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何欢见状想推开应喜,却发现床单把二人缠住了。
“小姐,你误会了……”陆何欢一边挣扎一边支吾着。
柳如霜气得直跺脚,把白玉楼推上前,“白白,给我打!”
白玉楼跑过去对着应喜的脸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应喜顿时头不晕了,眼不困了,就是火气上来了。
“大胆!你们敢袭警!”应喜厉声呵斥。
柳如霜嗔怪白玉楼,“谁叫你打喜哥了,我让你打那个勾引喜哥的男狐狸精!”
“哦,知道了。”
白玉楼刚要打陆何欢,陆何欢挣脱开床单,一把抓住白玉楼的手。白玉楼想挣脱,却挣脱不开。
陆何欢声音平静地,“不管什么事,打人就不对了。”
陆何欢放开白玉楼,白玉楼嘟着嘴揉手腕。
应喜不紧不慢地坐起来,“柳如霜,你脸皮怎么那么厚,跟你说过多少遍,你不合我的胃口,能不能不要再来烦我!”
柳如霜有些委屈,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指了指陆何欢,“喜哥,我哪里比不上这个男狐狸精?”
应喜不耐烦地摆摆手,“什么男狐狸精,(指着陆何欢)他是副署长陆祥的儿子,听说过吧,刚从苏格兰场回来。他没地方住,我好心收留他而已。”
“真的?”柳如霜立刻变回笑脸。
陆何欢在旁不满,“不信就算了。”
柳如霜见陆何欢这么说,吃下一颗定心丸,“这还差不多。”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警署副署长陆祥的公子陆何欢……是个警员……不过被开除了……这位是霜喜私家侦探社社长柳如霜,这位是她的助手白玉楼。”应喜见战火平息,立刻介绍起双方,防止战火又起。
“你好。”柳如霜倒不认生,立刻爽朗回应。
“你们好。”陆何欢也不好再端着。
应喜想起了正事,“柳如霜,你刚才说发生杀人案了?”
柳如霜点点头,“槐花弄一处废弃的空屋里发现了一具女尸,根据弄堂负责人郝姐提供的信息,死者并不是槐花弄的居民。经过我的深入分析,不是槐花弄的居民却突然死在槐花弄的废弃空屋里,实在是有些蹊跷。”
“你分析半天就分析出个蹊跷?哪个杀人案不蹊跷?”
“嘿嘿,可不是,所以要请你这个足智多谋、慧眼识珠、英俊潇洒的大侦探来破案。”柳如霜趁机拍马屁。
这番话似乎让应喜颇为受用,“看来还是要我神探应喜出马。”
应喜套上衣服,掏出自己的配枪,摆了个帅气的姿势。一番卖弄之后,朝陆何欢抛了个戏谑的眼神。
“走吧,姓陆的,今天你就跟在我屁股后面,让你好好瞧瞧本探长是如何破案的。”
陆何欢不吃这一套,“可惜我已经被警署开除,现在不是警员,况且我现在心绪不定,没法集中精神查案。你还是一个人去吧,反正有他们帮忙。”
陆何欢说着看向柳如霜、白玉楼二人,柳如霜见状连忙接过话茬,“对啊喜哥,我和白白会协助你破案的。”
“对你个大头鬼啊,大男人说话,小姑娘插什么嘴。”
柳如霜遭到应喜的呵斥,吐了吐舌头。
应喜把陆何欢拉到一旁,压低声音,“你不是想看凌嫣案的卷宗吗?”
应喜说完,对着陆何欢挤眉弄眼,宛如一条狡猾的狐狸等待猎物走进圈套,陆何欢沉吟片刻。
“OK,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应喜见陆何欢上钩,暗暗得意,和柳如霜、白玉楼一同去往命案现场。
包康一向抠门,尽管警署备有一辆汽车,但是仅他一人能用,旁人是万万动不得的。四人走到宿舍门口,应喜瘸着脚推出一辆带着明显岁月痕迹的自行车。
“我腿脚不听使唤,你带我去吧。”
应喜不管陆何欢答不答应,瘫坐在后座上,不过他还没等来陆何欢接手,柳如霜就噌一下凑到跟前,一把抢过自行车。
“我来我来,不就是骑车带个人吗?我可以的。”柳如霜拍着胸脯向应喜保证。
应喜知道如果柳如霜说的话能信,她的胸脯早就拍没了,于是一屁股弹起,满脸惊恐。
“你有胆骑,我没命坐!”
