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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飞星(4)

地下室里什么都不缺,实验室,标本室,茶水间,以及囚室。

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领带松垮垮地挂在胸前,白衬衫上沾满了尘土污渍,被反绑在椅背上,眼睛蒙着黑布。

他应该是剧烈挣扎过很久,此刻已经没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像被猎人击中的猎物,粗重地喘息,逃又逃不掉,死又死不了,隔着玻璃也能感受到他的恐惧与愤怒。

左右站在外头,闲闲地翻着手里的杂志,然后递给身旁的老白,轻笑道:“最近他真是商界红人,连娱乐杂志都能上头版,红鱼远洋的新掌门,年轻有为,还跻身女性最想嫁的理想对象榜前三名。”

老白翻了翻杂志,啧啧道:“听你口气,倒是羡慕嫉妒居多呢。非著名演员雷夫·莱特先生居然榜上无名,这些女人是多不识货。”

“等我下一部片子上映后,她们会哭着喊着要嫁给我的。”左右耸耸肩,自信爆棚。

“你又接了什么奇怪的剧本?”

“菜刀侠。”

“别人挑剩下的剧本对不对?”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演技又能得到一次突破。”

“是下限又一次突破吧?”

“你不懂艺术。”

“你还是退隐吧……”

两个人跟无所事事的闲汉似的在一个杀人凶手面前聊着毫无营养的话题,专注到都没工夫留意身后多了好几个人。

米良领着我们跟老太太一路来到这里。

说起米良也真是个妙人,如果没有他,左右的生活肯定是一团乱麻,他不但要替他照顾虫人的老巢,还要跑来敦伦帮他打理杂务,不但包括一日三餐,还要负责变成茉莉大妈诱拐我们吃下有蒙汗药的美食,为了让我们相信左右是一个优秀的演员,忙碌到随时都要出外景,他不但要负责吹捧,连电影海报都得P好,永远是任劳任怨,对左右从无半点违逆,这么妥帖又全才的帮手,要是给我该多好。

不过我还是狠狠地骂了他,并且警告他如果以后还敢对我们坑蒙拐骗,我发誓把他泡到杀虫剂里,这回且看在当年他给了我一盒金豆子的份上,不同他计较。而这家伙居然一点都不恼,只不断跟我们道歉,说身为虫帝的仆从,刀山火海也要照他吩咐行事,然后就笑容满面的问我们这几天想吃点啥。

这样的人,便是怎么都气不起来了。

米良咳嗽了一声。

左右跟老白回过头来,见我们都到了,老白把杂志抛给我:“看看,有意思呢。”

接过来翻开,显眼处便是那青年才俊的大照片,西装革履,君临天下的气派,配文大意是红鱼掌舵人菲尔斯女士身染重疾昏迷不醒,幸赖有她一手提拔的年轻人扛起江山,并在短短两周内做出了好几项重要决策,包括与啥啥啥集团的战略新合作,深得董事会成员赞赏信任,颇有红鱼接班人之趋势。

被吹捧的人昨天还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慈善晚宴上举杯发言,展望未来新世界,怎么也想不到今天便成了狼狈的阶下囚。

左右走到老太太面前,说:“人我抓来了,你要不要跟他聊聊?”

她怔怔地看着囚室里的人,神情平静,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不用了。我知道为什么,你们也知道。”说着,她回头看我,指着自己:“其实已经很老了对不对,耳朵没有从前灵敏,眼睛也不大好使了,自己放的东西,一会儿便忘记了搁在哪里。”

“可你从没忘记自己是个人。”我说。

“其实我最初并没有想过要接他来英国。只是当年我在学校外头第一次看见他时,虽然他被揍得很惨,但那瞬间,我总觉得自己又看见了队长,明知前路凶险,还是不逃走。”她笑笑,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其实我老早立下了遗嘱,一切都会留给他。这孩子啊,太着急了。”

一室沉默。

多年前的伤痛或许还可安慰,但这新鲜出炉的一刀,好话说再多也是无用。

好在她对于新撒在伤口上的盐表现镇定,从恐怖分子的屠刀下捡回性命,又在商海中摸爬滚打多年,被人背后捅刀的打击,纵然疼痛,却不致命。

“交给我处理,还是警察?”左右看了看等候裁决的囚徒,连骂他几句都不屑。

“交给我吧。”她微笑,但掩不住疲倦,“至少这一回,我希望只是一件家务事。”

老白却有些不放心:“能对恩人下杀手,当家务事处理合适么?”

