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这段时间的苏穆棠，自信、明媚，一切决策做得有板有眼，有CEO大家风范。
苏穆棠对股东很负责，如果只从节约cost这个角度看，是一个做到极致的好CEO。
首先是忽悠我和周稳不拿一分钱工资，因为我们是co-founder（ 联合创始人 ），所以需要为公司做出牺牲，公司还处于早期，我们不拿工资可以保证公司多last一段时间。
当时苏穆棠神秘兮兮地把我叫进一个会议室，说要商量一件事情，我问什么事。
“我希望你可以不拿工资，because我自己已经决定不拿了，我会去说服周稳让他也不拿，我觉得周稳应该也不会有异议的。所以我希望你也可以不拿工资。”
“哦，倒不是不可以，但是为什么不拿呢？我们之前不是说好要拿些生活费吗？”
“我们需要确保公司可以last足够长的时间，如果我们都拿的话，会last不了多久。我们需要做到极致，需要保证last足够长。而且不拿这点工资并不会真正影响生活。”
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不得不承认，我这个人，其实本质上也是喜欢装×的。你已经说了你们不拿工资都不会影响生活，难道我就会影响吗？即使影响我也不会告诉你的。想到这里，我觉得我这次可以硬气一下，于是就说：“我当然也没问题。”
虽然苏穆棠没拿一分钱工资，然而，他这种高级人才总有赚钱的方式。他后来申请海聚工程成功，一次性获得了100万元奖金。当然，这是他应得的。以苏穆棠的资历和江湖地位，从吸引海外高科技人才，提高我国GDP和促进经济供给侧改革的角度来说，这些奖金也不多。不过从我的角度来说，我学到了一件事情，就是以后装×还是要量力而行。我知道这件事以后，很后悔答应他自己也一分钱不拿。做人还是要多读书多充实自己多加光环，自身够硬才是硬道理。
一开始我们还会和人炫耀自己不拿工资，后来慢慢觉得，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我们经常炫耀员工学历高，背景强；炫耀我们加班多，团队战斗力强，公司氛围还好；甚至炫耀公司零食好吃，可乐好喝。唯一没有炫耀而且没有说过的是我们公司赚了多少钱。
某知名创业媒体的一位高层曾经和我探讨过：“为什么创业公司都喜欢宣传融资额，好像融到资就成功了一样。而不是炫耀收入和利润，做公司不是应该以收入和利润为主吗？”
如果你是一位创业者，看到这里，请反思一下。老实说，有没有感同身受？
说回节约cost的事，轻鼎智能很多人工资比市场低，斯干泥说过某独角兽公司给他的年薪差不多是在我们这里的三倍。
好的CEO有个共同的素质，通过宣扬情怀、技术优势、发展前景、画饼等一系列方式，总之无所不用其极，降低成本，降低运营费用。说白了，就是压低全员工资。
苏穆棠做得其实不错。他自己也算满意，对自己的行事也有清醒的认识。有次和我聊天的时候说：“其实我这个人挺抠的。”后来我带着团队出来的时候去和VC谈，很多VC看到我们的burn rate（ 烧钱 率 ）都惊呆了。
当然从员工的角度来说，这个CEO太抠了。但从投资人的角度来看，他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能省当然要省了。轻鼎智能一年时间一分钱都没有赚，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苏穆棠的压力也一点一点变得更大。投资人背后还有LP（ 真正出钱的人 ），投资人也需要对LP负责，LP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当然不能投给大手大脚的人。换位思考，如果我是LP，如果我投的钱被一个CEO花天酒地夜夜笙歌大手大脚地花掉，我也会气得吐血。而如果这公司失败，我投的钱最后虽然打了水漂，但是这期间假如CEO很省钱，每天活得像个农民工似的，我心里也会好受点。
CEO就是夹在员工和投资人之间的代理人。一方面，投资人用钱表达对你的信任，你不能辜负这份信任；另一方面，员工用生命中的一段历程表达对你的信任，你还是不能辜负这份信任。CEO两边受气，不赚钱公司的CEO更是如此。
其实除了职业骗子，没有人希望让信任你的人失望，但是事情不一定总会按照预想的方向发展。
这中间的难处，没有经历过很难体会。
苏穆棠每隔两三个月回美国一次，每次机票都是自己出，没有让公司报销。其实这些钱不少，动动手指就能报销，但苏穆棠忍住了。
