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两人又赶到江山父母的家。
王玖用耳机告诉他们说江山夫妇带着孩子在小区公园玩,两人来到公园,就看到孩子正从滑梯上滑下来,江山的妻子在下面接他,江山则站在不远处给他们拍照。
江山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他们,脸色微变,过去跟妻子说了几句话,迎着他们走过来。
“有什么事吗?”
“还是要跟你打听下张璐的事,现在方便吗?”
“去那边坐吧。”
公园一角摆放着长椅,江山带他们过去,又准备去贩卖机买饮料,舒清扬叫住了他:“不用麻烦了,我们直接聊事吧。”
江山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转,最后坐下来:“那你们肯定是白跑一趟,我真的不记得张璐的事了。”
“我们昨天和刘小小见过了,其实你已经记起了以前的事,至少关于你狂热追求张璐的那部分你是有记忆的,否则在张璐去找你的时候,你不会表现得那么冷淡。”
“舒警官,你真会开玩笑,你又没在场,怎么知道我对她冷淡?难道就凭着直觉?”
“不仅仅是这样,前不久我去找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的反应,你有了家庭,有了新生活,不想再跟以前扯上关系,所以把合照给了我,这不太合常理,人都是有好奇心的,越记不起来的事情就越想了解,而且你的新的人生和以往的记忆并不矛盾,没理由排斥,除非你想起了什么,而那些会影响到你现在的生活。”
江山不说话了,坐在那儿,双手搭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来回搓动。
看他在犹豫,傅柏云追加道:“我们并没有想扰乱你现在的生活,但是张璐的死有很多疑点,必须调查清楚。”
“你们……你们的意思是张璐不是因为交通事故死的?”
“她在出事前联络过刘小小,说想谈三年前的一些事,但刘小小没去,没多久她就发生了车祸。我们想了解三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这有助于我们查出张璐的死亡真相。”
稍许沉默后,江山问:“刘小小怎么说?”
“她和张璐的关系不佳,所以我们才来找你,也许你比刘小小要了解张璐。”
“并没有,要是真了解,我就不会追她了。”
江山破罐子破摔,没有再避讳,开口坦白了。
“你没说错,我是记起了一些事,所以才不想和他们联络。张璐以前就是校花,参加了登山队后也有好多人追她,我和张文龙都是其中之一,现在回想起来,我怎么会喜欢那种女人?仗着漂亮周旋在男人之间,态度也是一时一变。我向她告白过,她说要考虑,后来我听朋友谈起才知道她有追求的对象了,还打算和那人年底结婚,我就是个备胎,啧。”
“她的结婚对象是谁?”
“朋友也不知道,只知道是姓张,我们当中就张文龙一个姓张,肯定就是他了……”
傅柏云心想这个流言应该就是张璐聚会时喝多了说起的,他问:“你问张文龙了吗?”
“问了,就是在山难的时候,我不在意张璐选择别人,但不想当被蒙在鼓里的傻子。我记得当时雨下得很大,继续登山会有危险,我们讨论着要下山,可也不知道怎么着就吵了起来,我质问张文龙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他不仅不道歉,反而嘲笑我自作多情,我们就打起来了。”
回想那段往事,江山面露痛苦,双手捂住脸,呼哧呼哧直喘。
等他的情绪稍微稳定后,舒清扬问:“当时陈天晴在吗?”
