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坐在周朝都城洛邑的芙蓉楼上，向西北方向看。
狼烟滚滚，黄尘漫漫，有两个绝对值得我们记住的国家——晋国和秦国。不是因为它们后来的强大，而是因为它们的对外扩张为中国的开疆拓土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我们知道一个成语叫作“秦晋之好”，其来源就是秦、晋两国之间世为婚姻。到后来，泛指两家联姻。
但是，历史上真实的“秦晋之好”真的很好吗？实际上，真实的“秦晋之好”绝对是国家之间尔虞我诈、互相利用又互相倾轧的真实写照。
它告诉我们：国家之间，尤其是大国之间，感情是靠不住的。什么靠得住？利益和实力。
这一切，与当今世界何其相似。
晋国，春秋第一强国。
让我们先从晋国开始。
故事要从春秋之前的五百年前开始说起，那时周朝刚刚建立不久。
姜太公除了是周武王的老师之外，还是尚父和岳父。姜太公的女儿邑姜嫁给了武王，做了王后。
武王年纪轻轻就去世了，邑姜为他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名叫姬诵，就是周成王；小儿子名叫姬虞，字子于。小儿子为什么叫姬虞？因为生下来的时候，他的手上有一个“虞”字。因为是周成王的弟弟，又称叔虞。
周成王和叔虞兄弟两个十分友爱，哥哥尤其喜欢弟弟的乖巧聪明。
一天——每一天都是一天，但是这一天是不寻常的一天。
这一天，阳光明媚。
周成王与弟弟过家家，周成王捡了一片桐树叶，用刀切得方方正正，像是一块玉圭，递给弟弟：“老弟，我就把这个封给你了。”
叔虞嘻嘻哈哈地接过来，拱一拱手，说：“谢谢大哥。”
两兄弟正开着玩笑，旁边的史官走过来了。
史官是干什么的？专门跟在天子身边记录天子言行的，每天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天子在干什么，力争把天子的每一言、每一行都记录下来。
“大王，您准备把叔虞封在哪里？”史官问，完全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这……”周成王愣了，这不是开个玩笑吗？“别那么认真，开玩笑而已嘛。”
“天子无戏言。您可以保持沉默，但是，您说的每一句话都将被记录下来，作为历史文献。如今您说了要封叔虞，那就要封，要举行册封仪式。”史官才不管这些，《史记》上原话是这样的：“天子无戏言。言则史书之，礼成之，乐歌之。”
“有没有搞错？”周成王有些怒了。他不是舍不得封地，而是舍不得弟弟，他的音量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叔虞才十二岁啊，你就要让他去管理一个国家，你还有没有人性？你是天子还是我是天子，你敢不听我的？”
“史官史官，唯史不唯官。您要再这么说，我把您这些话也记录下来。”史官向前一步，面无惧色。
在周朝，史官都是家族世袭的，即便是天子也不能撤换或者惩罚他们。所以，到今天，我们才能看到一部真实的周朝历史。
周成王没有办法了，他知道他惹不起史官。
就这样，周成王把叔虞封为侯爵，封地唐。
这就是“桐叶封唐”。因为一片桐叶，叔虞被封在了唐。
“唐在河、汾之东，方百里。”《史记》中这样记载。地盘不大，在今天山西南部的翼城、绛县、曲沃一带。此处又叫夏墟，居民主要是夏人的后代，也就是狄。当初周公率军灭了唐国，将唐国的公族迁到了杜邑（今陕西境内）。但是，唐还是一个狄国。
去唐上任的时候，太后邑姜同往，周成王一直送出京城，而周公亲自送到唐都城翼城，一切安置妥当之后，才起程回到成周。
随同叔虞前往唐的，除了一部分周朝军队和配备的大夫之外，还有商族的怀姓九宗。这样，唐国就成了一个民族大杂烩，周人、商人和夏人在这里会聚。
根据周公的建议，邑姜母子在唐实行了与姜太公治理齐国相同的策略。
