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根说得铁骨铮铮,陆何欢和应喜倒是一脸疑惑,不约而同地发问,“尊严?”
“当日金露没带钱,对我提出要‘车费肉偿’。”
大根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陆何欢和应喜吃惊对视。
“我当时色迷心窍,就同意了。我拉着她经过槐花弄空屋,想着那里夜深人静正好行事……”
“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她反悔了,所以你杀了她!”应喜迫不及待地打断大根。
“不是,她说的一句话让我决定杀了她。”大根面色开始发狠。
“说话?什么话?”应喜不解。
“当时我拉着金露的手伸进裤子,那个该死的女人突然笑了,说……”大根恨恨地,但说到后面却没了声响。
“说什么?”应喜好奇追问。
大根的脸涨得通红,明明一个糙汉子瞬间小媳妇附体,嗫嚅着,“她说……说……她不吸烟。”
应喜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打趣大根,“哪里是大根!原来是小根……”
陆何欢也忍俊不禁,旁边的警员已经笑弯了腰,可怜的大根倒是哭丧着脸,欲哭无泪。
“交代作案经过。”陆何欢一脸正色地看着大根。
大根看看陆何欢,眼神中透出一丝敬佩,“跟你说得差不多。”
原来,当晚金露坐上大根的黄包车后才发现忘了带钱夹,于是便和大根商定“车费肉偿”,大根拉着金露经过槐花弄空屋时,欲行苟且之事,金露嘲笑大根下体小得像一根香烟,大根一气之下与金露厮打在一起,情急之下,他抓起地上一块石头,猛砸金露的头部数下。大根看着尸体沉思片刻,想起自己平时等活时爱看的公案小说里提到过的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方法,于是慌乱地脱下金露的旗袍和高跟鞋,然后用金露的衣服擦去地上的足迹。
大根从后门悄悄回到家,手里拿着一块带血的石头还有一件旗袍和一双高跟鞋,向老婆哭诉方才发生的一切,老婆知道他闯了大祸,却也拗不过他的苦苦哀求,决定替他掩饰罪行。
大根和穿着金露旗袍的老婆从后门出来,老婆坐上黄包车,他拉着黄包车经过金露邻居家,快速敲了几下门,然后迅速回到黄包车前,拉着穿着金露旗袍的老婆来到金露家。“金露”下车,他拉车离开。临走,大根看向金露邻居家,发现邻居开门看了一眼,便放心地离开。不料他的老婆没有穿过高跟鞋,偷偷从金露家出来时扭了两次脚。
大根老婆在后门下车回家,大根则拉着黄包车绕向前门。他经过邻居家,正好碰上邻居家的小孩在门口玩蛐蛐。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他的老婆为他开门时故意大声说了一句“都九点了,怎么才回来?”
大根陈述完犯罪经过,应喜不由得敬佩地看了陆何欢一眼,但他嘴上并没有说什么。
审讯就此结束,应喜命人把大根押入大牢,总算在包康规定的期限内抓到了金露被杀案的真凶。
应喜在警署办公室整理好卷宗,长舒一口气,拍了拍站在一旁的陆何欢的肩膀。
“这回案子终于结了。”
陆何欢洁癖发作,下意识地看看肩膀,“你整理卷宗的时候舔了好几次手指,洗手了吗?”
“拍你肩膀又不是拍总督察长的肩膀,干吗要洗手?”
