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陈平家里很穷。有多穷呢?他家的门是用一张席子做的。你说一扇用席子做的门有什么用呢?轻轻一推不就开了吗?万一小偷闯进家里来怎么办?
小偷?笑话。陈平什么都怕,就是不怕小偷。小偷要进来,那请进,小偷要翻东西,那请翻,只要能翻出个铜子儿来,那就算你赢。哼哼,连我自己都找不到钱,难道你还能凭空把钱变出来不成?真要是这么有本事,早就修炼成仙了,还当什么小偷啊?
正因为陈平家徒四壁、一贫如洗,所以一直以来他家的治安状况都很好,从来没有发生过失窃案件。你要是想体验一下传说中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去他家参观一下准没错。
当然了,虽然穷能防盗,但没有人会愿意一直穷下去。陈平也是一样的。
俗话说得好:知识改变命运。陈平穷是穷了点儿,但他心里面是很有志气的,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决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来找个好工作,娶个好老婆,过上幸福生活。
陈平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平时看书很刻苦。他主要看些什么书?黄帝和老子的书。
年少的陈平,在书中找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他终日徜徉在书海之中,逐渐领悟了经天纬地纵横乾坤的人间大道。从现在开始,他不再是一个普通的人,而是一个有理想、有文化、有内涵、有志气的人。
可惜的是,不管前面加上多少修饰语,没钱还是没钱,所以陈平也只能老老实实地住在他那个以席为门的破房子里,该干吗干吗去。
和陈平一起住的,是他的哥哥——陈伯。陈伯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一位姓陈的老伯,其实这是古时候的人给家中兄弟排行的一种方式,从大到小分别是“伯、仲、叔、季”。比如,陈大爷生了四个儿子,就可以给他们取名叫作陈伯、陈仲、陈叔、陈季。
陈平和哥哥陈伯住在一起,至于他们的爹妈在哪里,史书里没说,估计是很早的时候就死了。死的时候,也没留下什么遗产,只有一些薄田,给兄弟俩耕种,勉强饿不死而已。
由于只有这么一个弟弟,所以陈伯对陈平很好,他从来不让陈平干活,自己一个人就把这些薄田给包办了,自己再辛苦再累,也要攒钱给陈平读书学习,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陈平身上。
正因为有了哥哥的辛勤抚养,所以陈平虽然穷,倒也穷得安逸,整个人看上去眉清目秀丰神潇洒,若不是穿的衣服寒碜了点儿,还真会让人误以为他是哪家的公子哥儿呢!
乡里面的人都对陈平的家境知根知底,所以大伙儿看见他能长成这副模样,都很好奇,有一天,有个人这样问陈平:“奇怪了,你平时吃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啊,为什么你家里这么穷,还能吃得这么白白胖胖呢?”
陈平刚想回答说自己吃的是纯天然绿色无公害食品,结果没想到他的嫂子在旁边听见了,就没好气地抢着回答说:“还能吃什么?当然是吃米啦!不然你以为他吃草能吃成这样啊?真是的,都这么大一个人了,整天就知道光吃饭不干活,十足的一个米虫,要他有什么用?我要是也能像他这样吃啊,不胖都难!”
原来陈平从来不做家务,虽然他哥哥对他没什么意见,但他的嫂子一直都看他不顺眼,如今好不容易趁着他哥哥不在,他的嫂子自然要趁机在别人面前发泄一番。
那人见陈平的嫂子脸色不对,生怕卷入别人的家庭矛盾之中,就赶紧告辞走人了。
后来,陈平嫂子说的这些话就传出去了,也不知是陈平传的呢,还是那人传的呢,反正最后是传到陈伯的耳朵里了。
陈伯一听,怒了,就对老婆说:“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你这婆娘竟敢趁我不在的时候欺负他,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公了?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我要休了你,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结果,陈伯就和老婆离婚了。
后来,陈平长大了,到了结婚的年龄了。但问题是,他拖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老婆。
倒不是因为陈平家里太穷,没人愿意把女儿许配给他,事实上,陈平长得这么帅,还是有许多人愿意招他做女婿的。但问题是,这些人跟陈平一样,都是穷人。
由于陈平坚持自己的择偶标准,所以他在婚恋市场上的行情一直是这样的:看得上陈平的吧,陈平看不上人家;陈平看得上的吧,人家又看不上陈平。结果,陈平就只能做了“剩男”。
剩男的日子难熬啊,一不小心,陈平就熬成了“剩斗士”。剩斗士的生活是孤独的、苦闷的、空虚寂寞冷的,但是,终于有一天,剩斗士陈平迎来了他的春天,他感觉到美好的生活在向他招手了。
这是为什么呢?