“他……”江山眼睛里掠过困惑,随即说,“在拉架吧,他是队里的大哥,大家有争执,都是他负责调解的……”
但当时陈天晴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江山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当时雨下得特别大,他们几个在雨里相互叫骂殴打,都忘了危险在即,东西被扔去了各处,有登山包、食物,似乎还有指南针,他脸上身上沾满了雨水和泥浆,心里憋了一股火,恨不得把对方置于死地,直到山坡塌方,泥石流冲过来的时候,他听到了尖叫声,好像有人在拉他,也好像他在拉别人,都是一瞬间的事,随后他的视线便被黑暗席卷了……
等他醒来时,一切都静止了,他躺在一堆沙土草木中,全身痛得厉害,凭经验他知道自己的脚踝和手腕都扭伤了,但究竟是怎么伤的他想不起来,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也想不起来,他甚至记不起自己是谁。
一声长长的叹息随风飘远了,江山说:“这三年我陆陆续续想起了以往的事,但山难时的经历始终只有几个残缺的片段,还有就是回荡在耳边的叫声和手上的触觉。”
他抬起手,手指在阳光下微微发着颤:“可能是他们在向我求救,我却松开了手,也可能是他们被我推下去的,连同那个指南针,对,就是那个指南针,我记得它摔出去的声音,很清脆的响声……警察同志,我是不是犯了法,是不是要坐牢?”
江山的神情充满了纠结,一方面出于漠视朋友死亡的愧疚,另一方面又有着对妻子孩子的不舍。舒清扬理解他的感受,那种想探明真相但又怕知道真相的心情他再清楚不过了。
“除非你真正想起来,否则那天在山上发生了什么事永远都是个谜,但不管怎样,那是天灾,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你做过什么与结果没有太大关系。”
江山想了想,点头:“我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也许正因如此,我才想不起来,潜意识在提醒我去无视。对不起,上次你们来找我问情况,我隐瞒了真相,我认识那个指南针,可是出于自保的心理,我撒了谎。”
舒清扬询问了指南针的出处,江山的讲述和刘小小的一样,他们五个人在古镇的店铺买的,后来就挂在背包上当装饰物来用。
舒清扬又询问指南针还在吗,江山摇摇头说扔掉了,自从记起山上的片段后,他就按捺不住愧疚,后来趁着回家,特意找出指南针扔进了垃圾桶。
“但你内心深处还是期待我们找出真相的,”舒清扬说,“所以在张璐找上你后,你把我以前给你的名片送给了她,谢谢你这么做,否则案子或许就被作是交通事故处理了。”
舒清扬道谢离开,半路又转回身,问:“张璐当年追求的人会不会是陈天晴?”
江山一怔,接着摇摇头:“我不知道,可能追过吧,她那人很喜欢挑战,不过天晴很正直的,他都快结婚了,肯定不会脚踏两条船。张璐得不到才会去在意,毕竟她家世好人长得又漂亮,而且张文龙在山上嘲笑我的表情我到现在都记得,他不会说谎的。”
两人从小区出来,上了车,傅柏云听舒清扬用耳机交代王玖继续暗中跟着江山,他问:“你觉得凶手会加害江山和刘小小吗?”
“我不确定,只是张璐会特意联络他们俩,很有可能是他们了解一些内幕,却不知道那些内幕关系重大,凶手也许会铤而走险……去俞旻那儿问问看吧,也许她能记起什么。”
说到俞旻,舒清扬的声音有些低沉,傅柏云明白他的担忧,说:“她目睹了张璐出车祸的经过,这会不会也是凶手的安排,在警告她别多事?”
“凶手有那么神通广大吗?”
傅柏云也觉得不太可能,但要说只是巧合,又未免让人觉得太巧合了,他叹道:“我越来越搞不懂夜枭的目的了,他为什么特意提醒我们注意张璐的案子?这么好用的黑客棋子他应该不会随便丢弃吧?除非陆小帆的案子和张璐的案子里出现的黑客不是同一人。”
舒清扬隐约觉察到了夜枭的想法,但又不敢肯定,说:“先去问问情况再说。”
俞旻的咖啡屋很受女性客人喜欢,舒清扬和傅柏云进去的时候,里面坐的都是女生,空间流淌着舒缓的乐曲,闻着咖啡的香气,傅柏云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俞旻把客人点的饮料端过去,随后跑到他们的座位前,说:“你们这个时间点过来,真稀奇,还没吃早饭吧,我去准备。”
她要去柜台,被舒清扬叫住了:“不用了,我们过来是想和你确认几件事。”
俞旻看看他的表情,又转头打量了一下其他客人,说:“那等等,我马上过来。”
她去柜台忙活了一阵,等客人们不需要张罗了,才端了饮料给他们,舒清扬的是红茶,傅柏云的是苦荞茶。
“你们做事辛苦,这是犒劳你们的。”
她笑着坐下来。傅柏云想起俞菲说的话,他能享受免费茶点全是沾舒清扬的光,忍不住看看柜台那边,俞菲回家了,这里只有俞旻一个人,看起来挺忙的。他说:“不好意思,在你忙的时候来打扰。”
“早餐那会儿最忙,现在还好,你们要问什么?”