应喜满不在乎,陆何欢窝火,嫌弃地掸了掸肩膀。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铺过来,柳如霜拉着白玉楼欢天喜地地冲进办公室,跑到应喜面前,竖起大拇指。
“多亏喜哥神勇无敌智斗凶手,才让金露案真相大白,凶手伏法。”
柳如霜一个人讨好还不够,非得拉上小跟班。她向白玉楼使眼色,无奈白玉楼情绪不高,敷衍地竖起大拇指。
“喜哥最棒,旧闸警署Number One……”
白玉楼不咸不淡地奉承了几句,说得应喜倒是一脸得意。
“其实我早就发现案情蹊跷,果然不出我所料,凶手就是那个看似老实的大根!”应喜又开始自夸。
门外的包瑢听到后,不悦地走来。
“依我看,金露案真相能大白于天下,何欢才是第一功臣,若不是何欢锲而不舍地追查下去,恐怕大宝一定会蒙受不白之冤。”
包瑢不顾情面说出实情,应喜脸上挂不住,但嘴上死不承认。
“小瑢,你看到的只是表象,其实是我一直掌控着整个局面。在我的指导帮助下,陆何欢才能这么顺利就破案。我抓大宝只不过是暗度陈仓,让真正的凶手也就是大根放松戒备,露出马脚……”
包瑢不买账,不满地看着应喜,“既然应探长‘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那又为何没能亲自抓住凶手?”
应喜犯窘,伸了伸脖子,“我之所以没有直接出面抓捕,只是想试探试探陆何欢的深浅,看看苏格兰场回来的高材生到底有几分本事,现在看来还凑合。”
包瑢见应喜这般信口开河,登时无语。
“喜哥,你太厉害了,你是我见过最有能力,最有魅力的探长。”柳如霜继续拍马屁。
“行了,少拍马屁。”应喜不领情。
白玉楼见应喜总算是说了一句实话,不屑地撇撇嘴,低声嘀咕,“你知道是拍马屁就好。”
应喜耀武扬威地走到陆何欢对面,伸手刚想拍一拍对方的肩膀,陆何欢机警地躲开。
应喜尴尬地搓搓手,“陆何欢,舞女金露被杀一案虽然是在我的精心布控下成功侦破的,但毕竟你也出了一点力,你要是愿意,我可以想办法帮你跟包署长求情,让你重新入职做警员,你以后就跟着我,我应喜保证,有我一口肉吃,就一定有你一口汤喝。”
应喜说罢挺直腰板,把手背在身后,威风凛凛。
陆何欢冷哼一声,“你无非是想利用我破案,然后去邀功受赏,升官发财,我才不会同你苟合。”
“什么叫苟合?这是强强联合。”应喜狡辩着把两只手握在一起。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帮你。”陆何欢态度坚决。
“我这一片好心还被你当成驴肝肺了。”应喜有些失望。
柳如霜见应喜劝人不成,立刻帮腔,“就是,陆何欢,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喜哥是在帮你,又不是求你,你以为没有你喜哥就破不了案啦?”
“还真难说。”白玉楼又来拆台。
“白白,你到底帮谁?”柳如霜瞪了一眼白玉楼,低声斥责。
白玉楼识趣闭嘴,见柳如霜还在瞪自己,又把手盖在嘴上。
包瑢来到陆何欢跟前,“何欢,明天我去向哥哥求情,让你留在警署。”
应喜不屑地笑笑,开始泼冷水,“小瑢,你去求情跟帮倒忙没区别,你又不是不知道,包署长最讨厌的就是你跟陆何欢走得近。”
包瑢觉得应喜说得在理,隐隐发愁。
“小瑢,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了,如果回不了警署,我可以自己开一家侦探社,继续惩奸除恶。”陆何欢安慰包瑢。
应喜看了看陆何欢一身正气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笑,继续怪腔怪调,“好,本来我是想着你在警署才方便查凌嫣的旧案,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哎呀,那个凌嫣该不会也像大宝一样是被冤枉的吧?算了,跟我也没关系,也不知道凌嫣的案子什么时候才能真相大白……”
应喜说着作势要出门,陆何欢连忙拉住应喜。
“等等!”
