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第六章

(一)

“怎么是你?”

侯昌平和张仲平在法院里打过照面,只是没有打过交道,两个人既不算熟人也不算陌生人,匆匆上楼的侯昌平见他出现在自己家里,不免有些奇怪。

张仲平笑笑,说侯哥忘了?我们算是一个地区的老乡。他怕侯昌平继续追问,连忙对侯小平的字点评起来,说这字写得还真不错,很大气,有那么一点风骨。侯昌平刚才多少有点审视张仲平的意思,听了这话,不禁咧嘴笑了笑。张仲平受了鼓舞似的继续侃道,当年颜真卿当过十七郡的盟主,官位坐到了太子太师。太子太师是什么职务?那是未来皇帝的老师呀。可颜真卿却是一个行得端、坐得正的君子,他的书法把篆籀方法融入楷书,端庄雄伟,气势磅礴,自成一家。这幅字虽然笔法有点稚嫩,但结构架式很稳,应该是贵公子的作品吧?嗯,不错,还真有那么一点儿意思。

这番话很有效果,侯昌平听完之后连忙招呼张仲平坐下,说:“想不到张总还是个行家,有学问。”

张仲平自然是谦虚,说:“哪里哪里,班门弄斧、班门弄斧。”

侯昌平说:“有学问是好事,有学问的人做事有后劲。世界是你们的呀。”

张仲平一笑,一直略为紧张的心情舒缓下来,也跟侯昌平开玩笑:“这话现在他们是这样说的,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那帮孙子的。”

侯昌平仰着脖子哈哈大笑:“有意思。你等着,我把我儿子的获奖证书给你拿来看看,这小子,我没白疼他,真给我争气,你等着。”

趁这工夫,张仲平也赶紧起身,把门外面那箱酒悄悄地搬了进来。

侯昌平从里屋出来,手里多了许多的奖章奖状:“看看,都是这小子的成绩,不简单吧?”张仲平接过一一看了,说:“哎哟,全国少儿书法大赛,金奖、银奖、铜奖,不错。好好培养一下,说不定将来就是一位大书法家。”

侯昌平说:“唉,穷人家的孩子,学不起钢琴之类的洋玩意儿,好在小家伙对练字还上心。现在城里的孩子都这样,除了学好功课,还总得学点什么。练字成本低,也算是一种国粹。现在的孩子整天上网玩游戏,真正能把汉字写好的没有几个,我儿子行不行,还要看他的造化。为生这个儿子,他妈连工作都辞了。你看看我这家,这家具、这沙发,可都是上个世纪的文物,钱全花在小家伙身上了,他可真是我们家的希望工程,要改变我们家一穷二白的面貌,可全指望他了。”

这真是老婆是别人的好,儿子是自己的好,侯昌平谈到儿子竟滔滔不绝起来。张仲平点点头说:“这孩子写字有灵气,我看没问题。不过,现在外面美术班书法班不少,同样是练字,跟的老师不一样,打下的基础呀,艺术见识呀和写字的后劲呀,完全不一样,如果侯哥信得过我,为这孩子找个大家当老师,我是绝对能做到的。”

侯昌平马上朝张仲平侧转身说:“是吗?你能给找到好老师?”

张仲平说:“早几年我做艺术品拍卖,认识省里不少名家、大家,这事包在我身上。哎呀,时间不早了,我不打扰了。”

就像来得奇怪一样,张仲平提出要走也很突然,侯昌平说:“等等,不对呀,你来找我应该有事吧?事还没说你怎么就要走了?”

张仲平起身说:“还真没什么事,就是来认认老乡的门。”

侯昌平一边嘴里说着“是吗?”一边跟着起身,眼睛一扫发现了门旁边的那箱酒,说:“这是你的东西吧?别忘了。”

张仲平说:“你看,光说孩子的字了,哦,是这样,我有个朋友办了个酒厂,送给我的,可我滴酒不沾,只好借花献佛,让老乡尝尝。这酒的产地是擎天柱,我在那儿下过放。算是我们那儿的土特产吧。这是一种保健酒,活血安神。我拿它来拜访您,就跟拎两斤苹果一样的。”

侯昌平说:“是吗?那你等等,多少钱一瓶?我去给你拿钱。是东西,就得给钱。”

张仲平说:“侯哥,这钱还真不好给,为什么呢?第一,它是别人送我的,我这算转送,你要给钱,那不变成我做生意了吗?而且还是上门推销。再说,这酒虽然是专利产品,但还没有上市,也还没有核价,这钱就不好给是吧?您放心,这酒您不算白喝,您得把喝完酒之后的感受告诉我,我这算是替我那朋友做市场调查,您呀,就算是试喝。”

“你小子,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我是不收也得收呀。给钱,给多少都不合适。少了,不如不给。多了,我心里不痛快,你可是有点送货上门、强卖强买的意思啊。我不收,你还得搬下去,显得我不人道。可我要是收了,也就欠了你的人情,是人情迟早得还,对不对?”

“侯哥开玩笑,侯哥开玩笑,哪有这么复杂?”

“复杂不复杂得看怎么发展,俗话说,无功不受禄,你找我,应该有什么事吧?”

“没有没有。今后就是有,您答不答应还不是在您?我跟侯哥没有直接打过交道,时间长了您就会知道,我不是一个强人所难的人。”

“你的为人处世我还是有所耳闻,说你不会轻易开口,一开口就难以拒绝。”

“是不是呀?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我倒是不想因为这箱酒让侯哥对我产生不好的想法。侯哥说得对,您要真不收,让我再搬到楼下去,那也太残忍了不是?那不等于打我的脸吗,是不是?”

侯昌平说:“好,这酒我收下。有来无往非礼也。我这儿有两罐龙井,你也得收下。”

“这个……好好好,我依了侯哥。”

“孩子的事情……你要方便,请你多费心,啊?”

“会的会的,那……我走了,不送了,别吵到邻居。”张仲平朝门里的侯昌平扬扬手,顺势把门轻轻关上了。

张仲平下楼坐进自己车里,长嘘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轻松的表情。他知道,他之所以没被侯昌平赶出来,起作用的不是酒,而是对侯小平写的字的赞扬和表现出来的关切,如果自己不懂书法,今天的结果完全可能是另外一副样子。下一步,他得好好想一想如何利用侯小平的字来温暖侯昌平的心。实际上,他费这么大的劲儿,并不是想拉拢腐蚀侯昌平,让他违背原则替自己做什么,而是希望他能秉公办事,以便让自己的公司凭实力拿下胜利大厦的拍卖业务。他要是不跟侯昌平接触并迅速熟悉起来,心里会很不踏实。侯昌平对他的态度让他放心不少。

就在这个时候,徐艺带着辛然也离开了张仲平家。

徐艺不想在那儿待得太久,因为那很可能会让他碰到张仲平,他不想这样,他得让姨妈在张仲平那儿先吹吹枕边风,让张仲平对他出来办公司的想法有个消化的过程,否则,一见面就把话说满了反而不好。

刚到车上,马鸣便打来了电话,说他晚上约了曾真,让他去酒吧聚聚。这个马鸣还真够哥们儿,他一直在撮合自己与曾真。

徐艺看了看旁边的辛然一眼,暗自把她与曾真做了飞快的比较。很奇怪,前几天为了曾真还死去活来的自己,现在却似乎已经痊愈了。难道真像别人说的,男人忘记一段感情只需要三天?徐艺觉得自己好像经历了一场快速的成长,瞬间领悟了很多道理。辛然即使不比曾真长得美,起码也算不相上下,可她却比曾真温柔可爱多了,更重要的是,她爱他。更加重要的是,她拥有很多很多别人无法拥有的资源。徐艺自我膨胀得几乎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将属于自己,至于曾真,已经成了被他轻易翻过去的历史。

所以,当徐艺拉着辛然的手,精神焕发地出现在马鸣和曾真面前的时候,后面两个人不禁暗暗有些吃惊。徐艺很满意他们的好奇,一把搂过辛然给他们做介绍,说她是他的女朋友。曾真起身拍了一下愣住的马鸣:“怎么样,替他瞎操心了吧?”辛然则一边鞠躬一边甜甜地叫师姐好师哥好。

马鸣说:“行呀,徐艺。才两天不见,长本事了?”徐艺嘿嘿一笑。辛然大方地朝他们两个伸出手,自我介绍说:“我姓周,叫辛然,是你们的师妹,请多关照,至少,不要欺负我。”曾真说:“谁欺负你那不是找打吗?嗯,徐艺,听说你和人打架了,没吃亏吧?”徐艺说:“你怎么知道的?不会是我姨父告诉你的吧?”曾真说:“还就是。”徐艺说:“谢谢你和他的关心。我没有吃亏,一个对五个,算是小胜。不过,那天的事让我的小心脏到现在还不舒服。”辛然说:“真的吗?来来来,我帮你揉揉。”

马鸣做出喝了醋似的表情道:“哎哎,能不能别在这儿秀恩爱了。见过偶像没见过这样的‘呕相’,这酒还没开始喝呢。”曾真说:“我还真没见过,接着秀你们的恩爱好不好?拜托了。”辛然说:“师姐,你长得还是那么好看,当年的校花名不虚传呀。”曾真说:“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名声?我当年可是‘白骨精’,是不是呀,马鸣同学?”

