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幻觉有两个可能—生理上的或心理上的,生理就是指你的精神状态出问题了,你本来就有幻听的毛病,强大的压力导致你病情加重;或是被催眠,不过想要通过催眠诱导一个人做事,首先要建立在那个人非常信任对方的前提下;或是通过药物刺激,比如服用一些致幻剂什么的。我以前在派出所工作的时候接触过不少这类药物,比如魔鬼呼吸,比如曼陀罗花,这些药物中都含有东莨菪碱,有强烈的致幻作用。可惜你出事那晚大家都认为是你的精神状态出问题了,没有给你做精密检查……”
急速行驶的动车上,舒清扬手里拿了本杂志,耳畔不时回响起前不久傅柏云说的话。
这两个可能性他都是抗拒的,舒清扬自嘲地想,他还是低估了夜枭,那家伙在陷害自己的同时,还给自己打了个死结,那种程度的陷害手法很容易被看穿,真正困扰他的其实是出现幻觉的原因。
那家伙此刻大概就藏在某处,欣赏他陷入困扰的窘态吧。
胳膊被碰了碰,他的新搭档傅柏云指指他的手表,小声提醒,“到点了,该吃药了。”
“你才该吃药了。”舒清扬没好气地说。
傅柏云脾气很好,至少是舒清扬迄今为止的搭档中脾气最好的一个,他一点都不介意,说:“看来你不仅精神方面有问题,还有躁狂症,所以更得吃药了,否则杨医生一句话,你就别想在特调科做下去了。”
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七巧板事件后,舒清扬迫于无奈去杨宣那儿看病了。杨宣说了一大堆在他听来都是废话的话后,给他开了哌泊噻嗪,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听说了舒清扬在执行任务时出现幻视的事,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对心理医生有很大的成见,但讳疾忌医不会让你的情况变得更好。你想做一个好警察,首先就要保证自己身体健康。”
这一点倒是没说错,舒清扬拿了处方笺,临走时杨宣又说:“其实你的状况并不是很糟糕,最大的病因还是你自己的心病,希望下次有时间可以听听你以前的故事。”
“我以为你们心理医生都会那些冷读术的。”
“是啊,察言观色是基本,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亲自告诉我。”
这话听着有点耳熟,舒清扬想起傅柏云曾经也这样说过,就是不知道是傅柏云影响了杨宣,还是杨宣影响了傅柏云。
杨宣和他想到一起了,说:“根据个人心理活动的倾向性,人的性格分为独立型和顺从型。你是独立型的,傅柏云是顺从型的,你们在一起刚好互补,多和他交流交流,也有助于你的病情恢复。”
为了给他的心理医生留下好印象,舒清扬听从杨宣的建议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准备回趟老家,却不知傅柏云从哪儿听到了这消息,当晚就把行李打包好了,提出和他一起去。
傅柏云的心思他太清楚了,前不久舒清滟因为他被迫请假,现在还在老家放大假呢。傅柏云这么做就是想假公济私,找机会和他的女神相处,也不知道王科是怎么想的,还真答应了他的请求,给他批了假条。
在傅柏云的监视……啊不,应该说是在他的监督下,舒清扬拿出药便要吃。旁边一个圆圆的脸蛋儿凑过来,好奇地问:“舒队你不舒服吗?为啥要吃药啊?”
这位不是别人,正是记者苏小花,不知道他们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上车的时候刚好和苏小花打了个照面,这女生就硬是凑过来了,和舒清扬的邻座换了座位,坐到他们旁边,还各种旁敲侧击,想知道他们这次出行是不是要办什么案子。
不过舒清扬觉得应该感谢他们,有他们在旁边吵吵闹闹,连幻听都没机会出来作妖了。
傅柏云帮他挡驾了,对苏小花说:“他就是有点小感冒,没事的。你真的是去做采访?不会是找借口跟踪我们吧?”