原来,陈平所在的阳武县户牖乡里面有一户姓张的人家,家主名叫张负,是当地出了名的有钱人。俗话说得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张负家里面虽然很有钱,却有一件事令他非常头疼。
具体是什么事呢?
原来,张负有一位孙女,她连续嫁了五个老公,但是,那五个老公和她结婚之后,没过多久就死了。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张氏这个事情,很快就在当地流传开来了。但陈平无所畏惧,所以他打算娶张氏做老婆。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很快,机会就来了。
这一天,当地有一个大户人家要办丧事,请了很多人去治丧,陈平去了,张氏的爷爷张负也去了。在那里,张负远远一看,哇,好帅一个哥!走近了再一看,呀,真的是帅哥!再仔细一看,嗯,帅哥就是帅哥!
陈平站在这么多人中间,那可真是鹤立鸡群,出类拔萃,实在是让张负不得不多看他几眼,只觉得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欢喜,心想如果能把他招为孙女婿,倒也是一件挺不错的事。
于是,丧事结束之后,张负就和陈平一起,回到了陈平的家。
陈平的家十分破旧,给人一种风一吹就会倒的感觉,张负轻轻推开那一扇用席子做的门,看到里面一点儿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不禁微微摇头叹息。他在屋里逛了一会儿,慢慢踱着步走了出来,又绕着屋外走了一圈,忽然发现了许多车辙,顿时眼前一亮。
“你平时交游很广阔吧?”张负扭头看了看陈平,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陈平点点头,说:“多多少少有一点儿。”
张负心想,陈平穷是穷了点儿,但是他长得够帅啊,而且家门口有这么多车辙,说明他交际面比较广,说不定他以后能有什么贵人相助,闯出一番大事业来。于是他就拍了拍陈平的肩膀,说:“小伙子,我对你印象还挺不错的,决定把孙女许配给你,你意下如何啊?”
陈平喜不自胜,心想我终于要过上幸福生活啦,他赶紧对张负抱拳施礼:“多谢大人成全,陈平感激不尽!”
陈平这么有礼貌,让张负十分满意,他回到家里面之后,对他的儿子张仲说:“我今天出门碰上一位帅哥,对他印象还不错,所以决定把孙女许配给他。”
从张仲的“仲”字来看,根据伯仲叔季的顺序,目测他在家中排行老二。这个张老二一听张负要把张氏给嫁出去,心里面就觉得挺稀奇,问:“爹呀,你说的那个帅哥,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啊?怎么他就敢娶我的女儿呢?”
张负说:“就是我们县里面的那个陈平啊!你知道吧?”
“啊?陈平?”张老二的心一下子凉了七七八八,说,“你说那个穷小子啊?哎哟我的天哪,那家伙又穷又不干活,整天就知道到处鬼混,我们县里没有一个人是不笑话他的,爹,你怎么就舍得把你的乖孙女许配给这种人呢?”
张负白了张老二一眼,说:“你是我孙女的爹,她是什么情况,难道你还不知道?”
张负这一番教育,听得张老二长吁短叹,于是张老二无可奈何地说:“唉,没办法啦,也只能这样啦。”
张负看着儿子一脸沮丧的表情,就决定鼓励他一下,说:“放心吧,陈平穷是穷了点儿,可他长得够帅啊。而且我看他两眼有神,骨骼清奇,定非池中之物。”
“但愿如此吧!”事到如今,张老二也只能这样给自己打气了。
就这样,这两个人走到了一起,从此以后,过着幸福的生活。
当然了,在过幸福生活之前,有些程序还是要办的,比如,下聘礼,摆酒席,这些总该是要的吧?
