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杜富国,是从坝子雷场那声巨响开始的,迄今已五年多。五年的时间,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足以让咿呀学语的幼儿,变成被妈妈拿着扫帚追打的顽童;足以把青涩稚嫩的懵懂少年,变成热血奋斗、勇于担当的追梦青年;更足以使走出大学校园的学子,变成某一专业领域的骨干精英。然而,对于杜富国来说,他却经历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次长征!
我作为南部战区陆军政治工作部宣传处的处长,见证了他的长征,组织了对这一时代英雄的宣传,目睹了他的浴火重生、凤凰涅槃,对他行进中每一步的艰辛和欢乐,感受真切、感触良多。
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杜富国,是在位于红河州开远市的解放军第926医院,隔着玻璃,他躺在重症监护室,浑身缠满绷带。那时,他已经失去了双手和双眼。
在麻栗坡,第一次新闻发布会上的视频短片是我和战友一起做的。二十分钟的短片,没有任何特效,大多是扫雷大队新闻干事平时的拍摄积累和扫雷纪实,制作虽粗糙,但胜在内容真实。我看一次,心痛一次。每当听到那哀婉的音乐,看到杜富国负伤前的照片——一个浓眉大眼、朝气蓬勃的青年时,心中都有一种难言的悲伤。
你退后 让我来
六个字铁骨铮铮
以血肉挡住危险
哪怕自己坠入深渊
无法还给妈妈一个拥抱
无法再见妻子明媚的笑脸
战友们拉着手蹚过雷场
你听 那嘹亮的军歌
是对英雄的礼赞
这是《感动中国》写给杜富国的颁奖词。“无法还给妈妈一个拥抱,无法再见妻子明媚的笑脸”,道出的是多么残酷的现实——杜富国再也看不到斑斓的世界,他坠入了无边的黑暗深渊;杜富国再也不能拥有正常人的生活,他仿佛被丢弃到一叶无桨的扁舟上,独自漂泊在大海中。
他的世界里没有白天和黑夜,只有闹钟的铃声和军营的号声。走在大街上,他不敢一个人迈步,对他来说,前面的每一步都是峭壁深渊。
杜富国的康复医生刘宏亮主任说,失去双手和双眼的病例,在世界上都很少见。视觉和手上的触觉是一个人感知外界最重要的两个通道,而现在这两个通道在杜富国身上完全关闭了,连一条缝都没有留下。
后来有不少热心的专家和医疗科研单位,想帮他装个义眼或义肢,迄今都没能如愿。
杜富国的父亲杜俊比我大一个月,身为同龄人,又同为父母,经过五年多的交流与交往,我们已成为可以交心的兄弟。
其实我内心深处早已把杜富国当成自己的孩子,因此也更能设身处地地理解和体味,杜富国身上的难、经历的苦,以及他身上的不平凡之处。
有人说,英雄是时代的坐标,是看得见的价值观。说起杜富国,人们都会想到“让我来”。杜富国的名字是和“让我来”精神紧紧连在一起的。
“你退后,让我来!”是杜富国在生死雷场、危急关头,说出的在他看来最平常不过的一句话。正是这句话,把战友面临的危险堵在了门外,而他自己却被加重手榴弹炸倒在了血泊中,身上厚厚的防爆服被炸成了棉絮状,现已保存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内。
这件防爆服有二十多斤重,铠甲一般密不透风,穿在身上,每走一步都很艰难,何况是在南方夏季的烈日下。杜富国和他的战友们每天穿着防爆服,穿梭在高山丛林之间,起舞在刀尖之上,征战于危机四伏的雷场。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替我们负重前行!
这件溅满铁砂和弹片的防爆服,不仅永久记载着新时代革命军人为人民无惧生死、甘愿吃苦的铁血荣光,而且真实诠释了新时代革命军人生死关头“让我来”,用生命担当使命的壮烈情怀和血性胆气。
有人说,杜富国的“让我来”精神,是对当今社会不担当、不作为的有力鞭挞;也有人说,这是医治“躺平”“佛系”“摆烂”的一剂良药;还有人说,他让我们军人洗了一把脸,找回了人民军队的自豪和荣光!
如果说征战雷场的路,是危机四伏、刀尖起舞,那么,漫漫康复路,对杜富国来说,则是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挑战。
他说,他不止一次梦见自己深陷阴森恐怖的沼泽地难以自拔,梦见自己遭遇车祸鲜血直流却打不开车门,梦见自己眼睛和手都还在,在跟奶奶种地、在同父亲钓鱼、在陪妻子爬山……他也曾沉浸在幻梦中不愿意醒来——因为现实实在太痛。
他说,有段时间一个念头一直折磨着他:活着,就意味着孤独、痛苦,而死亡却不是一件难事,反而能求得永久的解脱。
有人担心:杜富国即使不在病床上躺一辈子,也会被残酷的现实击垮。是的,的确,他也曾想到过自杀!
然而,英雄自有英雄的意志、英雄的品格、英雄的力量。漫漫康复路,无边黑暗里,他一次次逆风前行,一次次迎难而上,刷牙洗脸、吃饭走路,他一遍遍地尝试、练习,失败再尝试,不断突破生活自理能力的极限,以惊人的毅力向所有人证明:“我是一个正常人”。
在与伤痛的斗争中,杜富国表现出来的坚韧、坚强和乐观的精神,感染着他周围的每一个人。从采访过他的记者到陪护过他的战友,都有这样的感受,“本想给他鼓劲,却总能从他那里获得激励;本想给他力量,却总是从他身上汲取力量”!
见过杜富国的人,都会被他直抵人心的微笑感染,生活中所有的挫折和苦难,都在他的笑容里烟消云散。他说:“我只看我拥有的,不看我所没有的。”他发自内心的阳光乐观,总能给人信心和勇气。
他说:“虽然失去了双眼,但我心中永远充满阳光;虽然失去了双手,但我还有双腿,可以继续为梦想奔跑。”他坚持听书学知识、拜师学播音、练字练体能,在“人生的第二个战场”奋力拼搏,终于成为一名合格的主播,给听众们讲扫雷兵的故事,还拿到毕业证书圆了大学梦。
我们崇尚英雄,不仅仰望他们舍生忘死、舍利取义的英雄壮举,还在于当我们遇到困难挫折的时候,当人生遭遇低谷的时候,当征途漫漫困顿无助的时候,他们总能给我们点亮一盏“心灯”,让我们看到光亮、找到方向,少些抱怨、多些自强。
从雷场到康复战场,杜富国为我们树立了勇于担当、英勇无畏的青春榜样,书写了自强自立、奋斗追梦的励志教科书。
五年多以来,我们在宣传杜富国的事迹,曾先后走进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军事科学院,感动了首都成千上万的青年学子,播撒着一粒粒坚强的种子。
五年多以来,我们被杜富国的顽强不屈、自强不息精神深深感染着,每当工作生活中遇到困难挫折的时候,都会跟自己说:加油,与失去双手和双眼的杜富国相比,这点难算什么?!
五年多以来,我始终有一个梦,就是要把杜富国的故事讲给每一个正在成长、正在逐梦的青年人听,告诉他们,奋斗的道路不会一帆风顺,往往荆棘丛生、充满坎坷,唯有把挫折当阶梯、把困难当垫脚石,才能风雨无阻、一往无前,才能无愧人生、担当重任!
奔跑在追梦路上,愿杜富国能为您点起一盏心灯,给您力量!
是为序。
张首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