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起案子,表面看很简单,姜海馨就是抑郁自杀而死,但它实际上是一起故意杀人案!
御林华府小区
寒夜,冷风如刀,刺骨冰寒,整个威华市万籁俱寂。
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如子弹般穿透人们甜美的梦境,带来惊魂的战栗……
十分钟后,威华市刑侦科科长徐东接到紧急来电,“御林华府小区八号楼有人跳楼自杀,原因不明!”
警方紧急出动。
二十分钟后,徐东一行人赶到威华市最豪华的居民区御林华府,八号楼下,已经被围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徐东和助手们分开惊惶骚乱的人群,就看到一个女人躺在血泊之中,脑袋折合在肩胛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仰转着脸,脸上的五官已经振撞得移位、残乱,脑浆都出来了,整个儿的惨不忍睹,显然已经没救了。
徐东皱了皱眉头,把目光从尸体身上挪开,四下看了看,发现离尸体不远的地上,僵直地站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穿着单薄的睡衣,额头上却冒着细密的汗珠子,目光散乱,浑身发抖,像被惊吓夺去了魂魄。
她的样子没什么特别,乍一看,给人第一印象就是朴实,头发凌乱地扎着,眉眼不加雕琢,身上的睡衣颜色老旧,但洗得很干净,她很瘦,脸色异样的潮红,站在那里,单薄得像一抹脆弱的影子。
“她是死者姜海馨生前的保姆,叫周子宁,是第一个发现姜海馨跳楼的人。”旁边的一个观众主动向徐东介绍。
“她们家就她们两个人吗?”徐东问。
“不,姜海馨有丈夫,就是市里赫赫有名的青年企业家顾皓楠,好像不在家。”那个人说,“我是她们对门邻居,听到他们吵了一顿后,顾皓楠摔上门走了,然后一直没有回来……”
小两口吵架,女人一气之下想不开跳了楼。
这过程顺理成章,先前也有不少这样因夫妻感情不合而引发的案例,案情再简单不过,看来,不用太费神。
徐东点点头,转头又看了看那边魂不守舍的周子宁,说,“带我们上楼看看,打电话把顾皓楠叫回来!”
可是,那个周子宁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瞪着大眼睛愣怔地看着他,似乎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周子宁!”徐东不得不提高声音叫她。
“啊?!”周子宁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回魂迂魄看着他,脸色惨白如纸。
“带我们上楼看看,打电话把顾皓楠叫回来!”徐东只好重复一遍,又转身对几个助手说,“小刘小李,你们几个留在这里封锁现场,仔细堪察、了解一下情况,我和小周他们上去看看。”
刑警小刘、小李点头,开始疏散人群、忙碌起来……
周子宁慌乱地点点头,生硬地迈动双腿,领着徐东往幽黑的楼洞里走,走到楼梯口,却蓦然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手电筒、摄像机的闪光灯、小区的灯光还有惨淡的月光,让堪查现场的刑警和围观的人群,全都显得那么纷乱、嘈杂,而姜海馨翻白的眼睛,竟然一瞬间变成了成千上万只,浮荡在半空,幽怨、恶毒地盯着她……
周子宁听见自己一直紧绷得心弦猛地发出一声脆响,紧接着,她两腿一软,脑海里一片空白,整个儿虚软地倒了下去!
“你怎么了!”徐东就跟在周子宁身后,见状,赶紧扶住她,却发现她已经昏了过去,身体像一块烧炭般灼烫……
第六天 市刑警大队刑侦科会议室 白天
刑警小刘:“事发当晚,姜海馨和顾皓楠激烈地争吵后,顾皓楠离开家,保姆周子宁陪她到十一点左右,就去睡觉了,凌晨三点二十分左右,周子宁尿急,迷迷糊糊起身去洗手间,方便完听到阳台有轻微异响,去阳台关窗时发现楼下地面躺着个人,随后,她发现姜海馨不在屋里,就怀疑姜海馨跳楼,赶紧报了案。这几天,我们走访了御林华府小区居民,大量人证证实,姜海馨因不能生育,性格孤僻、偏执,经常对丈夫顾皓楠和保姆发脾气,严重干扰邻居正常休息,她多次扬言要自杀,有明显抑郁倾向。”
刑警小李:“琪祥房地产实业有限公司职员鲁思琪证实,保姆周子宁没有说谎,事发当晚,顾浩楠和姜海馨发生争执后,离开家就再也没有回去,期间,他一直呆在公司办公室里。另外,我们也走访了姜海馨对门的邻居,提供的线索和前两名证人提供的证词相吻合,所以,顾皓楠有不在场的证据。”
“我们仔细查过,周子宁是姜海馨新请的保姆,雇用时间不到半年,鲁思琪是琪祥公司房地产公司新聘任的职员,她们和顾皓楠之间,不存在利害关系。”刑警小刘补充。
刑警小周:“姜海馨的父母说,她们知道女儿姜海馨情绪低落,因为不能生育很自卑,两个多月前,姜海馨因车祸致残,情绪更加恶劣,他们来看望她的时候,就觉得她精神状态很差。”
刑侦科科长徐东听完,点了点头,又听小李说:“不过,我们在调查公司职员的时候,有一个职员不经意地说起,三个月前,姜海馨曾经找顾皓楠大吵大闹,说鲁思琪和顾皓楠关系不正常,但保姆周子宁证实,姜海馨疑神疑鬼,总觉得顾皓楠在外面有女人,实际上,顾皓楠很顾家,对姜海馨很专一体贴,而且,在具体调查中,我们也没查出顾皓楠有过其他女人,是一个懂得自律、比较沉稳的男人。鲁思琪刚刚大学毕业,姜海馨去哭闹那天,是鲁思琪第一天上班,在那之前,鲁思琪和顾皓楠两人也没有任何交接,所以,我们认为,姜海馨是无理取闹。”
“看来,这个案子案情比较简单,姜海馨因不能生育、残疾等原因精神抑郁、疑神疑鬼,最终导致她跳楼自杀,既然她的亲属们没有异议,我们是不是可以结案了?”刑警小周说。
“不,不能。”这时,徐东拿出几张药品化验单和一个药瓶来,出人意料地说:“这案子还存在疑点,不能草率结案。疑点一,我们在事发当天,在死者姜海馨家客厅里发现了许多玻璃碎片还有泼撒的番茄汁,经检验,番茄汁里有氰化物,在玻璃杯碎片上有姜海馨残留的指纹,也就是说,姜海馨当晚,是拿过一杯有毒的番茄汁的,如果她想服毒自杀的话,为什么又选择跳楼?”