每次回美国，苏穆棠都做人肉代购，给公司带一些有区域差价的产品回来。
比如说全公司用的大显示器，全是苏穆棠坐飞机背回来的。每次背2~4台；每台比国内买便宜700元人民币，作为一家市值两亿的高科技公司的CEO，每次都像走私犯一样浑身上下绑满显示器，请大家脑补一下画面。
最开始轻鼎智能的面试通过率是很高的，因为找的基本上都是北大清华的，苏穆棠的风格是一看北大清华几乎就不面试了。不过这个仅限于本科学历，硕士如果是北大清华但本科不好的就要打个折扣了。
第一个被认真面试的是一个清华的女孩，她就是因为硕士是清华，本科是个211高校，而且不是最厉害的那几所之一。
她的面试有点惨，被ACM金牌斯干泥同学面算法，被我面设计模式，因为毕业论文做的是语言处理相关，正好是苏穆棠的本专业，于是又被苏穆棠问了一堆学术方面的问题。最终所有人的反馈都是“一般”（ 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这几个方面都能一般，说明还是挺全面的 ）。
苏穆棠比较挣扎，他需要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我对苏穆棠说：“我们可以先设为候补的状态，让她先等着，我们再面几个，如果接下来两周面试的人不如她，我们不妨再招她进来。”
苏穆棠说：“我们不应该这样做，我们自己应该有自己的标准，行就是行，不行就直接说，不应该拖着任何人。”
我有点自惭形秽，苏穆棠这么做比我磊落了很多。
然后苏穆棠问我：“我们需要做个决定，yes还是no？”
我想了一下，说：“no。”
苏穆棠顿了一下，说：“ok。”
然后就让那个黯然神伤的女孩回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苏穆棠过来说：“我们去take a walk”吧，然后我们就在微软加速器的楼下绕起了圈子。
沉默了半天，绕了好几圈后，苏穆棠说：“我挺难受，我一直以为她会成为我们的一员。我是刚回国的时候在一个以前清华同学组织的跑步群里认识她的，聊过很多次，一起跑过步，吃过饭，最后拒绝她，不知道以后再在那个群跑步的时候怎么见面。”
但是他停了一下又坚定地说：“不过这是正确的事，我们应该做正确的事。”
我看他不好受的样子有些不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不是你的错。”
刚开始我们决定找一个小姑娘做商务推广，我俩同时看中了3W孵化器的阿九。想想当时没有办公室的时候，蒙3W收留，结果我们却用挖墙脚来回报。
试探了几下，双方对彼此都有好感，于是我们开始疯狂追求。可惜，原本志在必得，最后功亏一篑。
我们进行了反思和复盘。
我说：“本来我们希望很大的，后来因为没完没了的面试让她感觉很不爽，而且要求她给我们看工资条，这件事彻底激怒了她，这个行为相当于先把她当成了骗子，然后要求自证清白，她会觉得人格上受到了不尊重。”
苏穆棠低下头想了半天，然后抬起头说：“你说的有道理。”
然后苏穆棠做了一个令人惊奇的决定，他主动把阿九约到一个咖啡店，聊了一个下午。
阿九后来和我说：“你和他说什么了，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人家那么大的年纪，都快赶上我爸了，一直和我道歉，说了一个下午‘I am so sorry’。我真是太尴尬了。”
我说：“真的啊？实在是出乎意料。”
拿得起，放得下，从不吝啬道歉，真人豪也。
可惜，最终还是没有什么卵用，阿九没有加入，选择了留在3W。
坦诚交换对彼此的看法，这点苏穆棠对我影响非常大。
苏穆棠说：“咱俩之间需要建立最直接的沟通，每三个月，我们一起聊一下对彼此的看法。”
第一次开展这种聊天的时候我没有思想准备，被打得措手不及，真是直击心灵深处。
苏穆棠说：“你完全不是一个合格的partner。”
我顿时一脸懵逼。心里想，这是要干吗？互相伤害吗？来啊！谁先
谁是孙子！
苏穆棠说：“你只是带带项目，沉浸于做好这些小事情，对我没有什么更高层次的帮助。这种事情，一个项目管理者就够了。”
苏穆棠接着说：“你不够Aggressive（ 有狠劲 ），没有主动去承担更多责任。”
又继续放炮：“如果你想保留这个partner（ 合伙人 ）的称谓，你需要更多担当。”
