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连接着外贸公司和咖啡馆的内部电梯响了一声。
走出来一个梳着大背头的男人,脖子上还挂着一根蓝色的绳子,应该是工作牌。
他走到收银台,点完咖啡,确实是故作夸张地喊叫了一声,“糟糕,忘记带手机了。”
人群呆滞一秒钟,紧接着一哄而上,都抢着为这个男人买单。
圆框眼镜也蠢蠢欲动,但是她知道自己挤不进人群,只能干着急。
“小圆,他们在干嘛?”常意很费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倒是没多问自己为什么突然多出来一个名字,圆框眼镜回答道:“一般电视剧里的面试,不都是有这种高管测试面试者的情节吗,很明显那个男人是这家外贸公司的,万一……”
“不可能。”常意笃定地说道。
小圆歪了歪头。
正好人群敞开,那位左右手一共拎着十二杯咖啡的男人重新出现了。
常意指了指他的腰,“你看那里。”
小圆脸都红了,瞥了一眼男人的裤裆,“这不太好吧。”
光天化日的。
常意抿了抿唇,有些沉默。
“我让你看他的皮带,你没发现中间那五金特别劣质吗,正品应该打磨的特别光滑才对。”
她都没好意思说那男人带的连高仿都算不上。
十点半到了,常意和一大群人一起去了公司里指定的面试地点,她和小圆一起坐在椅子上等待。
“你这个包真好看啊。”小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道。
常意是一点没把她当外人,就跟以前在圈子里,和那群名媛一起聊天一样,她回答道:“这个是我在法国的一场拍卖会上买到的,当时真的可多人和我抢了,我还多赔进去了我两个月的生活费呢。”
小圆暗暗咂舌。
她看过常意的简历,知道她有在国外留学的经历,而且看她的气质就知道与众不同,所以当她说出一些像什么在法国参加拍卖会这种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时,也不觉得她是在吹牛。
甚至不觉得讨厌,反而还想听到更多可以开眼界的事情。
周围不知道为什么传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常意抬起头,面前骤然出现了一个和她手里很相似的包包。
早上和狗撞衫还不够,现在竟然还和一个赝品包撞了。
最让她受不了的是,人群里竟然还有人在怀疑猜测她的才是假包!
毕竟两只包放在一起,仔细点看,还是能找到很多处不一样的地方的。
“真有钱啊,背这种包出门,竟然还要来找工作。”
“两个人背的都是假的吧……”
真假只有本尊自己才清楚,和常意撞包的女人是做过正品方面的研究的,所以她才有底气把自己手里这个做工几乎1:1的包给拎出门。
她看着常意,打量了一番。
常意的包也很明显都符合正品的细节,只是她不懂,一个拎着六位数包的人竟然也会来面试?
常意也打量了一番她的包。
一眼假。
“亲爱的,吃早餐了吗?”会议室里走出来一位面试官,一看见那个女人就很亲昵地抱了上来。
众人都面面相觑,知道她是有关系的。
那看来她背真包的可能性更大了一些。
于是竟然还有人专门让出一个空位给那个女人放包,自己心甘情愿的站在边上趋炎附势。
划分完帮派之后,还有人朝着常意冷嘲热讽了好几句。
常意气得不行,恨不得当场打电话给自己的SA,让她叫专业鉴定团队到这里来验真伪。
“哎呀,你别惹这种关系户。”小圆拉着常意的胳膊说道:“这次的录取名额只有几个,那个女生肯定占一个,小心她在熟人面前说你坏好。”
常意只好忍住了。
但是真的太不爽了。
她作为名媛圈的标杆,随随便便背一个几万块的小包都有无数塑料姐妹争相吹捧,时尚秀追着让她出席,新品会抢着让她尝鲜,现在竟然沦落到被人质疑背假包!!!
