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第五章

(一)

昨天晚上辛然把徐艺捞出来之后,两人又去了酒吧。迷离的灯光加上酒精的刺激,两个人很快便喝得差不多了。从酒吧里出来的时候,徐艺的意识已经处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他告诫自己必须做好两件事:第一,不能自己开车;第二,必须把辛然完好无缺地送到家里,交给她的爸爸妈妈。

实际上他低估了辛然的酒量,别说那点红酒,就是半斤八两白酒也灌不倒她。酒量是可以遗传的,周运年就很能喝。酒量大的人血液中乙醇醛化酶的含量高于常人,能把所喝的酒中的乙醇立即氧化成乙醛。但酒不醉人人自醉,辛然很享受被徐艺凝视、照顾的那种感觉。而且,尽管徐艺醉眼看人的样子深情极了,让她的心不禁怦怦直跳,他对她却没有一点儿孟浪的举动,让她对他又增加了不少好感。所以,当徐艺把佯装醉酒的自己送回家之后,她便留下他不让他离开,她舍不得他,也怕他一个人上街会出事。实际上,那时的徐艺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啦,他是真醉了。有的人醉酒是要发酒疯的,徐艺却是倒头就睡。

这时已是早晨,辛然洗漱打扮完毕,来到徐艺睡的那间客房,坐在床沿上,看着酣睡中的徐艺。没多久,准备去上班的周运年来到了门边,在虚掩着的门上轻轻敲了两三下,把门推开了。

辛然把一根手指头竖在噘起的嘴唇上,边“嘘”边轻手轻脚地退回客厅,把徐艺房间的门掩上了。

周运年问:“他就是你捡回来的宝贝?”

辛然说:“您能不能轻点儿?什么叫捡回来的宝贝?他可是我心目中正宗的白马王子,很可能还是您未来的乘龙快婿。”

“白马王子?你们网络上不是说,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可能是唐僧吗?我的乘龙快婿就更不靠谱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你可是让我正眼瞅他一眼的机会都没给我,不行,我得看看我女儿心目中正宗的白马王子,到底长得是什么‘马’样。”

“得了爸爸,您先让他好好儿睡一觉行不行?您怕以后还没机会看他?”

“人家都说讨了媳妇忘了娘,你倒好,还只是个男朋友,就把你老爸在你心目中的位置一点儿不剩地全占了。失败,我感到很失败呀。”

“您别感到失败了,赶紧上班去吧,在单位,哪个见了您不得点头哈腰?您只要一到办公室,我保证,那种成功的感觉,立马就油然而生。”

“可是,我跟你说老实话,这家伙,给我的第一印象可不怎么好。不会喝酒的男人算什么男人?起码不能喝醉。酒量还没你的大,将来怎么保护你呀?现在提拔干部,没有酒量可不行。好好好,我不说了,我走我走。最后说一句,你可是答应我今天把房间收拾好的。”

“没问题。”

“还有,今天中午的饭局可别忘记了。”

“呀?爸,可不可以不去呀?”

“不行,一定得去。今天见面的都是我以前部队上的老战友,你的那些叔叔伯伯。你小时候他们都为你把过屎把过尿,他们都想看看你都长成什么样了。我嘛,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儿,让他们见识见识,也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嘛。”

“可是,他怎么办?我……能不能带他去呀?”

“你真的那么喜欢他?”

“那当然。”

“那他……是不是也像你喜欢他那样的喜欢你呀?”

“嗯……这个……目前还不确定。”

“还不确定?那这事……是不是有点儿悬?”

“不是有点儿悬,是很悬。不过,爸爸你是知道我的,如果我想得到什么,我一定要得到。”

“这样可不行。辛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像你老爸一样疼你宠你的。”

“我对他好,他也一定会对我好的。”

“在感情上,那可不一定。”

“行了老爸,你上班去吧。”

辛然说着把周运年推出了门,自己开始收拾起房间来。

不久,躺在床上的徐艺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昨天在他梦中出现的那只怪鸟又来了,呼啸着朝他俯冲下来。他拼命朝前跑着,却怎么也跑不动。那只怪鸟越飞越低,越来越近,它的嘴巴一歙一歙地动着,好像在宣判着什么。怪鸟突然变成了一个警察,掏出一副手铐,怪笑着朝他伸过来。徐艺哇的一声大叫,嘴里说着:“不是我不是我,是他先动的手,你该去抓他。”

惊醒过来的徐艺对自己的处境有点茫然。马上,他听到清脆的脚步声快速地朝自己待着的房间逼近。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了,辛然阳光灿烂的笑脸出现在他面前。

辛然说:“你醒了?你叫我呀?喂,干吗那样奇怪地看着我?该不会要我再做一次自我介绍吧?”

徐艺在头上挠了几下,说:“不用不用,我知道你叫辛然。这是你家呀?可是……我怎么在这儿?等一等,让我想一想……”

辛然说:“行,你慢慢想吧。我给你准备了毛巾和牙刷,你去洗脸,我去帮你准备早餐。你是吃豆浆油条还是吃油条豆浆?”

徐艺一笑,说:“除了这个,是不是只有油条豆浆了?”

“除了这个,可能得早餐中餐一起吃了。本来我会煎鸡蛋,可是,这会儿我们家的冰箱是空的,没有鸡蛋,而现在,已经过了买早餐的时间。而且,你还得快点,因为我已经答应我老爸了,今天无论如何得把房间收拾好,你得帮忙。”

“你爸?他人呢?等等,现在几点了?我得去上班了,我……只是别人的打工仔。”

“你可以请一天假呀。”

“我昨天上班没有?好像也没去。我有点浑浑噩噩了。等等,我干吗要请一天假?”

“因为你要帮我收拾房间呀。”

“我为什么要帮你收拾房间呀?”

“因为你帮我收拾房间,可以更好地了解我呀。请别急着回答这个问题,你想不想更好地了解我?”

徐艺已经回忆起了跟辛然交往的一切,他一笑,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他突然在几个口袋里找起来,他没有找到他的手机。

辛然知道他在找什么,让他等一等,小跑着去了另一个房间,又小跑回来,把手里的手机递给徐艺。徐艺开机,彩屏上是辛然的照片。徐艺不解地望着她,“这是怎么回事?”

辛然说:“你女朋友的照片呀,哇噻,是不是很漂亮?”

“老实说……”

“停,你要是想让我高兴,就别老实说,说假话。”

“你为什么要听假话?”

“因为我长得不好看,可我喜欢听人家说我长得漂亮。”

“你长得不漂亮,但很可爱。”

“我知道了,你说的第一句话是假话,第二句是真话。”

“聪明。可是,不管怎么样,你用我的手机,总得先征得我的同意吧?”

“你觉得不公平是不是?我给你用我的手机照张相,做我的彩屏,这样就公平了。来,笑一笑。”

徐艺呆呆地望着辛然,辛然不停地摁着手机照相键。徐艺发现了很多未接来电,都是公司打来的,他想了想,索性把手机关了。

辛然问:“是单位来的电话吧?怎么啦?你已经决定不上班了?也不打算请假了?”

徐艺说:“你不是让我给你打一天工吗?”

“你自己当老板也行呀。”

“自己当老板?什么意思呀?”

“就是……就是……喂,你不会没谈过恋爱吧?一个女孩子让你当老板,你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徐艺再笨也知道辛然是什么意思,即使他不理解或不敢相信她话中的双关含义,她那双羞怯而热情的眼睛也已经向他透露了一切。那双眼睛他不敢面对,这两天他屡屡犯错、情绪低落,自卑到极点。

他讷讷地说:“我自己当老板?辛然,你知道吗,我不过是一个一无所有、一无是处,没人要、没有爱的丧家之犬,就像你的宠物狗,不,我连一哥都不如。”

辛然躬下身子,从下往上看着低着头的徐艺的眼睛:“你怎么啦?谁不要你,谁不爱你了?你失恋了?”

“我……没有……我……我……我只是这么说说而已。”

“为什么这么说?你突然那么沮丧,可真是把我吓了一跳。你不是真的受了什么伤害吧?什么?你只是……有点自卑?我没听错吧?你有什么理由自卑?论文,你当过学生会主席,已经证明了你的组织协调能力和个人影响力;论武,你昨天把那几个小混混打得屁滚尿流,样子真是帅呆了,在我眼里,你是最棒的。只要你愿意,你完全可以做任何一个女孩子的老板。我没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现在,我……我我就要你给我当老板……兼清洁工、保镖、提款机,还有……喂,你还会做什么?”

