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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达33号界碑的新兵

2010年冬,杜富国身披大红花,入伍来到位于澜沧江畔的云南边防团。

冬天,祖国的南疆阳光灿烂、舒适干爽。澜沧江的滚滚洪流犹如军营欢快的锣鼓,热情地迎接戍边新战士的到来。

初到军营的新鲜劲还没过,“嘟嘟嘟——嘟嘟嘟——”伴随着急促的哨声,艰苦紧张的新兵训练就开始了。

“杜富国!”

“到!”

“你怎么又顺拐了!”班长桑特权扯着嗓门喊。

桑特权脸黑嗓门大,个头不高,但很敦实。他双手一背,呈跨立姿势,往队列前一站,像个横刀立马的将军。再不服管的新兵,在他面前也会老实三分。

他是杜富国的新兵班长,也是杜富国下连后的第一任班长,跟杜富国关系很好。

提起新兵时的杜富国,桑特权两手一背:“两个字,老实!”刚入伍时的杜富国,身体单薄,但有一双清澈的眼睛。训练成绩虽说一般,但性格活跃,喜欢和战友们交流。

杜富国新兵训练遇到的第一道难关,是队列训练。山里长大的孩子,习惯打猎摸鱼,喜欢无拘无束,部队严格的纪律规定让他浑身不自在。

“你看,你看!”桑特权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新兵正在进行单列横排齐步走训练,站在第四名的杜富国又走顺拐了!

别人都是迈左脚摆右臂,迈右脚摆左臂,而他却是迈左脚摆左臂,迈右脚摆右臂,就像一只笨拙的企鹅。他滑稽的动作,惹得全班哄堂大笑。杜富国红着脸嘟囔了一句:“我也不是故意的!”

晚上,熄灯号吹过,整个军营沉静了下来,皎洁的月光把大地照得如同白昼。杜富国躺在床上翻烙饼,他回想着入伍一个多月走过的路,感觉自己被沮丧和委屈淹没了,从起床、出操、叠被、洗漱,再到开饭、打饭、洗碗、打扫卫生,甚至连见面打招呼,都有严格的规定,部队的生活太严苛了!再回想白天自己遭遇的尴尬,杜富国的心情更是低落到了冰点。

“杜富国,怎么了?我们出去走走吧。”不知什么时候,班长桑特权站在了床前,他压低声音对杜富国说。

杜富国一跃而起,穿好了衣服,桑特权已在门口等他。深冬的夜晚,寒意逼人。他俩并肩走在操场上。

“杜富国,白天的队列训练,大家不应该嘲笑你,作为班长,我向你道歉!”一向威严的桑班长,言语中透着温和与真诚。

“不,不是,班长,是我做得不好,拖了咱班的后腿!”杜富国连连摆手。

“好,那你说说,队列训练你怎么老走神?”桑班长问道。

“班长,实话跟您说吧,我有点想不通,到部队咋还学走路?”

“嗨,杜富国,这哪里是学走路,这是培养革命军人的精气神!队列训练不仅能彰显军人的风范,还能培养服从意识、集体意识,以及令行禁止的作风!”

杜富国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他挠了挠头说:“班长,部队里的生活条条框框太多了,我有点不适应!”

“种子在破土中发芽,竹子在拔节中成长。人必须突破自我、摆脱旧习、学会适应,才能有新的气象、新的进步、新的生命!这个过程肯定是要脱层皮的!”桑班长坚定地说。

“脱皮的过程,是辛苦的、艰苦的,甚至是痛苦的。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新兵,首先必须在思想上脱层皮,然后在行动上脱层皮。无论是生活方式还是行为举止,都要自律起来,与旧习气决裂,从一点一滴做起,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实现从普通青年向合格士兵的转变。”桑班长眼里放着光,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鼓槌一样敲打在杜富国的心坎上。

……

不知不觉,月已西沉。杜富国抬头望向璀璨的夜空。

“走。睡吧,明天还要出操呢!”两个男人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床铺。

俗话说,明人无须多说,响鼓不用重锤。第二天,杜富国在竖着“有灵魂、有本事、有血性、有品德”的大幅标语牌的操场上,昂首挺胸,接受风雨砥砺。

新兵连首次三公里考核,四百米一圈的跑道,要跑七圈半。杜富国跑完四圈后,两条腿就渐渐不听使唤了,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他感到胸闷、气喘,汗水模糊了视线,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

桑特权跑在杜富国前面,回头大喊:“不要停下来,千万不要停下来,注意呼吸节奏,把步子迈大,身体向前倾,坚持!”

