万民的敬畏。战争成了他的棋盘,凡人的命运成他的棋子,他不再衡量谁正谁邪,他指定谁赢,谁就一定会赢。他老眼昏花的身体,挥霍并享受着身为战神的特权。
只要他的力量,还能按他的意愿控制战局,他就还是伟大的战神,他的位置就不会有接替者。
不义之战,越来越多。
“你越来越看不清楚这个人间了。”他走到战神的棋盘前,拈起那枚写着曹字的棋子,“就算你吃了木生烟夏两个飞天,以你的残力助曹军势如破竹,也无法将你指定的棋子送往最终的胜利。”
战神转过头,笑:“我诸多手下中,你最不起眼,却最聪明,也最有孤注一掷的胆色。”
“谢了。”他微微颔首。
“不过,你也最有机心。”战神浑浊的眼睛里,透出阴冷的笑,“那女娃,对你毫无防备。”
他一直沉着的眼神,像被人投入了石块的深水,溅起转瞬即逝的水花。
“我最大的失误,就是太不将你当一回事。呵呵。”战神微微喘息着,“若能早洞悉你的诡计,你便没有机会接近焦光,得到他手里那女娃。”
“你最大的失误,是你不肯接受你已经不再适合战神一职的事实。”他冷冷道。
战神摇头一笑:“你很想将我拉下战神的位置,但你知道飞天不能对神产生任何消极作用,所以你选了另一种方法。你研究天下战事,分析我的棋子的弱点,又花那么长的时间,跟那丫头建立起亲密的关系,让她视你为知己。你按兵不动,深信自己总能找到一个能一举扭转战局的点,只在这个点出现之后,你才会物尽其用。让你的飞天,圆你的愿望。”
“是,又如何。”他俯视着这个曾经风光无限,对众多与他相似的小仙官发号施令的神,“但我从头到尾,未对她有任何逼迫之行。”
“你不出刀,仍可杀人。”战神扶着桌沿,慢慢站起来,“处心积虑,多年来不动声色给她暗示,东吴土地,是她挚爱之人的家,要拼死保护。又在那你盼望已久的这个‘点’出现时,有意无意告诉她,只要剪断自己的线,就能实现一个愿望。以这女娃对爱人的牵念,单纯的心思,还有对你死心塌地的信任,她必会牺牲自己,换来他人安好。她化了东风,你的目的便成了。天界规矩,战神不可输,掌管的战役,胜负由他来定,不论是谁,只要他打败战神,改了他定好输赢的棋局,谁便取代他的位置。”他顿了顿,“如果我的棋局上是赤裸裸的厮杀与暴虐,那你的棋局上,只有杀人不见血。”
“比起其他的神,战神确实最特殊。”他笑笑,“终其一生都不能输,一输便意味着失去一切。所以,没有年轻的身体,充沛的神力,以及聪慧的头脑,那就识趣离开,这才是最明智的。”
“随你怎么讲吧。”战神苍老的眼睛,别有深意地看着他,“不过,你以为,那女娃真是因为你的‘良言’,才最终做出那样的选择么?”
他一挥手,一个笼子从天而降,落在两人之间。
“木生?”他看着被困在笼子里的人,不禁一惊。
“这次的两个飞天,我只吃了一个。”战神看着那笼子,“另一个,我放他去人界,在你实施计划最后一步之前,找到那女娃,将你的棋局一五一十告诉给了她。”
他面色一变,旋即又平复下来:“你以为跟她说了这个,她就会视我为敌?”
“不然能如何?”战神长长叹息,“她的线在你手中,我已没有时间去抢回。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看清你的真面目。可惜呀,这女娃明明已经知道了真相,最后还是那样做了。就差一步,你就功败垂成,等你的不是战神的位置,而是我给你准备的地狱。”
笼子里的木生,再无往日的风采,像只垂死的兽,惊恐地缩在里头,喃喃:“别吃我??别吃我??我什么都可以帮你做??什么都可以。”
战神走到他身边,微微一躬身,手指向那棋盘:“恭喜,那位置是你的了,獠元。不不,新的战神。”
他没动,只是看着那块被岁月磨出了异样光华的棋盘,以及旁边,向往已久的座位。
从今以后,再没有人对他颐指气使,用所谓的神职等级,捆绑他的意志,压制他的行动。
他也自由了。
可是,为何却迟迟迈不动脚,走向那渴望已久的位置。
小猴,给我烤鱼去!
小猴,你剪的窗花好漂亮呀!
小猴,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