“毕业以后,我一直在做拍卖。拍卖公司,你懂吗?”徐艺故意把辛然的话岔开。

辛然撇了撇嘴,脸上不禁现出失望的神情,但很快一扫而光,她嘻嘻一笑,说:“你是说你想做拍卖公司的老板?这也太简单了,跟我爸说一声就是了。”

“你爸?你爸是干什么的?”

“你猜呀。”

“我怎么猜得到?”

“随便猜嘛。”

“我猜不到。你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吗?”

“徐艺,你不会真没谈过恋爱吧?跟女孩子说话,你能指望听到几句直接说的话?不过,我跟那些女孩子不一样,我就直接跟你说吧。我爸……大小算个官儿吧,在市里,不算大,也不算小。是这样,我研究生毕业以后一直在考虑该找份什么样的工作,我爸从小把我当男孩子带,他希望我去当兵。我对当兵没兴趣。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吗?我想自己当老板,可我爸说,女孩子最好别当老板。他说当老板太累了,尤其是女孩子。”

“你爸说得对。”

“不过,我倒有个主意,不如我们一起开家公司吧。”

“你跟我一起开公司?别开玩笑了,辛然,我跟你说过,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

“如果你当上了老板,你就有了一家公司,还有了一个像我这样的……股东。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真的,你如果想自己当老板,我是真的可以帮你。”

“条件是……”

“条件是……你不能随便跟我谈条件。”

“也就是说,我得无条件听你的?”

辛然略为夸张地点点头:“差不多吧。”

“你要是把我卖了呢?”

“徐艺,我是这么考虑问题的,如果你很好很好,我就会舍不得卖了你;如果你很坏很坏,我也不能卖给别人让你去危害社会。”

徐艺知道辛然在和他开玩笑,也就撇嘴一笑,道:“也就是说,我将一辈子都逃不出你的小魔掌?”

“我有那么恐怖吗?”

“不,你很可爱。真的,你真的很可爱。可是,我……我我我也真的是一个一个……很差劲很糟糕的人,一个坏人,一个浑蛋。”

“那我现在就不让你到外面去危害社会。为了考验你,你先吃了早餐,然后开始干活。”

徐艺很乖,胡乱地吃了早餐,就在辛然的指挥下开始收抬房子,小狗一哥在他脚边穿来穿去,倒像他是它的老朋友似的。徐艺从来没有养过狗,那吉娃娃初看丑陋得要死,多看几眼却觉得蛮可爱。

收拾到辛然闺房里的时候,徐艺心里突然涌出一阵异样的感觉。这里那里到处都是卡通装饰品,而且大多是黄色和红色,给人一种很温暖很活泼的感觉。

房间里有五六个纸箱子,徐艺每次试图打开它,都被辛然挡住。这让徐艺好奇心大增,忙问里面都是一些什么金银财宝?辛然说是女孩子的东西,你不会感兴趣的。徐艺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感兴趣?你不是希望我更好地了解你吗?你真这么想,你就打开它们让我看看。

徐艺没想到,第一个纸箱里全是女鞋,第二个、第三个……也都是各种各样的女鞋,有平跟的、坡跟的、高跟的,也有凉鞋、皮鞋和长统靴,但一律都是红色。红色的女鞋马上把整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占据了。徐艺惊诧地站在一大堆女鞋中间,不禁有点头晕。他这才注意到辛然脚上的拖鞋也是红色的。他有点茫然地望着辛然。

辛然望着他一笑,说:“不准问为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对红色女鞋着迷,也许,我有轻度的精神心理疾病?你害怕吗?”

徐艺再次很认真地看了辛然一眼,仍然撇嘴一笑,道:“不害怕,因为我会跆拳道。”

快到中午的时候,辛然的手机响了。是周运年打来的,让他们赶紧动身。辛然拉了徐艺的手就走。徐艺问去哪儿?辛然说,今天我不是你的老板吗?你跟着老板走就行了。

(二)

曾真在频道里报了一个选题,就是关于替江小璐的儿子毛毛找熊猫血的事。头儿很快就批了,让她一定要抓住,不仅要抓住,而且还要往深里做。头儿说,谁说现在的人一心只想着升官发财、男欢女爱?像这种自发的善行与爱心奉献正是我们这个社会所需要的,也是我们媒体要大力弘扬的。

曾真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她把这个想法跟江小璐交流的时候,会被她一口拒绝。这让曾真很不爽,她甚至对江小璐的人品产生了怀疑。当初可是她自己哭哭啼啼求人的,我不图你千恩万谢,总不能这么过河拆桥吧?曾真进而迁怒于张仲平,都是他,要不然也不会惹出来这么多事。这两个人的关系肯定不一般,瞧瞧江小璐当初抱着张仲平哭泣的样子,她像是他朋友的老婆吗?德行。好吧,你们什么关系我可以不管,但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得帮我去做江小璐的工作。

曾真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张仲平刚到办公室,他正烦着呢。胜利大厦的事看来还得拖一阵子了,就是不知道这中间会不会有别的拍卖公司插一杠子。这徐艺也是,已经两天没有回家也没有来公司上班了,搞得唐雯老问他,可他问谁去?

“你是不是在医院里?”曾真劈头就问。

“没有呀。怎么,查我的岗呀?”张仲平反问。

“查你的岗?没资格,没兴趣,没那么无聊。是这样,我们栏目想为毛毛小朋友网上找熊猫血的事做个节目,可他妈妈不同意。”

“好事呀,她为什么不同意呀?”

“不知道。所以,想通过你做做她的工作。你不会推辞吧?”

“通过我做工作,为什么呀?我跟她也就是普通朋友关系,你为她儿子的事出过那么大的力,她说还要好好谢谢你,如果她不同意,我可能也没有办法,真的。”

“喂,你什么态度呀?你试都没试怎么就知道不行?算我求你请你帮个忙行吗?”

“好好好,你别发飙,我试试我试试。哎呀,难怪社会上的人都说,要防火防盗防记者。”

“你说什么?有本事你再说一遍。胜利大厦的事别说没完,就是了啦,我就不信你这一辈子再没有事撞到我枪囗上。”

张仲平倒独自笑了,这姑娘说话怎么这么硬邦邦的呀,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有点意思。他这样想着,心情反而好了起来,有了和她开玩笑的心思,便说:“听你这意思,你是准备一辈子惦记上我了?为了不辜服你的这片心意,好好好,我马上跟她联系。”

“不是跟她联系,你得保证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我等你的消息。”曾真说完挂了电话。

但江小璐还是拒绝了张仲平。江小璐说:“你放心,我不是一个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那些好心人为我们母子做的一切,我都会记在心里,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至于上电视,我已经回绝过曾记者了,她干吗要找你做说客呀?”

“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拒绝她。”

“很简单,我不想我和毛毛被打扰。我要为他将来考虑。他毕竟是没有父亲的孩子,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血液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他会孤独的,也会自卑的,他甚至会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这太可怕了,你不觉得吗?”

“可是,如果这件事在电视上报道出来,那些做了好事的人的善心,是可以得到弘扬的。我们社会需要这种温暖的、人性的力量。”

“可它也可能让我们母子成为新闻人物,要么被指指点点,要么让我们处于被同情被怜悯的境地,仲平,我真的不想这样。你难道这都理解不了吗?”

“可是,如果你只是担心这个,在技术上很好处理,比如说在你和毛毛脸上打上马赛克……”

“不,不要。仲平,曾记者让你来做说客是不是让你挺有压力的?你就把责任往我身上推。我知道我对不起她,你替我对她表示歉意。不过,她不知道,你是知道的呀,我是一个很固执的人。我愿意用别的方式对那些好心人表示感谢,请你不要再说了,好吗?”

“可是——”

“你真的不要再说了,没用了。那些给毛毛输血的人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好心人,他们不是为了贪图那种廉价的表扬与宣传,完全是因为相同的血型而把彼此当作亲人,可能是曾真已经跟他们说了什么吧,他们正准备离开,你别操心了哦。”

张仲平还要说什么,江小璐那边已经把电话给挂了。张仲平摇摇头,吐出一口长气。

没过多久,张仲平的手机响了,一看是曾真的号码,便犹豫着没有接,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曾真说,他得先想一想怎么说才能帮她打消那个念头。

曾真等了半天无人接听,放下手机,有点窝火地小声骂道:“是不是又开始躲我了?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靠谱呀?”