“啧啧,跟踪舒队也罢了,跟踪你有一毛钱的价值吗?是真的,前阵子我领了个新任务,采访一位女设计师,顺利的话还会帮她写传记。她很厉害的,自己搞服装设计,自己开公司当大老板,前不久还领了个什么国际服装设计大奖。你们也知道啦,只要在国际上得得奖镀镀金,那在国内就更是身价百倍了,所以上头就把这个艰巨的采访任务交给了我。我为了更好地了解她,把她的朋友圈都走访遍了,光是汇集的资料就有这么多……”
苏小花伸手比量了一个很夸张的高度,为了配合她,傅柏云连连点头。苏小花放下手,又说:“总之呢,她的经历简直可以写一部爱情剧了,拍剧只是早晚的事,她的名字叫……”
苏小花是真能聊,傅柏云就问了一句,她就嘚吧嘚吧说了一大串,末了还掏出笔记本准备找名片。两位男士同时伸出手制止,他们对苏小花的采访对象毫无兴趣。
“有小偷啊!抓小偷啊!”
突如其来的叫喊从前面的车厢传来,打断了三人的对话。傅柏云一听就坐不住了,跑了过去,半路又掉头对苏小花说:“盯着他吃药啊。”
苏小花看向舒清扬,舒清扬面无表情,把药放进嘴里。苏小花的心思都在小偷身上,冲他竖起大拇指点了个赞,就追着傅柏云跑了过去。
叫喊的是个老婆婆,头发花白,因为着急,一张脸都变白了,抓着周围的人直叫。大家也都很紧张,纷纷检查自己的口袋,看有没有东西丢了。
傅柏云扫了一圈车厢,刚好有个中年男人往前面车厢走,脚步还挺快的,那鬼鬼祟祟的模样让人想不怀疑他都难。傅柏云大喝一声“站住”,那人一听,拔腿便跑,傅柏云直接把手机丢了过去。
手机砸中男人的腿弯,他“哎哟”一声趴在了地上,傅柏云上前一把按住他,又顺手捡起手机看了看。
手机还健在,这质量挺好的,傅柏云决定下次还买这一款,他放好手机,把男人揪了起来。
男人留着八字胡,贼眉鼠目,被傅柏云压着,他杀猪般的叫喊道:“打人了!救命啊!”
“大家在找小偷,你跑什么跑?”
“我尿急,跑厕所不行啊,哎哟我的腿啊……”
傅柏云不理会他的大呼小叫,翻了他身上所有的口袋,只有个小黑钱包。老婆婆跟过来,摇摇头,急得眼圈都红了,说:“这不是我的,我的是个自己缝的布包,有三千多块呢,都是新票子。”
八字胡一听,得意了,开始捂着心口喊痛,说自己有心脏病,傅柏云打伤了他,得赔他医药费。
周围的人都盯着他们呢,苏小花有点担心,凑去傅柏云身旁,小声说:“是不是搞错了啊?乘警快到了,还是等他们处理吧。”
“不会的,这种人都是同伙作案,是不是,刘二虎?”
傅柏云一边说着一边查看车厢的人,八字胡突然被直呼全名,忘了干号,愣愣地看着他。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只要你犯过罪,我就记得你。”
傅柏云把男人的小胡子撕了下来,他疼得哎哟哟直叫,刚好乘警也赶到了,傅柏云把刘二虎交给他们。车厢里的人他都扫了一遍,大多数人还没弄清是什么状况,只有一个男人,在和他的目光对上后立刻别开头,很明显是心虚。
傅柏云心里有底了,朝他走过去。男人发现了,抢先站起来,揪起旁边的一个小女孩推向傅柏云,趁机掉头往后面的车厢跑去。
等傅柏云扶住女孩,再去追时,他已经跑远了。傅柏云赶忙追上,就听前面“砰”的一声响,接着是男人的痛呼。他跑过去一看,男人被人绊了一跤,直接趴在了地上,再看绊人的那位—舒清扬还在低头看杂志,修长的腿刚好缩回去。
“干得好!”
傅柏云冲舒清扬一竖大拇指,上前按住那个还在地上嗷嗷直叫的人,他摔得比刘二虎可重多了。傅柏云拉起他,这张脸也挺熟的,也是个惯偷,一直流窜作案,没想到会在这里被他遇到。
不过傅柏云搜遍了他全身都没找到老婆婆的布袋包,他正觉得奇怪,隔壁车厢传来众人的欢呼。
傅柏云揪着小偷跑过去,就听大家纷纷说钱包找到了,就放在老婆婆带的挎包里。老婆婆一脸的不解,直说她就怕不安全,所以一直贴身带着,怎么会跑到挎包里呢?
