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家竟何事,扫地与焚香。
清磬渡山翠,闲云来竹房。
身心尘外远,岁月坐中忘。
向晚禅堂掩,无人空夕阳。
——《中兴间气集》卷下
崔峒(766年前后在世),中唐诗人,“大历十才子”之一。宋计有功《唐诗纪事》卷三十崔峒小传曰:“峒登进士第,为拾遗,入集贤为学士,后终州刺史。或云终玄武令。《文艺传》云:‘终右补阙。’”高仲武《中兴间气集》卷下评其诗曰:“崔拾遗文彩炳然,意思方雅,如‘清磬渡山翠,闲云来竹房’,又‘流水声中视公事,寒山影里见人家’,斯亦披沙拣金,往往见宝。”
诗题中的崇福寺,清人宋邦绥《才调集补注》卷九引《历代名画录》:“崇福寺,在上都,武后题额,有牛昭、王陁子画山水。”然而,唐代崇福寺名并非只有京兆长安一处,这首诗颔联写的是山中寺院的景色,不似京城通衢的佛寺,或许另有所指。从高仲武所引崔峒的两联诗来看,崇福寺更像他在任州刺史时“视公事”之余到“寒山影里”休闲的禅院。唐代诗人喜欢在暇时寻访寺院,所谓“因过竹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李涉《题鹤林寺僧室》),崔峒这首诗亦当作如是观。
在唐代,禅僧往往寄名律寺,别立禅院,如常建所游“破山寺后禅院”,便与此诗“崇福寺禅师院”相似。“扫地与焚香”是佛教徒日常生活的重要内容,禅僧更是如此。“扫地”的意义除了保持禅院的清洁之外,还是一种“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的心性修养的象征。而“焚香”则不仅为了礼佛,更主要是为了坐禅,焚香默坐,沉思冥想,从而万虑洗然。
“清磬渡山翠,闲云来竹房”二句,是这首诗的警策,颇为后人称赏。“渡”,一本作“度”。一阵清越的磬声,飞过苍翠的山峦,缥缈悠扬。钟与磬在唐诗中常常是烘托寺院气氛的典型音响,如常建诗“万籁此俱寂,惟闻钟磬音”(《题破山寺后禅院》),而这里的“清磬”之音与“山翠”之色相组合,磬声仿佛融入翠色,从听觉和视觉两方面渲染环境的幽静,更能唤起人们的方外之情。山间的一片白云飞来,在禅院的竹房周围缭绕,悠闲的白云正好跟悠闲的僧人形成志趣相投的伴侣关系。顺便说,“竹房”是禅家居住的简陋建筑,可从侧面证实此崇福寺并非京兆长安那武后题额的皇家寺院。这两句中的“渡”与“来”两个动词,将磬声和云影拟人化,而“清”和“闲”两个形容词,在描写物象的同时,也双关僧人的心态。
在这样的环境中,僧人自然会是“身心尘外远,岁月坐中忘”,身体和心灵都远离尘嚣,在每日焚香默坐的禅修中,心念不起,自性不动,完全忘记了岁月的流逝。一刻便是永恒,永恒便是一刻。
尾联“向晚禅堂掩,无人空夕阳”,营造出一个更为宁静空寂的境界,甚至连“清磬”也消歇,“闲云”也归休,禅堂关闭,庭院无人,一切空荡荡、静悄悄的,只留下夕阳的长影。诗人用“无人”和“空”两个词语描写禅院“向晚”的情景,这既是真实的写照,又蕴含着万法皆空的寓意。而“空夕阳”的意象语言,使得诗的结尾给人留下无穷的想象空间,韵味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