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延程嘴角抽了抽。
他真的是从来没见到过这么麻烦的女人。
把小姑娘拉到了客厅,在更亮一些的光源之下,男人半低着头,神情认真且专注,就连原本凌厉的短发也在此刻软化下来,带着点栗色。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甲型利索干净,还泛着点珠泽,只不过是拿着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指甲刀,却都像是一件上乘绝佳的艺术品。
空气中传来了两声“咔嚓咔嚓”的声音。
常意盯得自己思绪混乱。
谢延程把刚才剪下来的指甲扔进了垃圾桶里,扫了眼她剩下的几根手指,淡淡地问道:“其他的要不要剪?”
小姑娘一直不说话。
他蹙了蹙,又叫了一声:“常意,我问你话呢,回答。”
被点到名,常意下意识地就回答了“要”。
男人动作干脆利落,没一会儿就把她指甲上那些镶的钻都搅了下来,然后都修剪的又短又平。
常意伸直着自己的光秃秃的手指,一时间没办法接受它们如此朴素无华。
她叹了口气,有些哀怨道:“这指甲要一千呢。”
谢延程挑了挑眉,对这个金额接受得很快。
毕竟这小姑娘全身上下都是名牌,做个几百的指甲确实拉胯了她的平均水平。
直到常意认真揪起她刚刚话中不严谨的小错误:“哦,刚刚说错了,是一个指甲盖要一千。”
两只手加起来得一万块。
男人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耷拉着眼睨着她:“这么败家啊。”
“又没有败你的家。”常意站起了身准备去洗澡睡觉了,她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是为了给你挣房租才累死累活上班的,所以今天晚上的碗还是你洗!”
“本来也没指望您来。”
昼长夜短,夏日的晨曦总是一早就拉开了帷幕,风轻轻拂过树梢,将天上的微云都舒卷而开。
常意厌烦地掐断了闹铃的响声,即使不睁眼也能感受到外面的亮光。
她感觉自己根本还没有睡多久,这该死的天就不管她困不困,说亮就亮。
常意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在床上认真思考着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需要这份前台的工作。
最后还是被残忍的现实给打败了。
她今天还特意早起了二十分钟,准备重新实践一下那条绿色环保之路。
当她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谢延程正好做完了早餐,火腿鸡蛋饼还有两个长相卡通的奶黄包。
常意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
谢延程把热好的牛奶端给她,见她一动不动,好奇地问道:“在想什么呢?”
“想退休。”
“……”
大清早的,他无言以对。
小姑娘看起来很沮丧地咬着奶黄包,谢延程心里觉得好笑,掀了掀眼皮,懒洋洋地问道:“今天要不要我送你去上班?”
他也好考察一下她工作的地方安不安全。
别等到沈时珩出差回来了,他什么也交代不清。
常意惊喜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咬咬牙拒绝了。
“不行,你送我的话,我会养成习惯的。”
毕竟他也不是天天送她。
也不知道公司楼下还缺不缺保安,谢延程看起来整天在家无所事事的,所以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他去面试一个保安的工作,这样她以后就能天天上下班有车可蹭了。
常意垂头丧气地到了公司。
本来她就对上班有一些抵触心理了,没想到早上的地铁竟然那么挤,冷气最大的车厢都敌不过摩肩擦踵的人群,闷热得像火炉。
她好讨厌这种出汗的热感。
窦佳佳简单整理了一下桌面,见常意一点精气神儿都没有,就伸手摇了摇她的肩膀说道:“姐妹振作啊,今天可是礼拜五,明后天双休!”
虽然只短短相处过一天的时间,但是她内心就是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女孩儿,也很想跟她成为好朋友。
常意抬了抬头,差点儿被窦佳佳的黑眼圈给吓到,她从包里翻出了某贵妇品牌的一个眼霜试用装,然后在窦佳佳的眼眶下面涂抹按摩着:“佳佳,你就比我大一岁,你这个黑眼圈也太重了吧。”
窦佳佳一时惊叹于她的精致人生竟然连眼霜都随身携带,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常意吹弹可破的肌肤后,她认真问道:“那你说说你这么好的皮肤是怎么保养的呗?”
