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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死亡指南针

来到商业大厦,舒清扬没有马上进去,而是停好车,步行去了后门。

凶案当晚,监控显示杨宣是从后门离开的,高尔夫球杆就丢在后门外面的地上,后来他们着重检查了连接后门的几条街的监控,都没有拍到杨宣的行踪。其中一条小巷可以避开监控,他们在小巷的墙上找到了部分血迹,那是属于陆小帆的血,指纹却是杨宣的,但那之后杨宣就消失了,哪里都找不到。

杨宣吸入了强烈的致幻剂,精神激动亢奋,把周围的人都当成敌人,然而他同时又是有头脑的,所以他避开了正门,选择从后门逃跑,那么这样的人会怎么选择逃跑路线?

舒清扬站在大楼的后门门口,把自己想象成杨宣,转头看着周围的景色,忽然耳边传来夜枭的声音。

“如果是我,要逃脱警察追踪,很简单。”

自打舒清扬发现所谓的夜枭幻听就是他自己的真实想法后,夜枭的声音就很少再出现了,突然听到,舒清扬反而有些不适应,随口应道:“哦,那要怎么逃?”

“哪都不逃,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他还在这栋大厦里面?”

“至少那一晚他应该在大厦里面。”

“可是我们都看到他出去,没有看到他再进来。”

舒清扬说着,转头看向后门,刚好一只麻雀飞过,门上的感应器被影响,门自动打开了。

这个现象在凶案当晚也发生过,舒清扬曾询问过大厦保安。那位保安大叔在这里做很久了,他说大楼附近的树上有个鸟巢,这种情况常发生。保安还带他来后门检查,他亲眼看到有光影闪动后,自动门就会打开,因为感应器的灵敏度太高了。

但如果自动门打开不是因为探头的错误感应,而是真的有人再进去过呢?

舒清扬打开手机里的监控视频,在杨宣出去五分钟后自动门开了,随即又关上了,这段视频从案发到他们拿到手之间也就半小时,再加上保安解释了是自动门的感应有问题,小柯也证明视频没被动过手脚,所以他们排除了有人进入保安室修改视频的可能,但假设有人可以做到,就比如那个一直隐藏在后面的黑客……

“也许你说对了。”

他喃喃说,回应他的却是傅柏云的声音。

“舒队?”

舒清扬回过神,转头一看,傅柏云从小巷跑了过来,他问:“你怎么在这儿?”

“喔,我又问了下周围的住户,看有没有新线索,顺便还帮巷口那家的老奶奶提了两桶水。”

看傅柏云的表情就知道他什么都没问到,舒清扬问:“你是借着提水进老奶奶家检查吧?”

傅柏云嘿嘿笑了。

这附近的几家居民之前他们都询问过了,大家都说没看到杨宣,那位老奶奶岁数比较大,又是独居,耳朵还背,傅柏云怀疑杨宣会不会藏在她家里,不过进去看了,里面除了老奶奶外没别人。

“我和玎珰说了加湿器的事,她问了几名职员,有一个说杨宣办公室的卫生打扫都是前台小姐做的,通常由陆小帆负责,好像是办公室的加湿器坏了后,陆小帆说先用她的,东西不大,放在地上,刚好被桌子挡住,所以平时大家都没有太留意。”

傅柏云把拍的照片给舒清扬看,他是从各个角度拍摄的,那是个云朵形状的中型加湿器,放在前台角落里,从就诊患者的位置无法看到,他又说:“这个加湿器现在放在前台,是什么时候放的没人知道,玎珰已经把它拿去技术科进行检查了。”

舒清扬神色微变,傅柏云看到了,说:“我在想,凶手杀了人后一直都没走,他等杨宣和李一鸣先后中毒离开,才取走了加湿器,让我们无法第一时间觉察到是加湿器的问题,而且放回陆小帆的座位旁,其他人就算看到也不会特别在意,只以为是杨宣把加湿器还给了陆小帆。”

“而且我们给了他清洗的时间,恐怕技术科那边查不出什么。”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至少证明我们的推论没问题,杨宣是被人陷害的。”

——但这些推论没有实证做基础,还是无法帮杨宣洗脱嫌疑。

不想傅柏云受打击,舒清扬没有说自己的想法。

他走进大厦,傅柏云跟上,问:“交警大队那边是什么情况?”

