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往东两百米就有一个很大的菜市场,融合了冷菜、海鲜等多种区域,每到下午四五点左右,人就开始络绎不绝了。
谢延程此刻也走在这个菜市场里。
他也算是好几个小摊上的熟客了,有几个大妈一见到他就喜笑颜开,嚷嚷着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谢延程总是有礼貌的一笑了之。
“小谢,又来买菜啊,要不要看看我这海螺?新鲜得很。”边上系着黑色围裙的老板热情的向他招手说道。
谢延程走了过去,不过没有去看海螺,目光落到了一旁的几条东星斑身上。
红色蓝点的鱼在水中有活力的游来游去,一看就是上等品。
老板挑了挑眉说道:“要不要来一条?这鱼蒸着吃可鲜了,我就算你拿货价,不挣你钱。”
谢延程点了点头,“那谢谢了,我回家自己杀就行。”
他本人其实是不大爱吃鱼的,并且鱼处理起来也麻烦,但是现在家里住着的另外一个似乎爱吃的很,每次只要餐桌上出现了鱼,她就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而且今天也是那小姑娘第一天正式上班,就全当犒劳她一下好了。
谢延程拎着鱼又买了几个蔬菜,等他走远时,相近的两个大妈才开始窃窃私语地说道:“小谢最近经常买鱼啊,他口味变了?”
“不知道啊,别是回家做了给女朋友吃的。”
“你瞎说八道,他可是我的准女婿!”
“……”
五点准时下班。
常意和窦佳佳互相加了微信,她看着对方名为【窦本豆豆奶】的网名,陷入了一小会儿的沉思之中。
她总觉得这名字很眼熟。
应该是以前哪位好友也用过这个网名吧。
下班就不需要赶时间了,常意打算坐地铁回家,切身的摸索一下这条减少碳排放量,可以为地球健康做贡献的了绿色路线。
地铁站就在马路对面,此刻正好是绿灯。
常意正想走过去,她旁边的一辆蓝色宝马就突然鸣了两声喇叭。
蓝车又往前开了一点,然后副驾驶的车窗降了下来,聂泽远很是惊喜的看着常意,他关掉了车里的音乐说道:“又碰见了,我们真有缘份。”
“你怎么在这儿啊?”常意微微弯下了一点腰,看着男人的脸也算是有些惊讶。
不管怎么说,面前这个男人和她一起吃过饭,一起逛过超市,所以应该也算得上是她在这座陌生城市里为数不多的朋友吧。
男人回答道,“我刚在附近见完客户,你呢?”
“我在附近上班。”
“你找到工作啦?”聂泽远唇角的线条又上扬了一些,他的侧脸匿在夕阳的阴影里,“这样吧,为了庆祝一下,不如让我请你吃顿晚餐?”
他还拿出了一张某法餐厅的新开业优惠券,解释道:“正好刚才的客户送了我一份双人套餐,今晚还有米其林大厨现场做菜,一起去尝尝?”
常意下意识地拒绝了。
绿灯已经跳为红灯了。
后面的车见前面的蓝车不走,已经在很不耐烦地摁着喇叭了,好像下一秒就要把脑袋伸出来破口大骂。
聂泽远倒也沉得住气,儒雅绅士:“常小姐,就赏个面子吧?”
鸣笛声如雷贯耳,常意没办法,只好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
等她系完了安全带,聂泽远才踩下油门。
常意坐的很拘谨,她双手放在膝盖上,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浑身都不太自在。
车内放起了广播,主持人没说几句话就开始播放广告,这个那个的,听得她耳朵“嗡嗡嗡”的响,一点也没有谢延程的车安静。
而且吧,人真的是会变的。
她一开始很瞧不上那辆沃尔沃,坐了几次竟然发现无比舒服,而且偏棕色的内饰看起来低调又大气,不像是现在的这辆宝马,红色过于鲜艳,看久了还有点土。
“常意?常意?”
聂泽远喊了她好几声都没得到回复。
常意猛地回过神,想到自己坐在人家车上还吐槽人家车的恶劣想法,杏眼明亮:“谢谢你今天请我吃晚餐,等我发了工资,也请你!”