俞旻看向舒清扬,舒清扬说了有关张璐的消息,她很吃惊:“你们真厉害,这么快就打听到了这么多情报。”
“但这些情报太杂,我们还不确定它的真实性,所以过来问问你。”
“这你就难倒我了,我和她不熟,总共也就见过几次面吧,而且每次都是大家一起聚会。我倒是对刘小小的印象比较深,她很活泼,叽叽喳喳的一个小丫头片子,啊对,有点像苏小花的性格。”
俞旻回想几次聚会的场景,脸上浮起微笑,她说大家很喜欢凑在咖啡屋聊天,从健身到美食,从爬山到旅游,什么都聊,但好像没有涉及感情方面的问题,也可能涉及了而她没留意,因为她每次都是在柜台里忙活,忙着为大家准备餐点。
有关张璐有男朋友并且谈婚论嫁的传言,俞旻也说不知道,她不太喜欢户外活动,所以陈天晴从不特意跟她提登山方面的事,更何况涉及队员的个人隐私,他就更不会说了。
俞旻讲完,看看他们的脸色,问:“你们为什么一直问以前的事啊,这跟张璐的死有关吗?”
“一切还在调查中。”
说到案子,舒清扬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傅柏云打圆场,说:“这些都是例行公事,为了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
看俞旻的表情就知道她不信,不过没多问,刚好有客人要结账,她跑去柜台,就在这时,店里的座机响了起来。
俞旻还在结账,没办法接电话,她冲舒清扬招招手,示意让他接。
舒清扬走过去拿起话筒,还没等他报店名,一个女人的声音就焦急地传来。
“你怎么不接手机啊?你婶儿都快急死了。”
听起来她应该是俞旻的家人,舒清扬说:“不好意思,俞旻在招呼客人,没办法接电话,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一听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那边的态度立马变好了:“我是小旻的妈妈,你是她男朋友吗?这孩子真是的,有男朋友都不跟我说,害得我担心。”
她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舒清扬都没机会纠正,只好说:“是不是急事?我让她回拨给你。”
“算是急事吧,不过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你叫什么啊,和小旻认识多久了?”
对面传来男人不快的叫声,好像在催促她赶紧说正事,俞旻的妈妈李美香把话茬打住了,说:“这个回头再聊,我是要说小菲的事,就是她堂妹俞菲,你见过吧,长得特别漂亮,嘴巴也甜,不像小旻,榆木疙瘩似的。”
“我见过,她怎么了?”
“她失踪了,可急死我们了,都下了车,还留言给她妈说搭车回去,可这都一天一夜了也不见个人,我们报了警,还在找。她爸让我问问小旻,小菲离开时穿了什么,拿了什么包,警察说了,提供的情报越多,越有利于他们找人……哎呀,你说这种事怎么出在我们家身上呢……”
她太急了,说得颠三倒四的,舒清扬说:“你先冷静一下,你知道俞菲是几点给她母亲留言的吗?”
“是……”李美香在对面问其他人,马上回道,“是九点过十分,说已经搭上车了,不方便说话。”
对面又有人在吵嚷,李美香很快又说:“等等,这不是最后留言,她妈妈说快十点的时候她又留了一次言,说先去朋友家,晚上就不回去了,她妈妈挺生气的,觉得她肯定是去前男友家里了,还打电话让她回家,但手机没人接……”
电话半路被夺过去了,一个男人粗声粗气地问:“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问这么多干什么?赶紧把电话给小旻,她妹妹都出事了,她还顾着赚钱,赶紧把店关了,回来帮忙找人!”