“是啊,跳楼比服毒更需要勇气。”其他人面面相觑。
“还有,你们忽略了一点,姜海馨吃的药!这是我们去顾皓楠家里做调查时,我无意中在姜海馨的卧室床头柜里找到的。姜海馨每天都在吃这种标明治疗不育不孕病症的药片,时间长达两年之久,也就是说,从姜海馨发现自己不能生育起,她就一直在吃这种药,虽然收效甚微,但从未间断。”说到这里,徐东看了看大家,继续说:“实际上,就是这些药,导致姜海馨从一个开朗活泼的女人变成了一个精神抑郁、性情多疑狂躁的女人。因为,这些药品化验单表明,这药瓶里的药片,含有秋水仙碱等慢性致幻药物和另外几种让人精神亢奋焦躁的药物!”
“啊?”刑警们面面相觑,吃慢性毒药,吃了两年之久,再健康的身子也抗不住啊!
“可以说,这些药从精神和肉体上对姜海馨造成双重的危害,自身不能生育、久治不愈,使本来自卑的姜海馨感到更加恐慌,在这种情况下,姜海馨不但没有察觉这些药物的毒害,反而在心理上依赖于这种药物,长期服用,结果就是,姜海馨身体健康受到损坏,精神濒临崩溃,表现在行为上,就是相信幻觉、狂躁、多疑、偏激,而正在这个时候,姜海馨不幸出了车祸造成残疾,这个打击,对本来就抑郁不安的姜海馨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她的情绪因此进一步恶化,所以,她选择了自杀。”
徐东说到这里,扫了各位刑警们一眼,又说:“可是,各位,就算她这次确实是自杀,说到底也是被故意杀害的结果,也就是说,这起案子,表面看很简单,就是一起抑郁自杀案件,但它实际上是一起故意杀人案!可是,凶手到底是谁?杀人动机是什么?姜海馨当天晚上拿那杯有毒的番茄汁到底想给别人喝,还是想自杀,最后为什么会摔了杯子跳楼?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弄明白的。总之,我们不能被表面所蒙蔽,必须进行更深入的侦查,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徐科长,既然知道这药里有鬼,直接问问顾皓楠,这药是姜海馨从哪儿弄来的不就行了?”小周说。
“我问过了,顾皓楠提供了几个他们看过的医院和医生名字,这些医院和医生也有承认给姜海馨开过这种包装的药品,是姜海馨自己拿着药单从医院售药窗口买的,并没有经过任何医生之手,而且,我也找人化验过,医院里没揭开包装的药瓶里装着的,是货真价实的好药!”徐东皱紧了眉头。
“科长的意思是说,有人把这些药片调了包儿?”小李恍然大悟。
“对!药粒是胶囊,里面的都是白色小颗粒,从外表看,根本就看不出差别来,所以姜海馨才会放心大胆地吃,而且吃的时间那么长。所以,破案的关键是,到底是什么人换掉了姜海馨药瓶里的药?她为什么要害姜海馨!”徐东很明确地点出关键所在。
“什么人能这么方便地换药啊,除了顾皓楠,恐怕找不到第二个人了吧。”小周的怀疑代表多数人的意见,毕竟顾皓楠和姜海馨是夫妻,吃住都在一起,嫌疑最大。
“我们需要证据!就算是顾皓楠,他不承认,又没有人看到他换药,我们没有人证物证,就不能判定他是杀人犯!”小李唉了一口气说。
“我也觉得顾皓楠可疑,姜海馨辞职在家里两年多,又不能生孩子,顾皓楠肯定嫌弃她!”
“不会吧,顾皓楠和姜海馨是大学同学,据他们同学说,顾皓楠当初费了很大劲儿才追上姜海馨,姜海馨婚前为顾皓楠流了两次产,第二次意外流产后被告知无法生育时,顾皓楠的父母要死要活地要顾皓楠离婚再娶,怕断了香火,顾皓楠还是义无反顾地和姜海馨过日子,这样的话,顾皓楠怎么会嫌弃姜海馨?”
“就是,顾皓楠如果嫌弃姜海馨不能生育,离婚再找个不是更方便?哪用这么处心积虑?”
“那不是顾皓楠会是谁?他家那个保姆?”