马鸣打了徐艺一下:“臭小子,肯定是你说的,别人根本不知道我给曾真起了这绰号。”

曾真说:“得了,我又没怪你,不早了,看见徐艺有了归宿,我这老同学也就放心了,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小师妹,你得把徐艺管好了,拜拜。”

大家都留她,却没留住。曾真走后,三人的小聚会没一会儿也就散了,因为马鸣不想当电灯泡。

在送辛然回家的路上,辛然问徐艺:“今天是不是不该跟你来?”徐艺问:“怎么啦?”辛然说:“我怎么觉得曾真怪怪的?你跟她,没什么关系吧?”徐艺说:“有关系呀,同学关系呀。”辛然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后来她说:“我觉得你的钱包太旧了,应该换个新的了。我送个新的给你好不好?”徐艺腾出右手抓住辛然的左手,说:“好呀。我也要送给你一个礼物,说吧,你想要什么?”辛然说:“这个不许问我,你应该自己想。”徐艺望着她一笑,拉起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

徐艺暗自叹了一口气,如果曾真真的有什么变化,那将会让他找到作为一个成功者战胜爱情和女人的快感。其实男人经历女人就是经历成熟,女人经历男人就是经历苍老。这一点,徐艺似乎明白了。人明白了这一点,那道心里的坎儿也就迈过去了。第一次和辛然接吻后,辛然对他说:“一遇见你我就傻了,知道我问你在想什么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在你面前,我怎么变得像个花痴似的?”徐艺当然不会把辛然当傻子当花痴,她为什么要给他买钱包?大有深意呀。他会把曾真的照片处理掉,对辛然,他会爱她、疼她、宠她,因为是她拯救了他,给了他男人的自信,点燃了他男人的野心,作为回报,他要让她活得越来越美丽滋润。

车到辛然家楼下,徐艺叮嘱道:“回家如果你爸爸问起你,就说我早就想自己开公司了,你是强行要加入的。”辛然说:“我知道,不然我爸爸肯定不会同意。”徐艺说:“鲁冰叔叔还是担心我和我姨父的关系,你爸爸这关一过,我们请你爸爸和鲁冰叔叔一起吃个饭,你看行不行?”辛然说:“行。那有什么不行的?怎么,你不陪我上去了?”徐艺说:“我当然想上去,非常想,可是我不能给你爸爸留下一个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孩的坏印象,他们这辈人,是很在意这些的,你说呢?”辛然甩开本来牵着的徐艺的手,说:“不理你了。”没几秒钟,又扑到他身上,与他深情地亲吻起来。

张仲平从侯昌平家出来之后便开车回家了。他走进房间的时候,唐雯正在书房的电脑上查看着什么。见张仲平回来了,连忙出来帮他挂好衣服,并倒了一杯水。张仲平没有说话,刚要走进洗手间,唐雯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张仲平。张仲平转身有点奇怪地看着她,问她怎么了?

唐雯和张仲平说了要报考母校博士的事情。张仲平这下真有点奇怪了:“你要考博士?为什么?”

唐雯说:“你不知道,现在我们学院,连小资料员都是硕士,你说我要连个博士文凭都没有,怎么在大学里混呀?真回家当家庭妇女呀?”

“那你也不能太苦了自己,否则,你老公会心痛的。”

“你是心痛还是怕我熬成黄脸婆?”

“说什么呢?我是紧张。你没听人说吗?现在的博导就招四种人:一是当官的有权的,解决社会关系问题;二是商人、企业家,解决买单问题;三是年轻漂亮的,解决情人问题;第四,才是认真做学问的,解决衣钵传承问题。从你的条件来看,属于第三种人,年轻漂亮的,所以我才紧张呀。”

“得了得了,瞧你这张嘴,油嘴滑舌的。”

“我说的可是真话,我是真担心你考上。你也不想想,你想去北京读博士,如果真的去了,小雨怎么办?我怎么办?”

“真考博士,也是明年的事。这事好办,小雨马上就要考大学了,说不定也能去北京。至于你,给你两三年自由,不是很好吗?有个段子,说你们男人有三大幸事,升官、发财、老婆出差。我要真去北京读书,相当于长期出差,你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吧?”

“这可是你说的,我要是给你弄个小三回来,你可别怪我。”

“我不怪你。张仲平,你要有本事真动这念头,最好先征求一下小雨的意见,你得问她愿不愿意要个后妈。”

“得了得了,说得像真的似的。”

“你别紧张,跟你开玩笑哩。实际上,我淮备考博士完全是为了这个家。”

“什么……意思……你?你是说我养不了这个家了?”

“不是不是,仲平,我嫁给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我不想破坏这个幸福,可我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开始怀疑你,这可能和你在外面的表现没有任何关系,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想,这可能是我在事业上已经没有了追求,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你身上的缘故。甚至你赚钱越多我越紧张,越恐惧,不是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吗?我老是在想,你为什么就能不变坏呢?你是不是已经变坏了而只是我还不知道呢?”

“你这想法可真是有点奇怪呀,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唐雯自己先笑了:“是呀,光靠逻辑推理便认定自己老公已经变坏了,这确实很可笑。实际上,那堂选修课给我的打击很大。我一度相信,我已经被社会抛弃了,所以开始自卑了,开始怀疑周围的一切,我恨我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太可怕了,我必须改,我不能毁了这个家,毁了你和小雨的幸福,因为你们就是我的一切,所以,我要考博士,离开你们一段肘间,不仅是要证明我的价值,也是要用一个全新的自己去爱你,你明白吗?”

张仲平说:“明白,可是,我和小雨怎么办?离开你,我们怎么活?我们没法活呀,真的,我不是开玩笑。”

唐雯笑道:“可我听着怎么一点儿正经都没有?你听我说,我们还有时间,我们会做好心理准备的,你一定会支持我的,对吗?”

张仲平说:“你已经上升到毁灭家庭的高度,我敢不支持吗?可是——”

“等等。”唐雯一把紧紧抱住了张仲平,好像自己这样就能紧紧抓住什么似的,她见张仲平疑惑地望着她,下了决心似的说:“这事就这么定了,好吗?能不能去,还要看能不能考上。不过,除了这件事,还有另外一件事,你得先有个思想准备……”

“什么?”

“徐艺今天晚上回家了,还带来了他的女朋友……”

“曾真?”

“不是,是辛然,周辛然。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要说的是,你跟徐艺之间发生什么事了?你是不是对徐艺不好了,不满意了?”

“到底怎么啦?你快说。”

“徐艺说他要离开你的公司,要和你分家,他要出去自己成立公司。”

张仲平这下真的疑惑了:“他要出去自己成立公司?他什么意思?”

唐雯说:“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这孩子,心事重。他让我先跟你吹吹风,一开始我想不通,可我又一想,他也老大不小了,想成家立业,也很正常。”

张仲平说:“正常?他在公司干,就不能成家立业了?你还支持他?”

唐雯说:“不是支持,是理解。”

张仲平说:“理解?不是,徐艺怎么回事?我对他像亲生儿子一样,从来没把他当外人看,我还跟你说过,我准备过两年把公司完全交给他打理,你说,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他?他有什么必要……嗯,你说,你说呀?”

唐雯说:“仲平,我在想,咱们虽然对徐艺不错,但他毕竟不是我们的儿子,他如果觉得翅膀硬了,想单飞,恐怕我们还得支持他。”

张仲平说:“问题是,他为什么早不出去晚不出去,偏偏这个时候出去?他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不想告诉我们?这事必须问清楚。”

唐雯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说他不会和你抢生意,因为我们是他的恩人,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一点。”

张仲平说:“他是这么说的?”

唐雯点点头。可正是这句话,反倒让张仲平警觉起来。有人问徐艺这个问题了吗?没有。他成立公司八字还没一撇,有和自己抢生意的实力吗?没有。可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失踪的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管发生了什么,徐艺在为自己的利益考虑和筹划了,这是肯定的。徐艺当然可以为自己的利益考虑和筹划,可问题是,这么多年以来,他真的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养着教着,包括这几天他对他的训斥,只有把他当自己家里人才会那么急不择言、不讲情面,徐艺连这一点都会想不到吗?

如果他真的把新公司开起来,自己将如何处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亲属,还是同事?还是对手,或者是敌人?

(二)

辛然回家的时候,周运年正在书房里练字,听她说了要和徐艺一起做生意的事,并没有把手里的笔放下来。辛然有一个感觉,鲁冰可能已经就这事和周运年通过气了。

周运年说:“然然,你跟徐艺认识才几天,怎么就决定一起做生意了?太草率了吧?”辛然说:“爸爸,认识一个人要花多长时间,有标准答案吗?好像没有吧?有些人,见一面就能互相理解;有些人,就是相处一辈子也非常陌生。我跟他,好像就是第一种情况。”周运年说:“你呀……怎么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一个人?就因为他长得帅吗?”辛然说:“不是轻易地相信一个人,是相信我自己对他的感觉。爸爸,我们这一辈人跟你们那一辈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不想把生活搞得那么复杂、那么沉重,跟他在一起,我很开心。”周运年说:“我当然希望你开心,就是怕你找的人不对,只会开心一刻,不会开心一生。”辛然说:“这谁能保证呀?开心的时间是长还是短,不是得一直相处下去才知道吗?”