杜富国机械地迈着双腿,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快点!”可双腿却越来越不听使唤了,别人越跑越远,他却弓着背、叉着腰,走了起来。

“怎么回事?”桑特权瞪大了双眼,对着他大喊,“快,快跟着我跑!”

杜富国喘着粗气,太阳穴青筋暴起,他一只手叉着腰,有气无力地说:“班长,我没力气了,我真跑不动了,再跑下去,我会跑死的!”

桑特权眼里冒火,他一把抓住杜富国的手,边跑边大声呵斥:“这里不是高原,跑不死人,你要是跑死了,我就陪着你死!你记住,就是倒,也要向前趴着倒!”

“豁出去了!”杜富国咬紧牙关,奋力起步。桑特权在他耳边不停地提醒:“注意脚步!注意摆臂!身体不要后仰……”时间渐渐凝固,杜富国的意识里只剩两个字:“坚持!”

杜富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到达终点的。班长讲评时说:“跑步就要有一股气,这股气散了,整个人也就散了。这股气憋着,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咱当兵的,干啥都要有这股气!”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杜富国的新兵训练生活是在冲坡花果山的比赛中结束的。

花果山位于营区后面,那里苍松翠柏,植被郁郁葱葱,在树荫中,藏着一道高高的青石台阶,石阶上长满了碧色苔藓,站在石阶下向上望,仿佛是一条通天云梯。大家经常从这里路过,但谁也没有数过究竟有多少级台阶。

眼看新兵训练马上就要结束了,连长凝视着台阶,突然有了个主意,他说:“同志们,这一段台阶,我们冲上去,就当是打仗冲山头、夺高地,咱们比比看谁先冲上去,这就是我们的结业礼!”

话音刚落,大伙儿就像离弦的箭,纷纷往上冲,可是没多久,就有不少人泄了气,有的弓着腰费力地迈着步子,有的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地喘着粗气,还有人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台阶上,摘下帽子扇着风。但有一个身影,中途片刻也没有停留,一鼓作气冲到了最上面。战友们惊掉了下巴,这个人就是杜富国。

不一会儿,战友们都上来了。连长走到杜富国面前正欲开口,杜富国却抢先报告,他笑着说:“连长,这一段石阶有二百六十八级,我数过好多次了,肯定不会错。”

原来,为了增强腿部力量,杜富国常常独自一人悄悄来这里练习,这一个月来,他已经跑了好多趟。

桑特权被感染了,他重新打量起杜富国。经过三个月的新兵训练,杜富国变了,他褪去了怯懦与腼腆,褪去了浅薄与浮躁,浑身上下散发着军人的执着与坚定。

桑特权坚信,杜富国一定会是个好兵!

新兵训练结束后,杜富国被分到了位于滇南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的边防连队。这个连队可以追溯到组建于20世纪50年代的民族工作队,是个响当当的先进连队。

连队负责戍守的边境地段,山高坡陡、林密草深,条件非常艰苦。其中,又以33号界碑的巡逻最为艰苦。

去往中缅边界33号界碑的巡逻路,全程三十六公里,往返要十二个小时,沿途遍地荆棘。热带雨林里植物长得很快,每次都要带砍刀开辟通路。途中需多次攀缘悬崖陡峭,还要数次跨过沟壑激流,一路上还有很多会吸血的蚂蟥,团里的官兵都知道这是一个“巡逻禁区”。新兵不参加这条路线的巡逻,这是团里多年来形成的不成文规矩。

杜富国得知后,心里有些不服气,心想,老兵能去的地方,新兵凭啥不能去?再难走的路,无非就是走嘛,咬咬牙坚持,一定能挺过去!杜富国决定挑战一次!

