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清晨,茶山上云雾缭绕,露水在茶叶上凝聚成珠滚落到清澈见底的山涧里。采茶工们在山涧边嬉笑着洗手。
“啊呀,那是什么?”有人指着山涧里。
大家看清楚水里飘荡着的东西之后便都惊得捂住了嘴。
在水中浮沉时若隐若现分明是个男人,应是从上游落水后冲下来被石头挡住了。
韩再雪跳到及腰的冰冷山涧里,朝他靠了过去。
“别过去,说不定已经死了。”胖丫小声阻止韩再雪。
韩再雪心里也怕得要命,却假装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这个男人脸色苍白得吓人,胸口还带着疑似枪伤的深洞,即便还没死也是快死了。
韩再雪莫名地觉得此人很是面熟,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一丝似有若无的气息流过指尖,韩再雪松了一口气。
那人却忽然睁开眼,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把韩再雪吓得差一点尖叫起来。他虽然虚弱,眼里狠戾的光却依旧让人不寒而栗:“你要干什么?”
对上他黑玉一般的眼睛,韩再雪的心忽然如小兔一般在胸口乱撞,莫名就心虚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想救你。”
“你长得好黑……”那人嘴角抽了抽。
“你……你才黑,你们全家都黑……”韩再雪愣了愣才想起来要回嘴,却发现那人已经又晕了过去。
算了,她跟一个要死的人计较什么。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有男人嘲笑她黑了。再说,他也没有说错,底子不好的她又整日在茶山风吹日晒确实是黑。韩再雪无奈地想。
昨夜茶山所有人都听见山顶的寺庙有枪声,想必这个人就是那个时候中的枪。
这个乱世有枪的人只有三种,大帅的兵、帮派的人和山中的匪。
十几年前山中曾有一帮土匪。后来世道乱了,到处打仗,城里都没人管,土匪索性下山到城里霸着码头做起了生意,顺道维护起了城里的治安。土匪从了良,起了名叫青帮。城里这大帅那大帅的来来去去,青帮却始终不变。
如今城里几乎大半的人口在青帮码头来养活家人。
所以,这人肯定不是得罪了青帮就是大帅才会中枪。
若直接带这个男人去城里的医院,无异于把羊又送回老虎的嘴里。韩再雪想了又想,最后从山下偷偷摸摸请了个洋大夫来。
洋大夫说,子弹擦着心脏过没有留在体内,看着严重其实没伤到要害。虽然失血过多,不过他体质好,应该很快就能醒来,只要好好休养,一个月就能恢复原样。
都说恶人命大,这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也不会在那种情况下还有心思嘲笑她。韩再雪暗自腹诽。
虽然韩再雪表面上对这人嫌弃得要命,照料他时却十分细心。
因为不知道怎么的,他就让她想起了小白。
那时她还叫小黑,还在山下几十里外的那个大城市的圣母孤儿院里。孤儿院里的孩子很多很小就被遗弃或者走失。等他们十六岁要出去自力更生时,修女嬷嬷才会帮他们取大名。而她和小白离开时都还只有十岁,所以只有小名。
比她大两岁的小白皮肤特别干净白皙,总笑她黑得像木炭。她则每次回嘴说他惨白惨白的,白得像修女嬷嬷的头巾。
面前这人也像一块白玉一般白净,越发衬托得剑眉和乌发如画,隽秀清朗。
“好看吗?”忽然有人出声问她。
“还凑合,就是太白了。男人要那么白干什么?”韩再雪下意识就回了一句,忽然意识到说话的是刚才还要死不活的那个人。
她一下站了起来,连惊带吓退了一步:“你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半小时前。”那人嘴角抽了抽。
半小时前……也就是说她已经盯着他看了半小时了。
韩再雪干咳了一声,嗫嚅着解释:“那个,我要是告诉你,我刚才盯着你是因为我累得睁着眼睛睡着了,你信吗?”
“不信。”那人回答得很干脆。
“那算了。”韩再雪恼羞成怒转身要出去。
那人想要坐起来,却牵扯到了伤口,捂着胸口微微皱眉。
韩再雪不由自主又走回来按住了他:“别乱动,不然缝合好的伤口会绷开。”
那人盯着韩再雪认真地看了看:“你真的好黑,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这么黑。”
这个时候他还关心这种事?再说她怎么也是他救命恩人,他反反复复戳她伤口,良心不疼吗?韩再雪松手,任他倒在床头,再不理他出去了。
一出门遇见在门口偷窥的女工们,韩再雪没好气地说:“干嘛?不用干活啊,都在这里闲逛?”
“山主,老天真是开眼,见你二十几岁还嫁不出去,就送了一个俊美的男子过来。”胖丫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她怎么就嫁不出了?!整个山只有老弱妇孺,老山主又不准她下山,她要怎么找男人?韩再雪又囧又气,吼了一声,走了。
“便宜没好货,顺水流下来的男人,你敢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