只可惜,这些程序陈平一个也办不起,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没钱。
没钱怎么办?
只能是张负拿钱出来办。结婚之前,先偷偷地塞给陈平一笔钱,然后再让陈平光明正大地送回来,说是娶老婆的聘礼,然后张氏再带着这笔钱就当是她的嫁妆。绕了一圈,结果钱还是陈平的。至于摆酒席什么的,当然也还是要让张负一手包办。
把这些程序都办完之后,陈平终于要娶张氏过门了。在过门之前,张负特意给张氏上了一课,他语重心长地教诲道:“乖孙女啊,爷爷有些话要跟你说,你可得好好听着。陈平以后就要做你老公了,他就算是再怎么穷,也还是你老公,所以你要用对待老公的礼仪来对待陈平,千万不能因为他穷就不把他当一回事儿。还有啊,你嫁过去之后,对待他的哥哥要像对待父亲一样,对待他的嫂嫂要像对待母亲一样,这些人也千万不能怠慢了,免得别人说什么闲言碎语,说我张家的人不懂规矩,失了礼数,明白吗?”
张氏乖巧地答应道:“孙女记住了。”
“那你去吧。”
看着张氏逐渐远去的背影,张负心中百感交集,一转眼那个蹦蹦跳跳的小丫头就长这么大了,而他自己也变得这么老了。唉,晚辈的事情总是让长辈操心,希望这一次可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岔子来了。
再说一说陈平这边。他那张英俊的脸上笑开了花,每天在嘴里哼着小曲儿,成了上流社会的一分子。
结婚以后,又过了一些年,原本和平的世道变了,陈胜与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而起,反抗秦朝的暴政。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很快就席卷全国,各路英雄豪杰纷纷起兵,试图争夺天下。
在这样一个形势之下,陈平知道,自己振翅高飞大展身手的机会终于来了,他要在这乱世之中,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生逢乱世对于普通人而言是不幸的,然而陈平不一样,他今生今世注定要做一个英雄,世道越乱,他越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干,彼之砒霜,乃是我之蜜糖!
陈平那一颗想要建功立业的火热的心,让他再也无法安心待在自己的家乡,终于,他辞别了自己的兄长,辞别了妻子,和一群同样热血的年轻人一起,投身到了革命浪潮之中。
陈平出发的第一站,去到了魏咎那里。
魏咎,是陈胜的手下,他被陈胜封为魏王,如今正率领部队和秦军在临济开战,打得血肉横飞,十分激烈。
陈平投奔魏咎之后,魏咎封他做了太仆,然后就把他晾在那里了。陈平心里着急了,我这么一个优秀人才,你怎么可以无视我的存在呢,如果你让我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干,那我还来找你干吗?
陈平坐不住了,他去跟魏咎说我给你出点儿主意吧,你只要照我说的办,肯定没有打不赢的仗。
魏咎斜着眼瞟了瞟这个毛头小伙子,心想你小样儿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能想出什么主意来?这不是瞎扯吗?
刚才陈平说的话,也不知他是听了呢,还是没听,反正他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语气平淡地说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等着吧,我再慢慢研究考虑一下,有消息了就通知你!
辛辛苦苦为别人出谋划策却遭受如此冷遇,陈平心里有些失落,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神色如常,又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客套话,就走了。
陈平走了以后,魏咎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切,这小子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儿了啊!”
陈平得不到魏咎的重用,就有了跳槽的念头。再加上后来他又听说有人在魏咎面前说他的坏话,他顿时没有丝毫犹豫,收拾行李就直接走人了。
陈平走了以后,他找谁去了呢?他找项羽去了。
西楚霸王,项羽,这个名气够响亮吧?跟了这么一个大老板,应该是很有前途的了吧?只可惜,陈平的第二份工作,还是不顺心。
出来上班,工作总是要换的。陈平感觉项老板也不是他心目中的好老板,干啥啥不行,甩锅第一名,有业绩全是老板领导有方,有问题全是手下办事不力,这种工作怎么能干得下去?