苏小花安慰她道:“肯定是小偷的同伙见被发现了,怕被抓到,就趁乱还给你了。反正钱都回来了,您就别多想啦。”
傅柏云看向刘二虎,只见他气得大骂同伙蠢,同伙则一脸茫然,看起来还没弄清状况。
傅柏云向乘警表明身份,把两个小偷交给乘警处理。苏小花跟着他一起接受了老婆婆的道谢,往回走的时候,问:“你是怎么练得一眼就能看出谁是小偷的啊?”
“做得久了,直觉,就像你们记者可以事先嗅到哪里有大新闻一样。”
“那我帮你写篇报道吧,题目就叫—刑警火眼金睛,车上智擒小偷。”
“您歇歇吧,把我的脸都曝光了,以后我还怎么抓坏人啊。咦,舒队呢?”
两人回到座位上,舒清扬人不在,苏小花说:“大概去厕所了吧,他一个大活人,又丢不了。”
苏小花不了解舒清扬的病情,觉得傅柏云小题大做了,自己先坐下来,傅柏云也跟着坐下,心想虽说出门时王科交代他多照看舒清扬,不过跟得太紧也不好,要是给他造成压力了,反而适得其反。
就在两人聊天的时候,舒清扬已经冲去了两节车厢连接的地方,前面有个人想进厕所,被他揪住后领顶在了墙上。那人想反抗,手刚伸出,手腕就被舒清扬攥住,往身后猛地一别。
“疼疼疼疼疼!”男人叫起来,总算他没太蠢,声音压低了。
舒清扬略微放松手劲,喝问:“为什么跟着我们?!”
“瞧您说的,我们犯过事儿的人就不能坐车了?坐车就变成了跟踪?”
舒清扬脸一沉,就要再动手,男人急忙讨饶。
“是真的,真的是凑巧,我是接到我大姐的电话,说家里有事,让我回去。和你们坐同一趟车,这纯属巧合。”
“家里有事?是商量怎么偷东西吗?”
“不不不,是真的!我大姐的儿子,就是我外甥要结婚了,我这个做舅舅的不得去露个脸嘛,您看我都金盆洗手很久了。”
“很久?前不久你还把张七巧板的图带去了展会上。”
“嘿嘿嘿,您也说了是‘带去’,不是偷走对不对?而且我带过去的时候那就是张白纸啊,您看人家举办方都不说啥了,您干吗还跟我过不去呢?”
这个油腔滑调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把伪装成白纸的七巧板图片拿去展会的黑鼠。
要说黑鼠,他的盗窃技术真是绝了,这人还特别贫嘴。因为他和七巧板的案子没关系,被抓后就被转去了刑侦科,不过他又没偷东西,再加上因为展会这次意外事件反而在网上走红,举办方不仅没告他,还说感谢他的帮忙,搞得一帮警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教训了黑鼠一顿后就把他放了。
至于他说的碰巧在车上遇到,舒清扬一个字都不信,他松了手,冷笑道:“刚才是你把婆婆的钱包偷回来,还给她的吧?偷同行,挺有成就感的吧?”
黑鼠揉着被攥痛的手腕,连连摇头。
“警官我跟您这样说,做我们这行的也讲究个盗亦有道,两个大老爷们儿欺负个老婆婆,也不怕伤天理啊,所以我这正义之火一燃吧,我就……”他看看舒清扬的脸色,又正色说,“我就看到那家伙只顾着逃,钱包掉了都没发现,我就捡起来,好心地放到老婆婆的包里了,我这是拾金不昧物归原主啊……”
“闭嘴。”
舒清扬懒得听黑鼠贫嘴,他是偷的也好捡的也罢,没抓他个现行,也不能把他怎样,便说:“夜枭除了让你跟踪我们,还让你做什么?”
“夜枭?就是之前你们提到的那个雇我的人?真的不是,我可以对天发誓!”黑鼠举起手,信誓旦旦地说。
舒清扬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没说实话,直接问:“他都怎么联络你的?想好了再回答,否则我就说你偷我手机。”
“我说你还是当警察的,怎么能知法犯法呢?”黑鼠嘟囔道,看看舒清扬的脸色,他妥协了,掏出手机递过去,“这人是不是夜枭我不知道,他上次是给我打电话,这次是发邮件,而且跟你也没关系,他是让我去找个东西。”
“找?是偷吧?”