柳如霜一把将应喜按在后座上,顾不得应喜反对,骑上自行车就走。陆何欢和白玉楼面面相觑,陆何欢骑上另一辆自行车,载着白玉楼追上去。
出了警署,四人骑车行驶在巴林路,此时已近晌午,车水马龙。应喜的破自行车叮叮当当,一路经过拉客的黄包车车夫、疾驰的电车、四处叫卖的小摊贩、时髦精致的旗袍女郎、不住鸣笛的雪佛兰……道路两旁极具西方特色的建筑、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巨大连绵的美女广告牌如幕布中的画面被甩在身后。
柳如霜艺不高胆挺大,歪歪扭扭地骑车带着应喜,途中经过的行人连连躲开。
“飞喽,飞喽!”柳大小姐心情舒畅,越骑越高兴,甚至振臂高呼。
后座上的应喜早已吓得脸色煞白,他又是威胁,又是央求,“哎,我说你慢点!你急着投胎,我可不急!”
柳如霜一听急忙刹车,自行车因为刹车过急失去平衡,七扭八拐了几下,柳如霜和应喜连人带车摔倒。
应喜被摔得七荤八素,腿上新伤加旧伤,他爬起来止不住大骂。
“柳如霜,你个丧门星,想死不要拉上老子!哎哟喂,疼死我了。”应喜手撑在地上,揉着痛处。
“喜哥,你怎么样,碍不碍事?我不是故意的。”柳如霜搓着手,低头道歉。
“摔你一下试试?”
应喜怒不可遏,柳如霜努了努嘴,但自知理亏,不好意思驳斥。
随后赶到的陆何欢和白玉楼看着事故现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应喜看看陆何欢,“你傻站着干什么?快来扶老子一把。”
陆何欢急忙扶起应喜,不料他这一扶就被应喜缠上了。
“陆何欢!你骑车带我。”
“我?”陆何欢感到不可思议。
应喜挑了挑眉毛,“怎么?想违抗本探长的命令吗?”
陆何欢见应喜又拿官位压人,顿时无语,扶起自行车,载着应喜走远,柳如霜当即傻眼。
“霜姐,我来带你。”白玉楼借机又开始大献殷勤。
柳如霜瞅着应喜越走越远,跺着脚,不情不愿地坐上白玉楼的自行车。
一路上,柳如霜都在密切监视着前方应喜的动向,她一边歪着身子盯着前方的应喜,一边催促白玉楼。
“喂,你骑快些,都要追不上喜哥了!”
白玉楼一听,深吸一口气,使出吃奶的劲埋头冲刺。
相比之下,应喜可就悠闲多了,他气定神闲地坐在陆何欢身后,一只手环着陆何欢的腰。
被一个糙汉子“吃了豆腐”,陆何欢着实感到别扭,他局促地发问,“为什么搂着我的腰?”
“万一你跟柳如霜一样把我摔下来,老子就算是金刚不坏之身,也招架不住。”应喜回答得理直气壮。
陆何欢语塞,其实应喜倒是多虑了,陆何欢决计不会把他摔下来,不是说他车技精湛,而是因为这条路,他不知走了多少回,甚至连隐蔽的水坑都能一一避开。
当年上学的时候,每每放学归来,陆何欢就载着凌嫣回家。学生时代的陆何欢不似这般健壮,他费力蹬着车子,凌嫣则在后座上悠闲地晃动双腿。忽然,陆何欢加快速度,凌嫣身子一晃,害怕地搂着陆何欢的腰,陆何欢得逞一笑。
“哎呀,你怎么这么坏?”凌嫣回过神,说完也忍不住笑了。
自行车颠簸了一下,应喜搂紧了陆何欢的腰,陆何欢从回忆中醒来,继续骑车。
柳如霜一边嫉妒地望着前面有说有笑的陆何欢和应喜,一边恨恨地掐白玉楼。白玉楼粉嫩的脸上一片红晕,时而龇牙咧嘴,时而幸福微笑。
陆何欢、应喜、柳如霜和白玉楼骑着两辆自行车一前一后到达案发现场。这是一处废弃空屋,位于槐花弄的一处拐角,荒置了很久,墙不避风,瓦不挡雨,屋内落尽灰尘,结满蛛网,凹凸不平的地上铺着一堆荒草,已经有警署人员在现场维持治安,周围有一些槐花弄的居民叽叽喳喳指指点点。
“听说是个女人,死得很惨,衣服被扒光了,脑袋都被砸碎了。”
“是仇杀吧,搞不好是个生活不检点的女人。”
“不一定,说不定是老公讨了小老婆,容不下大的。”
四人进屋,包瑢正在验尸,应喜雷厉风行,上前一同观察女尸。
“小瑢,怎么样了?”陆何欢询问案情。
“死者二十五岁左右,尸体全裸,头部被重物砸烂,凶器应该是钝器……”
未等包瑢陈述完验尸结果,应喜突然发现女尸的左臂上似乎有一块东西,“那是什么?”