舒清扬想,他应该就是俞旻的父亲了,他看看对面,几位客人的账都结了,俞旻跑过来拿过话筒,她刚叫了声“爸”就被堵了回去,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看看舒清扬,说:“他是警察,你们有什么就说吧,也许他能帮上忙呢。”
客人都离开了,傅柏云跑出去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关上门,俞旻开了外放,那边听说舒清扬是警察,态度好多了,把俞菲失踪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从俞菲和她妈妈的对话来推测,俞菲出了车站后就打了车,本来是准备回家的,半路又改变主意,但她去哪里父母不知道,问了也不说,俞菲的妈妈就以为她是去了前男友那里,第二天打电话过去问,前男友说她没过来,手机也打不通,他们越想越害怕,就去报了警。
警察调出车站附近的监控,的确看到俞菲从车站出来,但那之后就追踪不到了,手机GPS也无法定位,推测她可能是上了黑车,现在正在调查当晚在车站附近出现的黑车,所以俞菲父母才想跟俞旻打听她离开时都带了什么,方便搜索。
俞旻听了后马上就慌了,说俞菲决定得很急,没拿太多东西,她努力回想了一下,说了俞菲的服饰和随身带的小旅行包,对面听完就挂了电话。
俞旻拿着话筒呆了一会儿才放下,她的手指都抖起来了,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傅柏云安慰道:“这事你先别急,我们再跟那边的同事问下情况,有消息跟你说。”
“那我是不是要回去啊?”俞旻有点没主意,看看他们,又说,“堂妹出了事,我这心里也不踏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担心,这事我来处理,你先不用回去,那边有人调查,你不了解情况,回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俞旻想想也是,点头答应了,舒清扬又让她说了一下俞菲和她讲电话时的情况,她定定神,详细说了一遍,最后说:“她都挺正常的啊,就是听口气心情有点糟,不过她一直都是小孩子性子,我也没当回事,我还特意交代她别坐黑车,她也没理我,平时我叔婶儿把她保护得太好了,她完全没有警觉心,我就怕她真被骗了上了黑车。你说要是有人绑架了她,会什么时候来要赎金?”
“现在是不是坐了黑车或是被绑架还不好说,你先别胡思乱想。”
舒清扬又安慰了俞旻几句,等她镇定下来这才告辞离开。
两人出了咖啡屋,走出一段路,傅柏云才说:“如果是黑车绑架的话,不会拖这么久还不通知家人。”
舒清扬点点头。傅柏云看看他表情,又说:“而且时间上太巧合了,在同一晚上俞菲走失还有张璐出车祸,会不会都是夜枭搞的鬼?”
“如果是他,他为什么这么做?假设与三年前的山难事故有关,那他的目标该是登山队的成员,最多把俞旻算进去,可为什么要抓俞菲?而且他还特意提醒我们注意车祸。”
傅柏云答不上来了,想了想说:“也许他知道山难真相,但他希望通过你把真相揭露出来,他不会漫无目的地杀人,我想假如是他挟持了俞菲,可能只是一种威胁,而不是要害俞菲。”
舒清扬觉得傅柏云说得有道理,但直觉又告诉他真相不完全是这样,他停下脚步看向傅柏云,傅柏云说:“你想让我留下暗中保护俞姐?”
“我还没参透夜枭的诡计,不过有一份保险总是好的,你先跟到晚上看看情况。”
傅柏云答应了,舒清扬把车留给了他,傅柏云开车转了一圈,停去了咖啡屋对面的停车场,在这里可以清楚看到咖啡屋的情况。
咖啡屋生意不错,客人陆陆续续地进出。傍晚俞旻关了店,去附近超市买东西,傅柏云跟在后面,顺便买了面包当晚饭,他吃着面包看到俞旻讲电话,说了一会儿放下手机,拎着购物袋回了咖啡屋,一路上没有奇怪的人接近她。
之后没多久客人就多了起来,好像是预约组团来的,眼看着座位都快坐满了,就在傅柏云担心俞旻一个人忙不过来的时候,一辆小轿车停去了咖啡屋的停车场,随后苏小花从车里跳下来。
傅柏云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水喷出来,眼睁睁看着苏小花跑进咖啡屋。原本还以为她是来吃饭的,可是等来等去都不见她再露面,直到八点多了她才出来,俞旻跟在后面,把手里的袋子塞给她。
苏小花冲俞旻摇摇手,去了停车场。傅柏云等俞旻回了咖啡屋,立刻打电话给苏小花,一接通就说:“四点钟方向。”
苏小花转头张望,傅柏云说:“我在四点钟方向的停车场,你给我过来!”