乘电梯上楼的时候,舒清扬说了经过,看到他拿出的指南针,傅柏云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东西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张璐到底是从哪儿要到你的名片的?”

“不知道,我想问问江山,没人听电话。”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舒清扬的手机响了,正是江山来的。

舒清扬接听后说了张璐的事,江山十分吃惊,首先的反应就是:“不可能,我前天还见过她!”

“事故是昨晚发生的,她身上放了我的名片,所以我想问问看是谁把我的名片给她的。”

“是我。最近我带老婆儿子来我爸妈家玩,刚好在公寓门口遇到了她,她问起我山难时的事,还有关于天晴的一些事,我说我什么都记不起来,就把你的名片给了她。名片一直放在我爸妈家,也算是碰巧了,我还以为她已经联络你了……这怎么可能,她还那么年轻……”

听江山的口气,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又问:“她真的是酗酒导致的意外?那应该喝了很多吧,她的酒量特别好,半瓶白酒基本面不改色。”

“看来你记起了很多事情啊。”

“呃,不是,是我妈说的,那天张璐走后,我妈说了些她的事,还说幸好当初我没追张璐,她不喜欢女孩子又喝酒又抽烟的,不过……”

江山踌躇了一下,说:“我感觉她是特意来找我的,她这次回国不是探亲,而是另有目的,但当时我老婆在,我不想多谈,就和她约了有时间再聊,没想到她就出事了。”

“其实你并没有想再和张璐见面对吧?”

一阵沉默后,江山承认了:“是的,我失忆之前做事挺放浪的,我不想我老婆了解太多,而且我和张璐也没什么好谈的,对我来说,她基本就是个陌生人。”

“她有没有给你看她的指南针?”

“没有!呃,就是上次你提到的那个吗?没,我都忘了……”

对面传来小孩子叫爸爸的声音,江山趁机收线,舒清扬开了外放,傅柏云听得清清楚楚,说:“他又有话没说。”

“嗯,他其实想帮我们,但又不想回忆过去。”

对于这一点,舒清扬可以感同身受,他自己也是这样,在调查陈天晴失踪之谜的同时又本能地想避开某些话题,因为他怕真正触摸到真相。

诊疗室的楼层到了,舒清扬抢先出去,一路走到诊疗室门前。

现场鉴证结束后,这里就拉了封条,里面没开灯,有些暗,舒清扬进去后打开灯,检查前台。

加湿器已经被取走了,陆小帆的电脑还有她的私人物品也都被拿走做调查了,这里很空。傅柏云说:“加湿器放在墙角,没插电源,上面还放了两盆绿色植物,鉴证人员以为那是装饰物,就忽略了。像我们来看病的人站在前台外面又看不到加湿器,所以案发后就算看到也不觉得违和。凶手很狡猾,在短时间内完成了下毒、栽赃嫁祸、制造盲点等步骤,一切都像是有预谋的。”

“不仅如此,他还在监控视频上动了手脚,可惜我还没想到他是怎么动手脚的。”

舒清扬走进凶案现场,灯打开后,他看着还保持狼藉状态的凶案现场,空气里流淌着让人很不舒服的气味。所有相关物品都被拿走了,这里没什么需要再检查的,他只是想借由现场激发灵感——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导致凶手杀了陆小帆,继而嫁祸杨宣。

