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靠近,常意就闻到了冷清的乌木香,就像是下雨天里,有一束光将某个潮湿阴冷的角落照亮了。
莫名觉得心安。
“你谁啊?”女领班板着脸问道。
谢延程是料想过常意做这种服务行业不会太太平的,她性子娇纵,根本受不了任何一点委屈。
见她被一群人包围着,第一反应也是这小姑娘肯定做错了事情,闯祸闯的一大帮子人都生气的要来教育她。
但是当他看见常意泛红的眼眶,四肢就有些僵硬了。
竟然……哭过?
男人眸光深沉,顿了顿,嗓音沙哑,弥漫着淡淡的凉薄:“过来,谁欺负你了?”
常意泪眼婆娑的躲到了他背后,三言两语的把事情给交代清楚了。
她也不想掉眼泪的,虽然平时看见谢延程就觉得烦,但是这会儿下意识地认为只有他站在自己一边,像是专门来给她撑腰的一样,就真的有点控制不住泪腺了。
一记眼神,女领班就吓得心脏“怦怦”直跳。
谢延程睨了他们一眼,微微侧身,呼吸炙热,问道:“常意,你是没手机还是不知道报警电话?”
“现在就打110。”
事实是怎样就怎样,他也不算偏袒。
女领班也意识到这次是真的宰到硬钉子了,面前这个男人一身正气,气场压的她根本不敢继续胡编乱造,干脆装出一副自认倒霉的模样:“算了算了,你走吧,不想和你计较了,弄的大家伙儿到这个点了都不能下班。”
人群有要散开的趋势,常意眼巴巴的望着,嘴巴还恨不得撅到天上去。
明显很不开心。
“慢着。”谢延程懒洋洋地叫住了准备带头走的女领班,他神情寡淡,笑意不达眼底:“惹哭了她,不知道道个歉?”
女领班挎着脸,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顺从的低下了头:“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常意没说话,脸庞白皙光洁,衬的鼻梁左边的那颗小痣愈发勾人。
谢延程瞥了她一眼,见她还是不高兴,低声笑道:“这么难哄啊?”
“我的工资,还没给我。”常意认真地说道。
女领班立马掏钱,为了让她带走她旁边的瘟神,真是一秒也不带犹豫的。
常意拿着两张钞票,这下是心满意足了。
只是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车窗外泄了一地的银灰色的月光,内心又突然开始惆怅了起来。
她皱了皱鼻子,认真问道:“谢延程,你说我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一份好的工作呢?”
这个世界未免对长得漂亮的女人过分苛刻了。
男人睨了她一眼,掐掉了沈时珩打来催促他们的电话,理智为她分析了一下:“找工作也不能太心急,或许你有没有先考虑一下你内心里喜欢的是怎样的?”
常意摇摇头。
这会儿开始认真回想了一下自己感兴趣的工作,蓦然,她抽抽噎噎地喊道:“我根本就不想打工。”
只想和以前一样,继续躺平做一条全世界最富贵最好看的咸鱼小公主。
谢延程也算是看透她了。
确实,她要是顺从的接受了家里人给安排的婚姻,这会儿也完全不需要考虑生计问题,说不定还会因为乖巧,被家里人奖励一笔巨额打款。
“那不提兴趣,你至少得从心里摆正你对工作的态度吧,每天穿得和要去走秀一样,一看就不是想要认认真真工作的样子,谁会想要录取你?”
常意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裙子,反问道:“这件不好看吗?我在意大利订的,等了三个多月才到的呢。”
“没说不好看。”谢延程回答道。
常意点点头,“那就是好看的。”
谢延程:“……”
说不通她这种花瓶脑。
但是还是试图帮她一把,谢延程低头看了她一眼,随随便便就找到了一处小毛病:“就说你这指甲,端菜的时候没被刚才那女的骂?”