包瑢戴着手套,抬起尸体的手臂,端详了一会儿,“是一块胎记。”
应喜定睛一看,“我知道死者是谁了。”
陆何欢和包瑢看向应喜。
“死者是金露,百乐门舞厅的头牌。”应喜补充道。
众人见应喜一语道破死者的身份,纷纷侧目,应喜一脸得意。
“死者脸上都是血迹,根本无法辨认样貌,你怎么知道她就是舞女金露?”陆何欢质疑。
应喜嘿嘿一笑,搓搓胡子,“胎记,死者左胳膊上那块红色胎记和金露的一模一样。”
“喜哥,你太厉害了!我和白白可是旧闸有名的包打听,连我们都不知道死者身份,喜哥看了一眼胎记就认出来了,佩服!”柳如霜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应喜,一脸崇拜。
“小意思,旧闸的舞厅没有我没去过的,要说起舞姿还得是百乐门的小妞,小蛮腰一扭,小蛇一样,一个字——销魂!”应喜洋洋自得地说。
白玉楼撇撇嘴,“不就是留恋烟花之地认识个舞女嘛,有什么得意的。”
柳如霜不乐意了,“什么烟花之地,百乐门,那是有身份的人消遣娱乐的地方,是神圣高贵的地方,好多电影明星都是这里的座上宾。真是没见识!”
“你还给这个花心大萝卜脸上贴金。”白玉楼低声嘀咕。
柳如霜瞪了一眼白玉楼,“你懂什么,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花心是因为喜哥有花心的资本。”
白玉楼不敢驳斥柳如霜,又见不得她如此袒护应喜,继续低声嘀咕,“你也太盲目了吧。”
“什么盲目!我对喜哥是一见钟情!”
柳如霜火大,信誓旦旦地宣布爱情宣言,白玉楼登时说不出话来。
应喜这边倒是为金露的死嗟叹不已,他瞟了一眼尸体,头摇成拨浪鼓。
“你这一死,让多少男人少了多少欢乐……可惜了。”
陆何欢看不惯应喜,但有白玉楼前车之鉴,也不敢贸然批评柳如霜心中的“大神探”,一言不发地上前仔细勘查现场。
“何欢。”包瑢冲陆何欢点头打招呼。
陆何欢点点头,埋头继续勘查现场。
应喜对红颜薄命的哀叹仍在继续,过了半晌才想起正事,他作势清了清嗓子,“死者尸体裸露,旁边还有搏斗痕迹,用屁股想都知道是奸杀,而且死者死在这么一处偏僻废弃的屋子里,”他吸了吸鼻子,“尸体还没臭就被人发现报案,凶手多半就是报案人!(对旁边的警员)去把报案人带过来,一问就知道了。”
“是,应探长!”
警员领命走开。
围观群众一时哗然,低声议论。
“郝姐报的案!”
“是郝姐杀的人?”
“不会吧?”
“不好说……”
应喜冷眼旁观,笑望风云,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一旁的陆何欢隐隐不满,“应探长,我觉得你的分析太武断了,尸检还没进行完……”
“你懂个屁!这是‘应氏破案法则’,快速观察现场,准确分析案情,锁定嫌疑人后再用点狠手段审问,案子基本上就破了。”应喜粗暴打断陆何欢。好不容易露一手,他岂能让旁人搅局。
柳如霜积极响应,不住地拍手叫好,“喜哥不愧是旧闸警署的Number One探长,办案果然快准狠,没用上一刻钟的时间,整个案件就清晰了!”