这家公司极其恶劣,几个面试官中午的时候一声不响的晾下了三分之二还未面试的人,直接去吃午餐然后午休了。
临近下午四点多,才轮到小圆先去面试。
大概三分钟之后,小圆哭着跑了出来,她脸都涨红了:“骗子公司,早就内定好了只招那一个人,完全就是骗我们来做样子看的!”
白白浪费了那么久的时间。
下一个就是常意了,她揉了揉有些坐到发麻的小腿,慢悠悠的走进了会议室里。
想到饿了一整天,以及刚才小圆说的那些话,她确实耐心都丧失了。
坐在最中间的女人看着走进来的常意,口气酸溜溜的:“常小姐身上这包都抵得上我们公司六个月的实习工资了吧,怎么还会来我们这种小公司应聘?”
常意坐了下来,想到这家公司那点抠抠嗖嗖的实习工资,老实巴交地回答道:“那点钱还不够,这是vintage,你可能都得再干三年才行。”
几个面试官全都咧了咧嘴,左边那个随意翻了一下桌子上的文件,盯着常意的眼神很不怀好意:“常小姐,先来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窗前的白色纱帘被风吹起,常意勾了勾耳边的碎发,露出两排又白又整齐的牙齿:“我不是给你发过我的简历了吗?”
“啊?”面试官被问住,拿起桌上的那份简历,一脸狐疑:“是给我了啊,怎么了?”
常意端正了一下坐姿,这会儿声音都是轻柔的,就像是湖面上弥漫的轻烟,看似不带攻击力,其实暗藏危机:“难道你没看吗?”
本着尽职尽责的工作态度,面试官连忙否认:“我们当然看了,每一位应聘者的简历,我们都会认真看。”
常意点点头,好像现在她才是老板:“很好,所以现在,不妨由你来介绍一下我吧。”
面试官:???
毫不犹豫地在她资料上从最上面到最下面,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常意垂头丧气地从外贸公司里走了出来。
天际边的晚霞已经如同一卷油画一般铺展开来了,地平线也被渲染成红橙色,整个世界都镶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边。
常意查了回去的路线,这次没打车,而是站到了公交站台上。
满心期待的事情却落了一场空,心里到底是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滋味的。
蓝色的公交车从远处开来,人群鱼贯而入,常意是最后一个上车的,用手机扫码付车费时,差点因为没站稳而摔了一个大跟头。
手机面部识别技术很灵敏。
下一秒,公交车里就响起了电子女声:“支付宝收款一百元。”
司机沉默了,不明白为什么定额收费一元的公交车,会有傻子付一百元,他艰难的开口:“我这公交车……不到天国。”
常意都快哭死了,拉车栏杆的手指并拢握紧,方形的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这可是她身上最后的一百元,还想留着待会儿回家买牛奶喝的!
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师傅,能退我99元吗?刚才我手抖,不小心输错了。”
再不济就当她在这辆车上办了一张会员卡好了,以后的九十九次都直接划卡,不付钱了。
司机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到嘴的脏话也说不出来了,灵机一动道:“退钱是不可能的,这样吧,你拿着你的收款码坐在门口那里,待会儿上来的人,你让他们把车费扫给你。”
常意拉紧了自己的口罩,觉得这样比早上还要尴尬。
大家的视线都带着笑意的涌向她。
前几个人扫她的二维码付款时,常意觉得脸都烫的像在烧一样,说话也是怯生生的,慢慢收了十几个人之后,她竟然有些爱上了这种感觉。
要是能应聘一个那种专门在公交车上收钱的工作就好了。
天色渐暗,黄昏的最后一抹缱绻也被明亮的星辰所替代了。华灯初上,耸立着的高楼全都亮起了灯光,将浓稠的黑夜抹开。
常意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再睁开眼睛时,面前陡然出现了司机师傅那张和蔼可亲的脸,“小姑娘,到终点站了,快下车。”
她有些懵的走下车,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知道还是逃不过打车的命运了。
本来是想着省点钱坐公交车回家的,现在好了,赔出去了更多的钱。
得不偿失。
玩了一天的手机电量只剩下百分之二了,常意慌的不行,定位还在加载中,又失去了一格。
这个时候最要命的是竟然还有电话打过来,谢延程嗓音低沉,比夜风还撩人:“你在哪?还回来吃晚饭么?”