刚骂完手机又响起,她还以后是张仲平回拨过来了,原来却是胡海洋。而且正好说的是跟张仲平有关的事,说张仲平这会儿正在3D拍卖公司等他,问她有没有时间一起去,关于他竞买胜利大厦的事,还得请她帮忙盯着。曾真说没问题,让胡海洋来台里接她。她又给张仲平打了两个电话,他一个也没接。曾真这才知道他还真是有意躲她,心说巧了,等我当面逮着了你看你怎么说。

到了车上,曾真问胡海洋张仲平这人怎么样,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人不地道。

胡海洋说:“他不接你电话很正常,两边都是他的朋友,他肯定有难言之隐。”

曾真说:“也许吧。问题是你们男人哪有那么多难言之隐?累不累呀?不能跟人说的事不做,不能做的事不想,事情不就简单了吗?你把真实情况告诉我不就行了吗?说几句真话有那么难吗?”

胡海洋说:“社会上的人和事要都像你说的这样,那可就真的简单了。可更多的时候,人会被无数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挟裹着往前走。这就是所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舅,您在跟我谈人生的哲理,客观上却在替张仲平辩护。”

“我干吗替他辩护?没有。我只是觉得有点儿奇怪。”

“你也觉得奇怪?”

“不是,我是奇怪你似乎挺在乎他。”

“我在乎他干吗?谈不上。只是我觉得这个人似乎挺让人捉摸不透的。说他奸诈吧,他似乎又挺诚实,说他耍滑头吧,又似乎挺实在的。反正我觉得这人挺复杂的。”

“打住了,曾真。不要把心思花在揣摩一个成功的已婚中年男人身上,那会很危险。当你对他的兴趣越来越大的时候,你可能会欲罢不能。”

“什么呀,舅舅,你怕我会看上张仲平?那也太不靠谱了。”

“反正我提醒过你。一个成功的已婚中年男人,对你们‘80后’的女性,是最有杀伤力的。”

“我有免疫力,放心。嗯,舅舅,你这也是经验之谈吧。小心我到舅妈那儿去告状。”

“哈哈,那我倒不怕。我就不信你这小胳膊肘会朝外拐,那这二十多年我不就白疼你了?”

“那可不一定哟。你要知道,我的原则性可是很强的。”

在另外一条大街上,唐雯也在往张仲平公司这边过来。她炖了鸡汤,正要给江小璐的儿子毛毛送去,顺便也给张仲平送点过来。

就快到办么楼停车场了,曾真的手机响了。原来是台里的同事病了,有个采访任务想让曾真去顶替一趟。胡海洋问清了情况,让她赶紧回去。

曾真说:“我不想去。那个采访任务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报道一下今年的高考政策,没有任何个人发挥的余地。我打个电话,让实习生去。我更想去见张仲平。我得看看他到底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哦,顺便也想看看胜利大厦里面到底有多少秘密。我怀疑他不一定跟你说真话。”

胡海洋说:“你呀,还是要以工作为重。我看这样吧,见张仲平不着急,他要没安排,我们中午一起吃饭,你先去替你同事代班,完了赶过来。要了解胜利大厦的情况,我一个人去找他效果可能更好。为什么呢?第一,我是买家,拍卖公司有义务向我说明胜利大厦的瑕疵;第二,我不是记者,张仲平不会设防,也不会有心理障碍。”

曾真说:“你这么说倒是有道理。那,我下车,打的回台里。”

这时,唐雯乘坐的士到了。唐雯下车,曾真看了唐雯手上拎的东西一眼,上了唐雯刚才坐的车,的士开车离去。

唐雯很少来张仲平办公室,但秘书小叶是认识她的,否则,她这秘书也当得太不够格了,见了唐雯,忙引着她去了张仲平办公室。她前脚刚进,胡海洋搬着满满一箱酒也到了公司门口。张仲平的部门经理许达山见状小跑过来,搭一把手,和胡海洋抬着那一箱酒说笑着也进了张仲平的办公室。

胡海洋和唐雯刚才在电梯里打过了照面,在张仲平办公室见面之后不禁一笑。张仲平忙介绍他们认识。胡海洋感慨说:“你们家真是黄金组合,一个在海里,一个在岸上;一个吃皇粮,一个搞市场经济,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和资产主义的优越性,全让你们家给占了。”

张仲平是一个会讨老婆欢心的人,说:“这不算什么,我要向你隆重推荐的是我老婆炖的鸡汤,那才真的叫——一招鲜,吃遍天。”

唐雯说:“去你的。来来来,胡总一起尝尝。”

胡海洋说:“好好好。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呀。张总你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两瓶青花瓶的擎天柱酒,张仲平的眼睛为之一亮,说:“擎天柱保健酒。胡总做事真是雷厉风行,这么快就把产品弄出来了。”

胡海洋说:“我早年做股票证券的时候养成了一个习惯,要么不做,一旦决定要做的事情,下手就得快。我不喜欢做事拖泥带水的。我给你送酒,一是表示感谢,二嘛,我知道你应酬多,希望你能在你的朋友中多宣传宣传。口耳相传,比什么广告都实用。”

唐雯称赞那瓶子好漂亮。胡海洋说是他自个儿设计的。唐雯说:“真不错。”张仲平也跟着说:“不错,古朴、典雅、脱俗、有个性、有品位。”他拿起来把玩着,爱不释手的样子,好半天才把它放在了博古架上。胡海洋说:“金玉其外,琼浆其中,这酒的味道更不错,怎么样,开一瓶试一试?”张仲平忙说:“不了不了,我欣赏欣赏就行了,喝就免了。”胡海洋说:“怎么,教授不让喝呀?”唐雯说:“我哪里会管他这个?是他自己几年前发过毒誓,说这一辈子滴酒不沾了。胡总就不要让他为难了。”胡海洋说:“羡慕,羡慕呀,张总,什么叫幸福?夫唱妇随、琴瑟调和,这就叫幸福。不过,拍卖行业是服务行业,张总不抽烟不喝酒,能行吗?”张仲平说:“倒也没什么。我们做拍卖的,虽然是从别人嘴里讨饭吃,但人跟人交往,最重要的是互相理解、互相尊重,我是先让自己努力这样做,别人自然也就不会故意为难我。”胡海洋说:“难得。”张仲平说:“胡总见笑了。”胡海洋说:“哪里哪里,了解一个人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跟他做一笔生意。一个人对利益的态度,会在做生意的过程中暴露无遗,嘴里说得天花乱坠都没用。上次拍卖这个酒的商标,我就已经了解了张总的为人处世,我觉得张总是一个可以当朋友交往的人。”张仲平再次感谢胡总看得起。

胡海洋说:“我今天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了解一下你们公司最近还有什么东西要拍卖。比如说有什么好的房地产项目没有?土地也行,烂尾楼也行。”

张仲平刚要说什么,手机响起,张仲平看了一下号码,发现又是曾真,他对胡海洋说声“对不起”,走到里间去接电话。

唐雯好奇地看着他。

张仲平说:“曾真呀,我哪里敢不接你的电话?为你的事,我特意来找江小璐了。我在哪儿?在医院呀。确切地说,是在医院的停车场。对不起,不好意思,我没能做通江小璐的工作。她不想让自己和她孩子在电视上曝光,怕她孩子在心灵上受到伤害,曾真……喂……曾真……”

那边的曾真却已经把电话挂了。张仲平不理解她怎么会这样,但也不想深究,摇摇头出了里间。

张仲平是个稳重的人,在胜利大厦的拍卖委托没有正式拿到之前,不会把它作为自己的业务。他从里间出来之后对胡海洋说他会替他留心,一有好项目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他,然后问他什么时候走,晚上能不能一起吃个饭?胡海洋说晚上不行,他下午得回擎天柱,中午倒是可以。张仲平只好连忙道歉,说中午不行了,已经有了安排。

说到擎天柱,唐雯有机会插话了,她说她和张仲平在那儿下过放,当过知识青年,是从那儿直接考上大学的。胡海洋大叫缘分呀,告诉唐雯现在那儿开发成国家级旅游区了,欢迎他们两口子有机会故地重游。唐雯连说:“好呀好呀。”

胡海洋要走,张仲平一直把他送到了电梯口。唐雯注意到张仲平搁在办公桌上的手机。等他送人回来,问他刚才打电话给他的是谁。

张仲平说:“哦,是曾真。她想采访小璐,可小璐不同意,想通过我做她的工作。要么,一会儿你再跟小璐说说?”