“不不不,真的是找,反正是顺路,我就想过去看看呗。”黑鼠指指手机说。
邮件一共有两封,一封是问他要不要接活,在黑鼠回了“视情况而定”后,下一封是让他去旧货市场或是仿古商店寻找指南针。邮件里有附图,就是个普通的指南针,要说它有什么不同,大概是做工像是古董,舒清扬以前处理过古董方面的案子,凭他的眼力判断,这只是个仿制品。
邮件署名是Cowherd,和邮箱名一样,并非叶盛骁常用的名字。
他又开始检查黑鼠手机里的其他内容,没什么太特别的,他摆弄了一会儿,把邮件转发到自己的手机上,然后把手机还给了黑鼠。
“我把联络方式添加到你手机上了,今后这人再来联络,随时汇报给我。还有,如果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要先告诉我,否则……”
“否则您就诬陷我偷您的东西对吧,懂得懂得。”黑鼠也是老油条了,嬉皮笑脸地说,“您放心,都是在道上混的,我明白该怎么做……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舒清扬点点头,黑鼠下一秒就溜掉了,却是跑去另一节车厢。
舒清扬回到自己的车厢,苏小花塞着耳机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傅柏云看看他的表情,等他坐下,小声问:“遇到麻烦了?”
“嗯,看到黑鼠了。”
舒清扬压低声音,简单说了和黑鼠见面的经过。傅柏云看了邮件,问:“会不会是另外一个人?”
“不,还是夜枭,邮件名称是Cowherd,这是‘牧童’的意思,牛郎织女中牛郎的英译就是Cowherd,而牛郎星是天鹰座Aquila,天鹰不就是枭嘛。夜枭隐藏了三年,大概连智商也一起隐藏了,搞出这么多华而不实的东西来。”
舒清扬说完,就见傅柏云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他问:“你干吗这么看我?”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真有学问啊,这么中二的设定你都能推理出来,还有就是,你真够毒舌的。”
“总而言之,这人是夜枭没错,所以他让黑鼠找这个指南针,肯定是出于某种犯罪目的。我已经转给小柯了,不过夜枭的黑客同党太狡猾,大概追踪不到IP。”
傅柏云来回转着手机,看那个指南针。
“看来以后我除了记罪犯的长相外,还得记犯罪物品了。也许这是夜枭的犯罪证据,假如先被别人发现的话,会对他不利,所以他才会请人寻找。”
傅柏云的推测不无道理,但舒清扬总觉得以他对叶盛骁的了解,那家伙只怕还有着更可怕的理由。
小柯的联络很快就来了,正如舒清扬推测的,他说那IP已经被删掉了,追踪不到,不过他想到了另一个办法,只要夜枭再给黑鼠发邮件,他就可以第一时间获取情报,手脚快的话还能追到对方的踪迹。
“看来只能等他们再联络了,”傅柏云说,“希望不要影响到我们的假期,毕竟是难得的休假啊!”
舒清扬点点头,深有同感。
傍晚,动车到达了终点站。
舒清滟开车来接他们,假期中,她穿了件红色薄毛衣,搭配宽筒裤,长发随意扎在脑后,漂亮又精神。
傅柏云一看眼睛就亮了,抢先跑过去打招呼。
“真不好意思啊,舒法医,这大老远的还让你特意来接我们,辛苦了辛苦了,今晚我请客。”
舒清扬没好气地把傅柏云推开,“我妹是来接我的,你俩是顺路。”
舒清滟笑了,打开车后备厢,对舒清扬说:“你参加婚礼还带朋友啊,要多拿份子钱的。”
苏小花睡了一路,本来迷迷糊糊的,一听这话,她精神了,好奇地问:“谁的婚礼?不会是‘新娘结婚了,新郎却不是我’系列吧?”
舒清扬对妹妹说:“把她留下,咱们走。”
“行行行,我不说了,我什么都不说还不成吗?”
苏小花怕被丢下,第一个跳进车里,傅柏云也抢在舒清扬之前坐到了副驾驶座,搭讪道:“我还是第一次来这座城市呢,海滨城市就是不一样,没有PM2.5真好。”
“那你可以好好逛逛,我来当向导。”
一听这话,傅柏云开心得都找不到东西南北了,连声感谢,又说:“舒法医,你和我们舒队的个性也差太大了,真要感谢基因的成功变异。”
两个女生哈哈大笑起来,舒清扬戴上耳机,决定无视搭档的存在。
舒清滟说:“出来玩,叫我名字就好了,这里的朋友只知道我是医生,不知道我干的是哪行,说了会吓到他们的。”
傅柏云求之不得,点头答应,苏小花又在旁边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直到舒清滟把她送到她预订的酒店,苏小花离开了,车里才安静下来。
舒清扬拿下耳机,舒清滟问:“幻听还在吵你?”