常意再次摇了摇脑袋,整个人嵌在座椅里,温温吞吞地回答道:“没骂我。”
“那他们也确实挺饥不择食的了。”
常意觉得烦死了,听不到自己想听的话,干脆捂紧耳朵,然后不耐烦地催促道:“谢延程,你开快一点,我一天没吃饭,都饿死了。”
见她这样,男人也就专心致志的开起了车。
毕竟副驾驶上根本就不是个想听他理性分析的主。
火锅店依旧人声鼎沸。
沈时珩等人都快等的自闭了,从四点到现在马上都要过凌晨了,他旁边坐着的杜苍倒是一直都兴奋的不行,说的没完没了:“竟然有姑娘能和老谢一起住,我一定要瞧瞧她的庐山真面目。”
“那是被逼的而已。”沈时珩回答道。
杜苍完全不听这句话,自顾自地说道:“那姑娘被逼无奈,老谢也是被逼无奈同意让她借住?”
谢延程的脾气他们兄弟几个都是有目共睹的,那天底下就没有人能够逼他做他不愿意的事情。
想当年大学毕业,他家里人分配他去从政,给他谋了一份很稳当的公务员工作,他一开始是不肯,后来母亲声泪俱下相劝,再加上他爷爷的逼迫,他只好回去了。
老老实实做了两年公务员,期间拒绝了母亲安排的相亲就算了,连他们哥几个的聚餐邀请都视若无睹。一门心思的扑在研究以前的无人机芯片课题上,每天除了上班就是搞研究,院里老大爷的日常生活都比他丰富。
没想到那么史无前例难搞的科研技术,真的被他给成功突破了。
为了申请专利,他辞掉了马上就能升官的工作,和家里人闹掰,然后和研究所的同事一起开了现在的公司,虽然一路坎坷,但25岁就成功让公司年利润破千万。
只是又出了那档子事,差点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
车子总算抵达目的地,沈时珩踹了踹杜苍,说道:“别贫了,接人去。”
常意正想拉开车门下去,谢延程看了一眼她眼睛下面因为哭而产生的一块块黑色污渍,好心提醒,话里有几分轻佻:“还有别人在呢,你确定你就这样过去?”
“不就是沈时珩嘛。”常意不以为意,十分爽快:“没关系的,他连我穿尿布的样子都看过,不用在乎形象。”
男人敛了敛眸,“还有我其他朋友在。”
今天聚餐的原因是因为他们之前同一个部队里的战友回国了,给他接风洗尘。
常意愣了几秒,然后立马拿包里的卸妆湿巾擦脸,并说道:“谢延程,我相信你的交友能力,你的朋友应该都是帅哥吧?”
再累也不能给任何一个帅哥留下不好的印象!
谢延程看着她还打算重新化个妆,嗤笑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慵懒:“要么你现在下车去吃饭,要么你就留在车上等着饿死吧。”
“你好歹毒。”常意不乐意的收起了手里的口红。
她一转头,发现有一张陌生的大饼脸正紧紧贴在窗户上,眼白多得吓人。
谢延程也看见了,唇线抿直。
车窗是贴了防窥膜的,质量很好,外面一点也瞄不到车里,所以杜苍才使出吃奶的劲往里面张望着,他可好奇谢延程跟人小姑娘在车里做什么了,眼睛都成了斗鸡眼。
谢延程率先下车,绕到副驾驶外,踹了踹杜苍,“看什么呢,滚蛋儿。”
杜苍嘻嘻哈哈地往后退了一步,“咋滴,看一眼你都心疼啦?”
懒得跟他贫,谢延程拉开了车门,黑眸漆漆,说:“常意,下来。”
皎白的月亮在黑夜之中散发着微弱而细小的光芒,清凉舒适的夏风裹挟着蝉鸣,声声不绝。远方似乎有轮渡的鸣笛音,嵌进了延绵无尽的海岸线之中。
杜苍看着从车上走下来的常意,傻傻愣在了原地,一直张着的嘴巴都快要流出口水了,却也不知道该说点啥。
面前这小姑娘漂亮得就跟仙女似的,皮肤又白又嫩,就像是牛奶做的柔软绸缎,每一个五官都精致的无与伦比,无不展现着上帝的偏爱。
常意用指尖勾了勾耳边的碎发,声音比晚风还要甜:“你好鸭,我是常意。”
“我叫杜苍……我不是鸭。”脑袋一片空白的杜苍回答道,说完他就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勉勉强强的解释着:“那个……我的意思是里面点了鸭肉吃。”
谢延程见状,垂下眼,勾起了唇角:“出息。”
他怎么第一眼没发现这小麻烦精漂亮到还有把人看呆的本事。
常意捂住嘴唇轻笑了一声。
杜苍热情的在前面引路,常意和谢延程并肩走着,她迈着小碎步,细声说道:“你的朋友好有意思呀。”
“没你有意思,上个班还能差点倒贴五千块。”
因为在认真听着谢延程说话,常意自己也没有发现迈步子的频率变小了一些,她拧了拧眉头,认真说道:“我那是被奸恶之人给诬陷了好吗!”