唐雯说:“是吗?这电话又不是什么商业秘密,干吗背着人打?鬼鬼祟崇的。”

张仲平诧异地望着唐雯,说:“胡总不会在乎这个。中午丛林替我约了两个朋友一起吃饭,要不,我先送你去小璐那儿?”

唐雯突然把碗重重地摔放在办公桌上:“我说你能不能别张口闭口小璐小璐的,她叫江小璐。”

张仲平惊讶地看着唐雯:“老婆,你……”

唐雯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忙埋头收拾起碗筷来。

对张仲平不满的还有曾真。她挂他的电话是因为他在明目张胆地撒谎。因为当她从胡海洋的车上下来时明明就看到了他的车,那时他已经约好了和胡海洋见面,怎么可能在医院里?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老撒谎呢?我又不是你老婆,有这必要吗?

(三)

别看龚大鹏现在落难了,但生意场上的基本规矩还是懂的,比如说请人吃饭,就必须提前到,先把那儿的环境和菜谱熟悉了,以便到时候向客人介绍和推荐。请客的酒楼不过是自家饭堂的延伸,如果落在客人后面,就像客人到你家里来拜访却吃了闭门羹一样,那是大不敬的。所以,龚大鹏和何宝早早地来到了黔川酒楼,订了一个包厢,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个小时以后,他们听到了外面轻轻的敲门声,紧接着,待迎宾小姐把丛林和张仲平让进来,龚大鹏马上跳了起来,一副热情洋溢的样子。

龚大鹏说:“张总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今天总算见到活人了。”说着伸过手来握张仲平的手,力气大得让人一下子就感到他是一个体力劳动者,有的是力气。

张仲平没见过这样的,连忙把手抽出来,甩了甩,又往脑门前扬了扬,说:“你好你好。”

龚大鹏腾出手来,边递名片边自我介绍:“小弟龚大鹏,龙共龚,大鹏展翅的鹏。名字是我爷爷取的,大概希望我鲲鹏展翅九万里,疑似那个……银河落九天。他肯定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了,大鹏早已变成了洞庭湖的麻雀。”

丛林说:“你是洞庭湖的老麻雀,也是见过风浪的。好了,老龚就别谦虚了,坐坐坐。”

龚大鹏说:“叫小龚,叫小龚。”

丛林说:“龚老板就别客气了,随便一点儿,你比我和张总都大三岁,怎么说也该叫你老龚了。”

龚大鹏说:“老龚就老龚,今天我坐东。林哥,您看吃点什么?鲍鱼还是龙虾?哦,这个是我的侄儿兼助理何宝。”

何宝一直躬身在旁边等着被介绍,这时忙说:“丛庭长好,张总好。”边说边学龚大鹏的样儿,把手伸过来要跟人握,张仲平双手举起来,赶紧抱拳拱了拱,道:“你好你好。”

丛林说:“老龚呀,你怎么搞得这么隆重?我不是一直说要到你们乡里去吃农家菜吗?进这种酒楼已经破例了,随便点几个家常菜就行了。”

龚大鹏说:“那怎么行?不行的。小姐,你过来,你们这里都有些什么招牌菜?”

服务员说:“除了鲍鱼和龙虾,我们这里的招牌菜叫‘黔驴技穷’,客人反应不错,要不要来一份?”

丛林对这菜名有兴趣,随口问道:“那是一道什么菜?”

服务员说:“就是红辣椒爆炒驴肝肺和牛鞭。正宗的黔川风味。”

黔川风味是什么风味?恐怕是酒店的老板教服务员胡扯的。张仲平心里想笑,嘴上却说:“这菜名有点黑色幽默。天上龙肉地下驴肉。驴肝肺那是什么?弄得不好,就是好心呀。好心当成驴肝肺。还怕不够劲道,还要牛鞭来帮一把,有点意思。”

龚大鹏说:“哎呀,文化人就是文化人,张总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何宝,你学着点儿,这都是文化。”

丛林说:“我觉得这名字并不好,什么黔驴技穷?不就是无计可施、束手无策的意思吗?总给人一种添堵的感觉,不好不好。”

龚大鹏弯拐得快,说:“听丛哥这么一说,还真有道理。是呀,吃顿饭,把个菜名搞得那么文绉绉的干什么?还没讨个好彩头,是不好,是不好。这菜不要了,再推荐一个。”

服务员说:“那……疑似熊掌怎么样?”

龚大鹏说:“熊掌?”

何宝说:“这个我知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龚大鹏说:“就是他说的这个熊掌?”

服务员说:“不是。他说的是熊的爪子,那是真正的熊掌,是野生保护动物,是不能随便吃的。我们这里的疑似熊掌,其实是牛蹄。”

张仲平问:“牛蹄?说说看。”

服务员说:“那我们得从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说起。大家一定听过红军战士吃皮带的故事。一般来说,牛皮带是煮不烂的,煮不烂就消化不了。但是,这事到了我们老板的爷爷的手里就没什么了……”

龚大鹏说:“长话短说长话短说,说你们那个熊掌。”

服务员说:“把整只牛蹄切好,先用文火蒸七七四十九个小时,不能用自来水,也不能用矿泉水,得用青山寺山脚下化龙池里清晨五点钟的清泉水……”

龚大鹏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你就说多少钱一份吧。”

服务员说:“不贵不贵,一份二百九十八元。”

丛林说:“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龚老板算了,太贵。”

龚大鹏说:“不贵不贵。那就点一份。谁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们点了熊掌,偏偏还要点一份鱼,小姐,你们这里最贵的鱼多少钱一份?”

服务员说:“我们这里最贵的鱼是鲍鱼,您是要六头的还有十二头的?”

张仲平出面制止道:“小姐你打住,鲍鱼那是鱼吗?那是一种原始的海洋贝类,单壳软体动物,属于海鲜。老龚,海鲜就免了,丛法官皮肤过敏,等于花钱找罪受。”

龚大鹏说:“张总您熟悉丛哥的口味,要不这点菜的活儿,请您代劳得了。”

张仲平说:“要我点?我可是只点贵的,不点对的。”

龚大鹏说:“贵的就贵的,没问题。”

张仲平说:“开玩笑开玩笑,你跟丛林是朋友,就听他的,点俩家常菜就行了。”

龚大鹏说:“不行不行,请您和丛哥不容易,得上档次。”

丛林说:“什么叫上档次?吃龙虾吃鲍鱼就叫上档次?只点贵的,不点对的,那叫没文化,别说你现在经济方面还很困难,就是有钱,也没必要这么糟蹋。”

龚大鹏连说“是是是”。

丛林说:“朋友聚会,吃什么不重要,关键是大家聚在一块儿,有话可说。张总是拍卖方面的专家,你不是有问题要问吗?快把菜点了,你们好谈事。”

听到这话,张仲平一二三四五点了几个菜,让服务员赶紧下单。龚大鹏则把椅子往张仲平这边挪了挪,说:“哎呀,张总您是不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真的无异于刀口舔血。建筑公司那么多,你要是不垫资,根本就揽不到工程。我悔就悔在不该跟私人老板合作。跟公家做就好多了,安全。”

张仲平附和道:“你说得对。我的经验也是这样,公家跟公家的生意不好做,私人跟私人的生意也不好做,私人跟公家的生意就好做多了。嗯,你继续往下说。”

龚大鹏说:“不过,这话又说回来,安全是安全,工程做完了,要想拿到钱,也不容易。那些搞验收的,搞结算的,胃口也不小,像拧不干的抹布。真的是条条蛇都咬人。帮了你一次忙,就像是你的祖宗,就得供着。俗话说,小鬼难缠,一点儿都没错。”

张仲平点点头说:“那是因为到了具体管事的人那儿,他们公私不分了。”

龚大鹏说:“他小姨妈的,说起这个我就烦,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

张仲平叹了一口气,又点点头说:“是呀,现在干哪一行都难。”

龚大鹏说:“我原来也承包过左达的一些小工程,挺好的,原指望跟他一起做大做强,谁知道胜利大厦没做完,他先变成了一个赌博佬。这左达也是他小姨妈的昏头了,黄赌毒,那怎么能沾呢?那是死也不能沾的嘛。”

张仲平点点头。何宝一直注意着张仲平,也跟着直点头。

龚大鹏说:“我那些垫的钱,可都是找亲戚朋友借的,都是血汗钱。原来指望左达还能开工,他这一死,等于撒手不管呀。我怎么办?我有时候真的连杀人的想法都有了,还得想办法骗那些把钱借给我的亲戚朋友,要不然,他们也会把我撕了。”

张仲平同情地望着龚大鹏,伸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龚大鹏的事搅了自己的生意;但自己情急之下接受曾真采访时说的那番话,基本出发点就是站在农民工立场上说话,龚大鹏中间插进来便在情理之中,也是大势所趋。也许,事情本来就应该是这种状态。

龚大鹏不知道张仲平的这些心理活动,殷勤地望着他说:“事到如今,我只能靠政府了,我只能靠法律了,我只能靠丛哥和张总了。张总可一定得帮助我啊。”

张仲平说:“我们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那是什么?缘分哪。你我通过丛林,已经是朋友了,龚老板放心,只要我们好好配合,我想结果大家一定都会满意的,你说是不是?”