虽然接下来的一整天我都很郁闷，但是后来平静下来觉得这种对话还是非常有必要的，这倒不是因为我喜欢被骂，喜欢受虐，而是因为我有机会可以通过别人的眼睛看自己。
现代人因为情商普遍很高，每一次对话我们都会小心翼翼，都会层层包装，生怕一句话不到位得罪别人。
我以前在一家外企，有一次Manager给我做年终表现评分的时候说：“你去年表现符合预期（ ME ）。但是，没有取得更好的评分，这个原因不在你，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机会展示。明年我一定注意改进，给你提供更好的平台和发展机遇。”
明明是我的表现一般，但是上司说出来像完全不是我的问题，让我很有面子，这就是情商。
普遍的高情商掩盖了周围人对我们的看法，人需要有真实的反馈才可以进步，越真实越深刻的反馈，对一个人的成长越有帮助。
回过头来看，因为苏穆棠完全没有情商方面的顾虑，所以我每天都可以收到最真实的第三方反馈，并且经常被直击灵魂深处，真的是很利于心智的成长。
团队氛围很好，每天所有人都很happy。其实创始人心情好的话，每天就能自然而然散发出happy的能量，团队中其他人也能自然而然被感染。
苏穆棠坐我旁边，经常工作一会儿就凑过来和我说，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比如，他讲了好几次下面这个笑话，我每次都听得很开心。
有一段时间，百度在加州开设了研究院，想挖谷歌的人，联系到了苏穆棠，于是苏穆棠回国面试。到了约定的那一天，苏穆棠手机丢了。
苏穆棠到了百度，没有联系人的联系方式了，只能来到前台。前台问：“你找谁？”
苏穆棠说：“我找李彦宏。”
前台说：“滚蛋！”
于是苏穆棠老老实实坐一边等着。过了约定时间15分钟，他看到一个人满头大汗跑下来，看到苏穆棠后说：“你怎么在这里没事似的坐着，Robin（ 李彦宏 ）等你半天了！我擦，和Robin的会你居然敢迟到啊！”
然后赶忙将苏穆棠请上去，背后留下前台MM错愕的表情。
苏穆棠从QSearch愤然离职是因为觉得QSearch内部管理有问题，他不止一次举QSearch的例子来取乐。
“QSearch的CEO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但是他完全不懂技术，他招了一堆雅虎的Manager，每天啥都不干，天天开会。员工也极其懒散，有一次，我让个老美加班做点事情，他居然明确拒绝加班，并和我说：‘I have a life（ 我有我的生活 ）’。我想：‘你have个××啊’，这种公司，不死才怪。
“那天我又碰到了QSearch的CEO，他和我说，我们没有太大问题，就是做东西有点慢。我说，你那个不叫慢，叫完全不动。哈哈哈。”
苏穆棠经常在空气好的日子里带着大家去爬山，每次都是香山。每次爬山，斯干泥总是最有活力的那个，总有使不完的蛮力，充分展现着青春活力，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叫，仿佛一只发情的公猫。我不服老，总是死死咬住斯干泥，位列第二。我俩跑一会儿，在一个平台上喘喘气，等下一个气喘吁吁的倒霉蛋跟上来后对他说：“才到啊，太慢了，刚做完一千个俯卧撑，好啦，你能追上来就好，我俩先走了。”然后用回满的血槽一口气再冲出对方视野，到下一个平台喘气，继续等着他……
一次爬上香山后，因为夏天太热，大家表示希望坐缆车下山。当时缆车刚好停止卖票，但不知为什么，一直还在运转。
苏穆棠不信邪，跑过去和售票员死磕：“Since（ 现在 ）你这车一直在空run（ 运行 ）着，why not（ 为什么不 ）让我们坐？反正你也在waste energy（ 浪费电 ），你不让人坐完全不make sence（ 合理 ）啊！”
售货员一脸懵逼，默默地关上了门窗。
每周开例会，苏穆棠会询问团队对公司的意见，有次芙洛说没有好的咖啡喝，苏穆棠后来回美国就背了一台半自动咖啡机回来，还是可以控制萃取泵压力的那种。
上班时间心血来潮，苏穆棠会带着团队一起出去找健身俱乐部，大家可以对中关村所有健身俱乐部投票，然后公司统一办理年卡。
微软加速器快到期的时候，苏穆棠会开会让大家提对新办公室的建议，然后综合大家的建议来寻找下一个办公地点。
总之，当时的苏穆棠，朝气蓬勃，自信而有魅力。
团队员工对领导和公司未来也充满信心。
当时觉得一切都很美好。
现在看觉得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