他打开车窗摆了摆手,苏小花终于看到了他,穿过马路跑过来,傅柏云怕被俞旻发现,打开车门让她赶紧上车。
“咦,你怎么在这里啊?态度还这么差,换了舒队……”
“换了舒队,他就直接骂你了。”傅柏云抬手制止苏小花的唠叨,问,“舒队不是让你不要再跟这个案子了吗?你怎么还跑来找俞姐?”
“我说傅柏云你可别冤枉我,不是我要来的,是俞姐打电话让我来帮忙的,她妹妹不是突然回家了嘛,这两天有不少预约的客人,她怕忙不过来,就问我能不能来帮个忙,她按小时给我工资,我没要,选了免费订餐。”
苏小花巴拉巴拉说完,傅柏云发现自己误会人家了,他挠挠头发,不太好意思。苏小花歪头看他,拍拍他肩膀。
“放心,我不会怪你的,毕竟你的智商就摆在那儿了。”
一句话让傅柏云的歉意消失得干干净净:“你这毒舌和舒队倒是挺配的。”
“我觉得我这个人和他也挺配,可惜他喜欢俞姐,不喜欢我,说到这个,我问问你哈,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温柔贤淑很有女人味的那种?”
“也不是,我就不……”傅柏云半路把话打住了,心想他为什么要跟个丫头片子聊这个,问,“那你自己的工作不用做了?”
“我为了调查张璐的事请了几天假,结果舒队不让我查,我也不想销假,就闲着了。俞菲也太不够意思了,和我约了去泰国玩,结果都不如她前男友的一通电话重要,啧啧。”
“你们约了去旅游?是什么时候的事?”
“蛮早之前就说定了的,她对那边求姻缘的东西挺好奇的,刚好我有朋友在那边当导游,就说好一起去。我也是个实心眼,把计划都做好了,可她微信说了句不去了就完事了,我打电话她也不接。”
苏小花还不知道俞菲出事了,冲傅柏云抱怨,傅柏云问:“她什么时候留言的?”
“就前几天吧。”
苏小花拿出手机找到记录,是五天前的晚上十二点多,先是苏小花的留言。
——亲你是去月球办事了吗?
俞菲一直没回信,直到两点多才回——
啊糟糕,洗了澡就在玩游戏,忘了回你,千万别拉黑我啊。
下面跟了个道歉的动图,苏小花没回,俞菲又接着说——
我的前男友转正了,说以前都是他的错,以后会对我好的,我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所以打算这两天就回家,先不说了,要是我姐看到我这么晚还没睡,又要骂我了。
苏小花是第二天早上九点回信的,先是个哭脸,接着问——
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是认真的。
那泰国游咋办?我都计划好了啊!
隔了十几分钟,俞菲回——
取消掉行吗?拜托拜托别气,大不了下次你来我这儿,我好好请你,讨厌,又有客人来,我先忙了。
之后是个抱歉的笑脸,对话就结束了。
“咖啡屋早上都挺忙的,所以我就没再联络她了,怎么了?”
傅柏云没说话,又把对话来回看了一遍,苏小花觉出不对劲了,举手说:“等等,为什么你要偷偷待在这里?不会是有人要害俞姐吧?这么说来是有点古怪啊,一个登山队的队员都陆续出了事……你别不说话啊,俞菲是不是也出事了?”
“这个我们还在调查中。”傅柏云学着舒清扬的那一套打官腔,又问,“你为什么问她去月球办事?”