龚大鹏说:“是是是,张总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菜很快就上齐了,龚大鹏要上酒,丛林不同意,说下午还得上班。

也因为没喝酒,大家吃得都比较快。见丛林和张仲平前后放下了筷子,龚大鹏说:“这餐饭没吃好,走,我们干点别的去。”一边招呼来服务员来买单。

张仲平一把拉住龚大鹏要买单的手:“不劳龚老板,来之前我和丛林说好的,这单我来买,而且已经买过了。”

龚大鹏立即大嚷起来:“张总你怎么能这样?看不起我这个朋友是不是?”

张仲平笑笑,说:“没那么严重,我有这里的金卡,可以打折。再说了,这是我的地盘,我的地盘我做主。”

龚大鹏执意要把掏出来的钱往张仲平怀里塞:“不行不行,说好了我请客,张总抢着买单,那不等于打我的脸吗?”

丛林凑过来说:“张总既然已经把单买了,龚老板你就算了吧,下次再到你们那里去吃农家菜。”

龚大鹏说:“你看看,你看看。抢单都这么有水平,不愧是做大事的人。张总,我服你。那行,我们赶紧去黄金大酒店,我请两位洗桑拿。”

丛林说:“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从来不去那种地方。”

龚大鹏说:“洗桑拿没什么呀?洗桑拿才能体现人人平等,大家光着身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多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都光着,又不怕有窃听器。”

张仲平笑道:“洗桑拿是没什么,关键现在的桑拿,洗不好越洗越脏,是不是丛法官?”

丛林说:“说不去就是不去,哪里来那么多废话?”

龚大鹏说:“丛哥您别生气。”

丛林说:“我没生气。这样吧,我很忙,得先走了。你跟张总也认识了,以后你们有什么事,直接联系,我就不用夹在中间了。”

龚大鹏说:“丛哥您真的没生气?”

丛林说:“没有。”

龚大鹏说:“张总您看这……”

张仲平说:“恭敬不如从命,你就依了丛法官吧。”

龚大鹏说:“好好好。”

丛说林:“要不,你们继续谈,我还有事,打个的先走。”

龚大鹏说:“那不行,丛哥,我送你,我打的送你。”

丛林说:“算了,我自己打的走。”

张仲平说:“龚老板,我们已经认识了,我们随时可以再联系。要不,还是我送丛法官?”

龚大鹏见状,以为他们两个还要去办别的事或说别的话,自己夹在中间不方便,便说:“好好好,改天我到您公司去拜访。”

张仲平说:“欢迎欢迎。那就这样?”

丛林上了张仲平的车,没坐一会儿就忍不住数落起了张仲平:“你今天有点过分啊,为什么不把事情敲定了?龚大鹏毕竟是个粗人,你可别把这事情给故意耽误了,他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就不怕他病急乱投医?”

张仲平说:“龚大鹏虽然是个粗人,却一点儿不傻,我太主动了,他一定会顺着竿子往上爬。放心吧,我有分寸的,等我见了侯昌平,我会主动和龚大鹏联系。我相信他不会不给你面子。”

丛林说:“这事跟我可没关系啊。”见张仲平一笑没说话,又问:“你约了侯昌平了?”

张仲平说:“不能约,一约准约不上,我得直接上门去碰他。”

丛林说:“你不能把他当我一样,说上门就上门,小心吃闭门羹。还有,你得注意了,侯昌平是老革命,又快退休了,可别拉人下水啊。”

张仲平说:“你这叫什么话,我拉谁下过水了?你别戴着有色眼镜看我们这些生意人,我张仲平像奸商吗?你知道现在做生意有多难吗?除了做市场,还得做关系,而且归根结底最终还得做到关系上去。但做关系不止权钱交易一种吧?学问深了。最主要的是把握分寸,这太重要了,多一点儿,可能违法乱纪,少一点儿,也就算打擦边球。我是不会把自己变成一个拉拢腐蚀国家干部的罪犯的,更不想哪天被你亲自审办,放心吧,啊。”

说话间车子已开到了中院大门口,但张仲平并没有停车,而是拐过一条街在一家超市门口停了。他知道,丛林要注意影响,要是让他那些同事看到,没准儿会猜测他是被当事人请去喝酒了,那可是法院明令禁止的,在这方面两个人还是很有默契的。

丛林下车以后张仲平并没有马上把车开走,他给徐艺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他的手机仍然没开。这小子在干什么?他觉得自己应该好好跟徐艺谈谈了。

(四)

徐艺在中午吃饭之前和辛然一起去了野猪林生态动物园。一路上他老在问,他们这是去哪儿?会去见一些什么样的人?

辛然故意搞得神神秘秘的,不停地摇头,但每摇一次头都要乘机看上徐艺一眼,脸上的笑容灿烂如桃花,眼波荡漾得更像是清澈水塘里的光波。还有她身上香水的味道,若隐若现,让徐艺一阵一阵心悸。他突然感觉到辛然身上透出一种活泼亲切的女人味道,似乎伸手就可以把握。她不像曾真那样是一本读不懂的书,而是简单、快乐、明了,让徐艺充满了作为男人的自信。他想,也许该找个机会偷偷把钱包里曾真的照片拿掉了,说不定辛然在他酣睡的时候已经看到了,自己也是烧包,剃头担子一头热,放她照片干吗?

周运年比辛然徐艺先到,四个人已经开始打扑克了,是那种很老的打法双百分,输了钻桌子。另外三个人一个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长肖长根,一个是市国资委的胡刚,还有一个却是鲁冰。野猪林生态动物园的莫老板亲自在旁边端茶递水搞服务。

一开始,莫老板提议玩点小钱,赌资他提供,输赢是次要的,主要是怕钻桌子不小心伤了老胳膊老腿。周运年一口回绝了,并由此引申开去,说了一番大道理。他说,要保持过去部队上的那种兄弟情谊,半毛钱的经济关系都不要有,一有就可能出问题。他现在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党给我们这些老兵的权力,就是在和平时期为人民搞好服务。他提了一个倡议,就把今天的日子定下来,以后每年都在这里聚一次,目的很简单,就是希望每年大家都能来这里一起回回炉,就像搞体检似的。他不希望在座的各位有任何一个人掉队。

周运年刚说完,鲁冰第一个附议,说:“这个主意好,说起来咱们这几个人都有点小权,平时不检点,都有可能成大贪。”肖长根也表示赞同,说:“老领导真是用心良苦,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政法战线工作,眼看着多少人败下阵来了,没有顶住敌人的糖衣炮弹,我们得以此为鉴。”胡刚也说:“指导员,这么多年您还是没变啊!说话我们听着就亲切。是呀是呀,平安是福,大家平平安安聚在这里,多好啊,要珍惜呀。”莫老板最后也表态,说:“我现在不在你们的圈子里,申请当裁判,谁犯事先关谁的禁闭。”

这时响起汽车行驶过来的声音,徐艺的车子由远而近,一直开到了屋子跟前。周运年说可能是然然来了,大家一起丢了手上的扑克牌出来迎接,正好碰上辛然和徐艺从车里下来。

周运年把几位一一给辛然做了介绍,大家都欣喜地夸赞,辛然一下子长成了一个美丽的大姑娘,完了都用探寻的目光盯着徐艺。

辛然马上向周运年和各位叔叔介绍徐艺,说这是我的男性朋友,简称男朋友。

大家边笑边点头,鲁冰在徐艺胸前擂了一拳,说:“你小子潜伏得很深呀,怎么不早说?”周运年问:“怎么,你们认识呀?”鲁冰说:“认识好几年了,这小子不错。”

牌局就这样散了,人来齐了,大家让莫老板带着参观一下野猪林动物园。鲁冰和辛然聊着天,故意避开众人走在后面。

鲁冰问辛然:“你和徐艺关系已经定了吗?你爸爸同意了?”辛然说:“关系定不定,我爸说了不算,你还不了解我们家的格局?我老大,我爸老二。”鲁冰指着辛然笑了笑:“这孩子,你们刚搬来,以前一直是异地恋爱吗?”辛然只好老实告诉鲁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恋爱的,反正,我喜欢他很久了。”鲁冰说:“这样看来你还不是很了解他,我可是和他认识很多年了,我可能了解的比你多。你不想从我这里刺探一点儿情报吗?”辛然说:“要呀要呀,鲁叔叔,你跟我说说,他这人到底怎么样?”