周运年听了这话,放下笔,用手指点了点辛然的鼻子,说:“你呀,学法律别的没学会,诡辩水平倒是不低。那你告诉我,关于开公司的事,是你们谁的主意呀?”

辛然说:“我们一起的主意呀。”

“一起的主意?总有一个谁提议谁附议的问题吧?”

“这重要吗?”

“这重要,这很重要。”

“等一等,我想一想。好像是他先提的,哦,不对,应该是我。到底他还是我?哎呀,我也记不清了。爸,这个真的很重要吗?我们两个心有灵犀,不是更好吗?”

“可是,然然,你是知道我的态度的,我并不希望你做生意。我觉得你更适合做公务员。一个女孩子,应该找一份待遇过得去、相对稳定、不需要瞎折腾的工作,公务员是最好的选择。我看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好好地准备参加公务员考试。”

“我不。爸爸,我不想我的生活被安排,再说了,公务员那种按部就班的生活我也受不了。”

“可是,开公司做生意,不是你这种女孩子干的。”

“可是我喜欢呀,你怎么知道我不适合?”

“爸爸了解你,你太单纯了。做生意,说得好听点,需要整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说得不好听,那是一个充满了尔虞我诈的场合。爸爸不希望你在那样的染缸里混,最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爸爸,我不同意你的这种说法。我觉得,作为家长,你应该尊重子女本人的意见。说句话您别不高兴,要是妈妈还在,她一定会全力支持我。”

“你这孩子。”

辛然见周运年蓦然之间脸色大变,咬着嘴唇,委屈地出了书房。周运年看着女儿毫无城府的背影,忧虑地摇了摇头。他想了想,从书房回到了卧室,坐在自己的床沿上,默默地望着前妻的照片。然后起身轻轻地把门闩上,用手机打通了鲁冰的电话。

周运年说:“老鲁呀,这么晚了,说话方便吗?好,我想再向你打听一下徐艺的个人情况,你一定得给我说真话……”

对于张仲平和唐雯两口子来说,这必定也是一个不眠之夜。躺在床上,张仲平睁着眼睛思考着,久久不能睡去。唐雯转过身小声问道:“你还在想徐艺的事?”

张仲平说:“是呀,怎么能不想呢?做生意不仅要靠头脑,还要靠朋友,靠关系,这些年我把徐艺当成家里人一样的信任,我把我所有的朋友圈子都介绍给他,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把这副担子交给他,我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跟我来这么一出呀。”

唐雯说:“看来你还是感情上一时接受不了。你换个角度来想,别说徐艺只是我的外甥,就算他是我们的亲生儿子,人长大了,不也有可能想分家、想自己独闯一番天地吗?”

张仲平说:“关键是他怎么可能闯出一番什么天地?你是不知道,现在的拍卖生意越来越难做了,这个行业的竞争已经非常激烈,利润被摊薄,风险在增大,恰恰徐艺还很不成熟。”

唐雯说:“哦,你不是说他挺能干的,帮了你很多忙吗?”

张仲平说:是的,徐艺确实很能干,是帮了我很多忙,但他做的那些事全是部门经理的事,只是一些局部的工作,他现在要出来,是要当老大的,可我跟你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老大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不行,徐艺遇事不冷静,容易冲动,有时候又太聪明,这些毛病不改掉,当不了一个好老板。”

唐雯说:“可是,他既然已经动了这个念头,恐怕也不怎么好说服他吧?”

张仲平说:“不行,我得给他打电话说说他。”

唐雯连忙制止他:“你看几点了,算了吧。这小子,也没说回来,也没说不回来,我看,你们还是明天见面以后再说吧。”

张仲平没想到第二天早晨等来的不是徐艺而是鲁冰,他上午十点钟左右走进公司时,秘书小叶告诉他,鲁院长已经在他办公室等着了。

张仲平急忙走进办公室:“哎呀,鲁院长?怎么会是您?您怎么会过来?”

鲁冰说:“怎么,许你张总随便去我办公室,我就不能来你办公室?”

张仲平说:“不是不是,我是说,鲁院长您要有什么吩咐,打个电话就是,哪能劳您的大驾亲自跑过来?”

鲁冰示意张仲平掩上门,这才说:“我一直犹豫该不该来,怕我自己在管人家的闲事、家事,所以,也就没有事先给你打电话。”

张仲平说:“哎哟,您这么郑重其事,看来一定不是什么闲事,您先请坐,好,您说。”

鲁冰说:“我们是老朋友了,说话就不曲里拐弯了,徐艺想出来自己单干,这事情你知道了吗?”

张仲平一愣:“我也是昨天晚上刚知道,怎么,这事把您也给惊动了?”

鲁冰说:“昨天下午他去找过我,我这不一大早就来找你了吗?”

张仲平说:“这小子,也太不懂事了,这事和我说不就行了,还用得着劳您的大驾?”

鲁冰说:“你误会了,我来不是帮徐艺当说客的;相反,我来是求你,能不能不让徐艺出来单干?”

张仲平看着鲁冰:“鲁院长,您的意思……?”

“他是你外甥,为什么非出来不可呢?如果只是待遇呀利益分配呀什么的不满意,你们完全可以好好商量嘛。”

“怎么,徐艺和您说是这个理由吗?”

“不不不,这是我的假设,他可没这么说。”

“鲁院长,跟您这么说吧,像我们这种小公司,怎样用人还真是个比较棘手的问题,容易留住的人不能干,误事。能干的招不来,招来了也得跳槽,没有人会永远对待遇满意,总是认为自己付出多回报少,这也算是人的本性吧。不过,徐艺应该不是因为待遇,我都想将来把公司交给他打理了,甚至可以考虑把股份赠送给他一部分,所以,昨天晚上乍一听这件事,也觉得挺突然的。”

“嗯,这样看来,他还是因为认识了辛然。”

“辛然?”

“张总,我们是老朋友,也算好朋友。我来找你是因为我有难处,你知道这个辛然是谁?她是我一个战友的女儿,这个战友不仅是我的老领导,而且对我有救命之恩,如果徐艺和他的女儿办公司,一、会给我这位老领导带来很大的不方便,可我这位老领导情况特殊,不好直接地、强硬地回绝自己的女儿;二、今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比如说,假设在条件对等的情况下,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们如果不是朋友,我什么也不说,可毕竟这么多年的关系了,是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你不一定真明白了,我还是再说明白一点吧,徐艺毕竟是孩子,在我看来,还很不成熟,我不想因为帮他,把他毁了,也把大家搞得不尴不尬。这里面的意思,你悟得到吧?他毕竟是我战友女儿的未婚夫。这小子,给我出了道难题呀。”

“没那么严重吧?现在年轻人谈恋爱,有今天没明天的……”

“你可能想得太简单了,我相信徐艺死也不愿意和辛然分开的,否则他就不是徐艺了。”

“这个辛然到底是干什么的?你的战友……”

“你别问了,我是一个很在乎战友情谊的人,我希望你做做工作,看看能不能阻止徐艺出来单干。”

“这当然是最好的,说实话,徐艺已经跟我老婆说了这件事,还没有跟我说。我自认为对他不薄,从未想过他会有自立门户的想法。既然鲁院长也不支持他出来,这工作就好做了,我马上跟他谈,马上给他一点儿股份。”

“嗯,让他持有一定股份固然也是一个办法,但你也不能太乐观。为什么呢?因为股东毕竟不是老板。咱们中国人,皇权思想根深蒂固,发展到现在,就是从政的想当一把手,经商的想自己当老板。张总当初不也是这样干出来的吗?徐艺既然动了这个念头,而且话已经说出来了,恐怕也不那么好改变吧?所以,你要引起高度重视。”

张仲平点点头,表示一定会把这个问题处理好的。

张仲平不会想到,徐艺早已经风风火火地干起来了。一大早,他便开车去辛然家楼下接她,他很想知道昨天夜里辛然和周运年谈话的情况。

辛然上车以后别的不说就问徐艺:“咱们是不是真的、一定、非得自己办公司不可?”徐艺一惊,忙问:“怎么啦?你爸爸不同意吗?”辛然也不回答,只让他先回答她的问题。

对徐艺来说,这已经不亚于一盆冷水,但他告诫自己,一定得先沉住气,于是望着辛然一笑,说:“也不一定呀。”

“不一定?真的不一定?”辛然倒奇怪了。

“是呀,虽然我已经和姨妈说了,虽然我已经在外面租了房子,虽然我们在工商代办公司交了钱,如果你觉得没必要开公司,或者你爸爸坚决反对,也可以不开呀。我可以厚着脸皮回我姨父公司上班,我说过的话就像是吹了一个气泡一样,不,就像放了一个屁一样。”徐艺说完一笑。

辛然望着他,好像在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她叹了一口气说:“我没想到我爸的思想会那么僵化,他一门心事只想让我考公务员,不同意我办公司。”

徐艺问她是不是她和她爸爸吵架了,辛然说:“差不多吧。”徐艺一下子抓住她的胳膊道:“辛然,我也不希望你因为我们开公司的事跟你爸闹矛盾。那有什么意思呀?”

辛然倒是急了:“你什么意思呀?你一直雄心勃勃、热情似火的,怎么一下子蔫了?你这弯也拐得太快了吧?”