照着沈时珩的要求,烧了一桌子的菜,却等不到正主。
听到熟人的声音,常意眼眶都湿润了,争分夺秒的呐喊道:“谢延程救命,我迷路了,我在公交车的终点站!”
手机还是很给面子的,在她这句话完整地说完之后才“光荣牺牲”。
她蹲在了路边,祈祷某个男人良心不要完全泯灭。
谢延程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按照常意回家的路线,他一路开到了公交车总站,里面黑漆漆一片,连个鬼影都没有。
电话也打不通。
这傻子该不会是……彻底坐反了吧。
谢延程认命地再往家的反方向开,因为距离遥远,路上确实花费了不少时间。
常意蹲得腿麻,她也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看着一地的落叶,心灰意冷。
虽然说婚姻是一座坟墓,但是这样的生活也无异于上赶着去给自己挖坟了。
而谢延程就是加剧她死亡的那台挖掘机!
这该死的破天气就跟坏男人的心一样冷!
“谢延程,见死不救大王八蛋!”常意起身,一边踢地上的易拉罐,一边骂他解恨。
突然,远处直射过来两条刺眼清冷的车灯,北欧斯堪的纳维亚风格淋漓尽致的被体现出来,低调奢华,极具内涵。
常意看着自己嘴里骂的那个男人突然出现,恨不得当场给他跪下。
不愧是退役军人,太有担当太有爱心了!
我们果然生长在红旗下,春风里。
她高高兴兴地坐上了副驾驶,也不管身旁的男人听不听,把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股脑的全部说了出来,生气到不行的时候,还动手捶了捶车窗。
谢延程只觉得聒噪。
他平常车里连广播都不开,最多也只是放一点喜欢的古典乐放松下心情,现在好了,就跟在森林里似的,有只小鹦鹉一直在他耳朵边上喋喋不休地唠叨着。
鹦鹉好像是讲累了,想在车里找水喝。
谢延程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她,并适当加以教育:“还敢花钱不眨眼?”
但凡来的那天少买点东西,今天也不会穷得连家都回不了。
常意喝了一大口,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敢。”
谢延程瞥她一眼。
小姑娘五官漂亮的挑不出一点瑕疵,纤细的脖子上戴的那根钻石项链还在泛着细碎的光,哪哪都好,就是这倔脾气和这要命的老毛病能分分钟把人送走。
些许是意识到刚才那一个字不是他喜欢的答案,人卷长的睫毛翘了翘,很轻声的继续说道:“但是我知道花钱不眨眼的女人有什么下场了。”
他也不依不饶:“说说看呢,什么下场。”
常意没想到他会细问,她在自己身上找共鸣,缓缓吐出两个字。
“漂亮。”
除此之外,她真的想不到其他下场了。
谢延程:“……”
快到家之前,谢延程还是希望她能长个记性,语气也下意识地严肃了一些:“以后出门东西带带齐,还有那眼睛长那么大有什么用?往反方向坐车还能彻底坐到底的,常意你也是个人才。”
也不知道是哪个词眼戳到这位娇滴滴的大小姐了,常意直接拉开车门,头也不回的凶巴巴喊道:“我知道这次是我欠了你一个人情,以后你七老八十走不动了,我免费来给你推一次轮椅行了吧?”
摔不死他这把老骨头。
常意气愤的走上楼梯,周围实在是太暗,她一不小心还踢到了硬邦邦的台阶,整个人都痛精神了。
后面可能还有人看着,她尽量让自己的背影看起来有种“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的潇洒感。
谢延程看着她落下的包,缓慢地勾了勾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