“喔,晚上我打她电话聊旅游的事,她正在忙,就说回头打给我,害得我一直等,最后就忍不住在十二点打给她了。”
傅柏云看向她,苏小花立刻纠正:“别怀疑,我可不是那种没常识的人,你看我从来不会那么晚打给你和舒队,我是知道俞菲是个夜猫子才打给她的。”
“行行行,我知道了,咱们先说重点,那之后你再没联络她?”
“没有啊,人家都不去了,我还说啥,总不能让她踹了前男友再去找新的吧,等等……”苏小花观察傅柏云的表情,“嗯,看起来是有事发生啊,给你看看这个,也许有用。”
她调出一段录音按开,里面传来她和俞菲的对话,傅柏云问:“你录音了?”
“这是我的习惯,我怕会错过重要情报嘛,所以设置了电话录音。”
傅柏云接过手机,嘟囔道:“看来在你面前,我也没什么隐私了。”
“放心,我对你没兴趣。”
“谢谢。”
傅柏云把录音倒回一开始的地方,是苏小花打给俞菲的,说去泰国的旅游时间安排好了,问她有没有需要变更的,俞菲不知道在哪里,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听语气有些为难,苏小花叽叽喳喳说了半天,她才说再考虑一下,接着又说现在比较忙,回头再打给她,接着就挂了电话。
“我本来没觉得怎样,被你这么一提醒,感觉她当时有什么心事,都没在听我说话。”苏小花分析说。
傅柏云也觉得是这样,他按了重播,对话中途好像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俞菲“嗯”了一声,接着又有轻微的杂音,但说话声太大,听不清杂音是什么发出来的,随后俞菲就以她在忙为借口挂断了。
总之俞菲当时的反应很不寻常,傅柏云便向苏小花要了录音和所有留言,苏小花话痨归话痨,眼力见儿还是有的,没多问,全都传给了他。
正忙着,车窗突然被啪啪拍了两下,苏小花一抬头,就看到一个黑影杵在窗前,她“啊”的一声躲去了傅柏云身后。傅柏云转过头,刚好那人弯下腰,两人对视个正着,他说:“自己人。”
苏小花偏头看看,认出是刑侦科的冯震,不由得用力拍胸脯吐气。
“你是警察,又不是小偷,怎么搞得神出鬼没的?”她抱怨说。
冯震坐去后车座上:“我来换班,不小心点的话,被发现怎么办?”
“被谁发现?”
冯震板起脸,瞪着苏小花,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个嘛就说来话长了,你们忙吧,我不打扰了,记得到时候多提供些资料,好让我写专题哈,警察叔叔们辛苦了,这个给你。”
苏小花把刚才俞旻给自己的袋子给了冯震,冯震打开一看,里面放了三明治,另外还有水果沙拉和一杯南瓜汤,汤还是热乎的。
他开心了,问:“你不吃?”