傅柏云没打扰舒清扬,去了患者休息区,就在这时,隔壁药房传来轻微的响声,他提起了警觉,放轻脚步走过去。

对面响起开门声,原来药房另有一道门连着出口。傅柏云冲进药房追过去,舒清扬则直接顺着走廊冲去大门,就见一个长发女人低头向前跑,她跑得飞快,眼看着快到楼梯口了,一个保洁大叔推着保洁车从另一条走廊横穿过来,女人正撞在他的保洁车上,车被撞去了墙上,她也摔倒了。

保洁大叔的帽子被撞飞了,露出一头白发,他急忙抓住自己的车,冲女人叫道:“我说你这人……”

话还没说完呢,女人就爬起来又要跑,被舒清扬上前一把按住,再顺手抓住她的头发往下一拉,假发被扯了下来,露出原本的小平头——不是孙长军又是谁!

傅柏云赶过去一看,真想说句你是李一鸣第二吗?见了警察就跑,就算说你没做坏事都没人信的好吧。

保洁大叔整理着自己的保洁车,又打量孙长军,孙长军把头撇开不看他,他唠唠叨叨地说:“这才出了人命案,就又有人进来偷东西,还男扮女装,我马上通知保安,他们是怎么做事的啊,小偷进来都不知道。”

“小偷?大爷您还是先去看下眼科吧,青光眼要早点治……”

孙长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舒清扬揪着衣领提溜去了一边,对保洁大叔说:“不用通知了,我们就是警察。”

大叔有点耳背,没听清,又问了一遍,舒清扬解释了后,他还是不信,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他们,直到傅柏云掏出刑警证给他看,他才信了,嘟囔着出命案可怕什么的,推着保洁车要离开,舒清扬叫住他,提高声量,问:“那晚发生命案,你有没有看到或听到什么?”

“没有,那个时间我早下班了。”

孙长军在旁边听着,“嗤”地一笑:“他眼神不好耳朵也不好,你指望他能看到什么?”

目光凌厉地瞪向他,孙长军有点怕舒清扬,乖乖闭了嘴,大叔没听到他的嘲笑,推着保洁车离开了。

等他走远了,舒清扬把假发丢给孙长军,又把他往墙上一推,他“哎哟”叫痛:“你们是警察,怎么可以暴力执法?”

傅柏云的回应是指指他那副歪了的无框眼镜,孙长军摘下眼镜,他原本就长得清秀,做了简单的化妆,再配上一条小长裙,还真挺像漂亮女孩子的。傅柏云没好气地说:“你有女装癖吗?”

“没有,不过我参加过coser聚会,跟她们学了不少化妆技术。”

“coser?”

舒清扬没听懂,孙长军翻着白眼说:“大叔,你连这都不知道?”

“我知道怎么抓贼就行了。”舒清扬说。

傅柏云配合他,掏出了手铐,孙长军的目光在他们和手铐之间转了转,嘟囔道:“上次我还帮过你们呢,你们可别磨完磨就杀驴。”

舒清扬懒得理他,伸手去拿他肩上的小包,他伸手捂住,但很快就在舒清扬的注视下收回了手。

舒清扬打开包,里面有个笔记本电脑,电脑右上角贴了个蝴蝶贴纸,墨黑羽翅扬起,上面点缀着大片艳丽的蓝色。看到这个,舒清扬的眉头微微皱起,曾经褪色的记忆被灿烂的颜色重新渲染,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除了电脑,包里还有只手机,外加一包卸妆纸,他看了孙长军一眼,孙长军嘿嘿笑道:“回头卸妆用的。”

“那衣服呢?”

“放在车站的储物柜里,唉,大叔,你怎么发现是我的?”

“女孩子摔倒护的是脸,只有死宅才护自己的包,看你这包的大小,刚好可以放个笔记本电脑进去。说吧,你来这里干什么?”

“没啥,就是听说这里发生了命案,之前你还让我做调查的,所以我就好奇来看看。”

孙长军一脸真诚,舒清扬直接对傅柏云说:“带他回局里,让他在那里慢慢说。”

傅柏云拿起手铐就要往孙长军的手腕上铐,孙长军立刻躲去了舒清扬身后,叫道:“我说,我在这儿说还不成吗?”