“你想多了,幻听怎么比得上他们吵。”
“这是好事啊,七巧板的案子我听玎珰说了,你们配合得越来越默契了。”
“我也这么觉得,大概是我和姓舒的都特别投缘吧。”
舒清扬在后面都听不下去了,自嘲道:“大概是我那时的精神状况更糟糕吧,否则怎么会拉你去特调科?”
不知傅柏云是没听到,还是听到了当听不到,夸夸其谈完,又问舒清滟:“舒队是参加谁的婚礼啊?”
“是他以前的女朋友拜托我叫他来的。”
趁着等红灯,舒清滟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递给傅柏云。
里面是两个女生的合照,右边的女孩穿着一袭中式白婚纱,领口绣着盘扣,她长得很好看,对着镜头甜甜地笑。
傅柏云被自己的唾沫呛到了。
“咳咳,还真被苏小花说中了,‘新娘结婚了,新郎却不是我’系列。”
“你搞错了,我哥的前女友是新娘子旁边那位,她叫肖琳,新娘子是她的闺密,叫方圆圆。两个人都挺漂亮的吧?”
“不不不,都没你漂亮。”
傅柏云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照片里的两个女孩子,新娘子是抢眼的靓的那种女孩,而肖琳则是五官端正越看越顺眼的那种,她和舒清扬站在一起,俊男美女还挺般配的。
舒清扬探身来抢手机,傅柏云闪身躲避,又问舒清滟:“这么说,是舒队的前女友邀请他来参加前女友的闺密的婚礼?”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没有说要去参加婚礼。”
舒清扬又去抢手机,傅柏云再躲,舒清滟提醒道:“我在开车,为了安全,两位警察同志可以不要在车内打闹吗?”
舒清扬悻悻地坐回去,傅柏云也把手机还给了舒清滟,问:“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舒清滟透过后视镜看看舒清扬,舒清扬说:“你都说一半了,现在打住,回头我会被他烦死。”
“你总算遇到个让你头疼的人了,可喜可贺啊,现在你明白以前同事们面对你时是种怎样的心情了吧?”
舒清滟取笑完,对傅柏云说:“是这样的,肖琳和我是同学,认识很多年了,也和我哥谈了几年,直到我哥警校快毕业时才分开,是吧?”
她又看舒清扬,舒清扬的回应是面无表情,重新戴上大耳机,把自己置身事外了。
舒清滟耸耸肩,又继续说:“那些不重要,反正分手后他们就没再见面了,不过肖琳倒是常和我联系。她家里开公司,家境很好,她是独生女。前不久我们聊天,听说她订婚了,未婚夫家是搞服装业的,富二代,自己也开公司,郎才女貌……”
傅柏云发现但凡是女人,不管职业是什么,一旦聊起八卦来都会滔滔不绝,不过他挺喜欢舒清滟这个样子,看上去不再是公事公办冷冰冰的法医了。
“说重点。”
身后传来不悦的话声,看来舒清扬并没有听音乐,妹妹在说什么,他都听着呢。
舒清滟投给傅柏云一个好笑的眼神,接着说:“方圆圆是肖琳的闺密,据她说她们特别聊得来,所以方圆圆结婚,也是她当伴娘。不过最近她发现方圆圆总是精神恍惚,好几次欲言又止,她问了,方圆圆又说没事。方圆圆是单亲家庭,前两年母亲病故了,她在这座城市也没其他亲人。肖琳就想她会不会是担心婚礼上没娘家人,会被人笑话,就邀请了自己的朋友和同学去参加,份子钱她来出,我哥也在被邀请之列,否则一桌人都是女客也太显眼了。反正我哥也在放大假,不用白不用。”
傅柏云听完,感叹道:“为了给闺密撑场子,份子钱自己一个人出,这么好的朋友我怎么从来都没遇到过啊。”
舒清扬拿下耳机,问舒清滟:“你特意叫我来参加婚礼,不单单是这个原因吧?”
