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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家庭:挣扎与绝望

“家是这世上最美好的词。”劳拉·英戈尔斯(Laura Ingalls)在超级受欢迎的电视剧《草原小屋》(Little House on the Prairie)(1974—1983年)的开场剧集中如是说。这里的“家”是指“英戈尔斯一家”的家。该电视剧集中刻画了“父母加子女”的家庭理想,也展现了家庭中的种种快乐与挣扎,当然还有贯穿于整个生活中的、可以治愈所有挫折的爱。剧本大致改编自劳拉·英戈尔斯·怀尔德(Laura Ingalls Wilder)的系列畅销书,其背景设定在19世纪末美国明尼苏达州田园诗般的乡村。在该电视剧播出的年代,几乎所有人都以组建家庭为梦想,他们养育子女并盼望子女成才,因而剧情引发了全球观众的共鸣。正如黛安娜·布鲁克(Diana Bruk)在《乡村生活》(Country Living)杂志的一篇文章中所写的:“它描述了一个相对简单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人们的生活是围绕着教堂、学校和家庭转动的。”劳拉的系列图书及据此改编的电视剧并没有回避世俗的问题和悲剧,比如婴儿早夭、失明或药物成瘾。“当然,他们有他们的艰难,但每个人都是快乐、善良的,而且从来没有什么问题是他们齐心协力解决不了的。”在后越战时代和后尼克松时代的美国,也许需要这样一部“教导良好家庭价值观”的电视剧。每个人物角色都惹人喜爱:查尔斯·英戈尔斯的确是“一个完美的人,他可靠、正直、友善、勤奋”,他的妻子卡罗琳待人和善、慷慨、温柔、忠贞;丈夫负责养家——打猎、捕鱼、种地,妻子则料理家务;他们的孩子都还小,在一天天长大。

20世纪70年代是核心家庭的全盛时期。

从理论上讲,在政府、媒体、好莱坞及主要宗教宣扬核心家庭理念的同时,人生顺序模式在世界各地被广泛采用,即人们以一种有序的、可预测的方式进入和退出不同的人生阶段。这里所宣扬的核心家庭理念指的是父母养育子女,供他们完成学业,并一直持续到他们组建起自己独立的家庭为止。就处于社会经济最底层的家庭而言,父母双方都会工作,孩子则由邻居帮忙照看或由他们的哥哥姐姐带着玩。在19世纪70年代德意志统一之后,社会地位较高的女性被告知要待在家中,全身心投入所谓的“3 k's”(Kinder, Küche, Kirche)中,即围绕着孩子、厨房和教堂转。从日本到美国,大多数国家的公司都不鼓励或直接禁止已婚女性外出工作。到20世纪50年代,随着中产阶级生活水平的日趋提升,美国的核心家庭(其构成包括父亲、母亲、至少两个孩子、一台电视机、一台洗衣机、一辆汽车和一条狗)已经成为全世界效仿的标准。女性可以参加工作,但仅限于结婚之前。玛格丽特·米德指出,核心家庭的概念对女性在社会中的地位是不利的,因为她们被降格到了家庭中,同时又缺乏大家庭所提供的支持网络。在女性开始大规模外出工作后,很多人会发现自己缺少家人的支持,进而决定少生孩子或不生孩子。

不过,学界并未就这一观点达成共识。历史学家彼得·拉斯利特(Peter Laslett)和艾伦·麦克法兰(Alan Macfarlane)表示,早在13世纪,生活在“简易住宅”里的核心家庭已经成为英格兰的标准式家庭。事实上,他们认为,正是核心家庭的这种灵活性和地域流动性使得工业革命成为可能,而不是相反。从逻辑上讲,市场需要的是可塑的、可重新部署的个体,因而也就需要他们从亲属关系及社区的链条中解脱出来。布丽吉特·伯杰(Brigitte Berger)及我在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同事安妮特·拉鲁(Annette Lareau)等社会学家则进一步表示,由双亲组成的核心家庭是以孩子为中心的,而经过250年的演进,教育在现代经济和社会中所发挥的作用也越来越重要。在认识到核心家庭、教育和社会经济流动性之间的关系之后,我们就不难理解奴隶在养育子女、使之朝着核心家庭方向发展所面临的巨大困难,而在某种意义上,这种困难甚至是无法克服的。时至今日,非洲裔美国人在构建核心家庭方面依然困难重重——黑人男性的失业率和监禁率都很高。核心家庭的理念有时可能会压制女性的发展,但它的缺失也造成了社会失调等多种问题。

核心家庭的兴起得益于为其提供支持的法律法规。社会心理学家贝拉·德保罗(Bella DePaulo)认为:“有些法律和分区法规使得人们难以和其生命中重要的人生活在一起,比如情景喜剧《黄金女郎》(Golden Girls)中的那种情境。”根本问题在于,“在有些地方,受分区法规的限制,只有一定数量的无亲属关系的人才可以生活在一起,而这个数量通常是两人”。此外,在美国,按照《家庭和医疗休假法案》,人们可以休无薪假来照顾配偶,但照顾未婚伴侣是不会被批准的。

核心家庭的美好理念掩盖了一个挣扎与绝望的现实。由于该理念过于强调“成长”,使得孩子不得不承受巨大的压力,竭尽所能地为成人做准备——从稳定的浪漫关系到职业上的成功,不一而足。再者,核心家庭也加剧了社会的不平等,因为可以预见的是,并非社会上的每个群体都能实现理想的目标。“我们让个人生活变得更加自由,却让家庭变得更不稳定;我们让成年人的生活变得更加美好,却让孩子的生活变得愈加糟糕。”《纽约时报》专栏作家戴维·布鲁克斯(David Brooks)最近在《大西洋月刊》上撰文表示,“我们远离了各成员相互联系的大家庭,进而转向规模较小的、彼此分离的核心家庭(由已婚夫妇及其子女构成的家庭)。大家庭可以帮助社会上最弱势的群体免受生活冲击,核心家庭则为社会上最有特权的人提供了最大限度发挥才能、最大限度扩充人生选项的空间。最终结果就是,富人被解放出来,而工薪阶层和穷人被践踏。”他指出了一个令人痛心的事实:在穷人及未被充分代表的种族和少数族裔人群中,核心家庭的理想远未实现。 69PnGIazTdBubPTMQKoQOgdSQaCNZpl8IGiycruTMCbN1J+vjeIfC5P/ZTBShwt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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