来而不往非礼也。
聂泽远原本是要拒绝的,他向来没有让女孩子请客吃饭的习惯,但是看右侧后视镜时无意瞥到了一眼副驾驶上的小姑娘,见她软乎乎的模样,一下子就点了头。
“好啊。”
比起这些法餐什么的,常意其实更心悦于中餐,尤其是淮扬菜系。她毕业后回国,常父还特地请了一个国宴厨师住到家里来,只可惜她现在逃婚在外,是没有这个口福了。
到达餐厅,聂泽远拿出那张优惠券后,两人才在服务员的告知下得知上面的是情侣套餐。
怕常意尴尬,聂泽远低声问道:“要不我们单点吧?”
自己工作了才知道钱是多么的难挣,常意发誓不再当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冤大头,摇了摇头回答道:“不用的,就用这张券吧。”
服务员领着两个人到了情侣座位上。
餐厅布置的很浪漫,随处可见桃粉色的爱心,桌面上除了蜡烛以外还铺了玫瑰花的花瓣,散发着清甜的香味。
依次上了餐前酒,开胃前菜和主食之后,常意的手机响了一声。
她以“八字形”放下刀叉,点开了手机。
谢延程:【还不回家?】
锅上清蒸着那条东星斑,谢延程皱着眉,担心她和第一次一样坐反了公交车,又把自己给弄迷路了。
毕竟从他昨天看到她画的那张地图之后,心里面就一直有着这种预感。
常意看了一眼,老老实实地回复道:【下班路上遇见了你的朋友,他正在请我吃饭。】
【就是那位聂先生。】
收到回复的谢延程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
聂先生?
都一起吃晚饭了,她这称呼叫得还真是疏远。
锅上的东星斑翻着死白眼,看得谢延程有些心烦意乱,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直接就想把鱼带给那两只流浪猫吃。
喂猫,那猫儿还能蹭蹭他的手呢。
隔了两分钟,常意又收到了两条新消息。
【知道我家门禁是九点钟吧?】
【晚了就别回来了。】
常意拧了拧细眉,手里的刀子还一不小心在餐盘上刺啦了一声。
聂泽远把手边的栗子蛋糕递给了她,温文尔雅地问道:“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事儿。”常意笑着回答道。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能遭遇那种不合时宜,甚至是有些尴尬的小幸运。
服务员说她和聂泽远是今天店里的幸运嘉宾,所以额外赠送了一束红玫瑰。
数量也很微妙,是九枝。
常意本来是想给聂泽远的,没想到对方先她一步,话还说得非常漂亮:“鲜花配美人,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吃完了饭,聂泽远又执意并且亲自把常意送到了小区门口,他浅色的眸子晕染着暖黄色路灯光圈,“我基本上都是一个人,常意,谢谢你今天晚上愿意陪我共进晚餐。”
常意怔了一下,笑得很甜:“也谢谢你请我吃到了那么美味的食物。”
爬到六楼之后,常意低头翻找着包里的钥匙,冷不丁地她就被人从后面给拍了一下。
回过头去看才发现是住在对门的小男孩,他刚被家长从课后托儿所里接回来,妈妈还在下面走着。
“漂亮姐姐,请你吃棒棒糖!”
常意欣然收下,笑得合不拢嘴。
她抽了五支玫瑰花给小男孩,让他待会儿送给自己妈妈。
直到找到钥匙开了门,常意唇角勾勒出的弧度也没有下来。
屋子内一如既往的安静。
要不是天花板上的小灯亮着,常意差点就要被椅子上坐着的谢延程给吓到原地去世了。
他连呼吸声都没有!
男人舌尖顶了顶上颚,似笑非笑地说道:“常意,日子过得很不错么。”
连玫瑰花都捧上了。
只是四朵的数量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了,一看就知道不是聂泽远的手笔。
“也没有啦……”小姑娘扭扭捏捏的扯了扯裙摆,不知道在做作个什么。
常意好像是闻到了鱼的鲜味,她绕到了餐桌前,把防尘食物罩拿开,在看到那条一口都没动过的东星斑时,眸子比窗外的星星还亮。
谢延程从喉咙里溢出两声低低的笑,“狗鼻子啊?”
