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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出差以后,祯子守在租来的公寓里等丈夫回来,日子过得孤单、无聊。

鹈原临行前说他一个星期后就会回来。一个星期并不短暂,却也不漫长,日子之所以会过得孤单无聊,是因为这个家里空无一人。事实上,许多家庭妇女都是这样,丈夫早出晚归,妻子一整天都独守空房。

在他们这套狭小的公寓里,鹈原和祯子的行李乱糟糟地摆了一地。两人的行李并没有掺在一起,丈夫的是丈夫的,妻子的是妻子的。夫妻关系之浅,一目了然。

实际上,即便是现在,鹈原宪一也不归祯子所有,要得到他就要了解他的全部。但是要说了解,可以说祯子连他的一半都没了解到。虽然祯子对鹈原已经产生了类似夫妻的感情,但丈夫对她来说,几乎等于大半个陌生人。

也许等鹈原回来了,他身上那些未知的部分就会向自己完全敞开,因为他们即将开始共同生活,在日常的接触当中,鹈原身上的那些“谜”便会在柴米油盐中逐渐消融。而且,这种了解将是相互的,不但她会更加了解丈夫,丈夫也会更加了解她,他们将真正地实现水乳交融。渐渐地,他们就会像世界上那些共同生活了十年、二十年的夫妻一样,了解彼此、充满默契。

一天,祯子去鹈原的哥哥家拜访。鹈原哥哥的家在青山的南町,位于一段坡道下方,是一栋有矮墙围着的房子。

“欢迎。”星期天,哥哥正好在家。他的娃娃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边说边在妻子身旁盘腿坐下。

“怎么样?安顿下来了吗?”他把五岁大的孩子抱在膝盖上问。

“还没呢,行李什么的也还没整理。”祯子平视着兄嫂回答道。

兄嫂二人拥着孩子,其乐融融。祯子想:他们才是真正的夫妻,可以把自己的全部毫无遮掩地展示给对方。

“不急,等宪一回来才算是开始过日子呢。你现在不是刚旅行回来嘛,而且丈夫还不在家。”嫂子落在祯子身上的目光温和而又充满关爱。

“宪一什么时候从金泽回来?”哥哥问道。

“他走的时候说一个星期就回来,算起来还有三天。”

“这次他能调回来工作实在是太好了,以前总部好几次都想调他回东京,可他都拒绝了。”女佣送过茶来,嫂子一边招呼祯子喝茶一边说。

“可能是因为东京反而没什么意思吧,”哥哥接口说道,“我倒觉得像宪一这样一个月有二十天在金泽、十天在东京挺不错的。”

“你好像挺羡慕的呀,可别忘了,宪一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嫂子斜了哥哥一眼。

“那倒是。结了婚就该定下来,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哥哥赶紧附和。

“你不会是到现在还羡慕宪一的工作吧?”嫂子却不肯放过哥哥,“这样你就可以随心所欲,打麻将打到天亮也不必找借口向家里交代了。”

“当着祯子的面,看你都说些什么啊?”哥哥显得有些狼狈。

祯子赶紧笑了笑,表示不介意。

哥哥接着说:“男人是需要交际的。还有,结婚时间久了,男人也需要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我看过一本外国小说,里面说有个男人,他在步入晚年时,不仅有足够的财产养老,孩子也都长大成人了,可以说生活全无后顾之忧,但为了寻求某种不一样的生活,他舍弃家庭离家出走了。我觉得他的心情可以理解。”

“那也是因为它是小说里的情节。要是现实生活中真有这样的事,你想想被撇下的妻子有多惨!”

“不,这不过是男人们的愿望,相信没有人有勇气这样做。”

“男人的内心里都藏着一个恶魔,”嫂子把目光移向祯子,说,“不过宪一老实,不要紧。”

“才不是,他有一点怪,”哥哥一脸夸张地说,“你看,他一直是单身,可在男女关系方面居然没有出过问题,这种男人现在多难找啊。”

“祯子你就放心好了,”嫂子笑着对祯子说,“宪一啊,绝对不需要你担心,这一点我们可以给你打包票。他跟你哥哥完全不同,可会疼人呢。”

祯子起身告辞,离开了宪一哥哥家。之后,她顺便又回了趟娘家。

“他还有三天就回来了,等他回来,你们再一起过来一趟。”妈妈说,“他有没有写信过来?”

“没有,还没有收到。”

妈妈思索了片刻,然后跪坐着挪到祯子身旁,压低了声音问道:“宪一他人怎么样?”