“交给我吧。”她不答他,笑容里多了不容反对的坚决。

“行。”左右点头,“一会儿把他送回你府上。”

“多谢了。”她感激道,又看了那个意欲致自己于死地的年轻人,叹了口气,转头对我们说,“我有些累了,想回去睡一会儿。”

不等左右吩咐,米良已经主动握住了轮椅:“我这就送您回去,菲尔斯夫人。”

“去吧,好好睡一觉,醒了吃点东西,什么时候想回去,跟米良说一声就行。”左右拍拍她的肩膀,“以后啊,吃东西注意点。安保工作再做细致些,我得空时给你推荐几个得力的保镖。”

“知道了。”她对我们所有人点点头,又拉了拉我跟敖炽的手,“待我身体完全康复后,请你们来我家吃饭。一定要赏光。”

我跟敖炽猛点头,大佬赐饭,却之不恭!

目送她跟米良进电梯离开后,我走到左右面前:“这种十分隐蔽的人造妖怪,并不容易被发现,你如何得知她昏迷的真相?”

“人造妖怪最大的问题,在于它们几乎是没有妖气,的确很难被我们这样习惯以妖气来辨别同类的老妖怪们发觉,准确说它们都不算我们的同类,仅仅是具备相同功能的机械。所以当时我知道安泊病重去探望她时,也的确没有发现什么破绽,以为她确实是上了年岁,身体到了极限。”说到这儿,他指着老白,“幸好我们这边有他,那天他随我同去探望,出了病房后他跟我说,安泊可能不是患病,而是被暗算了。”

我的视线转移到老白脸上:“你?”

“我发现安泊的额头有一块不起眼的红印,也许在别人看来只是一块红疹。但我知道不是。”他顿了顿,眉头微微皱起,“是4E给他们的‘试验品’们打的印记。作为曾经4E试验场中的一员,我对那个印记极度敏感,刻骨铭心。”

4E……又是4E,我就知道这个名字会阴魂不散地跟着我们,这么多年来,无论我身在何处,无论我替他人甚至整个世界解决了多大的麻烦,都没能对这个永远藏在暗处,深不可测的组织造成任何实质性的阻挠与打击,他们依然我行我素,把肮脏的爪子伸到世界任何一个角落。

我跟敖炽的脸色都非常难看。

“安泊是个命大的人。”老白继续道,“不光因为她遇到了左右,还因为有个我在左右这里。当年我恰巧参与过吞心的制造及试验过程,这玩意儿当年只有一个编号,虽然不是我亲手制造,但也算非常了解它的妖力以及大概知道消灭它的方法。把安泊从医院里秘密带回来后,我给她做了详细的检查,果然在她的心脏里发现了寄居的吞心。”他挠挠鼻子,“说实话我更愿意叫它双头丑八怪,只有虫帝这种附庸风雅的人才会叫它吞心。”

左右却很不同意他后面的说法:“妖怪里头有太多双头的,以后再遇到怎么办,我们的标本库里总不好写上双头丑八怪一号二号三号吧?起名字,最要紧的是有辨识度。”

“行行行,你是当家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老白举手投降,然后对我们撇撇嘴,“事情就是这样了,因为有我,还因为有你们,安泊又捡回了性命。”

敖炽依然想不通,问他们:“杀人动机呢?把他带回英国悉心栽培,好吃好穿地伺候着,将来还能继承江山,就算是个白眼狼不记恩情,也不该起这天打雷劈的杀心啊。”

