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
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
闲门向山路,深柳读书堂。
幽映每白日,清辉照衣裳。
——《全唐诗》卷二百五十六
刘眘虚是盛唐诗人,生卒年不详。殷璠评论其诗:“情幽兴远,思苦语奇,忽有所得,便惊众听。”(《河岳英灵集》卷上)也许他在构思时会很艰苦,但写出来的诗句,却和那个时代的山水田园诗人一样,具有“不涉理路,不落言筌”“莹彻玲珑,不可凑泊”的妙趣。
这首诗虽然没有题目,不过大致可判定为描写山中隐居生活的作品。诗的内容不难理解,曲折的小路一直延伸到白云深处,烂漫的春色沿着清澈的溪流铺展,蜿蜒而悠长。不时有春风吹落花瓣,流水带着花香随溪远去。安闲静寂的柴门正面对山路,柳树的绿荫掩映着雅致的书房。阳光常常会透过幽深的树隙,几缕清幽的光线照耀着主人的衣裳。
整首诗几乎都由意象语言组成,没有一句说理的成分,也没有一丝情感的流露,完全是风景的自然呈现。白云、青溪、落花、流水、闲门、山路、深柳、书堂、白日、清辉、衣裳,这些意象之间的关系是如此和谐圆融,色彩和画面是如此优美协调,展现出隐居者“诗意地栖居”的超然之美,令人心驰神往。
这是诗的境界,也是禅的境界。如果我们联想到殷璠关于刘眘虚善写“方外之言”的评论的话,那么这首诗就完全可以从“方外”佛禅的角度进行解读。
首联的“道”,既是道路之“道”,也双关禅道之“道”。禅门学者常以抽象的“如何是道”的句子提问,祖师则常以具体的道路作答:或曰“迢迢”(《景德传灯录》卷二十二《韶州林泉和尚》),此岂不是“道由白云尽”;或曰“出门便见”(《五灯会元》卷十二《翠岩可真禅师》),此岂不是“闲门向山路”?“春”字同样可视为双关语,既是春天的“春”,也是佛理的“春”。僧问云门文偃禅师:“如何是佛法大意?”答曰:“春来草自青。”(《景德传灯录》卷十九《韶州云门文偃禅师》)紫柏老人作《石门文字禅序》称:“盖禅如春也,文字则花也。春在于花,全花是春;花在于春,全春是花。”所以,刘眘虚这首诗写景的首联,便具有了佛法禅理的象征意味。
接下来颔联的“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似乎禅意更浓,不仅描写出几分佛国胜境的感觉,天花乱坠,流水飘香,而且显示出自然无心、一切现成的禅机。所以王士禛特别喜欢这两句,也将其视为“妙谛微言,与世尊拈花,迦叶微笑,等无差别”的佳句(《带经堂诗话》卷三)。也许正因为摒除了特定的情感和概念的指向,这种纯然的意象组成的时间空间,才获得类似佛理禅机的无限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