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羚的办公室装修得像个儿童乐园,连他的办公桌都是粉红色的,上头摆着小黄人笔筒之类的各种可爱的玩意儿。
在这样的环境里谈论一系列命案,或许会不让人那么愤怒。
三名受害者的完整资料就摆在我们面前,想到一个人的一生从此就是几张纸上的东西,尽管素不相识,也难免感慨,何况他们本来都还有很长的大好人生。
“这事,至今查不出端倪。”上官羚转着他那支仙女棒造型的签字笔,“相关部门老早封锁了消息,只派了人员秘密调查,毕竟这种案子传出去的话,很大可能造成民众恐慌。可是这种范畴的命案,单靠人类是很难破案的。”
“你的胡须伯伯两个月前就送来了,人类力量查不到端倪,非人类力量也查不到?”我疑惑地看着他,“除了你,我们夫妻俩应该不是第一个接触这桩命案的吧?”
“当然不是。”他回答,“人类力量无法处理的案子虽然都会送到我这里来,但不是每一桩都会被飞星插手,我们的组织只处理跟4E有关的案件。鉴于我的对外身份的特殊性,我是组织里头最容易接触到非正常案件的成员,一旦有新案子,我会整理好详尽资料,第一时间交给老家伙,一旦确定涉及4E,他便会派遣适合的人选跟进。在你们到来前,确实已经有人接手过,只是此人在调查过程里受了重伤,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所以这桩‘神秘的拉布拉多’系列命案的调查便暂时耽搁了下来,飞星成员数量本就有限,而这几年大家越发的忙碌,经常有人手不足的情况,这些老家伙应该都告诉过你们吧?”
“他的确说过人手不足,不然也不会死皮赖脸拉我们加入。”敖炽哼了一声,又再次翻了翻面前的三份资料,“你倒是跟我说说,我们之前的那个倒霉鬼是怎么受了重伤,难不成这桩命案还挺凶险,幕后黑手强大到连你们这群身怀绝技的两栖动物都敢动?”
“两栖动物?”上官羚拿笔指着自己,“我看起来像一只青蛙?”
“他的意思是,你们都是有明暗两重身份的人。”我解释道,又将他仔细打量一番,“你倒不像一只青蛙,就我跟你接触的这点时间来看,你身上没有任何妖气,似乎是个纯粹的人类。怎么,飞星也接纳人类成员?”
“海纳百川不好?”他反问,又将签字笔娴熟地转起来,“我倒是想做一只妖怪呢。”
“许多妖怪费劲心力都要把自己修炼成人,你却想做妖怪,真做成了,你怕是又要在意旁人异样的眼光与本能的排斥了。”我直言,“现在不是很好么?”
“人类的寿命太短了。”他坦白道,“妖怪们动则几百上千岁,甚至更久,我不想那么快死,也不想变得老态龙钟,所以不做妖怪做什么?”他顿了顿,又道:“人类觉得拥有超能力的同类很神奇很值得崇拜,叫他们超人或者这个侠那个侠的,羡慕他们能上天遁地,能化腐朽为神奇,能一掌把敌人打到四分五裂,其实妖怪也可以啊,妖力与超能力有区别么?唯一的区别是用这些能力为善还是为恶罢了,所以为什么要歧视妖怪?它们不就是一种存在的方式么,跟人类跟飞禽走兽跟外星人一样啊。”
这段话说得其实挺好,完全可以抄下来安慰一些颓丧小妖怪的那种,但现在的重点不是追究他对妖怪的看法,我接过敖炽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们之前的那个人出什么事了?作为同伴,你有义务把调查这件事可能会遭遇到的风险告知我们吧?”
“车祸,骨折。”他干脆地回答。
敖炽皱眉:“4E的暗杀?”
“不是,这家伙忙着给老婆打电话,过街时没留神,被一个老爷爷驾驶的时速四十码的车给撞了。”他一本正经道,“也是运气不好。”
我跟敖炽听了想打人……
“你确定他是重伤?”我哭笑不得。
“本来只是左腿骨折,但这家伙住院时拖着伤腿躲在楼梯间抽烟,结果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现在就是重伤了。”他掰着指头算了算,“这么一来,估计半年都出不了院了。”
我真佩服在描述这种场面的时候上官羚都可以面不改色不笑不吐槽,但我更佩服我们的“前任”,这种蠢笨到我都不忍心骂他的家伙,居然都可以加入飞星……左右还真是不挑食呢,缺人手缺成这样?!
但我还是忍不住啊,抓住敖炽笑出来:“我觉得这个人可能跟你有亲缘关系。”
“胡说八道!”敖炽当然不服,狠狠瞪我,“单说我这身板,就不是能被40码的车撞骨折的级别,少拿那些笨蛋跟我比。”
“总之你们不用再打听这个人的事了,问了我也不会说。”上官羚对我们的对话毫无兴趣,“没有见过面的成员,就是永远的秘密,这是飞星的规矩。”
“行了行了,我们知道这是左右立下的规矩。”敖炽不耐烦道,“反正现在的情况就是,烂摊子归我们了呗?”