“我目前知道的,是安泊之前坚决否决了一间名叫克罗托的集团的合作请求,他们要求红鱼替他们运送一批货物往北极,并承诺如果红鱼接下这一单,今后他们集团旗下所有的远洋航运需求都交给红鱼完成,可说是极大的一笔生意。但安泊仔细评估权衡后,认为这个集团来路不明,遂表示无论他们能付出多大报酬,红鱼也不同他们合作。做出这个决定后没多久,她就进了医院。”左右指了指还在我手里的杂志,“然后就是红鱼的代主席不知用什么法子说服了整个董事会,与克罗托签订了合作协议。具体细节,我还在调查。”

“克罗托……好绕口的名字。”我刚才在杂志上翻到这个名字时都懒得看清楚,不过多念几次之后,竟觉似曾相识,“等等,这名字……好像是希腊神话里的一个女神?”

“命运三女神里纺织生命之线的那位。”左右说,“我总认为,一定是自视极高的家伙,才会用这个名字当招牌。只是目前我还没有得到关于这间集团的详细信息,不过也等不了多久了。”他朝里头的囚犯努努嘴,“那位跟我交待的是,对方在安泊那里碰了钉子后,私下又找到了他,承诺只要他能促成这件事,他得到的回报将不仅仅是钱,还有意想不到的神秘礼物,同时暗示他他并不是安泊的亲人,大丈夫要成就大业,有些事情便不用太在意。加上最近一年他接连在业务上犯了几个错误,安泊毫不留情地批评了他,并且放话如果再出纰漏,她便要将他调离总部。他血气上头,索性下了狠手。”

我的目光落回杂志上,忍不住又翻出那张照片看了好几遍,看上去多么英俊干净,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啊,可是闪光灯与掌声背后,又是什么呢。

不知安泊在知道这些之后的真实感受如何,我自己的心口倒一阵阵地隐痛起来,杂志也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敖炽觉察到我脸色不对,赶紧扶住我,“又饿了?”

还好,疼痛很快便消失了,我松了口气,摆摆手:“没事,就是听了这些被气得心口疼,若不是看在安泊的面子上,我不会轻易放过这种人。”

闻言,老白笑道:“老板娘果然还是那个老板娘,嫉恶如仇,嘴硬心软,从来没有变过。”

“称赞我收下了。”我不客气道,“但那家伙不过是一介凡人,他如何知道并且找来了4E制造的妖怪?”

“网购。”老白吐出了一个近乎笑话的词。

我跟敖炽以为我们耳朵出了问题。

“来。”左右朝我们招招手,走进了另一边的实验室。

我们跟进去,站在他身后,看他敲键盘。

很快,显示器上出现了一个网站页面,白色的页面上头没有一个字符,正中间只有一个简单的标志——一个黑色圆圈,圆圈里头是一道黑色的纵向裂纹。

点击这个标志后,页面变暗,一个简单的搜索框在页面里高亮,依然没有任何文字提示。

“这是什么?”我弯腰盯着屏幕,“感觉是个不及格的家伙做的网站。”

“一个购物网站。”老白说,“没想到吧。”

“你是觉得我们从不上网买东西么?”敖炽怎么都不能把这个网站跟我们日常使用的花花绿绿的页面联系在一起,“这里头卖啥?有花衬衫扫地机么?”说着他干脆挤开左右,在搜索框里飞快敲下“花衬衫”。

电脑仿佛死机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不是卖这些东西的。”左右挪回来,在搜索框里敲下——让一个超级富豪不惹人怀疑地死去的武器。

页面瞬间出现了十几页结果。

诧异之中的我仔细看了其中一页,给出的结果有毒药,有人为制造的意外,有病菌,还有各种千奇百怪的杀人方法。

“这家伙买下了用妖怪夺走性命的法子。”左右冷冷地盯着显示器,然后点击了关闭网页,“这个网站卖的,没有一件是好东西。一个人所能产生的任何恶念,都能在上头找到实施的法子。付钱,货到。邪恶至极。”

