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古籍中没有原发性高血压的记录,结合其症状体征表现,可归属于中医学“眩晕”“头痛”等范畴。其病因古籍阐述甚多,《内经》或责之于肝,或责之于肾精不足。如《素问·至真要大论》曰:“诸风掉眩,皆属于肝。”或责之于肾精不足,《灵枢·海论》曰:“脑为髓之海……髓海不足,则脑转耳鸣,胫酸眩冒。”对因气虚、湿邪上逆、木郁不达等皆可发为眩晕作了详细的论述。张仲景在《金匮要略》中,对痰饮致眩作了大量阐发。《诸病源候论》立“风眩”病名,并指出该病系由“体虚受风,风邪入脑”所致。后世医家根据各自的临床体会和认识,对眩晕的病因又有了新的发挥。如朱震亨强调“无痰不作眩”。刘完素主张“风火炽盛”。陈言《三因极一病证方论》对七情致眩作了剖析。张景岳则认为“眩晕一证,虚者居其八九”,并有“无虚不作眩”之说。到了清代,医家对眩晕的认识则更全面、更具体。近代临床中以气虚、血虚、肝肾阴虚、风阳上扰、痰浊中阻等引起的眩晕较为多见。米子良教授根据多年临证经验认为高血压从头痛、眩晕论治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因为此两者属于头部局限性的症状,不能够完全概括高血压这一全身性的血管综合征。
米子良教授在探究前人理论并结合自己多年临证经验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高血压的病机关键在于“升降失常”。该病本于虚,阴虚则阳亢,化风、生火、夹痰,上扰清窍,是为升之太过、降之不及;若阳气虚衰,鼓动无力,则五脏精华之血、六腑清阳之气不能上荣,是为升之不及、降之太过。故以“升降”二字,可概括病机之核心,米子良教授临证常平衡升降,何者太过、何者不及,太过者抑之、不及者扶之,以调节升降。而脾胃为气机升降之枢纽,脾脏主升,胃腑主降,二者互为表里,升降相因,倘升降失常,清阳不升,浊阴不降,清窍失养或为浊所蒙,则可发为眩晕。另外,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营卫生化之源,倘脾胃损伤,则元气衰微,气血生化乏源,清窍失养也可发为眩晕。脾虚失运,肝旺乘脾,风阳升动,浊气上蒙,亦可发为眩晕。总之,头为“诸阳之会”,其中足太阴脾经和足阳明胃经是产生清阳之气的源泉,倘脾胃损伤,则纳运失职,升降悖逆,不仅清气不升,元神之府失养,且湿阻中焦,浊气上蒙清窍,而出现眩晕等症。米子良教授认为只有脾升胃降,人体气机之枢纽才能正常;只有调和脾胃,顾护中焦,才能保持机体气机正常升降出入,血脉、津液运行通畅,脏腑阴阳平衡,各司其职,人体血压才能处于正常状态。
眩晕者多为本虚标实,且二者兼夹,因此,临床上分清虚实的主次、标本的先后至关重要,否则易患“虚虚实实”之戒。米子良教授治疗眩晕,常详察脉证,仔细推敲虚实的主次、标本的缓急,针对性地制定攻补的策略,或先攻后补,或先补后攻,或攻补兼施,其中再分攻多补少、补多攻少,务使与病机丝丝入扣,这也是疗效显著的关键所在。虚者,有气虚、阳虚之别;实者,有痰浊、湿热之分。脾胃虚弱,清阳不升者,宜健脾胃,补中气;中阳不足,寒饮上泛者,则温中阳,化寒饮。中气健运,清窍得养,则眩晕自去。痰、湿皆为脾胃功能失调的病理产物,故痰湿阻滞者则燥湿化痰,湿热中阻者则清利湿热。痰湿去,则头目自清,血压自平。
同时米子良教授认为除了脾胃的升降,高血压的形成与“肝”的关系也十分密切。肝主疏泄,体阴而用阳,情志过用,肝气郁结,气郁化火,肝阴暗耗,风阳升动,上扰清窍,发为眩晕。米子良教授强调治疗高血压时,应遵循“补虚泻实”原则,活血化瘀在治疗中也应贯穿始终。他常以天麻钩藤饮平肝息风,加丹参、川芎、鸡血藤等活血化瘀之品。《内经》曰“制则生化”。机体偏盛偏衰,常能通过疾病的表象显露出来,而人体自身调节的能力是有可塑性的。一般来讲,人过中年可塑性变差,自身纠偏能力亦变弱。所以,中老年人的抗衰老就显得尤为重要,既要围绕水亏木亢、滋肾补水、清肝泻肝等中医理论,也要参合现代理念,如降脂中药的运用、活血化瘀药的应用,有利于改善动脉硬化,保护血管功能。尤其老年高血压患者多以肾阴不足和肝阳上亢为主,自身制化功能减弱,必须通过滋水抑木、通调血脉或补气温阳活血来改善内环境,适应外环境对人体的影响,方可“气血正平”。
临床实践中,米子良教授注重调整脾胃气机之升降,遣方用药灵活多变,在上述治疗原则的指导下,因人、因地、因时制宜,而不拘于一方一药。
主症见眩晕,头重如蒙,纳谷不馨,伴胸脘痞闷,泛泛欲呕,多寐,肢体倦怠,苔白腻,脉濡滑。治以燥湿化痰、升清降浊,方用半夏白术天麻汤加减。若痰浊化热,气机不畅,则清化痰热,方用黄连温胆汤加减。