鲁冰想了想,谈了对徐艺的整体印象,最后还是把那次吃饭虚开发票的事跟辛然说了。他也没忘替徐艺找原因,比如说公司合理避税,公司财务冲账什么的。最后他让辛然先别把这事跟徐艺说,自己心里有个数就行了。但不管怎么样,找男朋友,还是要注重人品。这一点自己一定要把握好,说得辛然直点头。

走在前面的肖长根跟徐艺聊开了,问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吃亏?徐艺免不了替自己辩解,表示了对肖长根的感谢。肖长根让他别见外,别客气,说:“以后遇见这种事情,千万别冲动,现在都什么社会了,谁还打架?有事你直接打我手机,通过治安程序,多大的事情,都能解决。幸好老领导的电话及时,不然你这做晚辈的,还以为我这当长辈的没有把社会治安搞好。毕竟这么大了,要真把你关起来,也丢我们的脸面。”

徐艺不停地点头,再次对肖长根表示感谢。

肖长根见徐艺左一个肖叔叔右一个肖叔叔地叫着,心里蛮受用,却故意板着脸让徐艺一定不能欺负辛然:“不然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可不会饶了你。”徐艺连忙说不敢不敢:“辛然不欺负我就不错了。”肖长根打着哈哈说:“你这话我信,她妈妈死得早,别说你,连我们老领导都怕她。”徐艺赔着笑,心里忍不住地欣喜和吃惊,他回头看了笑脸盈盈的辛然一眼,几天来积郁在内心里的郁闷一扫而光,觉得辛然一定是上天赐给他的贵人,是真的能让他大富大贵的人。

辛然向徐艺招手,徐艺跟肖长根说声对不起,回头走到辛然和鲁冰身边,三个人在鳄鱼池边停下来,一边观赏鳄鱼,一边聊天。

徐艺问鲁冰:“我们公司争取胜利大厦的拍卖业务会不会有什么问题?”鲁冰说:“应该只是时间问题吧。不过,凡事不能想得太满,你做生意也不是两天了,这生意场上的事,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变化的。”徐艺说:“听说东方资产管理公司有个副总被双规了,估计胜利大厦拍卖的事儿可能得耽误一阵子。”鲁冰点头说是:“还有个情况你姨父已经知道了,就是与这个案子相关的,又多出了一个叫龚大鹏的申请执行人,案子要从南区法院调到市中级人民法院合并执行,这都需要时间,而且,这中间很可能会出现很多新情况。所以,你和你姨父,也得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呀。”

徐艺说:“是呀,司法拍卖资源是一种公用资源,没有理所当然地归哪家拍卖公司之说。我想问的是,鲁叔叔,你估计这件事大概要拖多久?”

鲁冰说:“快则一个月以内,慢,也就两三个月吧。”

徐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进入大型动物区必须开车,可以在车上近距离地观察狮子呀东北虎呀之类的野生动物。徐艺和辛然一辆车,他紧贴着窗户望着外面,似乎对在离他们车子不远处打盹儿的东北虎、美洲狮入了迷。辛然紧挨着徐艺的肩膀,问:“你好像对动物比对人有兴趣呀,在想什么呢?”

徐艺回过头来说:“辛然,你看到那些老虎狮子了吗?你不觉得它们没精打采、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吗?它们被圈养的时间长了,就会失去野性、血性和生存能力。只能等着别人给它们喂食。”说到这里徐艺停顿了一下,望着辛然说:“我还想问你,你上午在你家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辛然说:“我们上午说了那么多话,你指的是哪一句呀?”徐艺说:“就是帮助我办公司的事。”辛然说:“当然了,我可不希望我男朋友永远给别人打工。”

徐艺说:“辛然,刚才我一直在想这件事,你知道吗?开拍卖公司其实很简单,不需要大的资金投入,只要能拿到业务,真的就能做到槌子一响,黄金万两。我……还有你,我们也许真的可以开一家拍卖公司,你说得没错,我为什么不自己当老板呢?我总不能一辈子给人家当打工仔吧?你说呢,辛然?”

“好呀,年轻人有志气,我支持你。不过,我们真要开公司,我可能还得和我爸说一说。关于我就业的事,我爸希望我考公务员。他不同意我开公司,如果跟你一起开,由你来牵头,我当然是最愿意的,就怕……就怕我爸还是不同意。”

“你爸是市里新上任的副市长,你肖叔叔、胡叔叔、鲁叔叔又分别在公安局、国资委和法院工作,有这么多资源,开拍卖公司是最好的。我估计,我们真要办公司,要不了多久,就会做得红红火火。”

“我爸就是怕我做生意时把业务上的事和他的行政资源搅到一块儿。”

“是吗?那你爸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

“什么?”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徐艺低下头去,不经意地叹了一口气。

“徐艺,不管我爸的态度怎么样,我都支持你。男人的魅力是跟他的奋斗精神、他的事业心成正比的。”

徐艺笑笑,点点头。他知道,所有当官的嘴里都会那么说,都会唱高调。可是,真到了那一步,情况却可能是另外一回事。徐艺知道他姨父张仲平是怎么干到现在的,那就是,他太会经营各种关系了。辛然或者直接说作为省会城市副市长的辛然她爸爸的关系,是他姨父做梦都没想过的大资源。他觉得,只要把这些关系利用好经营好,要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超过张仲平。

当然,他不会把这些话一下子讲给辛然听。她的出现,对他来说简直就像一个梦,她才是他梦中的天使。对于天使,他只要仰慕和热爱就行了,用不着把凡间鸡零狗碎的俗事一下子全部端到她面前,她现在急切渴望的应该是两个人的激情。

这是他能够给她的。但是,他不能太主动,尤其是在他刚刚提了那个要求之后。傻瓜都看得出来,辛然对他一往情深。但看得出来还不够,还得让她说出来做出来。

辛然见徐艺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用胳膊肘蹭了蹭他。徐艺抬头望着她。她的眼睛满含秋水,令徐艺的心怦怦直跳。

“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你必须老老实实地回答。”辛然说这话是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徐艺。

“什么?”徐艺问。

“我把你当男朋友,你呢?会把我当你的女朋友吗?”

这就是徐艺要的效果,他转过身来,面对面地望着辛然,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急切地说:“你知道那天看见我是因为什么吗?”见辛然摇摇头,徐艺更加深情地看着她,说:“那天发生了很多很多事,让我对这个世界包括我最亲的亲人彻底失望了,不,是彻底彻底绝望。什么事?以后有机会我会慢慢告诉你。总之,如果我们那天没有遇见,可能我们就永远见不到了,很可能,我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辛然,你知道吗?我觉得是上帝把你带到我身边的,你的出现就是为了告诉我,世界其实是美好的。你不仅拯救了我,你的青春美丽与笑容对我是一剂良药,让我充满了男人的自信,我觉得你向我展示了一个崭新的美好的世界。不是我会不会把你当女朋友的问题,我是怕我不配,真的。你是真的喜欢我吗?你是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使我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吗?是真的吗?”