“也不会。那个保姆,一看就是个乡下妹,你让她去弄致幻药,她都不知道去哪儿弄!何况,他家雇那个保姆具体时间在四个月左右,四个月时间,慢性药的药力起不了那么大作用!”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咦?徐科长,你为什么断定姜海馨长期吃这种药?她又没把空药瓶子都留着。”刑警小刘问过来。
“你脑子漏水啊?法医不是鉴定过姜海馨的尸体了么?药物在体内积累达到的量和姜海馨病情的严重程度不都能表明进药时间?”小周拿笔敲了小刘一下。
“法医鉴定过姜海馨尸体?我怎么不知道?”小刘疑惑地问。
“嗯,开始时,我也以为只是自杀,后来检验了这些药,我才让法医鉴定了姜海馨的尸体,鉴定结果证实了姜海馨精神狂躁、抑郁的主要原因不是不能生育和残疾,而是药物已经严重损害了姜海馨的脑神经系统!”徐东说:“不过,目前,我们虽然找到了破案的关键,展开了大量调查,但我们没有找到凶手,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姜海馨的尸检结果暂时保密。”
“唉,又要打持久战!本来以为能速战速决呢。”刑警小周叹了一口气。
“越棘手的案子,我们越要有耐心,因为,时间常常是破案的高手!”
徐东说完,走到窗外,窗外,阳光普照,是冬天少有的艳阳天,偏偏让人感觉的,还是刺骨的冷。
御林华府小区 姜海馨家 白天
四周静得出奇,整个小区黑成一片……
雪地上,姜海馨扭曲着四肢躺在血泊里,像一朵硕大而诡异的花朵。
突然,姜海馨四肢疲软地蠕动起来,脑袋仍然残缺着半边,搭拉在胸前,软软地站起来,转过身,直往周子宁挪过来……
“啊!”
周子宁惊叫了一声,从噩梦中挣扎了出来,惺忪的睡眼前,姜海馨放大的脸近在眼前!
冷汗“刷”地下来了,周子宁愣怔地看去——那是对面墙上,姜海馨和顾皓楠的婚纱照。
照片里,姜海馨年轻、美丽,温柔甜美地笑着,依偎在顾皓楠的怀里,而顾皓楠的照片早被千万万剐,破烂得不成样子了。
乍一看,就像姜海馨站在一堆乱草边搔手弄姿,就连她那甜美的笑容也变得阴森森的!
周子宁打了个寒战,不敢再看,却又不知道该把目光落到哪里才好,这屋子里的一切东西上,都残留着姜海馨的影子,让周子宁心里发虚发颤。
屋子里,静悄悄的,墙上电子钟的嘀哒声,单调、枯燥,响得人心里发慌。
周子宁病得昏昏沉沉,那天晚上,刑警们赶到事发现场不久,她就昏了过去。
连着打了四天吊瓶,身子才轻快了些,然后的三天,她接受了警方的调查讯问。
“周子宁,作为第一目击证人,你要对你说的每一句话负责!”那个徐科长说。
“是!我保证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并愿意为此承担相关法律责任。”她说。
“事发当晚,顾皓楠与姜海馨离开家后,一直没回来?”
“没有。”
“你是怎么发现姜海馨跳楼的?”
“我睡着睡着想小解,起来去洗手间,结果、结果就听到阳台上有奇怪的声音,我走过去看,窗打开着,寒风把晾晒的衣服刮的呼呼响,我关窗时,发现楼下地上躺着个人,而姜姐不在屋里,我害怕就赶紧报警……”
“这么说,姜海馨跳楼的具体时间你并不能确定?你也不在场?”
“是的。”周子宁冷静地回答着徐东的每个问题,滴水不漏,几次审讯,她都保持前后一致。
徐东又问了她很多其他问题,她都对答如流,无可挑剔。
前天早上,警方把她送了回来。
现在,屋子里到处蒙着一层薄尘,显然,这些天,顾皓楠都没有回家。她不敢打电话找他,也不敢去公司找他,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在家里等。
等待最折磨人,周子宁等得心急火燎、昼夜难安,晚上,她根本就不敢睡觉,一闭上眼睛,姜海馨不是活生生站在眼前,就那面目狰狞、鲜血淋漓的样子,每次都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熬到白天,又累又困又慌又怕的周子宁才能小睡一会儿。小睡,也总是让姜海馨的噩梦给惊醒!她人是死了,却像阴魂不散,变着法子把周子宁折磨得死去活来,还有那些刑警,指不定就什么时候找上门儿来了,翻来覆去、颠三倒四地问那几个类似的问题,要不是她高度紧张、小心应对,恐怕早就说漏了嘴!
几天下来,周子宁浑身无力、眼冒金星,甚至连走路的劲儿都没有了,肚子是空的,却一点儿不觉得饿,只是,再不吃点儿东西,她会把自己活活饿死。
周子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头重脚轻地挪去厨房里,冰箱里没菜了,方便面还有两包,可是包装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姜海馨撕开了,里面的调料全都撒在了泡面上!
那是调料还是毒药?
周子宁想起曾被姜海馨毒死的宠物狗欢欢,心里打鼓,只好把方便面丢进了垃圾桶里,她恍恍惚惚地回到卧室里,有气无力地躺倒在床上,心事重重地看着天花板。
顾皓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回来找她?难道警方没有相信她的话,把顾皓楠抓起来了?周子宁正担心,客厅里的电话猛然响起,顾皓楠吗?
周子宁惊喜地冲出门去,却是医院的!