陈平没有丝毫犹豫,立即把项羽给他的官印和赏钱打包收拾好,让人还给项羽,就说是感谢项老板的栽培,只可惜我无福消受,只能原样奉还,辞职不干。
陈平把这个人送走之后,生怕项羽追究他的责任,不敢停留,连行李什么的都没带,只拿了一把剑防身,就这样一个人逃跑了。
陈平跑呀跑,跑呀跑,跑到了一条河边,然后赶紧上了一条船,让船家送他过河。
船慢慢地离开了岸边,朝对岸驶去,陈平那一颗紧张的心,也终于放松了一些。但是,他只是刚刚轻松了一下,马上又开始紧张起来了。
这是为什么呢?
原来,陈平感觉船家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那种眼神,垂涎三尺,虎视眈眈,活像是要把他吞下去一样。
这眼神让陈平浑身上下觉得不自在,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陈平在这边胡思乱想,另一边,船家也心怀鬼胎,打着自己的主意。他看见陈平这家伙生得仪表堂堂器宇不凡,而且穿着打扮也不像是寻常人等,估计他应该是一位将军,因为犯了错所以一个人偷偷跑出来了,按照常理来推断,他逃跑不可能不带钱,如果没有猜错,他带出来的金银珠宝应该缠在他的腰上——对,一定是这样没错了!
船家想到这里,看陈平的眼神就更加不对劲了,哼哼,待会儿船到江心,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神不知鬼不觉地丢他到河里,这笔钱就是大爷我的啦!
陈平看着船家贼眉鼠眼的样子,往他身上瞄来瞄去的,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猛然间,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于是当机立断,脱掉上衣,露出胸肌!
船家正沉浸在杀人越货大发横财的美梦当中,突然看到陈平脱了上衣,这个动作可把他给整蒙了,心想这家伙在搞什么?船家再一想,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就把眼神移到了陈平的腰上面,只见那里八块腹肌赫然耸立,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哪里有什么金银珠宝?
船家不死心,又把视线移向陈平脱下来的衣服上面,只见那衣服被陈平均匀摊开,平平整整地放在甲板上,一点儿凹凸起伏都没有,怎么可能藏得下银子呢?
闹了半天原来是个穷鬼啊!确认了陈平的穷鬼身份之后,船家对他彻底失去了兴趣,眼神再也不往他身上瞄了,后半段航程一路无话,无事发生。
就这样,靠着自己的机智,陈平终于安然无恙地渡过了河。
下了船之后,陈平拿起衣服就走,一双脚丫子跑得飞快,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个船家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费尽心机,这才死里逃生,找个地方略微休息了一下,就开始思考自己的下一步行动。
如今项羽声势浩大,各路诸侯望风披靡,其实力可说是天下第一,但他现在已被项羽所不容,自然也就不能去投靠那些和项羽较为亲近的诸侯了。既然如此,那他唯有彻底倒向项羽的对立面,与项羽为敌了。无论如何,天下之大,总会有他陈平的容身之处。
刘邦。陈平脑海里闪现出了这个名字。听说这个人唯才是举,也许投靠他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至于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传闻中所说的那样,那也只有见过他之后才知道了。
陈平打定主意,从地上一跃而起,他看准一个方向,就往前走去。
经过一番长途跋涉,陈平终于来到了刘邦的地盘,并且在一个名叫“魏无知”的人的引荐之下,成功见到了刘邦。
见面之后,两人经过一番交谈,陈平用自己的才学成功征服了刘邦。刘邦一高兴,就封他做了都尉,平时出门的时候都跟陈平同坐一辆车,去视察军营中的情况。
这下子,刘邦的那群手下可就看不惯了。他们跟了刘邦这么久,也没见刘邦跟他们这么亲热过,反倒是陈平初来乍到,刘邦就和他搅在一块儿了,你说,他们怎么能忍?