他找到班长桑特权,低声说:“班长,我想参加33号界碑的巡逻,您帮我争取一下呗!”杜富国眉毛微微上挑,露出真诚的微笑。

桑特权看着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心里暗自高兴,心想,这小子有股“吃螃蟹”的勇敢劲儿!但他嘴里却说:“喏……这事我可做不了主,你向连长报告吧!”说着,眼睛向连长的房间瞧了瞧。

杜富国原本有些犹豫,但看到班长桑特权支持的眼神,决定去试一试。

“报告!”杜富国声如洪钟。

“进来!”正在伏案疾书的连长吴广兵抬起头。

“哦,杜富国,啥事儿?”甭看新兵下连的时间不长,连长对杜富国这个来自革命老区遵义的新兵印象却很深。杜富国训练积极,肯吃苦,三班长桑特权经常在他耳边絮叨:“这可是一棵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报告连长,我申请参加33号界碑的巡逻。”杜富国笔挺地站着,大声说。

连长望着杜富国,稍稍有些意外,心想,这不是破规矩吗?他本想一口拒绝,但看到杜富国坚定的目光,便改口笑着说:“小杜啊,你的这种精神值得肯定,但是,去33号界碑巡逻,路远山高坡陡,你体能跟得上不?路上还有拇指粗的蚂蟥,你怕不?33号界碑的每一次巡逻,都是向生理极限的挑战,你受得了不?”

连长以为自己的“灵魂叩问”会吓退杜富国,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杠上了:“请连长放心,您说的,我一定能做到,我想挑战一次,至于蚂蟥嘛,小时候我还抓蚂蟥玩儿呢!”

连长再次打量起杜富国:“那,你先加强训练吧!”连长虽然没有答应,但也没有完全把话说死。

回到班里,杜富国高兴地对班长说,连长似乎默认了他的申请,只是让他加强训练。桑特权半信半疑,拍拍他的肩膀说:“加油,有准备才会有机会!”

说到就要做到。杜富国一门心思投入到巡逻准备中。别人跑完三公里就回来,他还要再加练一次;背着十公斤重的沙袋拉单杠,手臂发抖也不愿停下;钻铁丝网,背部被铁丝划伤,毫无畏惧……他成了连队的“训练狂人”。

去33号界碑巡逻,最考验的是耐力。班长告诉他,多做俯卧撑。经过一段时间的加练,杜富国三十分钟能做三百个了。

正当他暗自得意的时候,班里有个老兵提出要和他“过过招”。只见老兵一伸臂膀一搓手,俯下身子一口气做了五百个,中间还做了几十次胸部击掌的花式动作,杜富国一下子傻眼了,他连连称赞:“老兵厉害,老兵厉害!”

别看比赛输了,连队不少战友对杜富国还是交口称赞。班长桑特权不止一次力荐:“连长,我看杜富国能参加巡逻。”

连长点点头:“新兵巡逻还没有先例,不过好马多加料,我也对他抱有信心。”

没有金刚钻,哪敢揽瓷器活?桑特权深知,要想让连长开这个先例,必须拿出真功夫、硬把式。桑特权不仅在平时的训练中对杜富国要求格外严格,还常常利用午休和晚上熄灯后的时间给他“开小灶”。

做俯卧撑训练时,桑特权在杜富国胸部下方摆了张A4纸,对他说:“汗水把纸全部打湿,就搞完一次训练了。”汗水很快把纸张打湿,桑特权说:“刚才你的口水滴到纸上了。不算数!再来!”

说着,又放了第二张纸。

这种魔鬼式的训练,使杜富国的训练成绩突飞猛进。他的军事技能、综合体能进步很大,颇有一些虎气、底气了。

“嘟嘟——嘟嘟——嘟嘟嘟”,清晨,一阵急促的哨声,打破了所有人的美梦,连队紧急集合,组织十公里武装奔袭。

热带山岳腹地,气候如同小孩的脸,说变就变。一声响雷,天变得阴沉沉的,好像要塌了一般。不一会儿,大雨倾盆而下。

“这下可好,背囊湿了水,又重了十多斤。”陈亚浑身湿透,在林间一边小跑,一边叫苦。

“不要说话,调整呼吸,注意节奏。”杜富国提醒陈亚。

一路上,战友们连喊带拉,奋力穿林。雨水顺着钢盔,滴落在肩膀上。杜富国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还是雨。因为高强度的奔袭,他的脸看上去红通通的。

班长在前面不断地吆喝:“快、快、快点……”

抵达终点,杜富国成绩不错,他很满意。他大口地喘着粗气,坐在土坎上,脱了陆战靴,倒出里面的积水。

而他心里最挂念的事,却是连长会不会兑现承诺呢?他听说,连队马上就要组织去33号界碑巡逻了。

想问却不敢,杜富国又等了两天。第三天晚点名时,连长突然喊:“杜富国!”