“你奶奶的医药费花完了,请及时续费!”
那边,医护人员客客气气地说。
好几万又都花光了,不过短短两个月!真不明白,每天就打那么几瓶药水,怎么会那么贵?
周子宁愣愣地放下电话,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她现在身无分文,连打车去医院的钱都没有!
怎么办?先找找看看家里有没有零钱用吧。
周子宁站起来,走去姜海馨的卧室,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找零钱,她得顺便出去买点儿东西吃,再不吃东西,她的身体就垮了。
床头柜里,竟然有两万元现金!周子宁惊喜交加,一把把那些现金抄在了手里,有了这些钱,奶奶又能抗几天,说不定,就治好了呢!
可是,这些钱不是她的!她以后会挣了还回来的!周子宁想到这里,把钱揣好了,脚步也变得轻快多了,下了楼,去附近商店买了些水果点心,然后一边吃点心,一边走去公路边等的士。
十字路口
红灯亮了,人们都在斑马线前停着等绿灯,一个女人却兀自慢条斯里地穿过斑马线,迎着来来往往的汽车从容不迫地走了过来!
浅粉的羊绒裙,精致的妆容,卷曲的烫发,高傲的姿态!
周子宁的瞳孔瞬间放大!那不是姜海馨是谁?
“叭!”提在手里的水果应声落地,金色的桔子滚得满地都是,周子宁手慌脚乱地低下头去捡,再抬头,绿灯亮了,人们来来往往地穿梭的,那个像姜海馨的女人不经意地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不是姜海馨,那个女人比姜海馨年轻得多、苗条得多!
周子宁喘着粗气,一遍遍告诉自己,姜海馨已经死了,人死如灯灭,不可能再怎样,不要这样自己吓唬自己!可没用,她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发抖,浑浑噩噩地站在那里,甚至连自己该去干嘛都忘了。
公路对面,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下车窗,坐在车里的徐东微微皱着眉头,观察着周子宁的一举一动。
她刚才一直好好的,为什么突然间这样惊慌?徐东飞快地扫视了一下人群车流,没有发生什么异样,再看周子宁,她还失神地站在那里,活像被人施了定身术。
或许这个时候询问周子宁,他们能有新的收获。因为在一个人精神不集中的时候,通常回答问题是直接真实的。想了想,徐东冲助手小刘说:“下去看看。”
下了车,徐东和小刘穿过公路,径直走到了周子宁的面前。
周子宁脸色惨白,神色惊惶,正愣愣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根本没注意有人走近了她。刚才一定是她眼花了,这几天精神太紧张了,看见穿粉色连衣裙的女人就发惊,她想。
“周子宁,你好,我是……”徐东话没说完,周子宁如梦初醒般猛地惊跳了一下,转过头来,被动地看着他们,眼神散乱而迷惘,像完全想不起他们是谁了。
徐东眯着眼睛盯着周子宁看,她现在这种状态,也许更容易露出破绽。可是,就在他要寻找话题切入案情的时候,周子宁突然就镇定自若地微笑起来,她调整了僵直的站姿,落落大方地冲他点了点头,飞快地说:“我知道。”然后,黯淡的眼神瞬间变得精神抖擞,敬畏而诚恳地望着他。
这变化太突兀了,徐东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就像是有什么魔法突然施展在周子宁的身上,使她由一个失魂落魄的灰姑娘,一下子变成了光芒四射的女王一样镇静自若,前后迥然不同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的出现很失败。
对,就是失败。本来,他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唐突地出现在周子宁的眼前,她肯定会有些慌乱,那样,他再问她些什么,她一定会仓促应对,他就可以乘虚而入,套出他想知道的内情,可是,眼前的周子宁完全是一个全神戒备的战士,根本就无懈可击。
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像周子宁这样的女人,不应该有这么良好的心理素质,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调整状态来应付突发事件,那又是什么原因让她具备了这样的能力呢?看着周子宁明净单纯的眼睛,徐东矛盾重重,原本准备好的问题突然就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问出来好了。
“徐科长,这么巧啊。”倒是周子宁先说话了,她微微侧着头,脸上挂着一丝浅淡而灿烂的微笑,目无杂尘地看着他问。
哪是巧遇?他这两天一直在小区走访,刚刚看到周子宁急匆匆地跑出来,就让助手小刘开着车跟着她。
虽然很失望,但徐东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很随和地笑着说:“是啊,是很巧。小周啊,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噢,去医院看我奶奶。”周子宁不假思索地回答。
“噢,上次你说过了,你奶奶得了尿毒症住院了是吧,医疗费很贵,所以你要出来打工赚钱……”徐东略一思索,开始拐弯抹角地试探,“医疗费一定很贵吧,你在顾皓楠家打工的时候很短,而且姜海馨又出了事,你的工钱全结了吗,够你奶奶的医疗费?”
“是啊,是这样,我奶奶病得很重……”说到这里,周子宁红着眼圈说,“可是姜姐知道这件事后,提前结算了我三年的工钱,后来又借给我五万,所以暂时还能维持……”
“噢?这么说姜海馨对你还是不错的……”人死不能复生,不管周子宁怎么说,他徐东也没办法证实姜海馨是不是给周子宁预支了工钱又借钱给她了。徐东发现自己问了个很蠢的问题,缓了一口气又说,“心眼儿这么好的人,应该很善解人意,又怎么会和顾皓楠吵到要自杀的程度?”