大伙儿意见很大,于是就凑到一起,集体向刘邦提意见,说:“陈平这个家伙,长得帅是够帅了,像是一块美玉一样。但是,一个人的外表并不能等同于他的内在,多少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靠着一张脸来招摇撞骗啊?我们查过了陈平的案底,听他家隔壁的同学的朋友的七大姑的八大姨说过,陈平这家伙啊,心肠太坏了!
“他以前在家的时候啊,就跟他嫂子有了一腿;后来他出来找工作,在魏咎那里上班,结果把事情搞得一团糟,被魏老板扫地出门了;他跳槽到项羽那里干活,结果人家项老板也不要他,又被人一脚踢飞了;现在这个倒霉鬼害人精又跑来咱们这里捣蛋了,装神弄鬼故作玄虚,欺骗大王的信任,这是绝对不能忍啊!
“陈平来咱们这里这么久,一件像样点儿的好事都没做过,反倒是靠着大王的信任,狐假虎威,到处收钱,谁给他塞的钱多,他就跟谁好,谁给他塞的钱少,他就跟谁不好。大王啊,你说这样一个整天跳槽反复无常好色贪财的家伙,留着到底有什么用呢?请大王三思啊!”
这些人用来诋毁的话语,被后人总结出一个成语:盗嫂受金。盗嫂,意思是说跟嫂子偷情;受金,是说收受贿赂。
故事讲到这里,关于陈平“盗嫂受金”一事,我们需要重点探讨一番。为了把事情弄清楚,我们不妨来看一看《汉书·陈平传》中的历史原文:
其嫂疾(陈)平之不亲家生产,曰:“亦食糠核耳。有叔如此,不如无有!”(陈)伯闻之,逐其妇弃之。
(张)负戒其孙曰:“毋以贫故,事人不谨。事兄伯如事乃父,事嫂如事乃母。”
绛(指绛侯周勃)、灌(指颍阴侯灌婴)等或谗(陈)平曰:“(陈)平虽美丈夫,如冠玉耳,其中未必有也。闻平居家时盗其嫂……”
这三段话分别是什么意思呢?第一段,说的是陈伯休妻,与老婆离婚;第二段,说的是张负告诫孙女张氏,让她对待嫂子要像对待母亲一样;第三段,是说周勃、灌婴等人向刘邦进谗言,说陈平和嫂子偷情。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既然陈伯已经休妻,那陈平哪来的嫂子?既然陈平没有嫂子了,那张负为什么要告诫张氏好好对待嫂子?周勃等人又凭什么说陈平和嫂子偷情?
假设陈伯休妻之后未曾再娶,那么后面两段话就无从谈起,所以我们不妨做个简单推论:虽然史书里没写,但陈伯休妻之后应该是再娶了的。
陈伯再娶,有两种可能:一是与原来的妻子复婚。二是另娶了别的女人。
根据史书里的种种迹象来看,陈伯与原来的妻子复婚的概率不大。因为陈平与这位嫂子的关系十分恶劣,嫂子看他很不顺眼,两人之间怎么可能偷情呢?不打起来就算好的了。
所以陈伯休妻之后,大概率是另外娶了别的女人,给陈平换了个嫂子。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张负为什么要告诫张氏好好对待嫂子,周勃等人诋毁陈平“盗嫂”才有理论上的可能性。
好了,关于陈平和嫂子之间的事情,就探讨到这里。接下来,我们继续看故事。
刘邦听了他们的话,原本就已经有些动摇的心,现在更是摇摇欲坠了,他越想越觉得陈平这家伙信不过,就把魏无知给叫了过来,说:“你当初向我推荐陈平这个人,说他是个贤人,我听你的话,就把他给收下了。可我现在听到的,全都是些说他不好的消息,我想请问你一下,他们说的那些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魏无知并不隐瞒,他点头说道:“是真的。”
刘邦心中一怒,忍不住就开始吼了起来:“既然是真的,那你为何还对我说他是个贤人!你这不是明摆着忽悠我吗?”