“也不是很烂的。”上官羚从他的抽屉里取出一张纸来,推到我们面前。
我拿起一看,上头只有一个地址和一个叫“伊莎贝尔·赫本”的女人名字。
“你们知道老白截获了一份名单对吧。”他问我们。
我点头默认。
“那么也该知道老家伙派人实地监控了这份可能是裂网顾客的名单,并且按这些人的性格与日常生活轨迹做出了筛选,按危险程度做评定。”
我继续点头。
“这个地址,属于其中一个浏览者。”
“一个女人?”我问。
“老白追到的这个地址,确实住的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妇人,生活正常,每天定时散步,种花养草,睡觉起床都在固定时间。因此被评定为最轻度危险浏览者。”他又拿笔尖指了指那个地址,“也正是因为这个地址,飞星才接手了这系列命案。”
“怎么讲?”敖炽皱眉,又将这张纸来回看了好几次。
“两个月前,当我循例把胡须伯伯的资料交给老家伙时,几个钟头后他就通知我这件命案必然跟4E有关,因为死者的住址跟老白名单上的一个住址在同一座公寓,死者在四楼,老太太住底楼。虽然这种情况也有小概率的纯属巧合,但老家伙说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于是派了人来彻底调查,可是在那家伙出车祸住院前,依然没有从老太太那边查到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她的生活像钟表一样重复,除了每天出门去超市购物,逛逛街边的店子,跟修水管的工人或者快递员聊几句天,她几乎不跟任何人接触,就是一个极其普通的独居老人。”上官羚尽量简明扼要地讲述着,“漂亮妹妹的命案发生前不久,我们的调查就暂时搁置了,没有想到凶手下手这么频繁,一个月一个,所以我才催老家伙尽快派别人来接手。”
“两个问题啊。”敖炽竖起两根手指,“第一,后面两个死者也住在那座公寓里?第二,没人接手,那么你在干嘛,你不也是飞星成员之一吗。”
上官羚也竖起两根手指:“难就难在这里,后两个死者跟胡须伯伯没有任何关系,可以说这三个受害者没有共同点,根本就是三条永远不可能有交集的平行线。以及,我也很忙,我不是两栖动物,是三栖,要应付老家伙,要服务于人类的秘密部门,每天还要关照生病的小朋友,我能抽时间把死者解剖完毕,再把相关资料整理好就很不错了。你们面前那几份如此细致工整的资料,没有我的话,你们自己查可要花不少气力。术业有专攻,我可以处理内勤事务,跑腿抓凶手这种危险的事,我不做,也没时间。”
敖炽翻了个白眼:“这么怕死,你干脆别出门,不然天上掉个花盆都能要你命。”
“我巴不得天天不出门。”他毫不掩饰,“不管在家还是在医院,甚至在殓房里蹲着都比在外头瞎跑舒服。”
“怪不得你那么白。”我摇摇头,“长期不晒太阳也会影响你长命百岁,你身为医生不知道这个么?”
“反正我就是不爱去外头。”他坚定道,然后起身,居然非常慎重地朝我们伸出手,“那么,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二位了,合作愉快。”
握手就握手呗,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只是上官羚的手真的好凉啊,但我却并不排斥这个温度,当我的手指触碰到他手指的刹那,仿佛一道似有似无的电流击中了我们,可是并没有把我们的手弹开,反而让我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真是奇怪的感觉。
从医院出来时,已是傍晚,本该是晚餐时间,奈何我跟敖炽谁都不想提吃饭的事儿,殓房里遭遇的呕吐事件恐怕要花上一整天才能完全恢复吧。
“我看左右是真的不靠谱。”站在华灯初上的街头,敖炽突然说,“就凭几个IP地址便想瓦解4E,我看别说4E,他连这些杀人凶手都抓不住,地址是老太太家就说明当时使用这个IP的人就是她吗,只要能进她屋子的人,水管工,快递员,都可能是这个人,甚至她的IP根本就被别人盗用了,而且,跟浏览IP住在同一座公寓就一定跟4E有关?左右他们这种广撒网的蠢办法实在是没有效率。加上下头的人还一个比一个奇葩。堂堂的虫帝是不是也老糊涂了?”
想通过一个网站来颠覆4E,听起来是很异想天开,但最不可能的地方,万一就是最可能的呢?
虽然我承认敖炽的担忧不是多余,但我也承认这个“稻草杀手”引起了我足够的好奇心,以及好胜心,无论他是不是与4E有关,我觉得我们都应当把如此凶恶的人抓出来,在下一个无辜者遇害之前。
我挽住敖炽的胳膊,笑:“左右是不靠谱,可他现在的阵营里有我们了。来都来了,吐也吐了,你就不想把这笔账算到凶手头上?”
敖炽想了想:“那倒是,爷几时遇上过这么尴尬的时段,等我抓到那个杀人狂,一定把他揍到吐为止,不吐不准走!不,直接塞到马桶里!”
“继缺氧之后的又一大尴尬,啧啧。”我脱口而出,摇头叹息。
“你又提!!!”
“提一下又不会长胖!”
“想不想吃肉酱面?特别黏腻特别恶心的那种?”
“你……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