“我不知道。”周子宁很严谨地说,“我到她家做工时间短,只知道她经常为一些小事和顾大哥吵架,而且一吵起来就特别凶,顾大哥一般不吭声,有时候好言相劝也没用,那天晚上,顾大哥生气走了,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你当时发烧生病,应该睡得不沉吧,为什么听不到姜海馨摔玻璃杯的声音?”徐东不信找不着突破口,直觉告诉他,这个周子宁有事瞒他,但猜测没用,要有真凭实据。
“姜姐摔玻璃杯是在顾大哥刚离开家后摔的,当时我还没睡,也不敢出来,因为姜姐平时心情不好的时候,也经常摔东西,这个时候如果惹了她,她会更加生气,所以我就一直躲着没敢出来,后来听到客厅里安静了,以为她睡着了,就睡过去了,直到后来我夜里上厕所回来刚要接着睡的时候,我听到有不对劲的声音,所以就去阳台看,然后……”周子宁还是那一套,和上次说的一模一样。
徐东很挫败,他确实拿这个保姆没办法了,每问到关键的地方,她就说不知道,无关紧要的地方,她又能解释得头头是道、理所当然,他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收获了。
“小周,你应该知道,做伪证是犯法的,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有时候,威吓也是一种方法。徐东觉得自己有些技穷。
“我知道啊,所以我不敢说假话。”周子宁一板一眼地说。
“嗯,这就好……小周,谢谢你了,这几天没少麻烦你,对了,还有一件事,你知不知道你姜姐吃的药是在哪儿买的,或者是谁送来的?”停顿了一下,徐东问。
“不知道,我都不知道她还吃药,因为她从来没在我面前吃过,家里也没有别的人来过,我在她家这段日子,特别是她腿坏了的这些天,除了她的爸妈来过一次,几个邻居上来站在门口抗议她摔东西一次,没有顾大哥之外的人来家里。”周子宁很流利地回答。
徐东点了点头,盯着周子宁看了看,她的样子和大多接受询问的人没什么不同,态度谦恭友好,回答问题干净利落,语气不慌不忙,神色自然大方,可是,不知怎么,他就是觉得不对劲,最让他头疼的是,他无计可施了。
“这样啊,好的,我没事了,你去忙吧,有事我们还会再麻烦你的,谢谢你的配合。”徐东只好放人。
“好的。”周子宁礼貌地点点头,往旁边让了让。
徐东和小刘转身向车子走去,他们今天出门没开警车,开着小刘的私家车,按说,在他们出现在周子宁面前时,她是没有防备的……
徐东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徐科,我看她没什么问题嘛,一副头脑简单的样子。”小刘不以为然地说。
“是吗?我怎么没觉得。”
“就她这水平,估计说谎都不会圆。我们前后问了她好几次,她说的话前后一点儿不矛盾,如果不是真的,她怎么会回答得那么利索?”
“回答利索的情况有两种,一种是她确实说的是实话,另一种就是她早已深思熟虑,把我们可能提到的问题提前已经想好了。”徐东若有所思地说,不用说小刘,就算他自己,也觉得周子宁没有这样慎密的思维能力,无论他怎么旁敲侧击,她都回答得天衣无缝。
“就她?呵,徐科,我觉得你有点儿神经过敏了。”小刘不由发笑。
是啊,能从容不迫地说谎,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一个初中没毕业的农村姑娘,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为生计所迫,来城里给人家做了几个月的保姆,出息不到哪儿去,所以说她说谎的可能性的确不大。
徐东也不由笑了,觉得自己是有些疑神疑鬼的。
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周子宁已经穿到公路另一边去了,她的背影依然那么单薄,松软的头发飘飞在风里,连步履都是朴实的,真的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走吧,我们再去查查西口那个案子。”坐进车里,徐东揉了揉涨痛的太阳穴,心里想,或许,姜海馨真的只是自杀。一个长期吃错药、神经质的女人,在和丈夫大吵一架后一念之差跳了楼,可能性本来就很大,也就是说,换药与跳楼之间虽然存在因果关系,但不能确定换药的人是否有杀人动机,或者那人只是不想让姜海馨怀孕;而如果姜海馨跳楼是个人行为,那他徐东就没必要疑神疑鬼了,可是,到底是什么人给姜海馨换的药呢……
突然,脑际闪过一道闪电,徐东拉开车门,猛地冲了出去,可是周子宁已经隐进人流找不到了!
“怎么了徐科?”小刘疑惑地问。
“这个周子宁会不会利用姜海馨精神有问题来骗财?那杯番茄汁是周子宁倒给姜海馨喝的还是姜海馨自己调的?会不会是周子宁与姜海馨发生过争执,周子宁把姜海馨推到了楼下去?毕竟当时只有她和姜海馨两个人在场,姜海馨已经死了,这个周子宁自圆其说也不是不可能啊……”徐东自言自语,他不由自主地怀疑周子宁,因为她太镇静了,太反常了。
“有可能!”小刘点头,“不过,可能性不大,头儿,你想,当时我们去死者屋里的时候,周子宁的床还是温热的,而姜海馨的被窝却是冷的,这说明周子宁确实睡了不少时间,而且邻居们证实,在十一点钟之后,就没听到过他们家有争吵声,再说了,姜海馨虽然腿脚不灵便坐在轮椅上,但那粗胳膊粗腿的,怎么也有一百三四十斤,周子宁不过百吧,她要把姜海馨从轮椅上抱起来,再举到窗口抛下去,你觉得这可能性有多大?”
