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九厥就大声嚷嚷着真冷真冷,边说边挤进沙发里,毫不客气地用臀部把霸占了最佳取暖位置的敖炽撞到了一边去。
然后在敖炽发飙之前,九厥赶忙道歉,说一时眼拙,把弱小浑圆的他当成新买的沙发靠垫了。
敖炽把手里的书一扔,跳到沙发靠背上,指着九厥的鼻子怒骂:“你眼睛长鼻孔里了是不是?爷我穿得如此端正潇洒,哪里像靠垫?啊?哪里像靠垫!”
他不像个靠垫吗?连我都不能说服自己。本来就是小小肥肥的一只,又穿了一件完全不合身的,带厚绒的斑马纹防寒服,再缩手缩脚地往沙发里一窝,横竖看都是个靠垫!早就提醒过他,不要乱网购衣服,就是不听。
“哟,咱家敖炽大人还看上书了呀!”九厥不但骂不还口,还帮他把地上的书拾起来,“咦?!《物种起源》?!”
敖炽一把将书抢回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跳下去,蹲到红外线取暖器的正对面,继续他的阅读。
九厥挪到我身边,看看专注的敖炽,又指指自己的头,悄悄问:“你是怎么欺负人家了?这可不是敖炽的风格哪!”
为了早日变回从前那个身高体重法术包括臭脾气都在我之上的敖炽,他正在尝试各种方法,包括研究达尔文的进化论在内。
“随他去吧。看书总比上网乱买东西好。”厚厚的冬衣把我裹成了一头圆润的北极熊,抱着热乎乎的暖手袋,我半睁着眼,懒懒缩在沙发里。
“切!”九厥边搓手边抱怨,“你也不至于省成这样吧,大厅里的空调开一开,死不了人的!”
“你这种光吃不给钱的怂人多来几次的话,不停可能连取暖器都用不起了。”我打了个呵欠,天一冷就想冬眠。
很少有妖怪怕冷,毕竟不是人类,没有那么脆弱敏感的感官细胞,反而是九厥跟我这两只老妖怪,越来越怕冷似的。混迹人间的日子长了,很多时候便忘了自己的真面目,情不自禁地配合着眼前这个世界,有爱憎,知冷热,这才是人类的样子。
最近一周,气温居然降到了零下,这可是三月的南方!北风呼啸的声音,把其他任何动静都弱化了。
“你门口几时多了个鞋匠?”九厥突然想起了什么,奇怪地问我。
一想到门口的人,我的睡意减去了三四分。
三天还是四天前吧,我外出归来,远远地便瞧见不停的门口,坐了一个人。
还没走近,就闻到一阵刺鼻的酒气。男人,蓬头垢面,浓密的大胡子遮住了半个脸,长而厚重的深蓝色羽绒服把他整个包裹起来,杵在地上的衣角全是灰土,十分不讲究。
另外,他只有一只脚。
他旁若无人地坐在我的店门口,专心地整理他带来的东西,一个木箱子,一堆鞋子。各式各样的,老式绣鞋,新款皮鞋,男人穿的,女人穿的,都有。
这堆破烂加上他,几乎占去了我半个门口。
“你?”
“嘿嘿。”他抬头,对我傻笑。
“这是我的门口,先生。”我尽量礼貌。
“我是做鞋的!”他牛头不对马嘴地答我,然后埋头,把一堆凿子,榔头,锉子,胶皮等等玩意儿摆了一地,拿出一双没做完的鞋继续做。
这算什么?占道经营也不能占到我头上啊!
“这是我的门口!”我的口气加重了两个加号。
“姑娘,我走累了。”他剧烈咳嗽起来,暮色跟灯光交织在他身上,清冷落寞,“你这里比别处都亮堂,我歇够了就走,行么?”
这句话说得又很正常。
我看看越来越坏的天气,又看看他冻得通红的手,默许了。
他有跟我傻笑。
可是,他一歇就歇到了今天。
纸片儿从门缝里看到,他晚上就用一床薄毯遮住自己,喝他那个脏兮兮的酒葫芦里的酒,然后嘀嘀咕咕些鞋子啊脚啊之类的胡话,靠在墙边就睡。白天他不吃也不喝,就埋头做鞋。
气温不停下降,呵气成冰的日子里,我真怕他一夜冻死在我门外。
我让他到店里来,他拒绝,傻笑着说外头好,自在。给他热水热食,他拒绝,说不饿也不渴;给他厚棉被,他拒绝,说要冻死早已冻死。
怪人!
不过,他也许不是人。透过他身上浓烈的酒气,我隐隐嗅到了别的味道。
不管他了!只嘱咐纸片儿随时注意外头的动静,一旦他有什么不妥,马上让赵公子把他扔到别处去。
敖炽说,这个疯子有问题,要出去教训一下对方。
结果,他穿着一双做工精巧,十分合他的肥龙爪的棉布鞋大摇大摆地回来了,大赞对方人好手艺好,一见面就当场做了一双鞋子送他,而且这鞋子穿在脚上好软好舒服。关于教训对方的事,他再没提过。
我问他为何要送鞋给敖炽,鞋匠答非所问地说:“有鞋穿多幸福呀!”
完全不能沟通。
我的思维从小鞋匠挪到九厥的脸上,问:“说了半天,你突然跑来我店里做什么?”
他指了指天上,眨眨眼:“来提醒你,可能很快有人来找你的麻烦。”
“天界的人,找我的麻烦?”我冷笑,“我区区一个妖怪,谁这么看得起我?”
“战神獠元。”九厥缓缓道。
“他?!”
话音未落,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房间里的温度突然直线飙升,一团灼眼的火光自虚空而降,高大的身影,在火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