成功把人镇住了,舒清扬给傅柏云使了个眼神,说:“进去讲,顺便把脸洗了。”

三人去了诊疗室的休息区。孙长军洗了脸,跑过来坐下,他想拿回笔记本电脑,被舒清扬按住,他不情愿地缩回手,说:“你没收也没用,你又打不开。”

傅柏云打开录音笔,问:“说正事,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调查凶手啊。”

“你什么时候改行当侦探了?”

“我没改行,是舒警官怀疑黑客就是诊疗室的某个人,我在调查的时候也发现杨宣的电脑有很多次在工作时间以外被用过,还不是远程操作的那种。我一听出了案子,怀疑凶手就是黑客,一定是他在使用杨宣的电脑时被陆小帆发现了,所以杀她灭口,顺便嫁祸给杨宣。那间药房里有不少治疗精神方面的药物,要控制杨宣的神智应该不难。”

“思考还挺严谨的嘛,不过既然你说凶手是黑客,那他完全不需要进入办公室来使用电脑,他远程操作就行了。”

“远程操作会留下痕迹啊,如果那样做,怎么能给你们造成身边有敌人的恐慌?”

“那你查到什么了?”

“没有,我刚进来,还没查呢,就被你们抓现行了。”

傅柏云看看舒清扬,舒清扬对孙长军说:“你会确定凶手是黑客,不单单只靠这点推理吧?”

“那当然,凶手把自己在监控里的踪迹都删掉了,这个技术可不是一般程序员可以搞定的。”

孙长军的话里充满了优越感,舒清扬想到自己的怀疑,说:“你的意思是凶手改动了原始数据?可是从案发到我们拿到监控视频只有半个小时,即使这样,他也有能力进行篡改吗?”

“不需要篡改,只要改动下设定就行了。那家伙应该早就了解这栋大厦的监控程序设定,所以就一键更改了,这就像你们拿铐子铐人那么简单。”

孙长军说完,瞟了一眼傅柏云放在桌上的手铐。舒清扬说:“你再说得详细一点儿。”

“以你们的智商,我实在很难跟你们解释清楚。”

傅柏云一听这话,又探手去拿手铐,孙长军立马老实了,说:“把电脑给我,我实地讲解。”

舒清扬把电脑还给他,他打开,输入密码,屏幕上显示出监控画面,正是这栋大楼前后门的监控视频,画面一旁是一排排设定程序,傅柏云气道:“你又偷偷黑人家的网络!”

“我也是为了帮你们做调查啊,你看看我是怎么进来的。”

孙长军敲打键盘,视频转到二十分钟前大厦后门的画面,两人看了一会儿,后门自动打开,却没有人进来,傅柏云看着门很快又自动关上,他说:“这个现象保安说过,是因为感应器的灵敏度设置造成的。”

“那只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来的,只是镜头没抓到我而已。”

“为什么?”

“我查了安保公司的情况,他们给大型购物商场开发过一些带有特别功能的安全系统,大概觉得这种多功能系统装置很好用吧,所以就同时用在了商业大楼上,这栋楼也在其中。系统可以自动识别人体的体型、身高、性别、年龄,大商场就可以根据这些数据计算出顾客阶层和购买率,不过普通商社大楼根本用不到这种,呃,不,用得到,那就是方便了我们这种人修改设定。”

孙长军把画面调去大厦的正门,他在系统里修改了一些数据,刚进来的两个女人便腾空消失了。

傅柏云看得目瞪口呆:“你修改了什么?”

“我设定删掉女性,如果你想要更详细的设定也可以啊,比如五十岁以上的胖子或三十岁以下的女人,这些都可以随心所欲地设定。”

舒清扬问:“所以黑客只要在安保系统上修改设定性别或年龄的范围,就可以让监控镜头抓不到那个人了?”