“是俞姐给我做的早点,我不吃了,送你。”
苏小花下了车,傅柏云交代她不要再掺和,她摆摆手,随口说:“知道知道。”
等她离开了,傅柏云向冯震询问杨宣的调查情况,冯震说还没进展,刘小小和江山那边也挺正常的,晚上换他们科的同事去跟踪了,暂时没新发现。
“如果商业大厦里面有动静就好了。”
“人家也不傻啊,知道现在一动不如一静,反正就继续跟着呗,是老鼠总会忍不住冒头的,行了行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有消息我再叫你。”
冯震坐去了副驾驶座,摆手赶傅柏云,傅柏云听说他是坐车过来的,急忙跳下车,想叫住苏小花搭个顺风车,却发现苏小花已经离开了。
苏小花为了抄近路,把车拐去了小路上,往前跑了没多久,听到教堂的钟声,她随意瞟了一眼,刚好看到有个女人走去教堂的后门,打开门进去了。
女人低着头,步履匆匆,看背影和走路姿势像是梁雯静。苏小花有些惊讶,这个时间段来教堂干什么啊,还走的后门?想起舒清扬询问过梁雯静的事,她沉不住气了,在附近随便找了个空地停下车,跑了过去。
后门没上锁,“吱呀”一声就拉开了,苏小花先是站在门口探头看看里面,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她就进去了,穿过走廊一路来到前面,刚好看到神父经过,她慌忙躲去柱子后面,就听脚步声走远了,接着是开门的声音。
苏小花探头看看,见没人了,她顺着神父离开的方向走过去,角落里有个小房间,那是告解室,里面隐约传来说话声,她明白了,原来梁雯静是来做忏悔的。
这关系到私人隐私,她往后退了两步,准备离开,忽然觉得不对劲。三年前的事件中,梁雯静是受害者,事后她还在医院休养了很久,要是需要忏悔,那也该是夜枭啊。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更觉得梁雯静的行为不寻常了,再想想刚才那位神父,总觉得在哪儿见过,是工作中接触的人?不对,那应该更有印象,还是朋友圈的?应该也不是,接受梁雯静告解的,和自己有过接触的……
苏小花抓抓头发,回想了半天,突然眼前灵光一闪,她想起来了!
三年前梁雯静受伤住院,她每天都去医院探望,当时有个查房的医生和神父长得很像,难道是医生转行当神父了?怎么现在当神父的门槛这么低了,她记得教会培养神父需要不少时间的……
苏小花掏出手机准备查查这位神父的资料,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她吓得往前蹿了个高,转头一看,是个年轻女人,留着黑色长发,脸圆圆的,很和善的样子。
苏小花松了口气,又看看她,问:“你是那个……修女?还是嬷嬷?不好意思,我对这些不是很懂。”
“都不是,我只是在这里帮忙做杂事的,义工而已,这里晚上不对外开放,如果你想祈祷,请在早上过来。”
“我……”苏小花转转眼珠,说,“我不是祈祷,我是想忏悔的……对,就是去告解室告解,我看到有人进去了,请问我也可以吗?”
“这个……”
女人有些为难,苏小花急忙说:“你们基督教的教义不是负责救赎吗?我现在就是迷途的羔羊,迫切期待被救赎。”
“对不起,我们是天主教,不是基督教。”
“呃,抱歉抱歉,失礼了,我比较了解中国的教宗。看在我这么晚过来的份上,就让我忏悔一下吧。”
苏小花上前拉住女人的手诚意恳求,女人脸上露出明显的“那你去别的教宗祷告啊”的表情,不过手被紧紧抓住,她也很无奈。她指指旁边的座位,说:“那你在这儿等一下吧,等前一位告解者离开,你就进去。”
“谢谢!谢谢!实在是太感谢了!”
苏小花坐去旁边的座椅上,等女人离开了,她掏出手机准备查资料,谁知女人又转回头,提醒道:“请不要在这里玩手机,这是对主的亵渎。”
“好的,不玩不玩。”
苏小花怕被赶,乖乖把手机塞回口袋,坐在那儿不敢再乱动了。
等了没多久,梁雯静出来了,苏小花赶忙低下头,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她才抬起头,一溜小跑进了告解室,把门一关,坐下,对着眼前的小窗口说:“神父,神父,你在吗?我要告解我要忏悔。”
“我在,请说。”
标准的男中音,这声音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但也很没特色。苏小花回想三年前的几次见面,不敢确定他和医生是不是同一人,便清清嗓子,说:“可以面对面说吗?我对着窗口说,心里特没底,当然,你不想面对面也可以,但我还是希望面对面,这样我可以坦白得更多,咳咳,大概是更多吧。”
窗口的隔板被移开了,苏小花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所有认识我的人都这样说,这也是我要忏悔的事情之一……”
窗户太小,她只能看到对方的衣服,便弯下腰,把脸凑到窗口往对面看,这次终于看到了,可惜光线太暗,她越看心里越没底,把手探进包包里,问:“我怎么觉得你很面熟啊,你以前是不是在安和医院工作过?”