“少跟我溜须拍马,本探长的能力自己清楚,不吃你这套。”应喜暗暗得意,却又刻意板起脸装深沉。
“霜姐,你刚刚说什么万?”白玉楼低声问柳如霜。
“Number One,是英文,就是第一的意思。”
“霜姐,你可真厉害,连英文都会。”白玉楼瞬间矮一头,崇拜之情喷薄欲出。
“哎呀,我就是被我爹逼着去了几天洋学堂而已。”
“那你还会说别的吗?”白玉楼问。
柳如霜挠挠头,搜肠刮肚,“还会说一句。”
“什么?”白玉楼期待地等着柳如霜说出来。
“I……这话不能跟你说,我要跟喜哥说。”
柳如霜特意跑到应喜面前,“喜哥,I Love You。”
“什么油……”
应喜纳闷嘀咕,他忽然想起先前到码头接人时,陆何欢稀里糊涂冒出了一句和这差不多的洋文。想到这,应喜摆摆手。
“别学点洋玩意就在我面前显摆,本探长听得懂。”
“那喜哥的意思呢?”柳如霜一脸欣喜,期待地望着应喜,眨眨眼。
应喜一脸严肃,胜券在握,“不就是问我是谁吗?我是谁你不认识吗?瞎捣乱!”
“哎呀不是这个意思。”柳如霜像被戳破的气球,立时瘪了。
“好了,再捣乱我就清场了!”
柳如霜见应喜如此不耐烦,一脸委屈地撇撇嘴,不再说话。
陆何欢听着二人的对话,一边勘查现场一边忍俊不禁,应喜无意瞥到,大为恼怒。
“你小子笑什么?死者为大,你这是对死者的不敬!金露是谁啊?那是给广大男士送去欢乐的人,是有功之人!杀她的凶手一定要严惩!”
应喜指着陆何欢,慷慨激昂,如果柳如霜不是正在气头上,估计又要鼓掌欢呼。
说话间,郝姐被警员带进来,应喜定睛一看,眼前妇人四十来岁,眉眼温柔,身形略微发福。
“应探长,就是她报的案。”警员禀告。
“怎么是个婆娘?真是失算……”应喜低声嘀咕,但大话已经说在前头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他低声询问警员,“这个郝姐可有什么亲人,或者来往密切的朋友?”
“报告探长,郝姐是个寡妇,丈夫早早就因病去世了,撇下个跛脚儿子叫大宝,据邻居反映,她性情寡淡,没什么来往密切的人。”
众人见二人低声一问一答,不知道葫芦里卖什么药,人带到跟前,却迟迟不见审问。
应喜理了理皮带,一拍手掌,又恢复了刚才的慷慨激昂,“这就对了,郝姐的儿子大宝一天天长大,却碍于家里穷得叮当响,腿脚又不好使,哪有女人肯靠近呢?所以,在大宝看见舞女金露独自经过的时候,就心生歹念,郝姐帮助儿子满足淫欲后就杀人灭口!”
柳如霜从失落中走出来,一边没心没肺地鼓掌,一边奉上溢美之词,“简直是神推理,喜哥太棒了。”
包瑢在一旁反驳应喜,“可是尸体表面并没有精斑。”
“那就是满足淫欲未果!”应喜坚持自己的意见。
“冤枉,探长,我只是早晨路过这里发现尸体,其他的什么都没干啊!”郝姐惊慌失措,连连喊冤,没想到热心肠报个案,却给自己带来无妄之灾。
应喜不屑地瞟了一眼郝姐,“世上没有哪个杀人犯会乖乖认罪,来人,押着她,跟我去她家把凶手大宝缉拿归案!”
“应探长,您这样做太草率了!”陆何欢看不下去,起身过来。
“什么草率,这是经过周密谨慎的推理得出的结论。”应喜怒斥。
“可是……”
“没有可是,再晚凶犯就逃了!”应喜粗暴打断陆何欢。
应喜不等别人说话,带人押着郝姐转身离开,柳如霜带着白玉楼也跟着应喜离开。
陆何欢欲言又止,气愤不已。包瑢见状上前,安慰地看了看陆何欢。
“何欢,别着急,古语云‘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真凶。”
陆何欢点点头。
外面传来郝姐哭泣喊冤声“冤枉啊,冤枉……”,陆何欢不禁微微皱眉,叹了口气。
“小瑢,你继续进行尸检,不要漏掉任何证据,不能让郝姐母子蒙冤。”
“好。”
陆何欢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只放大镜,开始仔细勘查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