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天下太平，讨无可讨。

晋文公九年（前628年）春天，楚成王派斗章前来晋国，请求建立友好关系。晋文公非常高兴，派阳处父前往楚国问候楚成王，并签署晋、楚两国友好和谅解备忘录。这标志着，楚国承认了现有的势力版图，承认了晋国的霸主地位。

当所有这些事情都办好之后，晋文公突然发现自己没什么事情可做了，自己闲下来了。不仅晋文公，狐偃也觉得很无聊了，魏犨也觉得有劲没地方使了。

人间没事干，活着干什么？

狐毛、狐偃兄弟二人率先离开了人间，狐偃享年六十六岁，魏犨不久也大醉之后坠车归天，只有五十一岁。

到了冬天，晋文公知道自己也看不到明年的春花了。

晋文公九年冬，春秋第二霸晋文公溘然长逝，在位九年，享年四十五岁，英年早逝。公子欢继位，就是晋襄公。

晋文公，生得伟大，死得冷静。为什么这样说？

晋文公知道自己将要鞠躬尽瘁之后，将在自己身边的四个儿子做了妥善安排。大儿子公子欢是太子，准备继位。其余三个儿子，公子雍送去秦国，在秦国当大夫；公子乐送去陈国，担任陈国大夫；小儿子黑臀送去洛邑，担任王室的大夫。

从此之后，这便成为晋国不成文的规定。除了太子，所有公子都要送去国外。历史证明，这有效地防止了骨肉相残，也为异姓人才提供了上升的通道。

但是，这也必然会产生一个严重的后果。什么后果？后面再说。

这里有一个学术问题需要提出来单独讨论，那就是关于晋文公（重耳）、狐突、狐偃和狐射姑的关系和年龄问题，这是一个千古以来的疑难问题。直到今天，依然争论纷纷。鉴于篇幅，资料出处在此不一一注明。

重耳出奔时的年龄有两种说法，《史记》为四十二岁，《左传》为十七岁。那么，他去世的年龄就成了七十岁或者四十五岁。而重耳的年龄又影响到狐突、狐偃父子的年龄，这就产生了问题。

如果按《左传》的说法，那么狐突、狐偃父子的年龄是比较合理的，而按《史记》的说法，狐偃和狐突就太高寿了，而且七十多岁还能出任申生的“御戎”，那真是牛得一塌糊涂了。不仅狐突、狐偃父子的年龄难以解释，事实上，整个重耳团队的年龄都是难题。还有，如果重耳四十二岁出奔的话，也就意味着他四十二岁才有第一个孩子，这也说不过去。

可是，如果按照《左传》的说法，同样有两个小问题，首先，晋文公死时太年轻了；其次，晋文公跟他父亲献公的年龄相差太多。

综合而论，本书中重耳的年龄选择以《左传》为准。

此外，狐射姑是不是狐偃的儿子又有疑问，狐射姑、贾季、贾佗是不是一个人也有诸多不解之处。基本上，狐射姑、贾季、贾佗应该就是一个人。那么，狐射姑究竟是不是狐偃的儿子呢？根据推理，应该是。

按照史料记载，狐射姑的名声几乎不亚于狐偃，也是一个非常有才能的人，为什么在晋文公的时代始终无法出头呢？最合理的解释就是，狐偃是他父亲，有这个超级强势的父亲在，没有他发挥的空间。狐偃做到了卿，狐射姑不可能与父亲平起平坐，因此他受到礼法的压制。直到狐偃去世，他才成为卿，才开始进入最高管理层。

晋文公的一生还要去评判吗？他是一个俗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俗人，一个朋友，一个大哥，这就是对他的最高评价了。

如果还需要，那么再送一句话：干大事就要跟晋文公这样的人。

晋文公的团队是一个传奇般的团队，这不能不说是晋文公的人格魅力。十九年的流亡，如此多的时代精英坚定不移地跟随他，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狐偃的深谋远虑、随机应变；赵衰的公正无私、明白变通；先轸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胥臣的博学多才、机敏善变。这四个人，对于整个春秋的影响都是巨大的。晋文化在整个春秋战国时期都是强势文化，晋地的人才几乎左右着整个春秋战国史的方向。而这一切，都是晋文公及其团队打下的基础。

历史上对晋文公的评价非常高。

司马迁写道：“晋文公，古所谓明君也。”

评点《东周列国志》的蔡元放，对晋文公可以说崇拜得五体投地：“五霸之中，当推第一。人品、学问、见识，优于齐桓公甚矣。”

但是，孔子认为晋文公不如齐桓公，他认为齐桓公正而不谲，晋文公谲而不正。

孔夫子为什么这样说呢？单从个人才能论，晋文公优于齐桓公。但是，作为霸主，两人的表现有很大差别。齐桓公称霸后维持天下秩序，与其他诸侯国和平发展互利互惠，既不侵占别国土地，也不要求别国进贡，顶多开会次数多一点儿。可是晋文公不同，晋国毕竟是以农业立国的国家，对土地和人口的欲望很强，甚至他连周王的土地都要，还要求盟国进贡。齐桓公是以规则来管理天下，晋文公是以武力来管理天下。齐桓公称霸天下，结果是大家共同富裕。晋文公称霸天下，是晋国越来越强，盟国越来越弱。

所以，孔子说的是对的。

《国语》中有很多关于晋文公的小故事，挑选其中的两个来说说。

晋文公治国非常勤奋，也很亲民。他的宫室修建得非常简陋，并且他还下令不得大建楼堂馆所，农忙季节不得征用民工等。同时，他还很好学，拜胥臣为师。

一天，胥臣向他推荐一个人，此人名叫郤缺。郤缺是谁？郤芮的儿子。郤芮，晋文公的仇人。胥臣推荐郤缺的理由是这样的：胥臣到冀考察工作，恰好看见郤缺在地里干农活，郤缺的老婆给他送饭，两人“敬，相待如宾”，虽然家道没落了，两口子还是很讲究礼仪和互相敬爱。

“这说明郤缺的品德很高尚啊。”胥臣说。

于是，晋文公任命郤缺为下军大夫。

还有一次，晋文公对大夫郭偃说：“原先我以为治理国家很容易，可是现在我知道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郭偃回答说：“当你以为容易的时候，困难很快就会来；当你觉得困难的时候，事情就正在变得简单。”原话是这样的：“君以为易，其难也将至矣；君以为难，其易也将至焉。”

多么富于哲理的对话。 fVTI2wjR2k5LLLZefU8JDsz4DWIrvsxlYve6WCB5vZSpJrZxg4ISGMBoDbUjFd3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