“是的。”

“那如果再修改回来,原本没有显示的人会再显示出来吗?”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如果黑客把原始数据都删除了,那就无法修改了,我说的不是你们拿到的那个监控视频,是安保公司的系统数据。”

傅柏云听完,气得拍了下大腿:“这么重要的地方,保安那晚都没提过,否则我们说不定可以提早一步拿到原始数据,至少可以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当保安的都是老人家,可能压根儿就不知道还有这功能,我也是进入人家安保公司的系统才发现的……这句话就不用录了吧?”

傅柏云关了录音笔,舒清扬让孙长军调出案发当晚的视频,他重新对照前后大门的画面,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问:“黑客修改这些设定,是不是不需要特意来大厦?”

“不需要,随便在哪儿做都行,只要有网络。不过他能在事发后马上做出修改,并且可以配合杨宣跑路,那当时肯定是有个人在现场附近的,才会对案发经过了如指掌,要么是黑客的同伙,要么是他本人。”

“如果是你呢?”

“我?如果整件事是我计划的,我肯定会在附近,至少会在一个可以观察到状况的地方,喝杯酒……不,我不喜欢酒精,我肯定选热饮和甜点,顺便欣赏自己的成果,你们不觉得很有成就感吗?”

傅柏云拿起手铐锤了下桌子,孙长军一指舒清扬:“是他问的,我实话实说,不过我没做过,我不会做犯法的事,在脑子里模拟一下又不犯法。”

舒清扬神情严肃,起身跑出去,傅柏云拉着孙长军跟在后面。来到楼下,舒清扬警告孙长军说:“不许再去黑安保公司的系统。”

孙长军揉揉鼻子,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没听进去。舒清扬说:“你能力很好,应该用在更好的地方,我不想真的抓你。”

孙长军的表情若有所动。舒清扬又问:“上次你问我喜欢蝴蝶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喜欢,就随口问问你咯。”

舒清扬眯起了眼,孙长军耸耸肩:“不然呢?难不成还会是什么杀人案吗?”

他不想说实话,舒清扬也没再多问,转身离开了。孙长军盯着他们上了车,这才收回眼神,同时也掩饰住了眼底的冷漠和嘲讽。

“就算是杀人案,大概你也早就忘记了。”

两人上了车,傅柏云叹道:“现在的小青年啊,又傲又叛逆,还不服管,他要是我弟弟,我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这也跟他从小生长的环境有关。”

孙长军幼年家境很不错,直到父母出车祸过世,家产被亲戚瓜分一空,他被亲戚们像踢皮球似的踢来踢去,最后进了儿童福利院,这些是舒清扬查到的书面资料,他想实际情况应该复杂得多,而且孙长军接近他也是抱有目的的,可惜最近太忙,没时间做深入调查。

“回局里吗?”傅柏云问。

“先去张璐出车祸的地方看看,正好顺路。你联络小柯,让他马上和安保公司确认两天前的大厦监控,看能不能修改设定,复原当时的录像。”

傅柏云照做了,话刚说到一半,小柯就明白了,气哼哼地说:“他们在普通商业大楼弄这些花俏玩意儿干吗啊?行了,我懂了,我马上去交涉!”

电话刚挂断,傅柏云的手机就又响了,是个不熟悉的号码,他看看舒清扬,打开外放。

一接通,杨宣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问:“你现在是不是一个人?”

他声音急促,带着紧张和烦躁感,舒清扬打了个手势,傅柏云说:“是,你在哪里?”

“这不重要,我要说的是我没杀人,陆小帆不是我杀的,那晚……应该是有人给我服用了什么药,我很亢奋,砸了很多东西,但我记得很清楚,我没杀人!”

“冷静点,我相信你是无辜的。”

傅柏云说的时候,舒清扬把车停去路边,留言给小柯,让他追踪通话的手机定位。傅柏云说:“你现在很危险,你在哪里,我去接你,相信我,大家都知道不是你做的,你是被陷害的。”

“他们不会信我的,因为是陆小帆打电话叫我过去的,凶器也是我房间的摆件,而且她一直缠着我,说我不回应她,她就会付诸行动。”

“她有没有说是什么行动?”