看来妈妈对于宪一三十六岁还是独身始终心有不安。

“还不错。”祯子说。

目前她也只能这样说。丈夫身上还有很多地方她并不了解,她只能说一下迄今为止的感受。

“是吗?那很好。那么你们记得一起过来一趟。他回来之前,你一个人凡事多加小心。”

听妈妈的语气,仿佛她要等他们夫妻一起过来时好好地观察宪一一番。

祯子回到公寓的时候,在信箱里发现了一张宪一寄来的明信片。彩色明信片上印着的是佐渡地区名为“今日”的民间舞蹈。

明信片的背面写着几行整整齐齐的钢笔字:“这些天我一直带着本多四处拜访客户,一是跟他们告别,二是把本多介绍给他们,此外,还在处理一些交接的工作。我返回东京的时间可能要推迟几天,十二号左右应该可以回去。我的行李堆在房间里,想必碍手碍脚,请暂且忍耐几天,等我回去。”

这还是祯子第一次见到丈夫的字。祯子看了看邮戳,明信片是从金泽的邮局发来的。

“我的行李堆在房间里,想必碍手碍脚,请暂且忍耐几天,等我回去。”——意思是叫我不要收拾吗?可是为什么不让我收拾呢?从明信片的内容来看,鹈原应该是出于对妻子的体贴才这样说的。但不知为什么,祯子觉得丈夫不让她收拾还有其他的意思。也许是她多心了,但她会这样想也是因为丈夫身上有太多她不了解的地方。

祯子走到窗边,景色依旧,东京的街道像海一样绵延开来。在广阔天空的重压下,街道格外沉寂。

这时,祯子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个迫切的愿望:要是丈夫能早一天回来就好了。只要他能够守在自己身边,让自己感觉到他真实的存在,她便不会像此刻一样心里七上八下的了。

在新婚旅行中建立起来的对丈夫的记忆,已经随着分别日子的增加而日渐稀薄。丈夫的话语,还有那些洋溢着对妻子怜爱的动作,也因为时间的介入而变得不再清晰,就好像丈夫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祯子觉得自己身旁仿佛出现了一个真空地带,与丈夫相关的一切都被吸了进去,就此消失不见。

鹈原预计回来的前一天,祯子打开了他的书箱。书箱里乱糟糟的,丝毫没有经过整理,里面装着十二三本书,其中大半都是经济学方面的,还有三四本是外文原版书。祯子没能找到一本文学类的书,感觉无聊极了。

她随意从中拣出一本外文原版书来,心想就权当复习英语了。本以为这也是本经济类的书,结果读了一段才发现是本法律书,而且讲的是刑法学。这样一本书夹在经济类书籍中,显得格格不入。而且,那些经济类的书看起来都没怎么读过,可这本书却和那些摆在旧书店书架上的书一样,书页软软的,已经翻脏了。上面还到处用红色的铅笔画着线,显然时常翻阅。

祯子不知道丈夫为什么要看如此艰涩的书,也许他以前的志向是当一名法官或是律师。这样说来,祯子才意识到自己对丈夫几乎一无所知。虽然她知道鹈原以前曾做过多种工作,但她并没有被告知他具体从事过哪些工作。“没有被告知”这种说法可能不太合适,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没有问,丈夫才没有说而已。毕竟,他们结婚并没有多少日子。

不过,这世上做妻子的对丈夫结婚前的职业不都是漠不关心吗?她们关心的重点好像都在结婚以后。祯子也觉得,只要丈夫的过去不会对现在造成严重的影响,便没什么好担心的。

祯子拿着书看了一会儿,那些长长的单词实在看不进去,没多久她便厌烦了。刚要合上书,祯子发现在封底和书的最后一页之间夹着几张卡片似的东西。仔细一看,不是卡片,是两张照片。

这两张照片上都是房子,也不知算不算得上是风景照。其中一张照片上的房子非常气派,相比之下另一张就显得寒酸了,像是普通的农居。那栋气派的房子前面有长长的水泥墙围着,院子里绿木成荫。房子是欧式的二层小楼,掩映在绿树丛中。照片中看不到邻居的屋檐,房子后面也没有山,看起来就像是位于东京住宅区内的独栋洋房。另一栋房子很明显就是北陆地区的民居,房子小小的,门口窄窄的,房檐长长的,外面还嵌着格子的木头窗棂。照片好像是秋天时照的,房子边上栽着一棵柿子树,树上结满了累累的果实。因为不是从正面,而是从侧面照的,因此可以看见远处的一小部分山。两张照片有一个共通之处,那就是既没有人物也没有动物,而且都是很久以前拍的。此外,很明显那张民居的要旧一些,而漂亮洋房的新一些。

这就是所谓的艺术摄影?但照片的效果好像太过一般。莫非是因为这两栋房子很有特色才拍的?可那栋民居自不必说,就连那栋漂亮的洋房也并无任何出奇之处,在东京的住宅区里几乎随处可见。祯子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两张照片都是丈夫拍的。

祯子把照片翻过来,洋房那张的背面用铅笔潦草地写着“三十五”,民居那张的背面写着“二十一”,看起来像是冲洗照片时做下的记号。

祯子把照片放回书里,然后将书放回书箱。但不知为什么,这两张照片她总也忘不掉,一直留在她的记忆中。

到了第二天,鹈原没有回来。祯子白天去市场买了东西,做好饭菜等他回来,但一直等到傍晚,也没有盼到家里的房门打开。

从金泽来东京的人一般是坐夜车,早上应该就能抵达上野站。按理说丈夫应该到站后先回趟家,但一直等不到他,祯子就想,也许他是直接从车站去了公司,要到晚上下班才会回到家里。但是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能见到丈夫的身影。那天晚上,她等到很晚才独自一个人入睡。 tP6b9y/tbTj7HEe2a2qS7IaXz36kwbYdHPOejcDgACpay66O526d42yigYAV7o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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