“到!”杜富国有些吃惊。

“出列!”

“是!”

杜富国跑出队列,站在队伍前,连长让他把手掌展开,面向所有战士。

这双手粗糙如砂纸,坚硬如铠甲,满手的老茧写满了战士的执着,一道道伤疤如同成长的年轮。

连长举起杜富国的双手说:“同志们,杜富国是新战士,但他却主动申请参加33号界碑巡逻,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真的很拼!拼到什么程度,看看这双手,就知道了。”

“这样的同志,能不能参加巡逻?”连长大声问。

“能!能!能!”全连官兵异口同声。

33号界碑巡逻的任务,很快就来了。

三月,滇南的早晨,天空飘着细雨,薄雾笼罩大地,天地间湿漉漉的,一支六人巡逻分队出发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少尉排长,殿后的是三班长桑特权,杜富国走在队伍中间,担负后勤保障任务。临行前,桑特权交给他一个带钢架的背囊,说,这是巡逻分队的标志。

这个背囊是绿色迷彩帆布做的,打着几块补丁,洗得有点发白,有的地方还穿着细铁丝,看着有些年头了。背囊里面装着一套单兵野外炊具和给养,有十多公斤重。杜富国心里犯嘀咕,都快成文物了,咋不换个新的呢?他来不及多问,一抬头,一座大山横亘在眼前了。

前往33号界碑,第一关是翻越扎咔亮山。

扎咔亮山虽然海拔只有一千二百多米,但整座山几乎是原始森林,少有人涉足。年年戍边、岁岁巡逻,一代代边防官兵硬是用双脚在这里开辟出了一条巡逻路。

这条路上,有陡坡还有激流,对体能和胆量都是严峻的考验,官兵们称它为“一兵小道”,意思是说,走过这条巡逻道的边防战士,才称得上是真正合格的“一兵”。

杜富国认为自己生在大山、长在大山,脚底板就是为爬山而生的。可是,上了“一兵小道”,他才知道,爬家乡的山是哪里有路就走哪,哪里路好走就走哪,而巡逻爬山则是要沿着山脊线走,这是国与国之间边境划界的通用线,也是界碑矗立的地方。因此,巡逻爬山是没有路要蹚出路来,好走不好走都要走。

中午,走在深山密林里,太阳像火球一样挂在天上,空气好像凝结了一般,一丝风都没有。杜富国背着笨重的背囊,跟着队伍,沿着“一兵小道”往上爬,一开始,他跟队友有说有笑。后来,越往上爬,脚步越沉重,脸上的汗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淌,带队的排长关心地问他:“行不行?”

“没问题!”杜富国坚定地回答。

中途休息,杜富国半是好奇半是认真地问:“班长,这背囊都可以进博物馆了,咋还不换个新的呢?”

桑特权瓮声瓮气地说:“你小子可别瞎说!这个背囊是有故事的,它是给养员张帅的。那年冬天巡逻,张帅在过河时,不慎将背囊掉入河中,背囊一下子被冲出十几米。河里又滑又寒,大伙都让张帅不要管了,他却死活不肯。追了十几米,总算把背囊打捞上来。背囊又湿又重、伤痕累累,庆幸的是里面的炊具、给养一样都没少。那一刻,大伙都为张帅鼓起了掌,因为一旦背囊被冲走,没得吃、没法子做饭,这荒郊野岭的,可要命了!”

这些年,背囊的钢架多次被压弯,迷彩布多次被刮破,但大家总也不舍得丢了它。每次到33号界碑巡逻,总要带上它。

听了背囊的故事,杜富国一下子来了精神,脚下也轻快了很多。到达扎咔亮山巅,杜富国顿感一身畅快,极目远眺,祖国的壮丽山川犹如一道绿色屏障。

第二关是过“老虎嘴”。

这是一条从绝壁间凿出的栈道,共有四十九道弯,最宽处不足一米,最窄处仅有四十厘米。老乡说:“连马都要蒙上眼才能过去。”

桑特权让杜富国跟在自己身后,他取出一根绳子,一头扎在杜富国的腰上,一头系在自己腰上。头顶有瀑布飞石,下方则是万丈深渊,杜富国每迈出一步,都胆战心惊。

好不容易过了这段险路,桑特权解开腰上的绳索,对杜富国说:“我再给你讲讲这根绳子的来历吧。”

杜富国摘下汗湿的头盔,抹去额头的汗水:“班长,有啥来历?”