“不是不是。辛然你听我说,原本我也没觉得什么,后来见到了你,事情有了一点儿变化。我们是怎么谈到办公司的事的?好像是你先提出来的吧?我突然觉得自己蛰伏了很多年的热情和梦想,一下子被惊醒了,再看这几年那种寄人篱下的生活,觉得真是受不了。我为什么要办拍卖公司你知道吗?这几年,经济纠纷多,又遇到银行清理不良资产、国有企业改制,多数情况下都要求通过拍卖来处理,你知道拍卖公司是怎么收佣金的吗?成交额的百分之五,而且是买卖双方各百分之五。如果是艺术品拍卖,甚至可以收到百分之十、百分之十五,想一想,除了拍卖,还有哪门正当生意,几乎不需要投入什么本钱,只要有本事拿到业务,就能够让你一下子赚几万、几十万、几百万甚至几千万的?”

“确实让人兴奋。但是,徐艺,艺哥,我们丑话说到前头,我觉得,我们不能光想着发财,发财不是目的,发财是追求事业的副产品。”

“哎呀,你的思想境界蛮高的嘛。当一个人说他的人生梦想是升官发财、搞遍天下美女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会鄙视他,当他说他要为了事业自强不息、奋斗不止,为了爱情宁愿上刀山下火海的时候,他将获得尊重与钦佩,可是,这两者之间难道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吗?”

“你说什么呀?这两者之间当然有本质上的差别。”

“好好好,我说错了。两者是有本质上的差别。不过,我们现在暂时不讨论这个,这不公司还没成立吗?我要自己办公司不是说姨妈姨父对我不好,他们对我太好了,那是另外一种感觉,辛然,你明白我的心情吗?我是想趁着自己年轻,赶紧做出一番事业,刚才我说我要是能挣多少钱就干吗干吗那是开玩笑,我其实更看重那种精神上的独立。我从小没爹没妈,能够自立于这个社会,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我明白,我明白。我从小就失去了妈妈,我知道那种感觉。我想,你的感觉可能比我还要强烈一倍,因为你连爸爸也失去了。可是,我刚才听了你的话,怎么觉得你像是突然泄了气似的?你什么意思呀?”

“我的意思说,你还有个爸爸,这多好呀。你可不能跟他怄气,你呀,就听你爸的话,安心去考公务员,公司嘛,我一个人开。你不做股东,专心专意做我女朋友也很好呀。”

“不,要开公司,一定是我跟你一起开。我要每天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要和你在这一起。你别着急,对付我爸,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拗。我爸拗不过我,到最后,都是他投降。不过,我倒是想,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利用我爸爸的关系?”

“辛然,你应该了解我,我只是一个孤儿,从小没人疼没人爱,更没有什么社会关系。如果你没有这样一个爸爸,我的压力反而没有这么大,可如果让你爸爸能真正看得起我,我必须付出比别人多几倍的努力,我对你的心,我希望你能真正的明白。”

“人的心是最难懂的,除非用小刀在你这儿,滋——地拉一条口子。”说完还在徐艺胸口上比画了一下。

徐艺一把抓住辛然的手:“要那么简单就好了,其实你不用担心,可能没有人有机会和你说,我有,在我眼里,你真的很美。”

“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而且,你不仅长得美,心也好,从来没有人这么对我,只有你。”

“感动吧?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泪花。”

“没有泪花,只有口水,你要不要来点儿?”

“讨厌。好了,别闹了,你告诉我,如果我们的公司办下来了,你要争取的第一单业务是什么?”

“艺术品。”

“艺术品?你不是说艺术品拍卖会完全有可能只会赔本赚吆喝吗?”

“是的,省一级的艺术品拍卖会是很难赚到钱的。我姨父的3D公司两年前就不做这种业务了。但我不信这个邪。我姨父也说过,同样一件事情,不同的人去做,会有完全不同的效果。辛然你等着,我一定让你爸爸、我姨父,包括……所有的人,对我刮目相看。”

“好,我就喜欢你这种斗志,和你在学校时一样。”

“我在想,如果我们在没有得到你爸爸任何帮助的情况下,就能把第一场拍卖会做得风生水起,将彻底打消你爸爸对我们能力的怀疑,也就是说,我们办公司不是要利用他的权力与社会关系,凭我们自己的能力就行。”

徐艺的话说得辛然直点头。徐艺其实已经想好了退路,或者说,他觉得只要和辛然保持恋爱关系,自己一个人办公司说不定反而更好。他无须周运年事先给他承诺,他不相信事到临头,周运年真的会对他和辛然撒手不管。不管怎么样,他都必须成功,希望所有的人对他刮目相看,当然也包括曾真。徐艺知道,在自己心中悄然生长了那么多年的那份情感,不会那么快地被斩草除根,很可能会成为自己隐蔽在心中永远的痛,而唯一能够减轻那份疼痛的,是自己的不断成功,因为那将不断证明,曾真对他的忽视是一种多么严重的错误。

(三)

赵老师打丛珊的事在班上闹得沸沸扬扬,不少人期待着能够再出一点什么事,以便给紧张枯燥的高考复习带来一点新鲜刺激。但两三天过去了,事情大有偃旗息鼓之势,看来学校是准备冷处理这件事了。

丛珊不乐意了,她不能就这么白挨一顿打。张小雨完全站在丛珊一边,向校长汇报情况就是她的主意。

刘校长听了她们两个讲的情况后说:“学校对你们两个反映的情况很重视,在这之前,我已经找赵老师谈过话了,赵老师做了自我批评,承认在班上念了丛珊同学给张小雨同学扔的纸条,却不承认打了丛珊。此外,我和你们年级组长还找了班上的同学了解了情况,他们说当时听课太认真了,只看到赵老师和丛珊同学推推搡搡,没看见赵老师打过丛珊同学一耳光。这和你们反映的情况有出入,考虑到你们两个是当事人,这个……这个……”

丛珊说:“校长的意思是说我们在诬陷赵老师?”

刘校长说:“我并没有这么说,我的意思是说,学校只能根据已经证实的情况进行处理。”

张小雨说:“怎么处理?”

刘校长说:“丛珊同学上课迟到不对,张小雨同学和丛珊同学上课递纸条也不对。老师管教学生没什么不对,但赵老师的方式方法也存在一定的问题。这一点,我已经批评过她了,赵老师也承认了错误。你们来了,就让我对你们说几句心里话,现在高考这么紧张,已经进入倒计时了,别的同学都在争分夺秒,你们也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才行。至于你们跟赵老师的矛盾,我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丛珊说:“学生应该遵守纪律,没错。老师管学生也没错。但老师打人就是不对,赵老师明明打了我,为什么就不能勇于承认呢?”

刘校长说:“你说赵老师打了你,赵老师不承认,你说学校听谁的?毕竟,赵老师管你也是对你负责任、对全班同学负责任嘛,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不是就不要纠缠这些细节了?一切为高考让路,好吗?”

丛珊说:“赵老师不承认,那是因为她以为我们没有证据,如果我们能拿出证据来呢?”

刘校长说:“你们有什么证据?”

张小雨说:“我用手机录了视频。”

刘校长说:“你……好,你把手机先放我这儿,你们先回到班上去。我们先看看,再研究研究,完了再给你们答复,好吗?”

丛珊说:“好,我没有别的要求,就是希望赵老师在班上给我道个歉。她既然有打人的勇气,更应该有道歉的勇气。”

丛珊与张小雨从刘校长办公室出来,两个人并肩走向所在班级。走着走着丛珊停下来了,说:“我不相信刘校长,你注意到没有,他跟我们说话的时候,根本不敢正眼看我们。还有,赵老师根本就是他的绯闻女友,他根本就是在袒护她。”

张小雨说:“呀?赵老师真的是刘校长的女朋友呀?你听谁说的?”

“这事绝对没错。另外,他为什么要你把手机留在他那儿?他是想毁灭证据。可是他没想到,我可是本市最著名的法官的女儿。我爸爸常说,办案其实很简单,就是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刘校长一定没想到我们会把录像备份。”丛珊说着拿出一个U盘在张小雨面前一晃。

“行啊,丛珊,我都有点儿佩服你了。”

“我觉得,我们在刘校长这儿告状告不响,我们得去电视台。你跟我一起去吗?”

“去电视台啊,不好吧?丛珊你想清楚没有?真那样,赵老师可就一点儿退路也没有了。所以,我觉得,我们是不是给刘校长一点儿时间,看他怎么处理,你说呢?”

“张小雨,你对校长抱有幻想。我看,他不是让你把手机搁他那儿,而是没收。”

“没收?他要是敢没收我的手机,我跟他没完。那可是我妈的手机,是我爸给我妈的定情之物。哦,不,应该是……爱心礼物。”

“你先别煽情。我希望你有思想准备,因为校规规定中学生不准在校园内使用手机。种种迹象表明,指望刘校长公正处理赵老师打我的事,很不现实,反正我是不抱幻想。再说,为了个人荣誉,我是一分钟也不愿意等了。你陪不陪我去?”