第一，国民待遇。尽管是征服者，但邑姜和叔虞并没有以征服者自居，并没有让周人高人一等。各个民族在这里地位完全平等，可以杂处，可以通婚，只要是居住在唐的人，均享受国民待遇。凡是煽动民族矛盾者，一律处死。
第二，因地制宜（启以夏政，疆以戎索）。夏人以游牧为生，商人以工艺谋生，而周人主要从事农业。在唐，有山、有水、有草原、有土地，因此从事各种产业的人都有。邑姜和叔虞并没有强制大家从事农业，而是根据实际环境，由百姓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活方式和民俗习惯。
第三，开放。唐的四周是不同的国家，有华夏，有戎狄，邑姜和叔虞的政策是打开大门，对全世界开放。唐实行贸易自由政策，与中原国家和狄人都进行贸易。这样做不仅促进了唐的商业发展，还让狄人可以交换到生活用品，从而使各个民族能够和平相处。后来扬名天下的晋商，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第四，和平共处。邑姜和叔虞以开放和真诚的心态与四周国家交往，因此得到广泛的认同。从叔虞开始，唐的公族就开始和狄人通婚，叔虞的后代也大量前往戎狄国家居住生活。
第五，发展农业。尽管鼓励大家因地制宜，但是农业生产的稳定性让邑姜和叔虞对农业更加重视。他们利用晋水，兴修农田水利，进行优化育种，大力发展农业，使唐国百姓能安居乐业、生活富足。农业的发展吸引了大量的狄人前来依附，使得唐国人口大增，国力提升。
《史记》记载，通过优化育种，唐国后来培育出了高产麦，麦穗硕大，叔虞派人献给周成王，周成王又赠给了周公，周公作《嘉禾》以表庆贺。
在叔虞的治理下，国家国泰民安、民族和谐，其在历史上得到极高评价。后人为了纪念叔虞，在太原修建了叔虞祠，也就是现在的晋祠。到了北宋，宋朝政府又在晋祠内修建圣母祠，以纪念伟大的母亲邑姜。
历代以来，晋祠都是中国香火最旺的祖祠之一。除了叔虞的后代之外，晋祠还是王姓、张姓的祖祠，还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家庙。当年李渊从太原起家，因此国号为唐，才有了唐朝。而后来唐太宗在晋祠大赐李姓，李姓由此成为大姓。
叔虞为唐国的繁荣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基础，他去世之后，儿子姬燮继位，因为唐国有晋水，改国名为晋。此后，传了七代，到了晋穆侯。
从叔虞到晋穆侯，晋国的主要通婚对象是齐国，应该说齐、晋才是世为婚姻。晋穆侯也娶了齐侯的女儿。姜夫人为晋穆侯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叫仇，小儿子叫成师。为什么这样取名？因为生大儿子的时候晋国正好在讨伐仇敌条国，而生小儿子的时候晋国恰好吞并了一个叫作千亩的小国家。
后来，仇当了晋文侯，死之后儿子晋昭侯继位。晋昭侯把叔叔成师封在了曲沃，称为曲沃桓叔，而曲沃城比晋国的都城翼城还要大。当时就有人断言：曲沃将是晋国的动乱之源。
果然，从晋昭侯七年（前739年）开始，到晋侯缗二十八年（前679年），前后六十年时间，经过曲沃桓叔、曲沃庄伯和曲沃武公三代人的不懈努力，先后杀死五任晋侯，终于曲沃取代晋国，获得周王的正式任命。
晋国统一了，不过是由小宗统一了大宗，也就是说，地方把中央给吞并了。
曲沃武公三十七年（前679年），曲沃武公成为晋武公。这一年，恰好就是齐桓公开始称霸的那一年。
三年之后，曲沃武公去世，儿子诡诸继位，就是晋献公。
很多人没有听说过晋献公，但是，晋献公绝对是一个应当被记住的人。
经过三代人的不懈努力才换来的和平，也只是短暂的和平，没有外患，必有内忧；反过来说，没有内忧，必有外患。实际上，斗争是随时存在的。
与狼共舞，必先为狼。