魏无知神色自若,镇定如常,说:“大王,你刚才所问的,是关于他的品行;而我先前所说的,是关于他的能力。大王,假如我给你推荐几个品行很好但是能力很差,打仗的时候一点儿用场都派不上的人,请问大王你会重用他们吗?”
刘邦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说:“不会。”
魏无知说:“那就对了。如今楚汉相争,比的是腹黑心狠拳头硬,而不是道貌岸然人品好。谁要想赢,谁就要拿真刀真枪来拼命,如果只知道满口仁义道德,别人都拿刀来砍他了,你说,这样的人不死,谁死?”
刘邦深感赞同,说:“这必须死啊!”
魏无知说:“正因为这样,所以我给大王推荐人才的时候,侧重点在于他有没有能力,能不能帮大王出主意、打胜仗,至于他的人品怎么样,私底下生活作风怎么样,又有什么要紧呢?我甚至听说有人拿陈平的颜值说事,这就更加离谱了,难道长得帅也有错吗?他作为一个谋士,只要脑子好使就行了,你管他长什么样呢?”
魏无知的一番话,让刘邦思索良久,又把陈平叫过来长谈一番,对陈平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最终,刘邦还是选择相信魏无知,相信陈平,继续把陈平留在身边办事。
事实证明,陈平没有辜负刘邦的信任,他尽心尽力辅佐刘邦,给刘邦出了很多计策,最终打败了项羽,建立了汉朝。
汉朝建立之后,天下仍未太平,陈平继续追随刘邦,对内平定叛乱,对外抗击匈奴,立下了汗马功劳。
在这一段南征北战的日子里,史书里说陈平为刘邦“六出奇计”,至于到底是些怎么样的奇计,史书里用了十个字来形容:“奇计或颇秘,世莫能闻也。”
这些隐秘的计策是汉朝的国家机密,最终没能被记录下来,后人也就无从得知其详细内容,可谓是一大憾事。
后来刘邦驾崩,他的老婆吕后执掌大权,以前跟着刘邦打天下的许多老臣都被吕后所诛杀,而陈平靠着自己的智慧,在朝中稳如泰山,非但没有遇害,反而得以升职加薪,先是成为左丞相,后来又变成了右丞相。
公元前180年,吕后溘然长逝,随着她的死去,原本保持着微妙平衡的局面,顿时开始变得动荡起来。陈平当机立断,果断出击,和太尉周勃合谋,将吕氏家族连根拔起,并拥立代王刘恒为帝,是为汉文帝。
文帝登基之后,陈平向他提交了一份辞呈,说自己得了病,所以他必须辞职,回家养病。
文帝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怪病,他把陈平叫了过来,说:“丞相啊,我看你这身子骨好像还蛮硬朗的,怎么突然就病了呢?如果是工作太累了就直说,我给你几个月带薪休假,等你休息好了再回来上班!”
陈平摇了摇头,说:“陛下,我这病跟身体没有关系。”
文帝很好奇地问:“那跟什么有关系呢?”
陈平说:“当初我追随高帝征战天下,周勃的功劳不如我;至于这一次诛杀诸吕,我的功劳不如周勃。所以,我恳请陛下将丞相之位让给周勃,至于我的话,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丞相过谦了。我初登大位,凡事还需要你们这些老臣多多指点,如果你就这么退休了,那我该怎么办?”文帝略微思考说,“不如这样吧,我将周勃封为右丞相,而你就做左丞相,你们两人做我的左膀右臂,如何?”
古人以右为贵,以左为贱,所以右丞相的职位比左丞相略高,文帝的这个安排可以说是颇为得当。这样一来,既照顾了周勃的面子,又使得陈平不至于真的辞职不干,可谓一举两得。
陈平听了文帝的安排之后,自己也觉得十分满意,于是便点头说道:“那就多谢陛下了。”
陈平和周勃分别担任左右丞相之后没多久,有一天,文帝在早朝的时候问周勃:“天下一年有多少刑事案件?有几人被抓去坐牢?”