“那……好吧。可是,没有老师的批条,我们出不去呀。”

“我有一个办法,我知道有个地方的围墙很矮。”

这会儿,曾真正和同事商量事。她们问她熊猫血的节目有进展没有。曾真摇摇头说:“没有当事人的视频,这新闻怎么做呀?唉,看来我们只能放弃这个选题了。”同事说:“又放弃?我们已经做了这么多准备了,中途放弃不是太可惜了吗?”曾真说:“准备再多也没用,关键是孩子他妈的采访。”同事乐了,说:“曾真这回看来是真没辙了,连人都骂上了。”曾真说:“谁骂人了?我是说关键是孩子……他妈妈的……采访,你别成心气我行不行?”同事说:“别生气,逗你开心的。曾真,你说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哟,按说你帮了孩子,孩子的妈妈应该答应你啊?”曾真说:“是呀,可人家就是不答应,我怎么办?又不是我妈?”同事说:“那人不是你朋友吗?曾真说我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朋友,是我朋友的朋友。”同事说:“那你朋友也太不靠谱,他应该帮你和他朋友说说啊,这可是慈善行为,我们应该弘扬的,你朋友怎么也得配合一下吧?”

曾真开始还没觉得什么,经同事这么一说,竟越想越生气。没错,她觉得张仲平太不给力了。她得给他再打个电话,不能太便宜他了。

张仲平昨天晚上老想着徐艺的事,没怎么睡好,起晚了。曾真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正在饭厅里和唐雯一起吃早餐。唐雯问是不是徐艺的电话?张仲平说不是,是那个记者,曾真,估计是问江小璐接受采访的事情,说着便接了曾真的电话。

曾真说:“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是不想接呀还是不方便呀?”

张仲平说:“都不是,都不是,我在家里,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

曾真说:“好,那你听着,我现在是正式恳求你,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求你,因为我已经帮你朋友家的孩子找到了爱心血源,而且救活了你朋友的孩子,所以,台里要求我必须跟踪报道,如果你朋友不答应我的采访,我就可能被单位炒鱿鱼,这件事情对我十二万分的重要,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你必须帮助我,让你的朋友接受我的采访,而且要快,播出时间已经定下来了。”

张仲平说:“你听我解释,我已经和她商量过了,人家提出的理由是为了孩子的将来考虑,我也没办法,曾真,曾大记者,恐怕我真的帮不上你了。”

曾真说:“孩子的未来?没有命了还有什么未来?你不靠谱,你的朋友比你还不靠谱,我告诉你,这件事情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你这次帮了我,你下次让我干什么都行,听明白了吗?”

张仲平说:“曾真,你听我说,刚才从你的话里我已经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可我必须告诉你,这件事情不由我说了算。我也想帮你,可人家不同意,我怎么办?要不,你还是抓紧和台里领导汇报,赶紧把节目撤下来,行吗?”

曾真因为着急而生气,一时无语。

张仲平说:“喂,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曾真说:“听见了,你听着,张仲平,我觉得这事不怪江小璐,就怪你,至于原因,我已经跟你说过一次了,不想再重复。你不帮我可以,从今以后,你千万别又有什么事情找我,我永远不会再见你,你给我记住,我没有你这个朋友。”

曾真挂上电话生气地哭了。

这边的张仲平有点发蒙:“喂……喂……”

唐雯看着张仲平愣神,一笑,说:“这女孩子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张仲平说:“什么?什么意思?”

唐雯说:“这也不是你能说了算的事情,她凭什么挂你的电话?语气还那么冲。这不像普通朋友干的事啊。”

张仲平说:“哎呀,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总是不把自己当外人。看来这次把她彻底得罪了。”

唐雯说:“你担心吗?”

张仲平说:“我担心?我担心什么?怎么会?一个记者,能把我怎么着?”

张仲平很快就会知道,他这话说得太满了。

丛珊和张小雨真的翻越围墙打的来到了电视台,她们不知道电视台是不可能让人随便进的,刚到大门口就被门卫拦住了。

张小雨跟门卫说她们是来上访的,也是来爆料的。门卫问他们上什么访?丛珊说我们被老师给打了,我们应该找谁呀?门卫说应该得找公安局吧?

张小雨说:“我们是上访、是爆料,不是报案,你们这里不是有记者吗?”

这时,正好曾真背着背包,骑着漂亮的自行车走过来,门卫叫住了她,说这里有人要找记者,你快过来。

张小雨和丛珊马上迎上去,七嘴八舌地把丛珊挨打的事说了,让她给她们申冤、伸张正义。曾真问真的假的?丛珊说当然是真的,我们有视频资料。

曾真帮她们办了出入证,在她电脑上看了那段录像,马上给头儿做了口头汇报,不容曾真多说什么,头儿马上说做,连同熊猫血的选题一起做,这两个选题太好了,一正一负,相信收视率嗖的一下会猛地往上蹿。

一个小时以后,唐雯便接到了张小雨她们校长亲自打来的电话。唐雯这一惊非同小可,马上把电话打给刚出门没多久的张仲平,让他赶紧回来,一起去张小雨她们学校。

刘校长对张仲平和唐雯说:“这件事情,赵老师是有责任的,也是有错误的。学校也从来没有说过不处理。但是,学校内部能处理的事情,捅到社会上去,捅到媒体上去,就不好了。不仅对学校的声誉是个很大的影响,而且势必使整个教学工作都会受到干扰和影响。学校今年有五六百学生参加高考,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后面跟着五六百个家庭,如果他们把考生没考好的怨气发泄到肇事者头上,会是一种什么局面?我可真不敢想象呀。”

唐雯本能地觉得刘校长使用肇事者这词有点不当,忍不住指了出来。

刘校长说:“我的用词不重要。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电视台的那个记者,让她把节目撤下来。学生和赵老师之间的事情,好处理。这件事情,当事人主要是那个……丛珊,你们家张小雨,是协从。我本来也想给丛珊的家长打电话的,考虑到唐教授也是老师,老师还是容易理解老师一些,所以就先给你打了电话。”

唐雯还想说什么,被张仲平拦住了。张仲平点头赔笑道:“是是是。校长您看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一定尽量配合。”刘校长说:“我刚才说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电视台的那个记者,让她把节目撤下来。一刻也不能停了。万一播出,后果不堪设想。”张仲平问:“您是说,这件事主要是靠我们去做工作?”刘校长说:“学校也会去找门路找关系,但主要还是靠家长。呶,这是那个记者的名片。”说着,递给张仲平一张名片。张仲平接过一看,不禁叫苦不迭,真是冤家路窄,那是曾真的名片。

从刘校长办公室出来,唐雯说:“这个刘校长,什么水平?怎么能说丛珊和小雨是肇事者呢?我想反驳他,你还不让。”张仲平说:“这个刘校长,水平才高呢,说起话来,夹枪带棒的。可是,跟他吵有什么意义呀?现在珊珊和小雨都在这学校,又快高考了,事情闹大了,对俩孩子有什么好呀?”唐雯:“也就是你,偏要自作主张,把手机借给她,看,惹出事来了?”

张仲平说:“这跟借不借手机——好好好,你别急你别躁,这事我来处理。”唐雯说:“你来处理?你怎么处理?哦,你去找曾真?你不是已经把她得罪了吗?她还会买你的面子?再说了,电视台的节目是说下就下的吗?”

张仲平说:“不要着急,不要着急。你听我说,你别看刘校长把处理这件事儿的责任往我们身上推,他其实早就有把这件事摆平的把握了。我凭什么知道?凭分析判断。这是什么学校?百年老校,桃李满天下,从这里毕业的学生,政府哪个部门没有一大堆?把这件事摆平,也就是他打一两个电话的事。你以为他真的全指望我们?那也太看扁他了,他也冒不起这个险。”

唐雯吐出一口长气,说:“听你这么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那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安排?”

张仲平说:“刘校长让我们来,是先给我们一顿杀威棒,目的是让我们先稳住丛珊和小雨。你觉得呢?”

“嗯,我现在最担心的,也是丛珊和小雨,这俩孩子,胆子也太大了。”

“是呀,这种火烧眉目的时候,真的和班主任唱起对台戏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有点原则好不好?这事即使有丛珊和小雨的责任,主要责任还是在赵老师身上,老师是干什么的?是教书育人的,不是打人骂人的。”

“好了好了,我们俩就别争了。老师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是优点毛病一大堆,关键是出了问题怎么处理,其实,刘校长讲得也不错,这种关键时候,就是要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个道理我们懂,可孩子不一定懂呀。什么事情都要分个青红皂白、大是大非,人会累死的。”

“你是在批评我吧,我就是一个有精神洁癖的人,你怎么办呢?”

“凉拌。要冷静,一定要冷处理。不能再在孩子身上火上浇油。我们俩分一下工,你去找珊珊和小雨,我去找曾真。”

“你不是说刘校长一两个电话就可以摆平这件事吗?你还要去找她?你不是自讨没趣吗?”

“这你就不懂了,刘校长找的关系在上层,县官不如现管,曾真是第一线的记者,她要是不同意,也很麻烦。”

“你有把握做通她的工作吗?”

“没把握,但这件事情必须摆平,你想,咱们的孩子在他们手里,这件事一定会对小雨的高考造成影响,再说,这毕竟是我们市的重点中学,出这样的事情影响会很坏,而且是我们家的孩子,这要是传扬出去,你觉得我们还能待在这个城市吗?说不定,我那些生意伙伴,都会对我敬而远之。”

“有那么严重吗?那你……怎么说服曾真?”