“对,肖琳说方圆圆这几天的精神特别紧张,和她打招呼她都会吓一跳,在肖琳的追问下,方圆圆才说感觉有人想要害她,她平时睡眠不好,常服安眠药。有一天发现那药和她平时吃的不太一样,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药,吓得都丢掉了,所以事后肖琳想帮忙调查也无从查起。一开始她还觉得方圆圆会不会是患了婚前恐惧症,两天前她陪方圆圆去试婚纱,稍微离开了一会儿,回来后就听到有个男人在和方圆圆争吵,她跑过去,男人已经不见了。方圆圆的脸色也特别难看,她问是谁在骂人,方圆圆说她听错了,后来连婚纱也不试了,就匆匆离开了。肖琳越想越担心,可她又没有可相信的人,就想到我哥了,拜托我一定要找我哥来。”
“她怎么不直接跟舒队说?”
“大概是不好意思吧,当初是她提出的分手……其实也不能怪她,做我们这行的危险度高,可以理解。”
舒清滟说得含糊,傅柏云觉得这不是个值得深谈的话题,他忽略过去,说:“听起来有很大问题,安眠药还可以说是方圆圆自己搞错了,可有人和她争吵总不会是肖琳听错了,肖琳事后有没有询问婚纱店的人?”
“没有,因为方圆圆不想提啊,肖琳也不好擅作主张,她这个人特别好,总是设身处地地为别人考虑。不过方圆圆的情况还是挺让人担心的,所以她希望我们在参加婚宴时可以暗中保护一下,如果能抓到害她的人,那就更好了。”
听到这里,舒清扬问:“听起来肖琳已经有怀疑对象了?”
“有,还挺多的,因为方圆圆的未婚夫家境挺不错的,妈妈开公司,爸爸是艺术家,他又是独子,所以有不少追求者,而且未婚夫以前还有个青梅竹马的女友。方圆圆订婚的时候就有人冷嘲热讽,那个前女友更是出言不逊,还好方圆圆个性坚强,都没屈服—以上都是肖琳跟我说的。”
“她未婚夫叫什么?做什么工作的?他们这对恋人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哥,你怎么把我当犯人来问啊,我和你一样,对具体的情况也不了解啊。”舒清滟苦笑。
舒清扬说:“问清楚一些,方便我们更快地切入调查。”
“舒队不是我说你,放假期间,你的职业病也该歇歇了,清滟是法医,又不是刑警,怎么可能像审犯人似的这么问朋友呢?”
傅柏云帮着舒清滟说话,被舒清扬揪住衣领往后一拉,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别以为帮我妹说话,你就有机会了。”
“嘿嘿,我实话实说,不服来战啊。”
“你们在那儿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两人同时回道。
看他们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舒清滟很无奈,摇摇头说:“难怪人家说男人至死都是少年,你看你们俩,活脱脱就是初中生上课开小差的样子。”
“我上学时特老实,从来不在课堂上做小动作,舒队呢?”傅柏云问。
舒清扬没说话,因为舒清滟的一句无心之语让他想起了过往,那时候他和叶盛骁还真是常常在课堂上开小差传字条,还学福尔摩斯搞推理游戏,没想到一晃眼,他们走上了完全不同的路,他做了警察,叶盛骁成了罪犯。
傅柏云猜到了舒清扬在想什么,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他给了舒清滟一个抱歉的笑容,舒清滟耸耸肩。
“别看我哥外形冷峻,内心可少女了,经常多愁善感,尤其是在听一些老歌的时候,没事,别管他就行。”
傅柏云恍然大悟:“哦,难怪他说的一些歌我都没听过。”
没多久,预订的酒店到了,舒清滟把车开进停车场,对舒清扬说:“具体情况你直接问肖琳吧,今晚我约了她一起吃饭。”
傅柏云看到舒清扬听了这句话,表情微微一僵,看来他对这位前女友还挺在意的嘛。
这家酒店其实是一家很有当地特色的民宿,装修得漂亮又不实用,不过现在的人就吃这一套,所以客房都满了。还好舒清滟帮舒清扬订的是个套房,让傅柏云避免了睡地板的危机。
舒清滟说之所以会选这里,是因为民宿离方圆圆未婚夫的家很近,步行也就十分钟的距离,方圆圆因为父母都过世了,订婚后就住在未婚夫家里。