“你是在等我吃饭吗?”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跟个会说话的洋娃娃似的。
谢延程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你不是已经吃过了。”
想到那法餐厅只比珍珠儿大一点的份量,常意是真心感到欲哭无泪。
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也不打算装什么,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嘟囔着嘴唇喊道:“我还没有吃饱。”
“所以……这个鱼可以热给我吃吗?”
谢延程懒洋洋地抬了抬眼。
真是服了她了。
还知道使唤他热一下鱼。
虽然这么想着,但是他的身体还是很诚实地端着盘子走向了厨房。
直接用微波炉热的话会让鱼肉的质地变老,所以谢延程不嫌麻烦的在锅子里加水,重新放上了蒸架。
一回过头就发现小姑娘直接用手拿了一片牛肉吃。
面对男人夹杂着几分嫌弃的视线,常意傻笑了一下。
随后他略带无奈的声音贯入了自己的耳朵中,“去洗手。”
加热好的鱼被端上了餐桌。
鱼头朝前,鱼肉被切成了一片一片的模样围了个圈,上面艺术性的点缀了葱丝和辣椒,艳红色的汤底令人垂涎欲滴。
常意只打算吃几口鱼肉。
到底还是怕长胖的。
虽然她是从家里逃婚出来,也做好了吃苦受累的打算,本以为拮据忙碌的打工生活一定会让自己瘦的更有骨感,但怎么也没想到,这段日子反而被滋润的小肚子都快出来了。
都怪这个男人做饭水准太高超了!
谢延程拉了张椅子坐在常意旁边,看着小姑娘小口小口的吃着鱼,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地问道:“今天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常意差点被幼嫩的鱼肉给噎了一下。
吃饭就吃饭,这男人是真不会找话题聊。
面对他“亲切关爱”的眼神,常意抿了口水,细声回答道:“挺无聊的,和我想象的也不太一样。”
她应该是不喜欢的。
“所以呢?”谢延程慵懒地靠在了椅背上,下颚轮廓清晰明了:“想辞职吗?”
小姑娘眼眸闪烁了一下。
看来她还真的是有过这个打算。
窗外月色如水,呆滞的晚风中总是夹杂着清脆的蝉鸣声,声声入耳,像是用黛青色勾勒出了一张深网,捕捉所有的倾泻。
男人敛了敛眸,漆黑的眼底泛起一丝深邃之光:“常意,活在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在日复一日地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
“所以呢?”她轻声开口问,迷茫的眼睛里只见男人挺了挺有些单薄的背脊,让更多的灯光被隐匿在边缘中。
谢延程笑了一声,平静的眉眼微拢,带着两分勾人的姿态,“我不是要劝你按部就班。”
“常意,现在是你最好的年纪,没负担也不存在任何顾虑,你应该去找一个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实现自己的价值。”
小姑娘卷翘的睫毛在空气中颤抖了一下。
应该是听进去了。
他继续说着,嗓音沙哑缱绻:“怎样都可以,永远不要去尝试妥协那些所谓的范式。”
这话是给常意的心灵带来一些震撼的。
实话实说,虽然她看起来像是一个坏脾气的大小姐,偶尔还要逃个课反抗一下周围人以此来彰显自己骨子里的小叛逆。
但是在那些大事的抉择上,除了这次的逃婚行为,其他的她从来没有违背过父母那些打着“为她好”的旗号所定下的命令,所规划的步骤。
什么时候开始学舞蹈,钢琴要考到多少级,应该和哪家的名媛淑女交朋友……甚至连大学的专业也都是父母一早为她规划好的。
她根本就挣不开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在她人生每一个灿烂耀眼的瞬间,在每一个扶摇直上受他人称誉的时刻里,她都觉得自己的内里正在疯狂腐烂。
可是谢延程好像把她从泥泞的深坛之中给拉上来了半截。
见她发呆,男人敲了敲桌面,皱着眉说道:“想什么呢,快吃。”
常意又重新拿起了筷子。
心不在焉让她的长指甲不小心扣到了桌子边沿,密密麻麻的刺痛感差点儿没让她直接飙出两行清泪。
食指的边缘处好像流了点血。
谢延程拿了指甲刀递给她。
常意举起手指,眼睛水汪汪的:“我自己剪不好。”
从小到大也真心没自己修剪过几次,都是在美容院里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