辛然早已听得泪流满面,她不停地点头,张开双臂抱着徐艺狂吻起来。

(五)

徐艺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他一刻也不想等待了,决定先行动起来,尽快迈出关键性的第一步,因为只有这样,才会自己断了自己的退路。

什么是第一步?就是找房子注册公司。找房子包括住所和经营场所。既然准备自立门户,再寄住在姨妈姨父家显然不合适。住在辛然家更不合适,那会给周运年留下一个很不好的印象。经营场所徐艺决定找最好的写字楼,要做就做大公司,办公场地太寒碜了是不行的。好在现在房屋中介公司满大街都是,只要有钱这事半天就搞定了。他大致估算了一下,包括租房、公司注册、三个月的流动资金在内,二十万块钱足够了,他这几年积攒下的钱已经到了这个数。注册公司更简单,工商行政管理局旁边有很多代办注册的公司,只要找好了经营场所,交上一笔手续费,它可以从名称核准到准备各种文件、验资、刻章、领取执照,什么都帮你搞定定。

徐艺觉得这事宜早不宜迟,他已经有两天没去公司了,离开时和张仲平说了那么多带情绪的话,继续关机回避不见面显然不是办法,于情于理他都要对姨妈姨父有个交代。另外,他还有个小心机,他虽然开始喜欢辛然了,但决不能让鲁冰和周运年觉得他办公司的想法是在认识辛然之后产生的,那样,他们很可能会怀疑他跟辛然交往的动机。

徐艺和辛然一开始就产生了分歧,辛然觉得新开的公司没必要用那么豪华那么大的面积。徐艺努力说服她:“没有钱的人必须撑门面,拍卖行干的是一锤子买卖,如果委托方看不到我们的实力就不会给我们机会,甚至担心我们会卷了拍卖款潜逃。回头我找机会和你几个叔叔照个照片,都给它挂墙上,客户看见了,就知道我们是有背景的公司,我们的生意就会很好。”徐艺这话说快了,辛然马上问他:“你和我在一起,不是因为我爸爸对吗?”

徐艺说:“当然不是,在见到你爸爸之前,我已经和你约会了。不是吗?”

辛然说:“我支持你办公司,但没想到你会这么急,我突然有一种很奇怪很不踏实的感觉,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徐艺想了想说:“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一句话,男女有别。女孩子做事总是优柔寡断,恨不得事先把所有的可能全部都想透,实际上哪有这样的事?在男人看来,行动比思考更重要。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这么急,因为我要尽快向你爸爸证明,我和你在一起,不是一个吃软饭的人,我有能力给你安全感,让你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

徐艺也没想到自己还会这么说甜言蜜语,而且说得那么自然。是呀,马鸣就曾经说过,真正的甜言蜜语不是情呀爱,而是一遍一遍地发誓要给爱的女孩子以安全感和幸福美好的生活。女孩子对感情的渴望与需要总是虚实结合的,男孩心目中的好女孩,现实的渴望与需要只要通过一束鲜花就能解决,虚幻的渴望与需要只要通过甜言蜜语与空头支票就能解决。辛然就是这样的好女孩,她太好哄了,听徐艺这么说,马上就张开双臂抱住了他的腰。

徐艺自己知道为什么要这么着急的真实原因,那是因为胜利大厦一直是他在跟,由于阴错阳差,它的拍卖委托才被拖延下来。对他来说,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他只要抓住了这次机会,就完全可以奠定他在拍卖业的地位,为将来打下坚实的基础,而这单生意,根据鲁冰的说法,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这是准备要跟张仲平抢生意了吗?徐艺并不这么看,首先,这还不能算是张仲平的生意,还属于公共资源;其次,既然现在张仲平还没拿到委托,那么,要说抢,出手的就不是他一个人,别人能出手他为什么不能?他为什么不能有一个均等的机会?这算是对张仲平的背叛吗?当然不算。最多只能算不再维护他的利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这几天张仲平对他的态度让他一下子拉开了两个人的心理距离,是他张仲平先做得太过分了。

这些话当然不能一下子都告诉辛然,因为目前条件还不成熟,他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他不想在辛然面前放空炮。

辛然一直抱着徐艺的腰没松开,她说:“我好幸福,本来我是一厢情愿,现在好像是一见钟情了,你会永远对我好的是不是?”徐艺连忙说是。辛然仰起脸看着他说:“如果你对我不好,我会死的,我会借你的怀抱一用,死在你怀里。”她说着闭上了眼睛,眼角甚至有泪花闪烁。徐艺连忙搂过辛然保证道:“我会对你好的,一定会的。”

徐艺知道现在不是抒情的时候,他该做的事情太多了。比如说,他很想知道鲁冰对自己办公司的态度,这太重要了。

鲁冰曾和辛然单独聊过天,聊的内容徐艺早已从辛然嘴里套出来了,无非是他对徐艺的基本印象和他了解的徐艺的一些基本情况。毫无疑问,在辛然出现之前,鲁冰跟张仲平的关系要强于他跟自己的关系。有了辛然,他有信心把自己和鲁冰的关系做铁做到位,但在离开3D公司这件事上,他不希望鲁冰对他有什么不好的看法。这件事有点敏感。

辛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她离开徐艺的怀抱,仰起脸问徐芝:“鲁叔叔说你现在工作的公司是你姨父开的,如果你要出来开公司,你姨父会同意吗?”

徐艺轻轻叹了一口气,才说:“是呀,我跟3D拍卖公司的关系太特殊了,先别说我姨父同意不同意,就是我自己,也多多少少有点心理障碍。”

辛然马上问道:“是吗?那怎么办?”

徐艺说:“可我又一想,这亲兄弟大了不也得分家吗?如果我们单独成立一家自己的拍卖公司,锅里不碰到碗里碰到,说不定就会跟我姨父抢生意,今后的关系可能会有点不好相处呀,在这件事上,我倒有个主意,就怕……有点委屈你。”

“什么?”

“如果办拍卖公司最先是你的主意呢?这样……不管是在鲁叔叔那儿,还是在我姨父那儿,是不是好说一点儿?实际上,我产生办拍卖公司的想法,还真是受了你的启发。”

“你要觉得这样好说,没问题。不过,如果你觉得跟你姨父做同一行业的生意今后不好相处,不然我们成立一家律师事务所得了。你觉得呢?”

“不行。我只熟悉拍卖行的业务,成立律师事务所还得先考律师资格证,那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行。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了,现在拍卖公司这么多,我不跟他抢生意,别人也会跟他抢生意。相反,如果我也有一家拍卖公司,两家公司还可以相互照应,不管我和他谁抢到,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等于多了一半成功的概率。你说呢?”

“嗯,你这样说似乎也是道理。但是,徐艺,怎么说呢?我这边亲人不多,你也是,我不希望今后为了一单业务,让你跟你姨父的关系搞得亲人变仇人,要是那样的话,成立公司还有什么意义呢?赚钱还有什么意义呢?”

“辛然,你真是一个善良的姑娘。你放心吧。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我会永远把姨父当成把我拉扯大的人感激,我永远不会做白眼狼,不会。至于鲁叔叔那儿,我们应该把我们的决定告诉他,越早越好。”

“为什么?”

“因为鲁冰叔叔可能对我有成见,我必须提前告诉他,否则,我在他心中永远会有阴影。”

“你怎么得罪他了?”

“我没得罪他,有一次我请他吃饭,因为公司财务做账方面的问题,多开了点发票,他可能对我的举动很不满。本来我要跟他解释的,可是,每个公司都有它的商业秘密,可是,那公司是我姨父的,不是我的,我还不好这么说……”

“哦,这事呀,鲁冰叔叔已经跟我说了。我呢,也替你解释了。”

“你替我解释了?你替我怎么解释的?”

“跟你说的一样呀,你说,我们是不是很默契?”

“嗯,真乖。这样看来,为了你,开公司的事情我们真的必须早点告诉他。”

“为了我?”

“当然,如果是我一个人开公司,他一定会认为我是想利用你爸爸的关系。可如果是我们一起,而且,这事是你先提议的,他一定会支持,你觉得呢?”

辛然越听越感动,因为她觉得徐艺事事处处都在替她考虑,这带给她一种略微晕眩的幸福之感。作为一个单纯的姑娘,她在享受幸福时便失去了把事情想得过于复杂的能力。

分开才几个小时,徐艺和辛然便登门拜访,这让鲁冰备感意外。听了辛然说明的来意,却是望着徐艺直摇头。

辛然有点急了,赶紧说:“鲁叔叔,这是我的主意,这真是我的主意。研究生毕业之后,我本来就要做点什么,既然徐艺有这方面的经验,我们何不自己开一家拍卖公司呢?徐艺总不能在他姨父的公司打一辈子工吧?”徐艺点点头,并不说话。

鲁冰再次摇摇头:“辛然,哦,徐艺,你们想过没有?如果你们真要成立一家拍卖公司,必然会跟3D拍卖公司产生竞争关系,这也是你们要面对的第一个难题。徐艺,你们老说商场如战场,你告诉我,将来哪一天,你是要和你姨父公平竞争呢,还是拔刀相见呢?”