“不知道,但我很难撇清关系,总之你不要告诉你同事,他们肯定认为是感情纠纷造成的,你放心,我会自己来解决问题,我有点眉目了,我知道是谁想害我。”

“不要做傻事,太危险了,你说的眉目是什么,告诉我,我来查。”

那边传来喘息声,像是在考虑可行性。舒清扬马上写了几个字亮给傅柏云,傅柏云问:“陆小帆约你过去的时候说了什么?”

“说……让我……看一件……事……”

杨宣的话开始拖慢,傅柏云不知道他是遇到了危险还是过于紧张导致的,正要再问,杨宣的语调突然一转,换成了他平时说话时慢条斯理又充满自信笃定的风格。

“柏云,刚才是逗你的,你信了?”

“什么?”

“其实我是在做一个心理测试,你、陆小帆、吴梅,还有舒清扬都是测试对象。杀陆小帆是失手,是误杀,我一开始有些紧张,不过后来一想,刚好可以借由这个测试观察你的反应,你的反应让我有点失望,我以为身为警察,你会更冷静地对待这个案子,现在看来,你还是不如舒清扬啊。”

前后完全不同的说辞,傅柏云都懵了,反问:“你是不是被威胁了?什么测试会导致误杀?”

“没有人威胁我,是陆小帆认为我欺骗了她的感情,就拿茶刀要杀我,在争执中茶刀插到了她身上,我不想因为他人的失误而接受法律的制裁,更不想蹲监狱,所以抱歉,柏云,请不要怪我骗你,我只是想自保。”

杨宣说完就挂了电话,舒清扬已经把车开了出去,刚才对话到中途小柯就来了联络,说杨宣在福华购物中心,王科已经带人赶过去了。

舒清扬脸色冷峻,傅柏云看看他,打开刚才的通话录音,一边听着一边说:“杨宣肯定是遇到麻烦了,他绝对不会杀人的。”

“证据呢?就凭你和他认识这么多年的交情?”舒清扬冷声反问。

傅柏云语塞,自嘲道:“至少有一点他没说错,在冷静方面,我远不如你……”

“把录音往前倒!”

对话录音快到最后了,舒清扬突然让傅柏云倒回去重听,就在杨宣说到“你不如舒清扬”的时候,里面传来音乐声,舒清扬又让傅柏云倒了一遍,他听完,在前面路口把车掉了个头,开去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傅柏云再倒回去重听,问:“你知道这音乐是哪里的?”

“知道,这是教堂钟声,以前我跟着天晴和俞旻去过那个教堂,它的钟声和别处的不一样,教堂就在小鸟窝附近,他们原本是要在那里举办婚礼的。”

“可教堂不是小柯搜到的地方,难道又是黑客搞的鬼?”

“不管是哪种,都可以确定这件事与夜枭脱不了关系,”舒清扬加快车速,见傅柏云还在听音乐那段,他说,“这是我认识这位心理医生之后,他说的最正确的一句话了。”

“你是指——你还是不如舒清扬这句?”

“把这一段截下来备份给我。”

“感觉你这样做不是为了取证。”

“不是,是为了必要时用来打击你的。”

舒清扬说得堂堂正正,傅柏云都无语了,一边嘟囔着“这都是什么人啊”,一边做了备份。舒清扬瞥了他一眼,说:“如果有人说清滟是凶手,我的反应肯定和你一样,甚至更糟糕,所以警察总是搭档行动,就是为了保证在遇到突发事件时,至少有一个可以保持冷静。”

傅柏云点点头,就在他觉得舒清扬还是有点儿属于正常人的思维的时候时,舒清扬又说:“至少在抓住夜枭之前你别掉链子,在这个节骨眼上换搭档很麻烦的。”