“怎么?改变主意了?”应喜抱着胳膊坏笑。
陆何欢稍一迟疑,下定决心,“你答应我帮我看凌嫣的卷宗,我就跟着你干。”
应喜搓搓胡子,打了个响指,“成交。”
夜幕降临,偌大的警署恢复了平静。
陆何欢提着行李跟着应喜回到宿舍,一进门,应喜就直接躺在床上。陆何欢把行李放在一边,不满地整理凌乱的房间。
“我刚出去一天这里就又变回猪窝了,应探长,你就不能保持一下室内卫生吗?”陆何欢抱怨。
“男人房间的特点就是脏乱差,我觉得这挺好的,很温馨啊。”
陆何欢见应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无奈地摇摇头。
“真受不了你。”
“该我受不了你才对。”应喜说着打了个哈欠,“我要睡觉了,关灯。”
“房间还没收拾完呢。”陆何欢抗议。
“不急,明天接着收拾。”应喜一边说一边关了灯。
陆何欢站在黑暗中继续抗议,“我还没洗漱呢。”
应喜躺在床上,摆出一副大爷的姿势,“我都说了,慢慢就习惯了。”
黑暗中虽然看不见陆何欢无奈的脸,但是听得清他无奈的叹息。
翌日一早,应喜直奔包康办公室。
他停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衣服,捋了捋稍显凌乱的发丝,蹑手蹑脚地敲了敲门。顷刻,里面传来包康粗重的声音。
“进来。”
应喜推门进去,带着满面的春风,恭敬地向包康敬了个礼。
“包署长声若洪钟,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您一定身体康健,魄力十足。”应喜一脸谄媚。
包康颇为受用,心情大悦,“应探长,金露的案子你做得不错,我刚刚向总督察长做了汇报,他对旧闸警署的表现非常满意,这次记你一功。”
应喜讨好地笑笑,“这都是包署长平日教导有方。”
包康满意地点点头,“嗯,应探长找我什么事?”
“我是特意来感谢包署长的。”
“感谢我?”包康疑惑。
应喜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先是清了清嗓子,又往前凑了凑,“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们下属的孜孜不倦,感谢您带领旧闸警署勇往直前,感谢您鼓励我们勇破奇案,更感谢您在关键时刻能给我们一种力量,这种力量能冲破一切困难……”
包康听着应喜一番慷慨陈词,满意地点点头。
“就像金露的案子,要不是包署长您给我一个压力,我又哪来的动力两天就把案子破了呢?现在想来,您是知道下属们的潜力,恰如其分地在关键时刻做出关键决策,才让我们破了案,立了功。”应喜继续不厌其烦地拍马屁。
“你能懂得我的这份心,我就知足了。”包康脸上笑开了花。
应喜见包康十分受用,稍一迟疑,终于吐出真正的意图。
“除了感谢包署长呢,属下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当然,这个请求是我经过深思熟虑,为了警署的荣誉,为了包署长的政绩才提出来的。”
“什么要求?说来听听。”
“包署长,我是想……陆何欢终究是苏格兰场回来的高材生,对破案还是有一定专业能力的,能不能……让他重新入职?”
包康微微皱眉,似乎有些顾虑。
“那个陆何欢本事是有一点,但是一根筋,太耿直了,我怕他会再给我捅娄子。”
“正因为这样才要让他回到警署,包署长您想啊,这种人有能力,孤芳自傲,要是自己在外面开一家私人侦探社,搞不好要跟我们抢功劳。但是让他做探员就不一样了,他破的案都可以算是警署的成绩,至于升不升他的职,那就是包署长您说了算了。”应喜步步为营,试图打消包康的疑虑。
包康想了想,点点头,“说得有点道理,好吧,就让他在你手下做探员,你好好教教他,让他学着机灵点。”
应喜见包康同意,喜上眉梢。
“知道,知道,包署长,陆何欢性格鲁莽,不如就让他跟我住一间宿舍吧,我也好时刻看着他,免得他闯祸。”应喜提议。
“看好他,要是再出现上次那种事,你跟他一起滚蛋。”包康忽然想起陆何欢刚来就搅乱自己的升职计划,火气上来。
应喜生怕包康反悔,脱口而出,“明白!”
陆何欢从警员办公室出来,迎面遇到包瑢从走廊另一头走来。
“小瑢,看见应探长了吗?”
“方才我还看见他了,哼着小曲,好像遇到什么天大的喜事一样,他没在警员办公室吗?”