老白补充道:“我们追查这个网站也有好些日子了,它没有名字,追踪不到真实IP,我们叫它裂网。但我认为它跟4E脱不了关系,他们在各地试验场里的产物最终通过什么渠道流向了哪里,也许这个网站可以解答我们一部分疑惑。而且近两年来裂网越发不低调了,经常有人会收到他们的广告邮件。最可怕的是,你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点进去,点进去的人又有多少个真的在上头‘购物’。”

“你们没有尝试过也在上头买东西么?”敖炽突然问,“比如输入‘如何愉快地弄死4E那帮王八羔子?’。”

“我试过啊。”左右说,“毕竟我也好奇嘛。”

“结果呢?”我问。

“搜索结果只是一个笑脸。”左右笑笑,“我们对面的家伙,显然已经拥有了知道你看不惯我但也知道你无法干掉我的绝对自信。”

是了,这就是他们的风格。

“但我们也不算完全无计可施。”老白又道,“我最近终于查到了裂网的访客IP,虽然只截获了其中半个月的名单,但起码有机会从另一个角度去真实接触这个网站。”

“点击进去的人多吗?”我问。

“我的名单里就几百人吧。”老白道,“而且单凭这个名单无法确定他们有没有购买过东西,好在我们有虫帝。虫人们出马,不出三天便将几百人的资料都汇总过来,我们根据这些人的性格与经历,按危险程度排序,虫人负责监视中度与轻度危险的人物,极度危险人物,由我们亲自上阵。”说到这儿,他故意很疲倦地吁了口气,“所以我们真的很忙,而且很缺人手。组织里能派出去的成员都派出去了,可还是很不够。”

左右顺势道:“所以你们不妨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来都来了,还是加入我们吧。”

我翻了个白眼:“我是不停的老板娘,从不隶属任何组织,也从不打算受人指使。”

敖炽也道:“我的身份不用再强调了吧?想让我当他手下的人,要么死了,要么还没出生。”

左右横抱起双臂,似笑非笑:“并非手下,而是合作。我说了很多次了。不过这几天老白只是跟你们叙旧么?就没有跟你们说点别的?”

别的?老白这几天跟我们聊天内容,只有他跟血妖章三枫姑娘的浪漫故事,比如他们去了世界上很多好玩的地方,吃了许多好吃的,他还计划明年在她生日时向她求婚,我问他怎么没见章三枫,他只说她出差去了。他还告诉我他是如何在伦敦的小酒吧里遇到了左右,如何跟他一见如故,又是如何在他的劝说下加入了他的组织。而他说的最多的还是对我的感谢,表示很怀念当初在不停的日子,还说希望有机会能再弹吉他给我听,以及能再喝一杯我沏的,很苦的茶。

从我的表情里,左右得到了答案,摇摇头:“想来是没有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问。

左右看定我跟敖炽:“你们有没有想过,凭什么4E有制造妖怪的能力?”

我一愣,这问题我真没想过。

“西溟幽海,万妖之源。”左右缓缓道,“理论上说,世间所有妖怪,都自西溟幽海而来,如今在世的多数妖怪,虽不是生于此地,但他们的祖辈无一例外。只可惜那是一个离开了便不能回去的地方。就我所知,只有从未踏足过西溟幽海的妖怪或者人类,才有机会进到这个所谓的妖怪的圣地。你们应该也听说过,千万年来误打误撞或者机缘巧合进到西溟幽海的家伙,总数不会超过十个。”

“我知道的是,曾经有个姓姜的老头子进去过,为了钓到一种叫忘形的妖怪,还有一只老鼠也进去过,跳进岩洞里滚烫的岩浆,把自己化作了一只无相。”我都还记得,“可惜他们都不在了,我没机会再问他们去西溟幽海的路。”

左右摇摇头:“纵然他们活着,你也问不到答案。不是说了么,只要从那里出来,就永远被拒绝再入内。你有问过那些从西溟幽海出来的妖怪,还记得如何回去么?”

好像,我只问过诗诗,而她也确实说自己再找不到回去的路。

“连我都找不到的地方,你说有多可恨。”左右自嘲地笑。

我的心情突然就变差了:“你跟我说这些,是为了增加我的绝望吗?”