“我都没嫌弃你有精神病了,你还敢嫌弃我?”傅柏云的鼻子差点气歪了,没好气地说。回应他的是加速的引擎声。

两人赶到了教堂,教堂附近有个小广场,有不少人在那儿休息闲聊。舒清扬下了车,和傅柏云分头寻找,可是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杨宣,也没看到夜枭的身影。

舒清扬联络王科,说了他们的情况。路上,傅柏云已经把他们的怀疑汇报给了王科,果然,王科带人赶去福华购物中心后没有找到杨宣。王科让小柯调教堂附近的监控录像,以便追踪到人。

他刚联络完,一对年轻夫妇带着孩子从旁边经过,女人埋怨老公不好好看孩子,男人则说她杞人忧天,小孩子只是跑去看小丑表演。

舒清扬心一动,跑过去拦住他们,亮出刑警证,询问小孩走失的事。女人眼睛还泛着红,一看是警察,马上打开了话匣子,说老公买冷饮,一个不留神,孩子就不见了,她都快急疯了,差点儿去报警,幸好有人把孩子送回来了,是个器宇不凡、很有绅士风度的男人,他还提醒他们说现在人贩子太多了,要他们好好看着孩子。

舒清扬调出夜枭的照片给他们看,女人犹豫着说有点像,但绅士男人好像岁数更大一些,留了胡子,还戴着金边眼镜,头发是灰色的,看气质像是学者。

等他们离开后,傅柏云马上说:“是夜枭拐走孩子的,他利用孩子要挟杨宣那样说!”

“不过杨宣也不是完全没反击的,他后面的话真真假假,故意给我们提供线索。”

“你是说心理测试那里?”

“还有他特意提到了吴梅和陆小帆,我想他应该是觉察到吴小梅有问题了,如果那晚吴小梅也在场的话,当时起冲突的可能是吴小梅和陆小帆。”

耳机响起来,小柯说查了教堂广场附近的监控,没找到夜枭和杨宣,这两人太狡猾,应该都避开了镜头。舒清扬让他查查看有没有小孩被带走的录像,他描述了孩子的岁数和打扮,小柯很快就回了信,说查到有个女人拿着气球把孩子带走,之后监控就跟踪不到了。

女人戴了头巾和墨镜,不是吴小梅也不是他们认识的任何人,体型数据库里也找不到吻合的对象,只能确定她的岁数不是很大。

舒清扬看了小柯传来的照片,转给傅柏云。傅柏云说:“又是个被夜枭洗脑的人,可惜监控没拍到,小孩又很快被送回去了,大概连孩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差点儿被拐走,更别说立案了。现在我更担心杨宣,夜枭要挟他后又抓走了他,你说会怎么对付他?”

“夜枭和杨宣是认识的,夜枭出现后,杨宣除了说话稍微停顿外,没有表现得太吃惊,而且马上明白了他的目的,证明他们一早就接触过,夜枭不会动他的,至少暂时不会,而且他也没有抓走杨宣,是杨宣主动跟他走的。”

“他用小孩做要挟让杨宣跟他走,这跟抓有区别吗?”

“杨宣说他在做某个心理研究的课题,我想除了我们,夜枭也是他的研究对象之一。他现在被陷害,一定是准备反被动为主动,接近夜枭,查清他陷害自己的目的。”

“那岂不是更危险?”

“不,夜枭应该很开心有人向他挑战,然后再被他打败,或许他还会借机拉拢杨宣吧,但他不会杀杨宣的,因为陆小帆的死是个意外,那不是夜枭设计的,夜枭没有杀陆小帆的动机,而吴小梅有。吴小梅和陆小帆是情敌关系,至少在陆小帆眼中她是情敌,刚才杨宣还特意提到了吴小梅,证实了我们的怀疑,那晚吴小梅也在案发现场。”

少许沉默后,傅柏云说:“好,我相信你的推断,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小柯的调查结果,如果能复原监控数据,那是最好的,”舒清扬扫了一眼教堂上方的大钟,说,“先吃饭,顺便看看俞旻的情况。”

