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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飞天(4)

整个皖城喜气洋洋。乔老头家的两个女儿,同时出嫁,还嫁得孙策周瑜两位年轻豪杰,如此际遇,真真是世间佳话。老百姓前些日子还对攻下此地的孙策胆战心惊,但见他气宇轩昂,爱民如子,身边又有周瑜此等良臣猛将辅佐,麾下军队也纪律严明,很快便从惧怕转为欢喜了。加上这段婚事,皖城更是喜上加喜,连天公都作美,阳光熠熠,春风拂面。

小猴驾云的本事十分漂亮,携她稳稳落在一个僻静处。

进城门再过一条街,就是乔家的宅子。她往城门走了几步,又停下,往里看,满目喜庆,热闹地要把她挤出来似的。

“还不去?这么短的路也懒得走?”小猴横抱着手臂,靠在一旁的乱石上,“不好再驾云了,城里人多,容易被人看到的。”

“我??我还没买贺礼。”三月为自己突然的怯懦找理由。

“要什么贺礼,既是好姐妹,你去了,祝福了,就是最好的贺礼。”小猴往她背上推了一把,“快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哦??”三月揉着衣袖,犹豫着往城里走去。

他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淹没在皖城的人群里后,方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一只手臂,横在一个只有一只手臂的老道面前,笑问:“道长可也是去乔家喝喜酒的?”

老道一惊,转眼间已被他架住了胳膊,半边身子如针刺般麻疼,动弹不得。

“你是何人!”老道怒道,“莫要耽搁贫道的大事!速速退开,否则休怪我出手无情!”

“莫非道长赶着去降妖?”他抬头四望,“不觉得此处有妖气呀。来来,借一步说话。”

老道身不由己被他拽出了城门。

荒草地上,老道的拂尘在明媚的阳光里,划出凌厉的气流,招招都要取小猴的性命。

小猴并不急于还手,闪身跃到一棵老树上,笑问:“道长如何知道她会来皖城?莫非有人特意告知?”

“与你何干!二十年前是贫道大意,一干妖孽才有机会逃入尘世。如今她自投罗网,贫道当替天行道!”老道斥道。

“道长是想替天行道,还是要抓了这些飞天回去,以供己用呢?”逆光而立的小猴,笑容在阴影里隐去。

老道脸色一变,恼羞成怒:“贫道本不欲与你这凡夫俗子一般见识,如今既是你自己找死,也休要怪贫道了!”

“道长,不如先看清楚我这凡夫俗子,再做打算吧。”

数道利光从树上激迸而起,这一片被春光笼罩的温柔天地,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老道的双目瞪得浑圆,仅剩的左手,指着树上,剧烈颤抖:“你??”

他的话没有说话,也永远说不完了。

一切很快恢复了平静,阳光依然和煦地照下来,老道僵硬地躺在地上,睁大了眼,他长而柔韧的拂尘,穿过了他自己的心口。

前头,小猴的背影越来越远,烟化在碧绿的山水之间。

*

三月走出城门的时候,半边银月已经挪到了另一半天空。

一个酒壶被她捏在手里,边走边喝,边喝边唱。

小猴走到她面前,看她眼神朦胧,双颊飞红,拿过她的酒壶,自己喝了一口。

很烈的酒,喉咙都要烧起来似的,居然被她喝光了大半。

“高兴了?”他扶住摇来摇去的她。

“高兴!”她嘿嘿一笑,凑到他耳边说,“大乔好漂亮呀!大红的嫁衣!还有她的鞋,是她自己做的哦!绝美的胭脂红呢,上头绣着一对鸟。她说??说那对鸟叫什么来着?”

“鸳鸯。”他说。

“对对,成双成对,白头到老!”她高兴得直蹦,“红烛高烧,一对璧人!她跟孙策真的好般配呀!”

“嗯。般配。”他拽住傻蹦个不停的她,抱住她的腰,麻利地将她扛在肩头,大步往前走去。

“小猴??”她唤他的名字,“我也想穿那样的鞋子呀!你送我一双好么?你不是神仙吗?”

“好,我送你。”他走得很稳,怕颠了她似的。

三月眨巴眨巴迷蒙的醉眼,突然用力捶着他的背,大笑:“哈哈,你送我鞋子,我也穿不了呀!我没有脚啊!没有脚啊!”她反手过去撩起她长长的罗裙,膝盖以下,空空如也,“义父说,你们就算变成人的样子,也是没有脚的!”

“把裙子放下,仔细着凉了。”他把她的手拉开,整理好她的裙子。

她的笑声越来越小,也不胡闹了,喃喃地说:“小猴,义父说我,还有木生跟烟夏,说我们不是风筝,是飞天!飞天哦!天生就有资格位列仙班的妖怪!说天界的神,个个都喜欢我们。我们可以听到人们的愿望,藏在心里的愿望呢!”

“哦。”他淡淡应着。

她继续喋喋不休:“这次被选中的,是去为战神工作呢!战神好厉害的!木生可想去了。我不去,我就留在家里,看你剪窗花,吃烤鱼,好不好?”