“先找到她,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许就能说服她。”

“那你快去呀。哦,对了,这事我们要不要先告诉丛林和华媚?”

“丛林工作太忙了,别分他的心,华媚呀,整天惦记着打她的麻将,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要不,等处理完了再告诉他们吧。”

(四)

张仲平办理完登记手续,收好身证份,在传达室等着。不一会儿,曾真从里面出来,张仲平起身相迎。

曾真说:“怎么是你?”张仲平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今天可是有事求到曾大记者头上来。”曾真说:“你求到我头上?我怎么说的?你没想到这么快就会撞到我枪口上吧?等等,不对,你应该又是来利用我的,对吧?”

张仲平说:“是是是,哦,不对。你看,我心里着急,有点语无伦次。是这样,嗯,能不能请曾大记者屈尊到我车上说几句话?”

曾真说:“这儿说不一样吗?”

“曾大记者不会是担心我把你卖了吧?”

“点将不如激将。你行呀,张总,给你五分钟,不,三分钟,我很忙的。”

两个人朝外面走去,张仲平赶在曾真前面替她打开副驾驶这边的门,把她让进自己的车子里。曾真看他绕着车头拉开车门进来,扭头冷冷地看着他。

张仲平说:“别这么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好不好,我真是来求你的,决没有冒犯您老人家的意思,就是再给我两个胆子,我也不敢冒犯您老人家。”

曾真说:“张仲平你什么意思,左一个您老人家,右一个您老人家,我有多老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你看,见到你我真是太紧张了,连话都不会说了。你给我一点儿时间,让我放松一下、放松一下。”张仲平做深呼吸状,曾真偷偷一笑。

张仲平说:“你对我有成见,我先把毛毛的事当面给你解释一下,那天我没接你的电话,原因是电话不在身边。当时我在做江小璐的工作,手机忘在车上了。”

曾真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我是需要解释,但要的不是你为了解释而公然撒谎。”

张仲平说:“撒谎?没有呀,我干吗要撒谎?你不知道,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一撒谎浑身都红,都能红成印第安人。撒谎?没有。我干吗要撒谎呢?”

曾真说:“这正是我要问你的。同一件事情,撒一次谎还可以原谅,撒两次谎,就一定有见不得人的目的。说吧,你跟江小璐到底是什么关系?也许,她不愿意接受采访,压根儿就是你的主意吧?”

“这话从何说起?”

“很简单呀,因为……因为你怕暴露你跟她的真实关系,不是吗?”

“曾大记者,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你要这样想,可就真的冤枉我了。”

“冤枉你了?那你到底为什么要撒谎呢?看来,我不揭穿你,你还是会心存侥幸。这可是你逼我的,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你听好了,那天,接我电话的时候,你根本不是在医院的停车场,而是在你办公室,当时总共有三个人在你办公室,你和一个叫胡海洋的人在喝你老婆熬的鸡汤。”

张仲平不禁一愣,睁大眼睛看着曾真。

曾真说:“当时你的车子就停在办公楼下,你说你去医院做江小璐的工作,根本就是在敷衍我,就是在撒谎。”

张仲平说:“听了你前面的话,以为你简直就是神仙妹妹,听了你后面的话才知道你还是人。告诉我,胡海洋是你什么人?”

曾真说:“你似乎应该先告诉我,江小璐为什么不愿意接受采访?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张仲平说:“好吧,我告诉你,江小璐是我恩人的老婆,我有责任帮助他们甚至保护他们,你看,我没变颜色吧,真的没骗你。”

曾真略一思索,道:“我信了。”

张仲平倒奇怪了:“你怎么这么容易又信了?”

“因为你老婆的鸡汤。如果你和江小璐真有什么别的关系,你老婆会给他儿子熬鸡汤吗?”

“聪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谁叫我们是朋友呢。鉴于我们是朋友,你又在指责我不该撒谎,我还是解释一下,那不是因为存心要欺骗你,而是出于一种习惯,出于一种想尽快结束那个话题的习惯。如果你要是进一步追究,嘿嘿嘿嘿,那也是你的责任。”

“我的责任?”

“是呀,因为我内心深处存了一个念头,就是想讨好你,找你邀功请赏。”

“可是,你并没有说服她,也并没有帮到我。”

“但我毕竟在替你跑腿呀。”

“你跑腿了吗?你没有呀。”

“那会儿没有,之前有呀。我想你应该知道,为了这件事,我有多难。我来找你,本来是要和你诉苦的,你知道,我和江小璐谈了很久,可最后,我是被江小璐的话感动了。她的理由是,她一直接受我的施舍,她不想让孩子将来永远让人施舍,那孩子多可怜你知道吗?他现在还小,可他将来懂事之后,知道自己身体里流淌的是一种和别人都不一样的血,而且最能给他输血的父亲也不在了,他会怎么想?他还能好好面对自己的人生吗?可以说,不是江小璐说服了我,而是孩子的命运让我放弃了劝说她的念头。而这些,我怕跟你在电话里说不清楚,所以,才说了假话。也不算假话,我只是让时空稍微错了一点点位而已。”

“你还穿越呢。这么说,我如果继续坚持做那个节目,反而太残忍了?”

“也不能这么说。不,实际上,你很善良,没有你,孩子活不了,江小璐就跟我说过,你是孩子的恩人。可是,你的报道会让孩子永远面临一个事实,那就是他要靠着别人的血活着,他是孩子,他还不懂什么是面对现实。”

“怎么搞的,我似乎又被你说服了?好吧,我放弃。我会永远替这个孩子保守秘密,永远。好在我已经找到了新的选题,不过,你可欠我一个人情。”

“只要我还有机会,我一定还。我今天来找你,一是为了说这个,另外,我想再欠你一个人情。”

“说吧,趁着我还在感动着,快说,什么事?”

“把你的新选题也撤下来。”

“什么?你说什么?”

“你要报道老师打人的事,对吧?”

“是呀,怎么啦?”

“这个报道,会影响我孩子的人生,因为……我,是张小雨的父亲。”

曾真看着张仲平愣住:“天哪?你能告诉我,我为什么要认识你吗?胜利大厦,多好的新闻题材,别的媒体做得轰轰烈烈的,我们电视台呢?偃旗息鼓。我是没跟你说,为这事,我们头儿没少训我。江小璐她儿子的事,题材也算是浪费了,我还得想办法怎么跟头儿解释。好,现在轮到你女儿了,哼,又是这样。张仲平,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呀?”

“没那么严重吧?就算有那么严重,那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我们之间起码有三世情缘啦。你上辈子欠我的,为什么呢?是因为上上辈子我欠你的呀。你这辈子还我,我下辈子还不得还你呀?”

“别跟我绕来绕去了。就节目本身来说吧,你女儿张小雨和她同学丛珊并没做错什么;相反,我们的教师,我们的学校,包括整个社会,都要好好反思反思。因此,我不认为报道出来对她们两个有什么负面影响。”

“张小雨和丛珊上课时递纸条毕竟违反了校纪,扰乱了班风,也是有错的,关键是马上就要高考了,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事情,为什么要搞得世人皆知呢?我们可以预测,你的节目将会成为社会事件,将会影响整所学校的孩子。”

“照你这么说,我们的新闻节目就不要做了?”

“老师打学生毕竟是个案,学校内部是可以处理好的。可是,如果一旦在电视上报道出来,就会把学校和两个孩子推上风口浪尖,我不敢想象这将对我女儿今后的生活产生怎样不利的影响,所以,必须无条件地制止。”

“张仲平,你这是在求我吗?你这是对我下命令,凭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急了。”

“对不起有用吗?对不起有用还要警察干吗?”

“咱们这事跟警察没关系吧?这是一个父亲为了心爱的女儿向你求情,你会忍心拒绝吗?作为补偿,我可以给你提供更劲爆的新闻线索,比如说一只金刚鹦鹉吃掉了一只猫,猫的肚子里还有一枚戴比尔斯钻戒。”

“别说了。你少跟我贫嘴,这次没用了。”

“怎么啦?你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我就是真的生气了。”

曾真突然开门离去,张仲平追了出去,拉住曾真说:“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刚才说得不好,我重新说,你原谅我。”

曾真说:“你放手,别让我的同事看见,免得误会,我还要嫁人呢。”

曾真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一边说“来了来了”,一边小跑着从传达室里消失了。

张仲平回到车里,很烦躁地一拍方向盘。他的手机也响了,是丛林打来的电话,“喂?丛林,你也知道了?是,是,我正在想办法,我知道,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我一定想办法阻止,好的,你暂时不用出面,我来。行,我们保持联系。”

张仲平挂上电话,开始找号码拨电话:“哥们儿,十万火急,认识市电视台领导吗?越大越好,总监、节目组制片人都行。什么?一个都不认识?好好好,我们改天再聚。”

张仲平又拨通一个电话:“喂,兄弟,市电视台有熟人吗?要领导。没有呀?那广电局呢?市委、省委宣传部也行呀,好,你帮我找找,要快,好,我等你电话。什么事?回头跟你说。麻烦你快点儿,兄弟,改天我请你吃饭。”

俗话说书到用时方恨少,没想到人到用时更恨少。张仲平心想这样找人也不是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还得找曾真。他想了想,从手机上调出曾真的号码,拨了过去。

曾真刚走到栏目组,张仲平的电话便追来了,这让她不胜其烦,摁下手机说了一句:“别打了,再打我把你拉入黑名单。”曾真的声音太高了,惹得同事都朝她看。

刚才给她打电话的那个女同事走过来,在她背上安抚地拍了拍:“曾真,头儿刚才来过,让我们把你的选题撤下来。”

曾真问:“为什么?”