“恰恰相反,我在给你希望。”左右拍了拍我的脑袋,“回到最初的问题,世间有能力制造妖怪的,只有西溟幽海,如此,4E的底气来自哪里,操纵他们的终极力量究竟是什么,是我们要探究的答案。”他顿了顿,认真道,“所以你以为我只是为了拉你们入伙才说我也在找西溟幽海?所以你们真的不认为跟我们合作是正确的决定?”

我跟敖炽都没有说话。

片刻的寂静之后,我拽着敖炽往电梯走去:“好饿,吃午饭吧。”

“啊?”敖炽以为我会给他们一个答案。

“吃饱了饭,脑子才清醒。”我掐了他一下。

“也是。走吧。”

等电梯的间隙,我回头,对左右跟老白说:“我的儿子跟女儿,还有与我朝夕相处的亲朋们,被自称4E将军的家伙绑架到了西溟幽海,因此,我做任何决定,都不可草率。”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左右的客厅里,我站在那副巨大的油画前。

现在我才知道,这幅画是有名字的,叫“飞星”。

左右一手创建的组织,也叫“飞星”。

飞星的成员里有老白,有米良,还有数量不明的我连面都没见过的妖怪。

创立飞星的目的很简单明确,对付4E。

左右说,这些年他越发觉得世界变得不对劲,但仔细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直到确定了4E的所作所为,他才肯定自己的感觉是对的,那些阴暗处里的家伙,正试图把世界带进地狱。而可怕的是,众多人类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以为的天灾与意外,许多都是恶毒的故意。所以,身为世上最老的妖怪,他有义务做点什么。

我并不怀疑他的能力与号召力,但我历来不喜受制于任何组织,自由散漫惯了。所以对他提出的要我加入的要求,很犹豫。而且,即便加入,又会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吗?

原本我们的计划是偷偷寻找西溟幽海,从未想过要大张旗鼓加入一个联盟,此事一旦被4E察觉,浆糊未知他们还有机会平安归来么?但是,若拒绝他,我跟敖炽接下来又当何去何从呢,连虫帝都找不到的地方,我们又有多少成功的几率?还是就此屈服于对方,当个缩头乌龟,只为了一份私心,不再理外间死活?

心下各种矛盾纠缠,竟连累得我喘不过气来。

敖炽什么都没说,轻轻拍着我的背。

“你怎么想?”我扭头看他。

他笑笑:“你是知道我的,动与静之间必须做个选择的话,我一定选前者。因为我是敖炽啊。”

“如果代价很大呢?”我又问。

他还是笑:“选另一个的话,如果代价也很大呢?”

我无言以对。

许久后,我靠在他怀里,红了眼圈:“我不敢想如果永远失去了他们。”

他搂紧我:“失去跟不失去,几率对半,我不信我的孩子跟朋友会那么倒霉,连百分之五十的几率都轮不上。”

面前的油画变得模糊起来,只有那颗长了翅膀的星星特别清楚,甚至像是真的飞了起来。

“在大多数世人眼中,只有天上那些堂堂正正的星星应该被喜欢被赞美,对他们而言,我们妖怪几乎等同于流星,流星还是好听的称呼,以前不是被叫做扫把星么。”左右不知几时出现在我们身后,坐在正对油画的沙发里,淡淡地说,“可即便生来就注定与众不同,注定要坠落,还是想尽可能地飞起来,亮起来。世界我们也有份,哪怕不为世界所喜爱,也不妨碍我们对付试图伤害它的人。”

我跟敖炽没有回头,没有说话。

“有时候不需要孤军作战的。”他又说了这么一句,“午饭好了,去吃吧。”

然后,我听到了离开的脚步声。

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回来,油画里的那颗星星,好像更亮了。

我握紧了敖炽的手,忽然笑出来:“来都来了,对吧。”

“对啊。”敖炽也笑。 Lh//Cnunf7Uev8iGiinsTPbpXAt2sydB/xWbqZFCbsqzh3xvqzE2iAOK4UT9GC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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