她最近在网络上连载的小说有了一点起色,下个月应该能拿到不少稿费,狠狠心咬咬牙也该给自己的皮肤度个假了。
这种话题,常意简直是能侃侃而谈个三天三夜。
她滔滔不绝地和窦佳佳说着自己的保养历程。
“等等!”窦佳佳已经被一系列的美容名词给弄昏了头脑了,她干脆简洁明了地提问道:“你就直接说这样一套下来,每个月得花多少钱吧。”
常意算了算,伸手比划了一下。
窦佳佳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又看了眼常意今天背的喜马拉雅戴妃包,正好就是前几天她小说里女主参加晚宴时背的包。
通过她精准的资料查阅,这包至少要十几万。
而常意竟然只是拿来通勤用!
所以这么一想,她刚才所比划的数字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窦佳佳还是很疑惑地感叹道:“这到底是什么班,居然需要大小姐亲自来上!”
她脑洞大开:“你该不会是老板娘吧?特意伪装成前台来考验调查我们这些员工的素质涵养和工作态度?”
那她岂不是完蛋了,昨天去厕所摸了那么多趟鱼。
常意冷笑了一声,“那你是写小说的吗?这么会想。”
倒是没想到两个人的话都互相中招了,只是一个是现在,另一个是不远的未来。
窦佳佳去别的部门忙活了,常意原本认真的整理着电脑桌面,突然面前的桌子被人敲了一下。
只见两个女人手挽着手站在她的面前,表情轻蔑:“你就是公司新来的?”
“……叫常意是吧?”
公司原本其实是没有这么多歪瓜裂枣的员工的。
这一切都得益于现在“占山称王”的副总,他庸俗地觉得员工数量如果庞大,酒桌上吹嘘时会倍有面子。
所以连同常意一起,招了很多的实习生。
谢延程前段时间听到他要扩大各个部门的员工数量时,倒也没拦。
毕竟YC不是从前,他们现在自行研发无人机相关的业务,从芯片到包装包括后期的市场调研分析,很多事情的把关都需要亲力亲为,人手对应的增加也是有好处的。
现在站在常意面前的两个女人也是这次扩招的实习生。
常意闻言,点了点头。
她倒是没想到竟然还有别的员工认识自己。
左边短发的女人率先开口,“我要一杯鲜芋奶茶,加双份珍珠。”
旁边的人立马说道:“我要一杯多肉葡萄,全糖去冰。”
常意眨了眨眼睛,好不无辜。
她这前台工作是还要兼职免费的跑腿?
见她无动于衷,两个女人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听见我们两个说的了吗?”
新实习生来公司请前辈喝奶茶不是应该的么。
常意弯了弯唇角,杏眼乌亮又清澈:“我听见了,但我不喝奶茶,容易长胖。”
两根老油条似乎看穿了她想含糊过去的想法,其中一个特别趾高气扬地喊道:“你是新人,这是我们公司的传统文化,如果你想融入我们这个大家庭,你就必须照做。”
常意歪了歪脑袋。
只能很纠结又折中地回答道:“那好吧,我要一杯生椰拿铁。”
“……”
两个女人脸色都白了。
她们说的融入的意思,不是让她也选一杯自己想喝的啊!
这小姑娘脑子是不是被灌咖啡了。
“我们的意思是,请你去买,我们在这家公司算是你的前辈,懂吗?”
常意拧了拧细眉,想了一会儿抬起了脑袋,认真地问道:“为什么呀?”