“有道理,可真奇怪了,姜海馨不选择喝药自杀,选择跳楼,跳楼摔死自己,那得需要多大勇气啊,为什么不选择喝药这样更省事的法子?有违常理。”徐东纠结地说。
“跳楼更悲壮!”小刘的总结让徐东哭笑不得。
“你说,会不会顾皓楠和周子宁有私情,顾皓楠离家后又悄悄返回来了,他们合计把姜海馨扔下去后,顾皓楠又离开了?”徐东突发其想,说完,自己都摇头。
果然,小刘扑哧一声笑了,“老大,你别糟蹋人家顾经理了,人家有钱有势的,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周子宁可是个初中没毕业的农村保姆啊,他至于吗?再说,退一步,就算他有外心了,他可以离婚啊,犯得着杀人?他那智商会犯这样低级错误,那可真是白活了!”
“是啊,顾皓楠是个各方面素质相当不错的青年企业家,对姜海馨也一直很体贴,我们也没查到他有不良嗜好和婚外情什么的,认识周子宁也不过四个月……我真有些神经过敏了!”徐东挠了挠头,也笑。
“头儿,我看这案子没啥可查的,现在假冒违劣药物到处都是,说不定姜海馨正好倒霉买了那样的药吃多了,犯病了,不想活了,就一头拱下去了,没别的原因。”小刘说。
“也许,这样吧,我们立刻去查查,周子宁的奶奶住在哪个医院里?噢,我先打电话问问顾皓楠。”徐东想起这头儿来,掏出手机来给顾皓楠打电话,可是,顾皓楠说他在医院里住院,不知道周子宁的奶奶住在哪个医院。
“不好意思,我只知道周子宁的奶奶生病住院,但我并没有问过周子宁她在哪个医院里。”
电话接通了,对面的顾皓楠说。
“嗯,知道了。”徐东沮丧地挂机,回到车里,“回去仔细查查,市里也就那几家医院,没什么难度。”
小刘点点头,发动了引擎。
徐东透过车窗,看向外面人来攘往的公路,周子宁刚才看他时晶亮而单纯的眼神,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的心里乱糟糟的……
威华市中心医院二病区 1022病房
此时此刻,顾皓楠躺在病床上,挂着吊瓶,整个人瘦了一圈儿。
这些天,比活了一辈子的时候还漫长。先是被警方传讯了几次,接着就忙着处理姜海馨的后事,忙得昏天暗地。
然后就生病了,病来如山倒,高烧持续不退,然后就不分昼夜地咳嗽,咳得出血,只好来住院,到今天为止,已经住了三天了,打了六个吊瓶,不太咳了,身子还是死沉。
脑袋里更是乱轰轰的,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有亿万只蜜蜂在吵,一刻也不曾清净!
姜海馨死了……
他难以接受发生的一切,怎么都觉得不真实,可是,姜海馨的骨灰都已经下葬了……
深深的罪恶感像暗夜里汹涌的潮水,狠狠地把顾皓楠卷进痛苦的深渊里。脑海里,和姜海馨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不停地闪现,曾经那样美丽可爱的少女,只因和自己在一起,渐渐变成了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又因为他而死于非命……他将要背负着这份罪孽,挣扎在良知的绞刑架上,永世不得翻身!
无法形容顾皓楠此刻的心情,厄运一步步逼近、袭击过来,毁掉了他的生活,他焦头烂额、不知所措!那个周子宁,他该怎样面对她?顾皓楠不敢回想事发当晚所发生的一切,他骗得了警方,却骗不了自己,独处的时候,他就这样饱受良知的煎熬,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这在这时,徐东就来了电话,问周子宁的奶奶住哪个医院。
顾皓楠不知道,他真不知道,一直以来,他哪有心思关心周子宁的奶奶?
“我们在路上遇到周子宁了,她说要去医院看她奶奶,我们想见见她的奶奶。”徐东在那边说。
“噢,回头我问一下再打电话给你。”顾皓楠稳住声音说,挂了电话,他揉着额角,头疼欲裂。
“当当。”轻轻的敲门声传来,鲁思琪提着一兜水果走了进来。
走到床边,鲁思琪伸手摸了摸顾皓楠的额头,嘟着红艳的嘴唇说:“还这么烫!这药怎么一点儿都不管用?”
“这两天麻烦你……”顾皓楠答非所问,话没说完,嘴巴被吻住了。
鲁思琪的舌头在他唇齿间翻卷,留连片刻,便吻上他的眼睛和面颊,吻完,她点着他的鼻尖娇憨地说:“以后,不许和我客气,要老老实实地和我谈、恋、爱!”
那么可爱的模样,那么热情认真的话语,像一束明亮的阳光,笼罩着顾皓楠心头沉实的阴霾,却无法使他温暖。
他愣愣地看着鲁思琪,心里更乱了。他多么向往能天广地阔地开始新生活,可是,在失手推下姜海馨的一瞬间,他就已经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愿意?”鲁思琪挑着好看的眉毛,诱惑地冲他眨眼睛。
“对不起……思琪,我不能……”顾皓楠艰难地说。
“什么你不能啊!反正那个母夜叉已经……不是我刻薄啊,她实在很过份,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那样忍气吞声的,多委屈啊?现在好了,你解放了,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开开心心地在一起,不好吗?”
