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一条船从水中站起,上岸。
为了那个时刻,它已等待了很多年,黄昏,老渔夫把为数不多的勇气,呵在手心里慢慢搓碎。他的妻子在河边用磨刀石,把一支银筷子,磨成发簪。
从一条鱼肚子里剖出的定情信物,那真是一条大鱼啊!他用尽了力气,而它也经历了生命中唯一的高潮,那天的阳光可真明亮。他们一起躺着,慢慢摇晃,摇晃。
这是它第二次回忆起自己,原本是岸边一棵树的一半,另一半被他做成了浴缸,为了她,不会游泳的,渔夫爱上的女人。
这个黄昏,它意识到自己,做为船的使命,已经结束了,现在它应该重新成为木头,走到火焰中去。
在微弱的烛光里,老渔夫躺在床的外沿,右手静静垂着,梦见河面上空空荡荡,陪伴多年的那条船,变成了一条鱼,那条鱼真大啊,躺在水底一动不动,肚子里藏着一个打开了的百宝箱。
渔夫的妻子,在隔了三十年之后,又给浴缸里注入了水,只是她忘记自己的背已经驼了,为了磨出那把发簪,双手的力气也都已经用光。她在水底静静地躺着,白色的头发像是发光的水草,正如她一直对水底的想象,那里有最迷人的光芒。
这个夜里,一条船从水中站起,上岸。当它碰到泥土的时候,它走向了房屋后面的那座山。在它还是一棵树的时候,渔夫还很年轻,他在它的身上遥望过那里。
当然,所有的一切并没有什么关联,本来就是这样的,最终都是这样的。就像那个浴缸,一直认定自己是一条河流,当它还是一棵岸边的树的一半的时候就已经这么认定。
而一条河流,只有在淹死一个人之后,才能成为真正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