陆何欢摇摇头,“我刚从警员办公室出来。”
“你这么急找应探长,有什么事吗?”包瑢一脸关切。
“我想找他帮我看看凌嫣的卷宗,抓紧调查凌嫣的案子。”
“是这样啊。”包瑢脸上浮现出一丝失落,自己从小喜欢的男人满心扑在一个失踪的女人身上,难怪她会失落。
“也不知道他一大早去哪了。”陆何欢环顾四周。
包瑢突然看向陆何欢身后,挤出一丝笑,“说曹操曹操到,应探长禁不住我们说他,自己来了。”
陆何欢回头,看见应喜手里捧着配枪和制服走过来。
应喜晃到陆何欢面前,将配枪和制服塞给陆何欢,一脸春风得意。
“搞定!”
“这是什么?”陆何欢接过东西疑惑地问。
“陆探员,你不会连以后工作的装备都不认得吧?”
包瑢反应过来,展颜欢笑,“我哥同意何欢回来做警员啦?”
“本探长出马,什么事情搞不定?”应喜眉飞色舞,全然忘记刚才自己在包康面前是如何卑躬屈膝。
“真是可喜可贺,何欢,我们以后就要在一起共事了。”包瑢喜出望外。
陆何欢笑笑,“是啊,以后我们可以一块查案。”
“还有一个好消息,包署长特意给你分了宿舍,要知道,在旧闸警署,一般只有探长级别才可以分到宿舍。”应喜拍了拍陆何欢的肩膀。
这对陆何欢来说称得上喜从天降,他终于不用忍受应喜了。
“不用继续跟你睡猪窝,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应喜无赖地笑笑,“不好意思,猪窝还是那个猪窝,只不过从之前的借宿变成了名正言顺的合住。”
“这算什么好消息。”陆何欢顿时泄气。
应喜倒不以为然,“怎么不是好消息?以后同住一间宿舍,你正好方便学习我多年的破案经验,连我都替你高兴!今后我们二人一起做一对儿神探,你我名字各取一个字,就叫‘喜欢神探’……”
应喜说完想了想,不住摇头。
“不行,不好听……干脆我委屈一下,把你放前面,就叫做‘欢喜神探’,我带着你在旧闸警署扬名立万……不,为百姓伸张正义,欢欢喜喜破奇案。”
陆何欢冷哼一声,“我看你只是想利用我帮你破案而已。”
包瑢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谁都不愿让步,照这架势,免不了争执,连忙从中调节。
“心口皆是是君子,心口皆非是小人,应探长可要做君子,不可做小人啊。”
“本探长当然是君子,讲得句句是真心话,我是欣赏陆何欢的才华,不想糟蹋了人才,才向包署长求情,留下陆何欢,你们别小人之心。”应喜嘴硬。
“那应探长就要履行承诺,帮我查看凌嫣的卷宗。”陆何欢趁热打铁。
应喜意识到又被陆何欢绕了进去,连连推托,“改天再查不迟……”
“应探长,你不会是想敷衍我,一直拖着这件事不办吧?”陆何欢盯紧应喜的双眼。
应喜目光闪躲,“当然不会。”
“不行,此事不办,我心里不踏实。”陆何欢不依不饶。
应喜被陆何欢步步紧逼,心里窝火,眼见推不掉,只能一口应下。
“哎呀,你可真烦,我现在带你去翻卷宗行了吧?”
应喜说罢看了一眼包瑢,“小瑢,你配合一下。”
“可是我哥不让我碰案子的卷宗。”包瑢为难。
“不用你碰卷宗,跟档案室的楠姐聊聊天总可以吧?”
包瑢表情更加为难,因为她根本不会和同事聊天,平时见面顶多打声招呼。
“好吧。”包瑢看着陆何欢急切的目光,勉强答应。
应喜冲包瑢耳语了一番,又安慰包瑢,“一会就按照我教你的话说就行了。”
包瑢犹豫了一下,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