“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我很爱我的妻子,她死了,我不想再找了。”顾皓楠把话说狠了。
“你会想的,呵呵,好了,你病了呢,我要多体贴宝贝你,现在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顾皓楠没想到,鲁思琪不怒反笑,她坐在床边,细心地给他掖好被角,趴在他身边,就像个贤静的小妻子。
鲁思琪的善解人意让顾皓楠感到惭愧,她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交付给他,他却无法给她任何承诺,姜海馨活着的时候是这样,姜海馨死了还是这样,他如果侥幸逃过去了,就要和周子宁结婚;如果逃不过去,他就成了阶下囚。无论怎样,他都不能和鲁思琪在一起……
顾皓楠烦恼地闭紧了眼睛。
“我曾经爱过这样一个男人……”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铃声蓦然响起,吓了顾皓楠一跳。
姜海馨最喜欢听的《香水有毒》!自己的手机铃声怎么会变成了《香水有毒》?姜海馨什么时候把他的手机铃声换成了这个?刚才徐东来电话的时候,手机刚响他就接了,都没注意原来是这首歌!
看着闪烁不定的手机荧屏,顾皓楠的脑海里浮现出姜海馨血淋淋的尸体,只觉得那起起伏伏的歌声,荡起一阵阴风,旋如闪电般,来势汹汹地把他卷进了地狱。
“接啊!”鲁思琪把手机拿了过来,掀开机盖,“我替你接?”
“不、不……”顾皓楠慌忙制止,劈手夺过手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哪位?”顾皓楠听到自己的声音那么飘。
“……”手机那边,沉默着,却隐隐听得见忽忽的风声,像谁在空旷的野外打通了他的电话。
“请问,你是哪位?”顾皓楠再次追问。
“顾大哥……”那边,周子宁怯怯的声音传来。
“干嘛?你不在家呆着到处乱跑什么?徐科长要见你奶奶!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中心医院,我奶奶没医药费了,我在家里拿了、拿了两万……”周子宁舌头打结,没办法,只要一和顾皓楠说话,她就口齿不清。
“去死!”一股怒气汹涌地扑上来,顾皓楠恨恨地诅咒。现在姜海馨死了,阴谋得逞的周子宁可以肆无忌惮地拿他的钱,可以先斩后奏,真过份!
“顾、顾大哥,你别生气,我、我会还你的……”周子宁凄楚的声音传来,“你、你这些天去哪儿了,我、我很想你……”
实在听不下去了,顾皓楠冷着脸厌烦地挂了电话,想他?她也配?
不,他不能这样过河拆桥,周子宁帮了他呢,她再怎么过份,他也得忍着!可就这无可奈何、这精神的凌迟让他几近崩溃。
“怎么了?谁惹你这么生气?”鲁思琪看着脸色铁青的顾皓楠,疑惑地问。
顾皓楠刚要说话,手机竟然再次震响!
“喂?请问你是谁?”
顾皓楠已经来不及阻止,鲁思琪已接听了电话!
“……”周子宁握着电话僵住,顾皓楠和鲁思琪在一起!
“神经病!”鲁思琪恨恨地挂断了电话,关机,把它扔过来,“什么人啊这是,打电话又不吭声!”
顾皓楠的身上阵阵发冷,周子宁,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时而单纯得有些愚蠢笨拙,时而又像个心机细密、狡诈阴险的家伙,已经半个多月了,他没回家,也没给周子宁打过电话,她一定沉不住气了,她在提醒他、威胁他!
如果,你再不回家,我就去公安局告发你!
这是刚才电话里,周子宁的潜台词儿!什么她奶奶病了,借口!她分明在拐弯抹角地威胁他!
“结帐,我要出院,公司里有的是事儿,小感冒,不用住院了。”顾皓楠烦躁地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摁响了传呼器。
鲁思琪刚要说话,一个护士走了进来,顾皓楠说:“帮我把针拔下来,我有急事要出院!”
护士好心地劝:“再有急事,也先得把病治好,肺炎治不好会很麻烦的,差不多快打完了……”
“……”顾皓楠根本不听护士的,自己往外一拽,已经把吊针儿拔了出来,一股鲜血倏地从小针眼儿里蹿了出来,瞬间蔓延成一片!
血!
顾皓楠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那天晚上,姜海馨躺在血泊里可怕的情境,只觉得这鲜红的血色,瞬间弥漫了整个世界,变成一片汪洋血海,伴着刺鼻的血腥味儿翻天盖地地把他淹没了。
“哇……”顾皓楠的胃里一阵翻腾,捂着胸口蹲了下去,干呕不止、涕泪交流……
“皓楠,听话,再住几天……”鲁思琪体贴地抱过来,轻拍着他的后背,给他温柔的呵护,他听到她叹了口气,轻言细语地说:“你应该有个完美的家,有个温柔的妻子照顾你,看把你的身体折腾成什么样儿了……”
完美的家?温柔的妻子?
他曾经奢望过的,可现在这些字眼只会让他感到恐惧。他停止了呕吐,心情复杂地转头看向鲁思琪,她双颊飞红、美颜如花,晶亮的眼睛里涂着一抹娇羞,目光殷殷地看着他。
“……”顾皓楠无言以对,他现在只求平安,哪还有心思想别的?
“好,不想住就不住,回家我做好吃的给你好好补补。”鲁思琪嫣然一笑,宠溺地说。
顾皓楠无法再与她对视,别过脸去点了一下头,急匆匆地出了病房……顾——啊,谁这么晚了还给你打电话?她,就是新悲剧的开使,她妹读书。
威华市中心医院门诊大厅
难过地放下公用电话,周子宁提着水果点心,转身穿过门诊大厅往电梯口走。
那边,电梯开了,里面的人陆续走出来。
顾皓楠和鲁思琪!