与南面的楚国一样，北面的晋国几乎沉浸在杀戮和征服的快感之中。历代的晋国国君都以勇武著称，一方面，他们面对的是凶残的戎狄；另一方面，他们自己的身体里也流着戎狄的血液。
前面说过，公子仇和公子成师的名字来自战争，实际上这是一个传统。晋献公诡诸的名字也来自战争。当年武公征服了夷，并杀死了夷的国君诡诸，为了纪念这场战争的胜利，就把刚出生的儿子取名为诡诸。
晋献公继位的时候，正好四十岁上下。他就像一头警觉的狼，刚刚登上头狼宝座，不得不环顾四周，提防着任何一个企图篡位的人。
危机比他想象中来得还要快，还要猛烈。
“孙子，爷爷当年扛着长戈打仗的时候，还没有你呢，你神气什么？”一个白胡子老头大声呵斥晋献公，晋献公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有说话。
白胡子老头叫公子青羊，曲沃桓叔的儿子，曲沃庄伯的弟弟，曲沃武公的叔叔，自然就是献公的爷爷。
在晋国，公子青羊这样的爷爷辈的人物还有五六个，叔叔辈的有十一二个，而兄弟、堂兄弟有二三十个。这四五十号人就是公族，曲沃来的公族，用《左传》里的话说，就是“桓、庄之族”。他们要干什么？邀功请赏。
曲沃武公拿下了整个晋国，有功之臣都有封赏。公族虽然也有所得，可是远远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晋武公在的时候，谁也不敢说三道四。晋武公没了，遗老遗少们来劲了。要财的，要地的，要官的，一拨一拨来找晋献公。给不给？不给就跟你吵，什么难听的都说。
晋献公强压着火，他在忍，他不能不忍。说白了，他惹不起这些人。
财是有的，但是他不能给，他知道他们的胃口是无底洞，给多少都不够；官位是没有的，即便有，也不能给他们，因为他知道这些人的能力；土地是没有的，可以抢，但是需要时间。
说来说去，什么也不能给。
你不给，我们就烦你，烦死你。公族们想了一个很恶毒的办法，每天派人来找晋献公吵架，大家轮流，可是晋献公没法轮流。这个恶毒的主意是晋献公的堂弟公孙富子出的，他是这帮人的核心人物。
从继位开始，整整七年过去了，晋献公的耳朵都磨出了茧子。他知道再这样下去，就算自己不被烦死，也会被某个兄弟杀死。
兔子急了咬人，狗急了跳墙。
晋献公请来了上大夫士蒍商量对策，把自己的苦恼说了一遍，越说越气愤，忍不住咬着牙说：“我跟他们拼了。”
“别啊，跟他们玩点儿有技术含量的行不？”士蒍说。就凭这句话，晋献公就知道他有想法。
说起来，士蒍的祖上就是晋国这个地方的土著，那时候他们姓祁，一个很古老的姓。后来国家被周公灭了，公族们迁去了杜邑，因此改姓杜，有人就在周朝做官。到了周宣王的时候，大夫杜伯因为提合理化建议被周宣王杀了，他的儿子隰叔就逃到了晋国。而晋国本身是个大杂烩的移民国家，在人口政策上非常开放，还特别欢迎都城来的人才，因此隰叔在晋国找到了工作，做士师，后人就姓了士。士师是什么官？掌管士一级诉讼的刑罚的官员，级别为下大夫。士师的上面是大理，管理卿大夫之间的诉讼。
事实上，晋国的大量人才是从周朝都城移民过来的。
“怎么个有技术含量法？”晋献公问。
“想办法把他们聚到一起，然后聚歼他们，一了百了，如何？”
“这……这不太好吧？大家都是公族，血浓于水啊，怎么忍心下手？”晋献公看上去有些犹豫。
“大义灭亲没听说过吗？为了大义，就顾不了亲情了。”士蒍说道。但心里想的是，你就装吧，你要真那么心慈手软，还来找我干什么？
晋献公假装思索了一阵，然后一咬牙，一跺脚，好像是下定了决心：“好，听你的。说吧，什么时候下手？两天后行不？”
士蒍笑了，心想这下原形毕露了。
“主公，这事情不能急。我有一个卧底计划，你看行不行？”士蒍当即将自己的计划详细说了一遍。
“你太有才了，事成之后，司空就由你来当了。”晋献公很高兴。什么是司空？司空地位很高，是掌管工程的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