同事说:“应该是觉得不合适吧?”

曾真说:“不合适?我跟他汇报的时候他兴奋着呢,你说,是不是什么人托了关系让撤的呀?”

同事说:“不知道,托关系也没那么快吧,应该是头儿自己的意思,你不知道吧?头儿上面的领导,我们台里的头儿,就是那所中学毕业的。”

曾真说:“这都是什么事啊?这工作还让不让干了?”

曾真的电话又响起来,还是张仲平,曾真没接,电话断掉,又响起,仍然是张仲平,曾真还是让它又断掉了。

同事说:“曾真,可别因为工作影响到私人感情,快接吧,手机都快打爆了。”

曾真说:“头儿真的没说什么理由?”

同事说:“说了,说这新闻有点不够爆料。”

曾真说:“借口。老师打学生还不够爆料?难道学生打老师就够爆料?”

同事说:“那肯定够……曾真,头儿说得也没错,老师打学生自古就有,现在是不多了,可你想,现在的老师其实也不容易,真要是爆出来,这老师以后就得除名了。”

曾真说:“她还出名了呢?”

同事说:“又不是偶像,你让他出名干什么?没必要。反正领导也知道我们努力了,也没再提熊猫血的事情,我看算了。”

曾真吐了一口气。电话再次响起,曾真拿起手机,看着张仲平的名字。她突然笑了。她从办公室返回停车场,敲敲张仲平的车窗,让他下来,说:“你真要我撤回那个报道?”

张仲平说:“当然,请您老……大小姐高抬贵手。”曾真说:“条件是……”张仲平说:“您说。”曾真说:“我说?我开什么条件你都答应?”张仲平说:“对。”曾真说:“说话可得算数。”张仲平说:“我是一个有身份……证的男人,一言既出,汽车难追。”

曾真上下打量了一下张仲平,说:“是这样,节目下不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我得请我的同事吃冰激凌,哈根达斯,现在就想吃,你马上跟我去买。”

张仲平略为惊讶地望着她,说:“你就这个条件?可以,太可以了。我这就去。”

“等一等。我还没说怎么去买呢。”

“怎么去买?开车去呀。”

“不,你必须以裸奔的方式去哈根达斯店,然后再裸奔着回来。”

“啊?”

“嗯,考虑到市容市貌问题,你可以保留一条内裤。给你……嗯……十四分半钟的时间,超过半分钟,我们之间的约定,无效。”

“喂,曾真……”

“现在开始倒计时。”

张仲平愣了一下,开始脱上衣。曾真望着他,幸灾乐祸地微笑着。张仲平直瞪着她,脱了上衣,把它们扔到车里。

张仲平把衬衫从裤腰带里扯出来,扔到车里,他突然停下:“你为什么还不喊停?”

曾真眉毛一挑道:“我为什么要喊停?”

“因为你如果不喊停,我就会执行你的命令,那么,只需要半分钟,我就会全身赤裸裸地出现在你面前。可这是哪儿?是你工作的单位,你马上就会成为这一非常事件的女主角,人们立即会对你议论纷纷。女儿是父亲的前世小情人,为了她,我可以做一切事情,可你,是不是已经做好了成为话题女王的心理准备呢?”

“你……”

“曾真,我不是在逼你。实际上,我在替自己考虑,也在替你考虑,你喊继续,我们双输,你如果现在喊停,我会认为你是一个知道急流勇退的乖女孩。为了不让你丢面子,我们各退一步,我愿意就这么跑着去买冰激凌,怎么样,是继续还是停?”

曾真闭上眼睛说:“好吧……停。”

张仲平说:“谢谢你。曾真你太好了。你等着,我一定会在十四分半钟以内回来。”

张仲平说完跳跃着直奔大街而去,他的脚好像被扭了一下。曾真望着他一扭一扭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她想,这个人可真是的。

(五)

唐雯在班上找到了张小雨和丛珊。

两个孩子很敏感,追问她是不是刘校长找她告她们的状了?

唐雯说:“那不叫告状,叫大家一起做工作。珊珊,唐阿姨也是当老师的,可能更了解当老师的心情。老师只希望班上班风好学风好,学生每个人都勤奋好学,将来有出息。老师不会恨学生,但老师也可能会犯错误。”

丛珊说:“唐阿姨,我们从来没把老师当圣人。老师犯错误我们可以原谅,但老师犯了错误也得承认,不能因为她是老师就什么都是对的,她也得尊重人。”

唐雯说:“珊珊你说得很对,互相尊重是人与人相处的首要条件。但是,我们在社会上生活,要想事事处处公平,也是不可能的,有时候,也要学会忍让,要受得了委屈,知道吗?”

张小雨说:“凭什么让我们受委屈?让她道个歉就那么难吗?”

唐雯说:“小雨你闭嘴,别跟着火上浇油了,把事情闹大了有什么好呀?直接受影响的是你们两个,知道吗?”

张小雨说:“那我们也是被逼的。”

丛珊说:“唐阿姨,我跟赵老师的事,我爸我妈还不知道吧?”

唐雯说:“还不知道。珊珊很懂道理,是不会让你爸你妈替你操心的,对吧?”

丛珊说:“让你操心了,唐阿姨。”

唐雯说:“没事。你跟小雨要努力学习,不要让别的事情分散精力。这节骨眼儿上,时间多宝贵呀。”

张小雨说:“那赵老师还道不道歉了?”

唐雯叹了一口气,说:“道不道歉那么重要吗?你们要知道,你们是在为自己的前途学习,不是为别人,没必要赌这口气。”

张小雨还要说什么,被丛珊制止了。实际上,唐雯也有点纠结,这赵老师也是的,为人师表,自己做错了却连道个歉都不肯,让她受点教训也好。但这话她可不能随便对两个孩子说,得先压压她们,否则,她们只怕会闹得更起劲儿。

唐雯不知道张仲平去找曾真的情况怎么样了。她把两个孩子安抚好了,决定去一趟丛林家,找华媚好好聊一聊。

唐雯在小区麻将室找到了华媚,来到家里,华媚没等唐雯说完便哭了起来。她埋怨自己命不好,一个劲儿地数落丛林,说这日子真没法过了,说他整天不着家,对丛珊不管不教的,真不知道还会折腾出什么事来。

唐雯说:“我家仲平也一样,男人都这样,窝在家里能有出息吗?男人要干事业,还不都是不着家吗?”

华媚说:“那你家仲平毕竟是赚到钱了,丛林呢,钱钱赚不到,官官当不大,能一样吗?”

唐雯说:“人不就是图个踏实嘛?升官发财到头来还不是一样过日子?”

华媚说:“问题是我过得不踏实呀。你是什么都有了,你才这么说,你要是什么都没有,你还会这么说吗?”

唐雯见很难再谈下去,便转移话题,说一会儿丛珊回来,可千万不能激动,孩子有孩子的难处,咱们得理解她们。华媚说她有什么难处?这孩子和她爸爸一个德行,倔强得要命。

唐雯正要接话,传来开门的声音,原来是丛珊走了进来,见了唐雯马上礼貌地打招呼。

华媚没等唐雯说话,拿起一个杯子便扔了过去,杯子砸在墙上摔得粉碎:“你不是很有本事吗?都会打老师了,你还回来干吗?”

丛珊望着那一大堆玻璃碴,委屈得大叫:“你干吗?你别和我发疯,我不是我爸,我可不吃你那一套。”

华媚说:“你还顶嘴,你辱骂老师、旷课、诬陷老师,你还犟嘴,今天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唐雯急忙拦住华媚,让她别错怪了丛珊,有什么话好好说。

丛珊倔强地站在原地:“我怎么诬陷她了?她就是打了我,你打我骂我还不够,别人打我骂我你也不管,有你这么当妈的吗?我告诉你,这件事情没完,如果赵老师不道歉,我就去告她,我一定让她当不成老师。”说完哭着跑了出去。

“丛珊……丛珊……你回来。”唐雯边喊边要去追,被华媚一把拉住:“别管她,让她去告,总以为家里有个芝麻大点的法官,就动不动要告这个告那个。唐雯你看到了,这一个个犟得像驴似的,这日子有法儿过吗?等丛林回来,我马上和他离。”

唐雯不知道该怎么劝华媚,只得不停地摇头。

话分两头说。张仲平从电视台直接去了市中级人民法院丛林办公室,两人坐在双人沙发上,张仲平把丛珊的事儿原原本本地跟丛林说了。

丛林听完以后问:“你确定那个电视报道百分之一百不会播出来了吗?”

张仲平说:“应该没问题。这不全是我的功劳,我估计,学校也找了电视台里的领导,放心吧,已经摆平了。”

“珊珊和小雨还不知道吧?”

“应该还不知道。我让唐雯找她俩谈话,估计这会儿还在做工作,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

“那就好。唉,这几天我思来想去,对离婚有点犹豫了。”

“这就对了嘛,这种时髦也是我们赶的?”