知道她这是故意在装傻充愣,干耗下去只会浪费自己的时间,两个女人相继瞪了她一下,然后坐电梯上去了。
常意昨天还在称誉这间公司的大老板,今天就被那一句“企业传统文化”给败光了所有好感。
她今天回家之后一定要好好跟谢延程吐槽一下这件事情,他肯定也会觉得很离谱,觉得她这上班的地方一定没有前途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个策划部的员工双手捧着一叠很厚的资料站到了电梯口,常意在她的眼神示意下热心地帮她摁了电梯按钮。
电梯正在下来。
女员工突然瞥了她一眼说道:“喂,新来的,我拿不动了,你来帮我拿上去吧。”
那文件夹看着和小山一样高,确实吃力。
常意原本是想伸出援助之手的,但对方这求助的态度属实让她恼火。
她是新来的没错,但同事之间总该也讲究互相尊重吧?
女员工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位新来的小前台拿起了最上面一个文件夹,然后一脸温温吞吞地回答着:“我也拿不动那么多。”
她真是差点没被气死。
“您好,这边有快递要签收!”快递员捧来几个小件货,站在前台处等待着。
常意又把手里的那个文件夹不轻不重地扔了回去,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了一圈:“你自己上去吧,我得去干我的本职工作了。”
恰好电梯门打开,女员工朝着常意的背影投去了怀恨的目光。
这个新前台怎么会这么拽?
她要去人事部投诉!
下午。
聂泽远提前结束了今天的工作,他叫上了杜苍一起,准备买食材并且带着卡式炉去谢延程家聚餐。
杜苍自然是高兴的,他最爱凑的就是这种热闹,而且一听地点还是谢延程家里,更加兴奋了。
毕竟谢延程的洁癖他们几个人都有目共睹,平常没什么大事的话,根本就不让他们瞎造作。
“是老沈出差回来了吗?”杜苍把买好的新鲜食材都放进了车子后备箱,然后坐在副驾驶上问道。
聂泽远摇了摇头。
杜苍懵了。
在部队的时候,沈时珩和谢延程关系更好一点,他和聂泽远关系好,因为之前出过一档子破事儿,要不是他和沈时珩联系得多,另外两个人估计早就分崩离析了。
实在是想不通聂泽远主动要去找谢延程聚餐的原因,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不是和老谢向来不对付么,怎么会突然……?”
男人笑了一声,胳膊弯曲撑在车窗玻璃上抵着下巴,回答这个问题是泰然自若,一点儿也没有不好意思:“他家又不是只有他一个。”
还有常意住着呢。
杜苍抿了抿唇,真心觉得这关系开始混乱了,他能理解今天这顿聚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是一时间有些没办法接受醉翁真正的目标。
而且那小姑娘现在正在谢延程家里住着呢,这关系怎么想怎么别扭。
聂泽远倒是不以为然,瞥了一眼好兄弟震惊的表情,徐徐说道:“有什么好惊讶的,他们不过是合租的关系,你不用以为我是在撬墙角。”
“不是……不是……”杜苍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常意确实长得挺漂亮的,但你们也没接触过多久,你就这样喜欢上她了?而且她也不是李军医那个类型的啊……”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
听到那声“李军医”,聂泽远还是咬了咬后槽牙。
他和谢延程的渊源从今往后只会越来越深。
傍晚五点,落日的橘辉溢满了整个天空,湖面泛着细碎的波光,不断跳跃为隐秘的草丛带去翩跹。
常意走到小区门口时,在便利店里看见了谢延程的背影。
她玩心大发,悄悄走到男人身后想让他猜猜自己是谁时,不料对方先行转身,反而让做贼心虚的她给吓了一大跳。
谢延程皱着眉,伸手扶了小姑娘一下。
等到她彻底站稳了才礼貌地收回手。
常意脚尖点地,模样看起来特别别扭。
她真是太倒霉了,每次都是自己让自己陷入尴尬的漩涡之中。
谢延程开了冰柜,稀疏平常地问道:“要不要吃冰棍?”
常意立马点头,随便指了指边上的一个巧乐兹。
男人结完帐,递给她时还把包装袋给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