“没有,我神学院毕业后就从事神职工作了,你说的可能是我的双胞胎弟弟。”
“原来你有兄弟啊,怪不得怪不得。”
苏小花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神父的衣着,他穿着黑袍,外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对方也注视着她,等待她的忏悔。
可苏小花哪有什么需要忏悔的啊,她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说:“我要忏悔的是三年前的事,因为我生病了,工作临时调给了我的同事,导致她被绑架,还差点死掉。可是我听到消息后,首先想到的是幸好被抓的人不是我,我还年轻,还是独生女,要是我死了,我爸妈怎么办?还有,我喜欢一个男人,可他却不喜欢我,他喜欢别的女人,我就想我比那个女人漂亮又年轻,还有能力,还经常帮助他,为什么他选她不选我?说不定那女人是坏人,她的温柔贤惠都是装出来的,要是我能揭穿就好了,你觉得我是不是特别坏?还有还有……”
接着她又说了好几件和同事争新闻的事,絮絮叨叨了半天,神父的左手抬了起来,苏小花没有一直趴在窗口看,猜想他是不是在捂嘴打哈欠,正觉得自己也挺无聊的时候,忽然想起给梁雯静查房的医生也是用左手的。
这可能只是巧合,不过苏小花还是感觉毛毛的,把正在说的段子草草说完了,看看表:“哎呀,说了这么长时间,不好意思,耽误神父你休息了,我这就走这就走。”
她站起来要推门出去,隔壁传来说话声。
“你告解得还不够诚心啊。”
声音和刚才的完全不同,是个略带磁性的很有质感的嗓音,苏小花一愣,一时间没明白神父什么时候调换了,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够诚心了啊,你看我把我内心最黑暗的事都说了。”
“说出内心最黑暗的部分原本就是告解的基本,至于诚心,至少你该把录音的东西留下来。”
“呃,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录音?”
苏小花装作听不懂,打着哈哈问,同时拿起包就往外跑。
谁知门一推开她就被堵住了,女义工站在前面拦住路,她慌忙转身,神父堵在后面,她瞅瞅旁边的告解室,明白了,就在她絮絮叨叨的时候,神父就换了人,而且换得特别有技巧,所以告解室里肯定还有其他的暗门。
既然被看穿了,苏小花索性破罐子破摔,冲神父说:“哦我知道了,你是假的,你就是安和医院的医生,你是左撇子,那医生也是左撇子!”
神父没说话,倒是告解室的门开了,另一位穿着神父黑袍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苏小花一看到他就全明白了,大叫:“叶盛骁!”
“好久不见,苏小姐。”夜枭说道。
他脸上的笑在苏小花看来充满了邪恶,偷偷观察四周的情况,一边往旁边挪一边问:“你怎么知道我录音了?”
“通常像你这类自作聪明的女生都喜欢录音,我只是稍作试探,你就暴露了。”
“哼,我表里如一我有错吗?!”
“完全没有,所以我挺喜欢你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伤害你。”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三年前我还差点被你抓去当人质!”
“有关这一点,你在告解的时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夜枭微笑着向她走近,举止中透着优雅和知性。苏小花心想要不是一早就认识他,自己做梦也想不到他是个恶魔般的存在,她打心底害怕这个人,夜枭越是笑得温和,她就越怕,叫道:“梁雯静怎么会来这里?她是不是被你们骗了?还是根本就和你们是一伙的?”
“你猜?”
夜枭温柔地话语,换来苏小花用背包抡过来的一击。
“猜你个鬼啊!”
她来回抡着背包,趁着三人没办法靠近,掉头就跑,谁知没跑几步,从座位里伸出一只脚,把她绊个正着。
苏小花向前飞了出去,她趴在地上,随即后腰传来触电般的痛,有人用电棒电她,但她看不到那是谁,头微微仰起,只能看到坐在座位上的女人。
女人面无表情,看着她,脸上充满冷漠,正是梁雯静。
“现在你猜中了吗?”夜枭俯下身,贴着苏小花的脸颊柔声询问。
苏小花没力气说出口,随着再一次的电击痛感传来,她坠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