“有时候我也反省自己,我这样长年累月在外面跑,华媚有意见也很正常,换了别人,一样受不了。”

“这又对了嘛。这夫妻相处,有两个法宝。第一,批评之前先自我批评;第二,自我表扬之前先表扬对方。你信不信?不信你试一试。你呀,是得找机会跟华媚心平气和地谈谈了。你对她不满,她对你也不满,那些陈年老账,像河床上的淤泥似的,越积越厚,如果不及时清掉,下一点点雨,就会水漫金山。”

“我主要是觉得对不起珊珊,这么多年以来,我们生了孩子,给他们吃好的、给他们穿好的、给他们买这买那、尽量满足他们的各种物质要求、带他们上各种补习班,可是,我们又花了多少时间真正陪他们?和他们一起聊天、一起玩儿、一起感受这个世界、一起认识这个社会?我太少参与珊珊的成长了,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你也别太自责了。现在我们这些当爸当妈的都太忙了。可话说回来,咱们为什么忙?很大程度上还不是为了孩子?”

“先拼命挣钱,把身体搞垮了,再花钱买药吃。这就是现代人的怪圈。我觉得我们的教育也是这样,我们因为要在社会上打拼而顾不上孩子,等孩子出现问题了,再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纠正。可是,孩子不是积木,不是我们想搁哪儿就会在哪儿老老实实待着的,我真的为此忧心忡忡。”

这时,座机响了,丛林起身接电话,对着话筒说了几声好好好。他放下话筒对张仲平说,我又得出差,你要是没别的事,送我回家拿行李,我们在车上聊。

丛林这次出差是为了香水河公司的案子。那是一家国有企业,据说土地储备不少。

张仲平对这种信息很敏感,问最后有没有可能拍卖?

丛林说:“你还是把胜利大厦的事情做好再说吧,我真后悔和你说,你肯定又盯上了。你呀,怎么像棺材铺老板似的,尽盼着死人?唯恐天下不乱。”

张仲平说:“你这话有点难听,可一针见血,看来香水河的项目我真得留意了。”

丛林说:“我可什么都没跟你说哟。”

张仲平说:“我也什么都没听见啊。”

在车上,张仲平跟丛林谈了徐艺要自立门户的事。

丛林说:“如果他股东都不愿意当,你还有什么办法?我看你就认了吧。”

张仲平说:“认了?”

“是呀,现在毕竟是市场经济,员工对单位的忠诚度和依附性越来越弱,择业和用人都是双向选择,你要炒一个人的鱿鱼很容易,员工要炒你的鱿鱼也不难。对徐艺,你别老想着是唐雯的外甥,把他就当一普通员工,这事就容易接受了。”

“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徐艺他真要出去,我就让他出去,看他能折腾出什么名堂。我有点想不明白的是,鲁冰怎么会主动找到我说那番话?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看来在你眼里,鲁冰比徐艺还重要。”

“从业务的角度来讲,当然是这样。”

“是呀,鲁冰马上就要到我们中院执行局当局长了,手头的拍卖业务会很多。”

“你说,鲁冰有没有可能是徐艺的后台老板?他们俩勾结在一起,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徐艺只是在替鲁冰抛头露面?”

“难说,否则,他干吗要跑到你那里去跟你说那番话?”

“不不不,那岂不是欲盖弥彰?我觉得鲁冰应该不会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呢?摸你的底?让你理解他?得了得了,这琢磨人的事,我还真不习惯。”

“要是鲁冰跟徐艺真是那种关系,会很危险,我不怀疑他们会拿到很多业务,可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那是迟早要出问题的。不,那是一定会出问题的。这个徐艺。不行,这样看来,我还真得阻止他。”

“你怎么阻止他?你阻止不了。你阻止他,只会提前把你们之间的关系搞僵。”

“那怎么办?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往火坑里跳?”

“有那么可怕吗?眼下有那么多拍卖公司,包括你们公司,行贿受贿了吗?不是也做得不错吗?”

“那不一样。我是做了这么多年了,有了根基,也有了品牌。徐艺他新成立一个公司有什么?要业绩没业绩,要知名度没名度,他怎么做业务呀?”

“他既然想到了要自己开公司,这些事他也一定早就考虑好了。你不要替他操心。”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在咱们这个社会,任何一个行业,只要赚钱,就有很多人跟风,跟风的人一多,这个行业就会超常规发展,一超常规发展,就乱。”

“一管就死,一放就乱。这是中国特色之一。不过,也没什么可怕的,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

“没你说的那么轻松。丛林你是不知道,我们做拍卖的,可以说处处是机会,也可以说处处是陷阱。我要是稍微动一点儿歪脑筋,今天就不能跟你这样闲庭信步地聊天了。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踩钢丝、找平衡、如履薄冰。可是,如果徐艺出来干,他能抵挡住种种诱惑吗?他能掌握好个中分寸吗?”

“问题是,你真的阻止不了他。我觉得,现在你与其考虑怎么让他不出来,不如先考虑考虑他出来以后,一旦挖你的墙脚,你怎么办?”

“你觉得徐艺……会挖我的墙脚?”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即使我是他姨父?”

“赌场无父子。除非,他不是赌徒。我得提醒你,胜利大厦的事你得抓紧了。我有个预感,徐艺这个时候出来,很有可能是冲着这一单业务来的,五六千万,做成了他可以拿五六百万的佣金。他不可能不动心。他要是真跟鲁冰联手,会成为你的强劲对手。”

“奇怪的是鲁冰,居然主动跑到我办公室谈徐艺的事情。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他说他是为了战友的女儿,可我觉得是为他自己。”

“我还是觉得这不符合逻辑,如果你是担心鲁冰成为徐艺的后台,他为什么还要你阻止徐艺单干呢?难道……他会傻到掩耳盗铃的程度?”

“我也没想明白,我跟你说这件事是让你心里有个底,我听说,市中院执行局只是鲁冰的跳板,他是想升副院长。”

“他想升他去升,跟我有什么关系?跟你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吧?”

“你这个人呀,还是那句话,你升不升副院长,跟你与华媚的婚姻质量关系重大,这是我的感觉。”

“瞎操心。”丛林说完扭头望着窗外,不再搭理张仲平。

回到家里,唐雯听说张仲平说服了曾真,免不了好一顿表扬。硬让他说是怎么摆平的?

张仲平轻描淡写地说:“不就是按照你的教导,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吗?”唐雯说:“就一句话这么简单?说过程。”张仲平说:“没什么过程,我跟你说,凭你老公这智商这张嘴,对付一记者,小菜一碟,比对付我生意上的事简单多了。这样,接下来可就交给你了,丛珊和小雨可不能再出事了,否则,神仙也帮不上忙了。”

唐雯说:“下面的事还得跟进。电视台不播了,还得老师答应给丛珊道歉才行呀。还有,我今天去丛林家,华媚可是把丛珊好一顿骂。”

张仲平说:“这个时候骂丛珊干什么?这华媚也真是。唉,这事儿又复杂了,偏偏今天丛林又要出差去了。”

唐雯说:“巧了,下午我也得乘飞机去北京。”

张仲平这才注意到,唐雯正在往箱子里塞衣物行李,问道:“怎么突然要去北京了?”“导师来了电话,说今年报考他博士生的人特别多,想跟我当面交流一下。”

“当面交流?有这必要吗?我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啊。”

“有什么不对?不是早就准备好了要去拜访他的吗?”

“那不一样。你去拜访他是礼节,是去和他拉关系,这太正常了。他主动约你,性质可就变了,那算怎么回事?老家伙会不会谋图不轨呀?”

“说什么呢?你老婆都四十好几的人了,人老色衰,哪个还看得上?”

“你这个说法更有问题了。按照你的说法,你是因为自己人老色衰老头子看不上,所以才没有危险,对不对?如果你不是人老色衰呢?那是不是就有危险了?人老色衰的标准是什么?我就不认为你人老色衰,你那个破导师,年龄不会比我小吧?也一定不会认为你人老色衰。”

“去去去,说什么呢?几十岁的人了,还老没正经。”

“我这是在乎你呢。说吧,你要去几天?”

“来回也就三四天吧,你照顾好小雨。哦,对了,我们刚才说什么来着?不是说丛珊的事吗?我和丛林都不在家,华媚又是那副样子,你一个人,搞得定吗?”

“你还忘了徐艺的事情,真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呀。不过你放心,你老公虽然没有三头六臂,智商和口才还是可以的,我办事,你放心。”

“最关键的还是电视台的事情,那个曾真,不会变卦吧?”

“应该不会。”

“这事可千万马虎不得,你最好现在给曾真再打个电话,把事情敲死了。”

张仲平觉得有道理,他从手机里调出曾真的号码,拨号,通了。

曾真开口就在电话里问:“什么事呀?亲爱的?”

唐雯听得一愣,张仲平也是一愣,他快速看了唐雯一眼,索性按下免提键,说:“曾大记者,你好你好,我是张仲平。我想问一下,关于丛珊和张小雨的那个电视报道,一定不会播出了吧?”

曾真说:“不会了,放心吧,你那衣服不会白脱的。”

听了这话,张仲平和唐雯同时惊呆了。 kuEhG4oY/3bTSCwnLejqm4vTZShuDUdtlqEOyRh0RF2GwAxjet3bVgvZ4zcRth3J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