夜枭在小鸟窝咖啡屋附近出没,傅柏云知道舒清扬是担心俞旻的安全,他答应了,两人开车过去。

下午,里面客人不多,俞旻在柜台后整理茶点,看到他们,马上端来红茶和点心,说这是赠品,并递上菜单让他们点餐。

傅柏云点了菜,又跟舒清扬打趣说:“以后我都要跟着你一起来,能吃到好多免费的茶点。”

俞旻笑了:“说的就好像你单独来,我没提供免费茶点似的。”

“上次俞菲就没给,还说我不能要求和舒队相同的待遇。”傅柏云扫了一圈店面,问,“她不在?”

“嫌累,再加上她的前男友来联络说想复合,她就回家了。现在的孩子啊做什么都不长久。”

舒清扬看看俞旻,觉得她精神挺差的,说:“你也要适当休息下,别太拼了。”

“我脸色是不是很难看?我就知道,昨晚没睡好,一直做噩梦……我先帮你们准备饭,回头说。”

不一会儿,俞旻把两人的午餐端了过来。舒清扬吃着饭问:“最近有没有奇怪的人来店里?”

“没有。”

“今天也没有?”

“没有,不是店里的事儿,是昨晚……”

有客人要结账,俞旻离开了,等她都忙活完,两人也吃完了饭,她过来把餐盘都收拾了,又换了新茶,坐在旁边,说:“昨天我去进货,回来得晚了,走到半路遇到了车祸。”

舒清扬看向她,她急忙摇手:“不是我,是我目睹了车祸,就在眼前发生的,挺惨的,大家都过去看,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也跟着过去了,没想到出事的人我居然认识。”

舒清扬的心一跳,隐约有了某种预感,果然,俞旻接着说:“她叫张璐,以前和天晴是同一个登山队的,他们几个队员常过来吃饭,我都挺熟的,好几年没见了,我听说她出国了,所以突然看到她,我都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

“当时你在现场?”

“是啊,正好小菲出车站了,打电话来给我报平安,我就聊了几句,顺便去便利店买了晚饭,准备在车里吃,谁知就看到车祸了。她满脸的血,我都吓傻了,还试着叫她的名字,她也没回应,后来还是别人把我拉开的。”

说到昨晚的事,俞旻的脸色变得苍白,犹豫了一下,说:“也不知道他们那个登山队是不是被诅咒了,好几个人都出事了。我不信邪,可有时候又不得不信,所以昨晚一晚上都没睡好。”

“别多想,都只是巧合,她酒驾,又没系安全带。”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俞旻奇怪地问。

舒清扬没详细解释,只是说他去交警大队办事时刚好遇到,他以前看过登山队员的合照,对张璐有点印象,说完又向俞旻询问事故发生时的情况。

俞旻讲了经过,舒清扬又掏出证物袋里的指南针给她看:“这个你以前见过吗?”

俞旻一看脸色就变了,一把夺过去,隔着袋子翻来覆去地看,问:“这是哪来的?”

“是放在张璐皮包里的,你见过?”

“见过见过,他们登山队的成员每人都有一个,说是有一次去凤凰镇玩团购的,大家都挂在登山包上。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天晴出发去登山时也带了。”

说起往事,俞旻有些激动,手指在证物袋上来回摩挲,眼圈也红了,喃喃地说:“后来出了事,大家都不带了,没想到还能见到,天晴是不是也快回来了?”

她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舒清扬,像是在祈求他的肯定,舒清扬不敢给她期待,说:“放心,我一定会查下去的。”

他取回指南针,和傅柏云出了咖啡屋,傅柏云说:“这事真就像诅咒,俞姐刚刚才走出来了,谁知又遇到张璐的死。”

“所以除非查清真相,否则她永远都走不出来。”

舒清扬看看手里的指南针,放进口袋。 XlfZgq1nbqbnouEF3e/hPhWU31q0rB7CVGAmiRtdeQqwBmqbgTNeAZ5l6H1P2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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