办好入住手续后,傅柏云和舒清扬去客房收拾了一下。没多久舒清滟打电话来,说肖琳到了,让他们去餐厅。
他们到餐厅时,两位女生已经坐在餐桌前等候了。
舒清滟给傅柏云和肖琳做了介绍,肖琳又主动和舒清扬握手打招呼,她穿了一身白连衣裙,雅致又有气质,举手投足落落大方。可是傅柏云感觉到,她其实是在用坦然自若来掩饰紧张,她还是很在意舒清扬的,聊天的时候,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扫过他。
大家落座后,肖琳拿来菜单让他们随便点,说这顿自己请,就当是请他们帮忙的谢礼了。
吃着饭,舒清扬开始问方圆圆的事,他的口气和平常一样,公事公办,没什么高低起伏。傅柏云觉得他这态度也太冷漠了,肖琳也有点不自在,不过很快就调整好情绪,开始讲述方圆圆的事。
“圆圆的未婚夫叫丁程,搞艺术的,经常参加画展啊服装展啊什么的。我不太懂这些,不过圆圆很迷恋他,他长得挺帅的,又有着艺术家的气质,很受女孩欢迎。他父亲丁健凯也是搞艺术创作的,在业界很有名气,听说丁程可以有那么多机会参展,都是他父亲提携的。”
上一个案子……就那个七巧板连环案正是因为一些艺术家的掺和,导致案子复杂化,所以一听又是搞艺术创作的,傅柏云就有点头大,说:“说得不好听点,丁程就是没正式工作了?”
“是的,不过他家境好,他妈妈擅长设计创作,开了几家公司,那家婚纱店就是他妈妈开的。丁程又是独子,从小受宠,所以他的情绪自我控制不是太好,人是好人,就是偶尔一上来脾气,就大吼大叫的,有点吓人。”
“他妈妈叫什么?”舒清扬问。
肖琳的目光立刻投向他,可舒清扬表情冷淡,这让她有点失落,说:“叫冯雪雁,她比丁程有艺术细胞,设计的服装获过很多大奖,前不久还得了个什么国际奖呢,是我们这儿的大名人。”
听到这里,傅柏云和舒清扬对望一眼,同时想到了苏小花曾在车上说过来采访女设计师,她说的人多半就是冯雪雁了。
傅柏云赶忙拿手机查,舒清扬又问:“你说丁程的脾气不好,主要表现在哪方面,他们这对恋人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他们搞艺术的人嘛,都有点神经质的,有时候没创作灵感了,心情就会变得很糟糕。这一点圆圆还挺理解他的,等他吵骂过后就没事了,他没动过手……”
肖琳迟疑了一下,又说:“应该没动过手吧,至少我没听圆圆提过,她父母都过世了,一个人独自出来打拼,特别有主见,不像我……”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不经意地瞟过舒清扬,说:“圆圆比较烦恼的是丁程的烂桃花。他们搞艺术的经常出去取材,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接触,他长得又帅,所以总会有女人自动送上来。不过丁程本人我觉得还挺好的,不是那种花花公子。”
“他们交往多久了?”
“大概有一年半吧,据说是一见钟情。那时候丁程有个交往了多年的女朋友,可他不知为什么就和圆圆看对眼了,就把她甩了。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了解,我只知道有一阵子,那女朋友一直打骚扰电话给丁程,说要给他好看,订婚时还跑去会场闹过。所以这次圆圆说有人要害她,我就觉得是那女人在作怪,可问圆圆,她又不说。”
傅柏云把肖琳说的都记下来了,丁程脚踩两条船,可以贴“渣男”标签了,不过感情这种事不好说,他问:“我们听舒法……清滟说方小姐在试婚纱的时候曾跟人争吵过,会不会和这个女人有关?”
“我没亲眼见到,不敢说。不过当时和她争吵的是个男人,而且如果是丁程的前女友找人来帮忙,圆圆不会隐瞒我啊。”
傅柏云心想就算是关系再好的朋友,彼此之间也会保留隐私,既然方圆圆是个很独立的女孩,那她遇到问题时,独自面对的可能性更大。
他问:“换安眠药的事你有没有怀疑过是谁做的?”
肖琳一愣,转去对舒清滟说:“你连这事都跟他们说了啊,这个……这个我想大概是圆圆自己疑神疑鬼了,她平时就公司和家里两点一线,她未婚夫一家人又不会害她,那个前女友就算想害她也没机会接近她啊。”
“那,那个前女友的名字你知道吗?”