思绪总是不经意的被拉回到这个男人拨开人群,看向她的那一秒里。
就好像在杂草不生的旷野之中,突然有白玫瑰的盛开,而那一刹那,黎明破晓,光将所有黑暗都驱散。
现在想想,她好像连一句“谢谢”都还没有说呢吧?
清了清嗓子,常意停下脚步,郑重其事地说道:“谢延程,刚才在酒店里,谢谢你帮助我。”
她的眼眸熠熠生辉。
谢延程怔了一下,随即挑着眉懒洋洋地回答道:“不客气,车费两百记得转给我。”
“黑心司机都不敢和你一样这么狮子大开口吧!”常意大声喊着,对着前面男人的背影手舞足蹈。
辛苦一天,还有在车费上倒贴五十,干脆气死她算了!
沈时珩见他们两个人姗姗来迟,催促道:“你们俩讲什么悄悄话呢,快点坐下点菜,我都要饿晕过去了。”
四方形的榆木桌已经被这早到的三个男人分别占据,沈时珩的另一边放着两个塑料袋,常意只好和谢延程挤在了空的一边。
对面一位长得温润如玉的男人向她递来了菜单,不光是长相,这个男人连声音都如同暖春三月般浑厚:“给,这是菜单,随便点。”
“谢谢!”常意接过菜单,摊在了桌子上。
杜苍很自来熟,介绍道:“常小姐,这位是聂泽远,我们四个之前都是一个部队的,今天的接风宴就是为他办的。”
聂泽远笑了一下,礼貌绅士地说道:“常小姐,你好。”
常意在菜单上勾了几道菜,抬起了头,“直接喊我名字就行。”
菜单是由聂泽远传给服务员的,他的眼神好像在上面停留了几秒钟。
沈时珩问起了今天上班的事情,常意立马来劲,放下了夹花生米的筷子,絮絮叨叨的把这一天的奇幻经历给说了一遍。
讲到激动的地方,她还用手拍了拍桌子,直到感受到不少聚焦过来的视线,才收敛了一些。
“太过分了!”沈时珩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这去一把火烧了那破酒店,竟然敢有人欺负我们饱饱。”
常意点点头,一脸认真:“那你是现在去,还是吃饱了再去?”
杜苍笑出了声。
这小姑娘和他平常接触到的都不同,真的太可爱了。
谢延程用开水烫了一遍杯子,给常意倒了一点饮料,低声说道:“别瞎闹。”
坐在正对面的聂泽远恰好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
“我退役之后找了很久的工作,在这方面也还算有些经验,不如你把你的简历给我看看,我帮帮你?”杜苍好心肠的建议道。
常意立马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份有些皱巴的纸。
花花绿绿的配色,第一眼就闪瞎了杜苍,他憋着笑意从头扫到尾,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先说哪里的问题。
聂泽远指了指校园经历一块,沉声道:“对于和你一样没工作经验的人来说,其实校园经历这一模块还是挺重要的,你应该写一些自己在学校里担任的角色或是得到的奖项。”
常意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罪魁祸首沈时珩。
她就知道写的好好学习没有在学校里谈恋爱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答案!
到底是遇人不淑。
“所以常意,你现在可以好好想想自己曾经在学校里得过什么奖。”聂泽远接着耐心的指导道。
常意双手托起了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得过什么奖?
大学整整四年,怎么可能有人一项奖状都拿不到,学业不行还有艺术表演,再不济运动会还为了照顾参与者的心情,出了无数个优秀奖呢。
可是,她好像真的和“奖”这个字没有搭边过……
越想越挫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