只见,花枝招展的鲁思琪挽着顾皓楠的胳膊,穿过密集的人群,走去那边的服务台。
漂亮的鲁思琪像只骄傲的天鹅,让周子宁自惭形秽,看着他们亲密的背影儿,周子宁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脑海里浮现出鲁思琪曾穿着睡衣讥笑她的样子,还有他们在办公室里亲吻的情景,周子宁心痛如绞,僵在原地再也迈不动腿。
对面,电梯里的人已经全出来了,一个顽皮的小男孩路过周子宁身边的时候,嬉笑着撞了她一下,她猝不及防,身子一歪,本能地发出一声惊叫,跌倒在地上,一转头,正看到鲁思琪揽着顾皓楠的脖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轻吻了一下顾皓楠的脸!
像被当头一棒,周子宁咬着嘴唇愣愣地看着他们,连日来的惊吓、饥饿,加上这样的刺痛,让她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前一阵阵发黑,周围的人影纷乱交叠……黑暗的尽头,姜海馨转过身来,歪着五官错位的脸,诡异地笑……周子宁神智昏沉,瘫软无力……
“哎,小姐、小姐!”
人群一阵骚乱,惊动了不远处的顾皓楠,他转身看过来——周子宁?
她怎么了?顾皓楠赶紧穿过人群走过来,他可不想周子宁在众目睽睽之下惹是生非,他丢下鲁思琪,急步跑过去,一把把周子宁抱起来,满是憎恨地低吼,“你跑来这里做什么?少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不……我奶奶……”周子宁有气无力地说。
“真麻烦!”顾皓楠咬牙切齿地暗叫。
“皓楠,她怎么啦?”鲁思琪在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周子宁,不满地问。
“没事,思琪,你先回去,回头我找你。”顾皓楠抬头温和地对她说。
“好吧……”鲁思琪点点头,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子宁一眼,转身走了。
“你奶奶在哪个病房!”低下头来,顾皓楠恶狠狠地问周子宁。
“九病区……重症909病房。”
“倒要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顾皓楠阴沉着脸,抱着周子宁大步走去909病房。
威华市中心医院九病区重症909病房
病床上,一个风干的枯骨般的老人紧闭着眼睛躺在那里,身上插着好几个管子,乍一看,像只怪异的蜘蛛,她花白的头发散乱在枕头上,像一把没有生命的枯草,心跳测显仪上,微波起伏,如风中残烛。
顾皓楠的心猛地一颤,轻轻放下了周子宁。
“奶奶,我来看你了……你要好好的,你活着,子宁就有人疼了……”周子宁趴在床边,握着奶奶干瘦的手,哽咽着说。
奶奶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虚弱地睁开了眼睛,慈爱地看着周子宁,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奶奶,你在这里安心养病,子宁会使劲儿挣钱,奶奶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周子宁泣不成声。
奶奶微微点点头,想抬手摸摸周子宁的头发,到底没举得起手来,她把目光转向顾皓楠,又看看周子宁,目光里充满期待。
“奶奶,他是、是我男朋友……对我可好了……你放心……”周子宁哀哀地说。
奶奶浑浊黯淡的目光闪了闪,欣喜地看向顾皓楠。
“呃……”顾皓楠窘迫地皱皱眉头,他没想到周子宁的奶奶病得这么重,看着老人殷切的目光,善良的他不忍让她失望,他俯下身子,把手搭在周子宁的肩膀上,说:“放心吧奶奶,我会好好照子宁的。”
听了顾皓楠的话,奶奶咧开嘴笑了笑,虚弱地闭上眼睛,又昏沉地闭上了眼睛。
顾皓楠帮着把医疗费交了,又陪周子宁在她奶奶床边静坐了一会儿,看着泪流满面的周子宁,他的心乱得无法形容。
出了病房,周子宁站在那里没精打采地低着头,奶奶的样子,像熬不了几天了……
“回家去,别再给我到处乱跑!”顾皓楠冷声命令过来,想了想,他拿出手机来,给徐东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周子宁奶奶的病房号,周奶奶病得那么重,连话都说不了,警方见她也无关紧要!放下电话,顾皓楠的心里却还是惴惴的。
“谢谢你!”周子宁感激地看着他说。
“哼!我只是替天行道,你可别当真!”顾皓楠阴沉着脸,警告她,“你可别再昏倒了,我可懒得再抱你走!”
“噢……”周子宁虽然应着,却没力气挪脚。
“该死!你怎么这么麻烦!”顾皓楠折回来,连声呵斥,却还是俯下身把她抱了起来,“你记着,这是我最后一次抱你!”
“最后一次?”周子宁心里一阵难过。
“是!我后悔了!我不能那样做!我会给你一笔钱,我们一拍两散!”顾皓楠烦躁地说。
“不……”周子宁鼻子一酸,大颗的眼泪落下来,抬眼看到顾皓楠冰冷的脸,倒叹了一口气,却点了点头,柔声说,“好,我会离开你的,你好好的就好,你也不用给我钱,我们早就两清了……”
“别给我装腔作势!我最恨你这样伪善的人!”顾皓楠冷酷地揭露她。
“……”周子宁紧咬着嘴唇压抑着决堤的泪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背后,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他们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