“叫胡丽儿,做模特儿的,从小娇生惯养,她家里和丁家都认识,所以丁程也不好真和她翻脸。我见过她,不过没接触过,听说她的脾气特别糟……不是圆圆告诉我的,是张……张潇阳提的……”
她看了舒清扬一眼,说:“张潇阳就是我的未婚夫,他家做服装贸易的,和丁程的母亲还有胡家都有工作上的来往,他和丁程也挺熟的,所以知道的比我多……明天我带你们去丁家,张潇阳也会过去,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到时可以直接问他。”
肖琳说得磕磕绊绊的,大概是顾及舒清扬的想法吧,不过舒清扬没有明显的表示,说:“好,不过明天上午我有点事要办,等办完事再过去。”
舒清滟见肖琳有些失望,便说:“那我先过去,顺便试试伴娘装,我还是第一次当伴娘呢,有点紧张。”
肖琳笑了:“我已经和圆圆说好了,你就直接住下,反正丁家很大,有空房间,就是你这个伴娘可别抢了人家新娘的风头啊。”
饭吃完了,事情差不多也聊完了,舒清滟起身告辞,傅柏云看出肖琳还有话要和舒清扬谈,他也跟着离开,追着舒清滟跑了出去。
他们走了,肖琳看看舒清扬:“去后面走走吧,那里风景很好的。”
她带舒清扬来到民宿后面,那里有个大花园,秋季花朵开得正艳,微风把小提琴乐声徐徐送来。这里有躺椅和太阳伞,远处还有个游泳池,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在池子里嬉戏。
肖琳在长椅上坐下,看着那边的风景,她说:“听说你工作后破了好多案子,大家都叫你神探呢。”
“神探那是外国人喜欢的叫法,我们就是普通警察办案。”舒清扬一板一眼地说。
肖琳歪头看他,忽然扑哧笑了。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说话做事可刻板了,可是有时候又特别我行我素,大家都叫你独行侠。老实说,那晚你第一次和我打招呼的时候,我都有点受宠若惊呢。”
秋风在吹拂小提琴乐曲的同时也拂起了许多往事,想起和肖琳最初的接触,舒清扬无法再绷着脸了,说:“当时你的裙子拉链开了,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
结果肖琳的反应太好玩,还以为他要做护花使者送自己回家,所以直到把肖琳送到家,他都没把真相说出来,后来被肖琳嘲笑了很久。
舒清扬成长在警察家庭,习惯了循规蹈矩,肖琳的个性则是活泼开朗的,让他从燕子的受伤还有和叶盛骁的决裂阴影中走了出来,他曾经以为他们可以一直走下去的,直到……
“我们谈的时候就跟那些学生差不多大吧?”话声打断了舒清扬的思绪,肖琳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惆怅,“人的感觉真是很奇怪,我们分开很久了,但今天看到你,我又觉得我们好像昨天还在一起似的。”
“你……你们是不是也快结婚了?”
舒清扬提到张潇阳,肖琳从怅惘中回过神,点点头:“嗯,最晚明年春天吧,我们认识很久了,我爸妈也挺中意他的,彼此知根知底的,他们说放心。”
“至少不用像警察家属那样整天提心吊胆的。”
幻听突如其来地响起,舒清扬一个没防备,本能地跟着说:“至少不用像警察家属那样整天提心吊胆的。”
“你还在介意那件事啊。”
肖琳转头看他,舒清扬反应过来,连忙解释:“不是,那不是我……”
“是幻听吗?”
作为曾和舒清扬交往过的女人,肖琳是为数不多的知道他疾病的一个人,她说:“你看起来好多了,我还以为治好了呢。”
“看你说的,就好像我以前很不正常似的。”
听了这赌气似的吐槽,肖琳“扑哧”一声笑了:“你是和普通人不太一样,总是神经兮兮的,要不大家也不会给你起个‘独行侠’的绰号了。所以圆圆那么喜欢丁程,我挺能理解的,就是这份神秘感最吸引人……其实我倒觉得幻听没那么可怕,那只是你的内心世界的一种表现……我说错了?”
舒清扬一脸诧异,肖琳打住了话题,舒清扬摇摇头:“没有,就是突然想到有人也说过相同的话。”
“是你现在的女朋友说的?”
舒清扬正要解释,对面花丛里突然人影一闪,依稀是傅柏云,他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没好气地想这家伙居然学会听墙角了,回头得好好修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