辛然抢着说:“鲁叔叔,徐艺已经说了,他姨父对他有恩,我们的公司主要以艺术品拍卖为主,不会造成3D公司的损失,这一点您放心。”

鲁冰说:“是吗?徐艺,你和你姨父已经说过了吗?”

徐艺说:“还没有,今天晚上我就会去见他,我会把我的想法告诉他,我相信他会支持我的。”

鲁冰又问:“辛然,你征求过你爸爸的意见了?他同意?”

辛然说:“爸爸的工作我来做,我想,我爸爸肯定会同意,他也不希望我未来的丈夫是个打工仔吧?”

鲁冰问:“还是尽快和他说吧。辛然,你能不能让我和徐艺单独谈两分钟话。”

辛然说:“可以,徐艺,我在外面等你,谈完之后你到车上找我,我走了,鲁叔叔再见。”

当辛然离开之后,鲁冰便一直盯着徐艺,徐艺一笑,把目光挪开了一下,又回来望着鲁冰说:“鲁叔叔,我知道您要说什么。这事可能让您感到突然。实际上,我跟辛然不是心血来潮,已经策划很久了。您放心,我不会做对不起辛然的事,这是其一;其二,我不会对不起我姨父,我会让他理解我支持我。”

鲁冰说:“好小子,已经管我叫鲁叔叔了,我还能说什么?我还敢说什么?我只是想明确地告诉你,你们的事情,辛然的父亲必须知道,我这话是对你负责,也是对辛然负责。”

徐艺说:“我知道。”

鲁冰说:“你不知道,周副市长刚刚调来本市,你们这么做会让很多人无法面对,特别是我,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你,是帮你还是不帮你?”

徐艺说:“鲁叔叔,能帮的您就帮,不能帮的您可以不帮。”

鲁冰说:“你这话有用吗?什么叫能帮?什么叫不能帮?你能替我分辨得一清二楚吗?”

徐艺说:“您放心,我和辛然都是学法律的,遵纪守法应该是我们的本分,我不会给长辈找麻烦。”

鲁冰说:“徐艺,我记住你这句话,你和你姨夫的关系,你自己处理好,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徐艺说:“我会的,胜利大厦的事情我不会中途不管的,这一点请您放心,但我的新公司一旦成立,我会专门请鲁叔叔吃饭,当然,周伯父最好也能在。”

鲁冰笑着看着徐艺:“嗯,再说吧。”

鲁冰的态度让徐艺基本满意,他知道,鲁冰支不支持自己,其实取决于周运年。而周运年是谁?他可是辛然的亲爸。

出了鲁冰的办公室,徐艺给唐雯打了个电话,被唐雯好一阵埋怨,说他两天没回家也不给个电话,让她和他姨父好担心。徐艺眼窝子里一热差点掉泪。唐雯在他心目中早已取代了自己的亲妈,他发誓一辈子都要好好报答她,而报答她最好的方式是得先让自己有出息。他打这个电话的目的其实是看张仲平这会儿在不在家,他觉得自己离开公司的事,还是先单独给姨妈唐雯说一下比较好。

唐雯对徐艺和辛然的到来感到十分欣喜。特别是辛然,一见着就喜欢,要不是徐艺抢着介绍,她差点犯个错误,以为她是徐艺提到过的曾真。

辛然也很乖巧,一会儿夸唐雯好有亲和力,就像自己的老师一样,一会儿夸唐雯做菜做得好,说姨父和徐艺真有口福,让她多教教自己。

唐雯说:“是吗?好,以后常回家来吃饭,徐艺就像我的孩子一样。”

辛然说:“我知道,徐艺告诉我了,我来和您见面,就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您不会给我打分太低吧?”

唐雯笑了:“哪里会?给你打满分。”

徐艺趁着唐雯高兴,赶紧和她说了自己开公司的事情。

唐雯一听,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她说:“徐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你姨父对你不好吗?”

辛然刚准备说什么,被徐艺拉住了,他让她先到他的房间里待一会儿,出来之后跟唐雯说:“姨妈,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姨父对我像父亲一样,我怎么会是因为姨父对我不好呢?您真的误会我了,其实我早就想单干了,我在姨父的公司学到了不少东西,而且姨父就像座高山,一直是我的后盾,一直是我的偶像,真的。”

唐雯说:“是呀,你姨父前两天还说,让你再磨炼两年,就把公司交给你打理,你干吗非要自己成立公司呢?”

徐艺说:“姨妈,大树底下好乘凉,大树底下能遮雨挡风,可大树底下也有阴影,男人得成家立业,我不能永远活在姨父的阴影里面。辛然……也希望我靠自己的力量成就自己的事业。”

唐雯说:“徐艺,你是说……这是辛然的意思?这个辛然……到底是什么来头?”

徐艺说:“姨妈,应该说是我和辛然两个人的意思。我知道,这些年,您和姨父对我恩重如山,就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你们的恩情我会报答的,在这件事情上,我已经下了决心,希望得到您和姨父的理解与支持。”

唐雯见徐艺已经把这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说公司的事一直是张仲平在管,回来她先跟他说一说。

徐艺本来打算今天把家也给搬了的,反正东西也不多,打个包往汽车尾箱里一塞就行。但他怕那样做显得太绝情了,心想过段时间再搬也好,免得唐雯太伤感。

张仲平工作不分白天和黑夜。他一直在琢磨怎样去拜访执行局法官侯昌平,胡海洋送的那箱酒让他有了主意。

当张仲平搬着那箱酒去侯昌平家的时候,他要找的侯昌平正在老法院两幢旧房子之间的路灯下和几个退休职工打牌。他头上戴着顶草帽,脸上贴满了纸条。因为旁边围了一堆人,张仲平上楼时他们互相之间并没有发现。

张仲平气喘吁吁地爬上七楼,确认了一下门牌号码,略匀匀气,敲了敲侯昌平家的门。门内传来渐近的脚步声,门开了,出现在门后面的是一位中老年妇女,上下打量着张仲平。

张仲平问:“请问侯哥……侯昌平法官是住这儿吗?”

那位中老年妇女点点头。

张仲平问:“那……能不能让我先进来?哦,我是侯哥……侯昌平法官的朋友、老乡,我叫张仲平,你让开一点点,让我先进来,行吗?”

那位中老年妇女说:“人可以进来,东西不行,这是老侯定的规矩。”

张仲平说:“您一定是嫂夫人了,我这带来的……不是什么值钱的好东西,是酒,一箱没有上市的酒,您看……您还是让我先搬进来吧?啊?”

“要么你人先进来,要么,你把东西先搬回去,这是老侯定的规矩。”

“老侯他在家吧?能不能请他出来?”

侯昌平的老婆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张仲平倒纳闷儿了,不知道是侯昌平在家她不愿意去叫,还是他真不在家。他不想僵在那儿,躬身把那一箱酒往墙旮旯里挪了挪,自己先进了门。张仲平进门之后环顾侯家,其贫寒的家境状况让他有一点发愣。

侯昌平的老婆很麻利地泡了一杯茶,请他在一张近似文物的人造革沙发上坐下。她告诉张仲平侯昌平在楼底下打牌,她马上叫他上来。

张仲平来之前已经对侯昌平的情况进行了了解,知道他的绰号叫“猴头”,是一个很怪的小老头。这倒没错,看来不仅他本人怪,他老婆也挺怪。侯昌平是从部队转业的,一直在市中级人民法院执行局做执行员。老婆原来在水泵厂工作,四十多岁时才怀上孩子,两口子金贵得不得了,就把工作辞了,到现在算是当了十几年的家庭妇女。

侯昌平老婆推开窗户喊侯昌平,那伙人打牌正打得热火朝天。侯昌平一仰头,头上草帽直往下掉,他连忙伸手按住。还不忘回应:“知道了!”喊完就放下草帽站起来说:“得,老家来人了,谁来接我的手?”其他三位让他打完这一盘。侯昌平不答应,说:“不啦不啦,得回去,不然,待会儿又得河东狮吼了。”说完甩下牌快步上楼去了。

这会儿工夫,张仲平还在观察房间里的一切,他的目光落在了贴在墙上的几幅毛笔字上。他站起身,发现毛笔字的落款是侯小平。那应该就是他们的宝贝儿子。

能走进侯昌平的家,只是张仲平的第一步。这第一步走得看起来有点艰难,而且还不能说已经走完了。但墙上的几幅毛笔字,让张仲平有了主意。 Pi4kH1ekFqNT1GPsrU5cUEovpPQOz6YyvMVbKQZbe6EEA7PQpMV9mmHhaYDo2jQx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