文帝的这个问题让周勃愣了一下,他在脑子里极力搜索这方面的资料,只可惜想了很久却还是一无所获,所以他也只能弱弱地回答说:“这个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文帝继续问道:“天下一年的钱粮收入和支出有多少?”
周勃再一次愣在了那里,这个问题同样是他无法回答的,看着坐在龙椅上的文帝,周勃觉得非常羞愧、紧张,他汗流浃背,不知该如何是好。
“周丞相,你怎么不说话呀?”文帝问。
“陛下,实在是太抱歉了,这个问题我也不懂。”周勃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文帝皱了皱眉,说:“周丞相,我发现你什么都懂,就只有两件事不懂:这也不懂,那也不懂。”
周勃内心惶恐,只能尴尬地笑着,不敢说话。
文帝又瞄了一眼陈平,说:“陈丞相,你懂吗?”
陈平答道:“启禀陛下,这些问题我也不懂,但是我知道谁懂。”
“哦?”文帝一下子来了兴致,问,“谁懂?”
陈平说:“任何事情都有一个相关的负责人,所以,陛下如果想知道治安方面的问题,那就去问廷尉;如果想知道钱粮方面的问题,那就去问治粟内史。”
陈平这样回答,倒也说得通,不过,文帝随后又提出了新的问题:“既然这些事情都有别人去管了,那么丞相是用来干吗的?”
陈平说:“丞相不管事,只管人。丞相的职责在于为皇帝发掘人才,让有才之人发挥才干,让无才之人趁早滚蛋,如果每个官员都能把工作做好了,那么丞相也就称职了,陛下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陈平这番话,让文帝若有所悟,经过一番思考之后,文帝十分满意地对陈平说:“陈丞相,你说的话很有道理啊。”
陈平满脸谦卑,说:“谢陛下夸奖,臣愧不敢当。”
早朝结束之后,周勃十分埋怨地对陈平说:“老陈啊,你这家伙忒不仗义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教教我,搞得我今天在皇帝面前好没面子啊!”
陈平大笑道:“哈哈哈哈!老周啊,你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你坐在什么样的位置,就应该知道自己要负责什么样的事,如果你连你自己的职责范围都不懂,那可叫别人怎么教你啊?天下间的问题无穷无尽,你只要把你自己该搞懂的问题搞懂就行啦,至于别的问题就让别人去搞,假如有一天陛下问你长安有多少盗贼,难道你还能回答得出一个具体数字出来吗?”
周勃顿时哑口无言,他看着眼前的陈平,心里面不得不承认自己跟他确实有很大的差距。想当年,陈平刚刚投奔刘邦的时候,周勃还觉得有些不服气,甚至曾经在刘邦面前说过陈平的坏话,说他长得很帅却没有才,外加贪污腐败人品太坏,然而陈平后来的表现证明这一切只不过是污蔑而已。
那些年,周勃和陈平一起跟随刘邦行军打仗,一起对吕后虚与委蛇,一起动手杀尽吕氏子弟,那些年来一起走过许多日子,周勃都没有觉得陈平比他厉害多少,但他今天终于知道,陈平的才能远远超过他。
以前,周勃一直不服陈平,但现在,他终于服了。心服口服。
不久之后,周勃向文帝提交了一份辞呈,说自己能力有限,无法胜任丞相的工作,恳请陛下让自己退休回家。文帝看过辞呈之后,答应了周勃的请求,从此以后,朝廷里又只剩下了一个丞相。
陈平在文帝手下做丞相并没有多久,在文帝登基的第二年,他就病死了。在他临死之前,他回顾自己的一生,不无感慨地对自己的子孙说:“我这辈子用了太多的阴谋诡计,虽然换来了荣华富贵,却有损阴德,犯了道家的大忌。我死了以后,我的家族必然会衰败,这是上天注定,无法挽回。”
果然,陈平死后,到了他的曾孙这一代,就因为犯了罪,结果被砍了头。大汉丞相陈平的家族,从此湮灭于历史长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