“为何不想去?”他问。

她用力摇头:“不知道。义父说,每个飞天都有一根线拴着,那根线还会变颜色,变了颜色的时候,就可以交给天神了,他们就可以带走我们了。可是,为什么要给他们呢,我又不认识他们。他们拿走我的线,我是不是会被他们绑住呀?”她突然大叫,“不要绑着我!我要飞,飞到曲阿,他在那里修了一座屋子,有桥有流水,竹叶上还挂着露珠。”

他默默地听着,走过一座石桥,将她轻轻放下来,靠在一块青石上,又脱了自己的外衣给她盖上。

“嘻嘻,告诉你一个秘密。这秘密我只告诉过木生跟烟夏,你是第三个知道的呢。”她的头依着他的肩膀,把手指放在嘴唇上,“那年在曲阿,他的宅子里,掉进水池的那个是我,不是大乔!”

“是你还是大乔,重要么?”他看着她撅起的嘴,笑了笑。

她的头垂得更低了:“不重要。可他问了我的名字,问我家在何处。大乔就在我旁边,他什么都没问她呢。”

“嗯。他喜欢你,不喜欢大乔。”他直白地说。

她傻笑了半晌,又耷拉下眉毛:“可大乔是我的好姐妹,我听到她心里的愿望。”

她把头埋得更深了,声音越来越小。

“睡吧。”他把衣服给她盖好。

她摇头:“不睡。”

她没醉呢,什么都听得清楚,看得清楚。

那是五年前,乔老头带着他的女儿来拜访义父,请义父入朝为官。乔老头每天都来游说义父,还干脆在附近找了房子住下来。他们谈天下,谈政治。反正她听不懂,倒是跟他那对花儿一样娇媚的女儿成了好友。

豆蔻年华的女儿家,不需要任何刻意的努力,只是交换一两个所谓的小秘密,便成了金兰姐妹。大乔小乔都聪慧过人,尤其是大乔,明朗豁达,外形虽然娇弱,心胸似比男儿家更开阔,见识也更胜一筹。

许多个星月当空的夜里,她跟大乔并肩坐在天井里,说着女儿家的小心事,连吹过的风都散着甜甜的味道。

她没有双脚这个秘密,被一阵大风暴露了。

大乔当然是惊讶的,但是没有逃,更没有任何鄙夷或者恐惧的神情。

她告诉大乔,她天生没有脚,所谓的走路,其实是漂浮,所以她的裙子总是那么那么长。

我是一只妖怪——她对大乔坦白,甚至做好了失去这段友情的准备。

可是,大乔只是替她整理好了裙衫,说,姐妹就是姐妹,妖怪不妖怪,有什么打紧。

她楞了很久,眼泪在框里打转。

那段时间,是最快乐的。她学会了驾云,常背着义父,偷偷带着大乔跑去很远的地方玩。

记得那个夏日的午后,她们落在了曲阿的某座山下,好奇的她们,被眼前那宅子里传出的琴声吸引。偷偷潜入,循声而去,谁料她粗手笨脚,竟落入水池,惊动了抚琴的人。

就这样,她在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候,见到了那个人。

他把她从池中抱起,隔着满眼的水渍,她看到了这一生一世也忘不了的容颜。

玉冠束发,黑衫如墨,五官之俊美已不消多说,单是他眉宇间那一抹英气,便连最亮眼炽热的阳光都被比下了气势。

闻声而来的侍从高喊着主公,被他呵退下去。

她慌忙从他身上逃开,拼命地扯着裙子,生怕脚下的秘密被他发现。

第一次,如此害怕被人知道自己没有双脚。

“你是谁家姑娘?何故入我府中?”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我??我叫三月,她是大乔。”她把紧张得说不出话的大乔拉到身边,慌乱地说,“我们路过,听到这里琴声好听,就??就偷跑进来了。”

他望着她笑:“幸而是在曲阿别苑,这里若是我江都府邸,只怕你们还未入内,便被当做恶贼擒住了。谨记了,女儿家,切不可如此鲁莽,下次再来,让侍从通传一声,光明正大从正门入内。”

“哦。”她红了脸,不敢看他。

“喜欢听我抚琴?”他问。

她傻乎乎地点头。

“哈哈,我的琴艺跟我兄弟相比,还差得远哪。”他大大方方地抓了她的手,往他抚琴的亭台而去,“民间有传言曰,曲有误,周郎顾。可惜今日他远在别处,你们没有这个耳福了。”

她吓得赶紧抓住大乔,一起往那边去。

“你叫三月?”他突然转过头。

“嗯。”她躲开他的目光。

“我记住了。”他笑。

然后,那一整个夏日的午后,在他行云流水般的琴声,跟她和大乔的局促不安中,过去了。

她偷偷看过他很多次,看他颀长的手指在琴弦上娴熟而动,看他专注又坚定的双目,在琴声中透着无限的温柔。

这男人,本身已然是世上最好的一支曲子。

她也记住了他的名字,孙策。

而这个午后,是没有大乔的,她跟他,都忽略了大乔的存在。

很久之后,三月仍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她偷偷又去过曲阿几次,却再没有见过他。他的侍从说,主公的父亲葬在曲阿,每年夏天,若无战事,主公都会从江都到这里小住几日,如今主公已回了江都。

故事到这里,她以为就是结束了。

乔老头始终也没能游说成功,最终带着女儿们离开,因为没能完成皇命,不敢回朝,索性去了皖城定居。

她与大乔,给彼此的临别叮嘱是一样的——不论世事如何艰辛,也要努力做个幸福的女子。

幸福??幸福??

她呢喃着这个词,慢慢睁开眼。 ujUhLAXk/AEUWmybZR8oUZ+vYf/pqnDQCqDrJMy0yu5GZO6OZmHIzfxLoBj89W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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