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60年6月2日辰时,暴雨雷霆,天暗得像要沉下来。曹髦拔剑在手,登上天子的辇车,命令侍从敲响战鼓,带领不到300名僮仆侍从,迈上了讨伐——更确切说是声讨司马氏的死亡征程。
在皇城的东止车门,曹髦一行碰上了司马昭的弟弟、屯骑校尉司马伷率领的军队。曹髦仗剑高声喝斥,司马伷和部下不敢与皇帝交战,吓得跑掉了。
曹髦一行继续前进,出了皇城东面的云龙门(据考,司马家掌控政权的大将军府,座落在洛阳城东,云龙门和洛阳城的耗门之间),又碰到司马昭派中护军(禁军司令)贾充率领、赶来截杀的数千精锐禁军。
贾充命令跟随他的骑督成倅、太子舍人成济兄弟二人说:“司马家事若败,你们也不会有活路,还不赶快出击!”
成倅、成济问:“应该杀?还是应该抓?”
贾充命令:“杀之。”贾充又催促道:“司马公养你们,就是为了今日,还犹豫什么!”
成济持矛上前刺杀了曹髦,矛刃自前胸透过后背。
有评论认为曹髦不够韬晦待机。如《资治通鉴》卷七十七胡三省注:“帝有诛昭之志,不务养晦,而愤郁之气见于辞而不能自掩,盖亦浅矣。”还有人提出,曹髦要诛杀司马昭,何不埋伏勇士,等司马昭进宫时予以剪除,却偏要大张旗鼓去送死?
其实这是不察当时形势。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再聪明,再韬晦,也不是阴谋专家、掌握朝廷大权多年的司马师、司马昭兄弟的对手。况且,他不过是司马家拣来“摆拍”一场禅代剧的道具,韬晦也好,不韬晦也罢,又有什么作用?
曹髦即位之初,以复兴夏朝的少康(大禹的玄孙)为榜样,想竭力挽救曹魏政权。他即位的第三天,便选派一批官员到全国巡视,访查民情和吏治,平反冤狱;又接连下诏,抚恤战争死伤,奖励仁德孝敬的人,力行勤俭,减税赈灾……以此来凝聚人心。
司马氏则步步勒紧绞索——让曹髦没有任何实权,只能是听从司马家摆布、等候禅代的傀儡。只是曹髦继位不久,公元255年,扬州刺史文钦和镇东将军母丘俭就起兵讨伐司马氏,打乱了司马师的禅代计划。
司马师率大军镇压了母丘俭、文钦,但自己也暴毙于军中。留守洛阳的司马昭赶往许昌奔丧,似乎给了曹髦一个瞬息即逝的恢复政权的机会——他下诏让司马昭留守许昌,让军队先返回洛阳。
但司马昭立即率领大军赶回了洛阳。其实就算司马昭不在,也有一大群司马(司马懿兄弟8人,有9个儿子)及其亲信率领重兵镇守洛阳,曹髦也难以措手。双方的实力相差太大了!
司马昭一接掌政权,就派亲信到各地游说,要士民官将支持他做皇帝,同时再不让曹髦离开他的手掌心。镇守淮南的魏征东大将军诸葛涎(诸葛亮的堂弟,与夏侯玄齐名的名士)起兵反对,再次打乱了司马家的禅代计划。
司马昭率大军前去镇压,这次他将曹髦和郭太后绑架随军同行。
战事持续了一年多,诸葛涎兵败被杀。司马昭班师回洛阳,将举行禅代仪式,正式夺取曹魏江山。
难道曹髦没有剪除司马氏的办法吗?答案是:没有。
司马师、司马昭比乃父司马懿的“鹰视狼顾”,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吸取董卓进宫、被王允和吕布杀死的教训,绝不轻易进宫!而且到司马师时,大将军府已成为实际上的朝廷,即便是废立皇帝这样的大事,也只是派人去宣布,要曹魏小朝廷服从而已。
《三国志·裴松之注》引《魏略》:司马师要废少帝曹芳,派手下一个官员郭芝进宫去传达他的旨意。
太后正和曹芳对坐。郭芝向曹芳宣布说:“大将军欲废陛下。”
曹芳只得顺从离开。
太后表示不悦。郭芝说:“太后有子不能教,今大将军意已成,又勒兵于外以备非常,但当顺旨,将复何言!”
太后说:“我欲见大将军,口有所说。”
郭芝说:“何可见邪?但当速取玺绶。”
太后只得屈服。
司马师的话已经称旨,在表面礼仪上都已高于皇帝太后。司马师废曹芳帝位后将他贬为齐王,也只是派“使者”代表大将军授给他齐王的印绶,监押出宫。
曹髦又怎么可能召跋扈更胜司马师的司马昭进宫来见!
此时,对于曹髦来说,作为曹魏皇帝,迫使司马氏“弑君”,是对得起祖先和魏国臣民的一个最好的选择;是一个皇帝的、高贵的选择;也无愧他最初和最后的封号“高贵乡公”。
从古至今的末代君主,未有壮烈如曹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