桑特权告诉他,两年前,连队买了这根三十米长的攀登绳。两年过去了,绳索硬是被拉长了三十厘米。有一回,上等兵吴军抓住绳索下崖壁时,手一滑,身体快速下溜。万幸的是,他踩到一块突出的岩石。

“绳子被拉长的每一厘米,都记录着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桑特权的话语里既有自豪也有辛酸。

眼看夜色已晚,巡逻分队决定就地宿营。这时,桑特权从包里取出一瓶红星二锅头,杜富国一看,顿时惊掉了下巴——难道巡逻途中还让喝酒?

班长哈哈大笑说:“这酒可不是让你喝的,而是用来驱寒的!”

原来,战士们常年巡逻,翻大山、蹚冰河、宿湿地,不少战友都得了风湿性关节炎。为了缓解病痛,巡逻分队出发时,都会带上一瓶二锅头。宿营时,大家在脚踝、膝盖处倒上酒,使劲搓热搓红。桑特权边说边倒出酒来,往杜富国的腿上搓,杜富国顿感脚上热乎乎的。

第三关是闯“蚂蟥山”。

去往33号界碑,要穿过一片热带雨林。巴掌大小的树叶上,常常吸附着好几只张牙舞爪的旱蚂蟥。刚走进林子,杜富国就感到手背一阵奇痒。一看,是一条拇指粗的蚂蟥正在拼命地吸血。

对付这东西,杜富国早有经验。他点上一支烟,直接朝蚂蟥戳去,蚂蟥瞬间落地。

越往密林深处走,蚂蟥越多越厉害,它们像一把把暗器,从树上、草丛,不断地向队员们发起袭击。排长一边提醒大家把衣领拉紧、裤脚扎紧,一边普及对付蚂蟥的“妙方”。

“哎哟,疼死我了!”巡逻分队好不容易冲出了蚂蟥山,胜利在望的时候,杜富国的右腿却抽了筋。

整个大腿发硬、发疼,他本想咬牙坚持,可是抽筋疼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其实,这也是团里不让新兵参加33号界碑巡逻的一个主要原因。新兵腿部力量不够,很容易出现抽筋等问题。尽管杜富国训练很刻苦,准备也很充分,但终究没有逃脱这一“魔咒”。

大伙赶紧把他身上的物资取了下来,一边帮他按揉疏通,一边安慰他:“富国,不行你就留在这里,等我们巡逻结束再回来接你。”

“班长,我不能停下来。”杜富国的倔强劲又上来了,“你不是跟我说过,就是倒下,也得向前趴着!就是爬,我也要爬到33号界碑去!”

眼看杜富国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桑特权只好从包里取出绳子,把他抽筋的腿扎实地捆了几圈,轻轻拍了拍杜富国的肩膀,说了句:“出发!”

终于到达33号界碑了。队员们在界碑处展示国旗、宣示主权,杜富国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他拉着国旗一角,脸庞被映得红红的,此时此刻,他觉得一切的苦和累都是值得的!

回到连队,全连列队欢迎,连长一把搂住杜富国的肩膀,向大家宣布:“同志们,杜富国同志是我们团第一个到达33号界碑的新兵!”

往事如烟。33号界碑巡逻之事已过去多年,但桑特权记忆犹新。他经常跟连队里的战士讲,当兵就要当杜富国那样的兵,大伙喜欢,连队需要,打起仗来最顶用!

得知杜富国雷场负伤的消息后,桑特权一整晚都没睡着觉,他翻来覆去,总觉得不敢相信,自己兄弟的两只手、两只眼怎么就没了?他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天亮了,桑特权给杜富国发了一条微信:“其实,每次去执行任务,我们都知道,可能有人再也回不来了,但是我们还是义无反顾,带上我们的装备、我们的武器,一次次去完成任务,我相信你不后悔!” e6ajQxBU5RpcndNcu51MO1x+N9LUKJZIA3YqcAYMb/eICqcg5H0N9TdDf482NlE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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