主症见眩晕耳鸣,头痛且胀,心烦易怒,面红目赤,伴胸胁苦满,纳谷不馨,少寐多梦,舌红,苔薄黄,脉弦细。治以清肝调脾、潜阳息风,方用天麻钩藤饮加减,药选天麻、菊花、白芍、生龙骨、生牡蛎、茯苓、白术,其次为白蒺藜、夏枯草、珍珠母、钩藤等。
主症见眩晕频作,伴视物昏花,面青肢冷,大便溏薄,小便清长,神疲乏力,时有耳鸣,口干不欲饮,舌淡苔白,脉沉迟。治以温化寒饮、健脾利湿,方用苓桂术甘汤加减,药选茯苓、泽泻、白术、桂枝,其次为车前子、甘草、生姜等。
主症见头晕目眩耳鸣,颜面潮热,腰膝酸软,舌红苔少,脉弦细,治疗亦以平肝为急,以滋补肝肾为缓,意滋水涵木以补肾,米子良教授善用六味地黄丸加减。以山萸肉、山药滋补肝、脾、肾之阴;以茯苓、泽泻、牡丹皮三泻以解痰湿;以龙骨、牡蛎、龟板等育阴潜阳。
米子良教授可谓经方大家,以“方证对应”,抓病机、抓主证,圆机活法,以经方治愈大病、重病之案例不胜枚举。他十分强调辨证论治在临床用药的重要性,但从不故步自封,主张要不断学习应用新知识、新技能,积极利用现代的检测手段,临证中强调中医辨证要与西医诊断的病相结合、宏观要与微观相结合,这样才能提高临床诊治疾病的准确性。米子良教授认为现代理化检查结果或数值可成为中医辨证的延伸,如在诊治高血压时,他常常结合颈动脉彩超,血压、血脂肾功能检查等进行辨证用药。
针对高血压病证,米子良教授从多年的临证经验中形成了自己的理论特色。他常讲中医学中无高血压的称谓,按其头晕、头痛等症状,可归为“眩晕”等范畴,所涉脏腑从《内经》所载的“诸风掉眩,皆属于肝”到后来五脏六腑皆能致眩。“风”者,来去疾速,善动不居,变幻无常,轻扬开泄,多有动摇,无孔不入之象也。《类经》言:“掉,摇也。”“掉”的主要症状包括抽搐、颤动、手足瞤动及肌肉震颤。《内经知要》言:“眩,昏花也。”“眩”者,是指眩晕、视物旋转、眼花或眼前发黑。凡具有肢体摇动、头目眩晕、视物旋转、眼前发黑等症状的疾患,大多与肝风相关,提示高血压的病机为“风”,病位在肝。故治疗高血压之法,即治肝治风之法,对高血压的病因病机及辨证论治具有重要的临床指导意义。同时米子良教授认为脾胃主运化,脾胃升清降浊失调,湿聚成浊,胃肠虚实无以更替,浊邪化为浊毒之邪。而从西医学角度来看,肠道菌群是脾胃及肠道功能的具体体现,因而脾胃功能失调,则肠道菌群、脏腑气血阴阳失调,形成浊毒之邪,较为重浊、稠厚、胶着、黏滞,其随血脉运行至全身,易于阻滞脉道,从而发为浊毒滞脉。浊毒停聚日久还可化痰生瘀,浊毒、痰饮、瘀血相互夹杂共同浸淫脉道,使脉道的正常舒缩功能减退乃至脉道变窄,气血运行不畅,从而发为高血压,正如《灵枢》所言:“厥气在下,营卫留止,寒气逆上,真邪相攻,两气相搏,乃合为胀也。”综上可知,脾胃功能失调,肠道菌群和脏腑的气血阴阳失调、正虚邪盛,以及浊毒滞脉,兼夹痰瘀阻络均可发为高血压。治则以调理脾胃,调整肠道菌群、脏腑的气血阴阳,扶正祛邪,化浊解毒为主,兼顾行气化痰,活血化瘀。
米子良教授认为高血压的发生与多种因素相关,如体质因素、年老体衰、饮食不节、情志不畅等。体质因素方面,米子良教授认为临证需辨体质,并针对患者体质选用适当的处方,对于原发性高血压的治疗效果明显;年老体衰方面,米子良教授认为各种因素可造成老年人肝、脾、肾精气不足,进一步导致气机逆乱,水谷精微摄入不足,最终因虚致多痰多瘀等实邪,虚中有实,临床治疗应该仔细分辨,用心揣摩;饮食不节也可以导致高血压病,饮食不节包括饮食不洁、偏嗜食物、过饥或过饱等,这些不良的饮食习惯不仅会对脾胃的运化和受纳能力造成损伤,还会造成体内痰湿的蓄积,进而引发高血压;情志因素也会导致高血压,如怒极伤肝、肝阳上亢等均可导致高血压。
米子良教授认为高血压病位在肝。《内经》谓“诸风掉眩,皆属于肝”。肝为风木之脏,体阴而用阳,急性刚烈,主动主升,若嗜食膏粱厚味或情志失调等,终可造成阴阳气血平衡失调,致使肝失疏泄,肝阳亢盛而发病。临床可见肝阳上亢、肝风内动、肝脾不调、肝肾虚弱等证,并进一步化火动风,生痰生瘀,病性逐渐由实转虚,最终形成本虚标实之证。米子良教授认为高血压病早期病变在肝,表现为肝阳上亢,化火动风;中期由于肝木克伐脾土,病变部位在肝脾,表现为肝脾失和,痰湿内生;其病后期,肝病及肾,子盗母气,正气受损,多表现为阴虚阳亢,最终导致阴阳两虚。米子良教授指出,头为诸阳之会、精明之府,五脏六腑精华之血、清阳之气皆汇聚于头部,故无论外感六淫、内伤七情,均可上犯颠顶,扰乱清窍,导致气血逆乱,邪滞经络而发生高血压,因此气滞、痰凝、瘀血阻络,伴随整个高血压发病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