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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将将才过亥时，明月同群星遥挂霄汉，街道无一处灯火，只有苍穹之上的点点光泽指引路径。
她的身影在辉月下明暗交叠，一步、两步，轻慢的踏过屋檐碧瓦。
印象中好像是第一次，她主动安顿一个陌生人，让他“休息”。但那个名叫蒋云朝的男人，算是陌生吗？
好像是的，于她漫长的生命而言，来到这个世界与人相识的时间仿佛只有一朝一夕，但又似乎，他们已经相处了好几个昼夜。
在神迹，她同一些其他神明的侍者，也就认识过这么久。
不过他，蒋云朝，他是第一个除神明之外，试图对她阐释事物的人。
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为什么说相信自己？
脆弱的人类，为什么能参与进神明转世的人生？
她又是为什么…会不停地产生疑问？
为什么…
要告诉她那些。
难道在那个时候，她是真的想要问卫辰珏，为什么会有在意的人类，是这样吗？
她不明白，她本不该去想，更不该询问，不需要寻找答案。
他陨落转世为人，拥有了人类的情感，人类的脆弱，和人类一样需要彼此依靠。但那深处的灵魂依旧是她的神明，所以她依然服从于他，捍卫他的安危。
仅此而已，他有了不同，身为人类的不同。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不能停下脑海中的汹涌惊涛。
不过是一个既定的事实，一直以来她都知道的，人类是脆弱的事实，成为了人类的神明也会沾染这份脆弱。
她早就明白的，哪怕过去不曾想到，在来到这个世界，与卫辰珏相遇、相处，也都明白了。
他是她的神明，也不再是她的神明。
那扇单薄的木纸窗背后，该是男人熟睡的身影，她静静坐在对面的屋檐上，凝望楼墙。
不知是否是那清淡的目光投射过去而显得炙热，屋里的人实际上正盘腿坐在床上。
“卫公子？”相成不解他为何突然坐起身，就那么直直看着窗户。
卫辰珏也不明白，为何会突然觉得女人大概就在窗外。
也许是她一贯的监视，亦或者…
不对，他摇了摇头，怕不是被云朝影响了，那家伙对女人产生了善意，但有关她的事一日不明朗，他便绝不能懈怠。
“你要回老家？”薛班头听到这话，转头审视起葛老二。
“是的大人，前些日子我爹来信说我媳妇生了，嘿嘿，大胖小子，我就想着回去一趟，毕竟这么多年，我那个…头一个儿子，但、但是毕竟职责第一嘛，我也就没提。”葛老挠了挠头，提到儿子倒是真心傻乐。
“这不是您昨儿说的城门不用盯了嘛，我就想趁这个机会回去一趟。”
其实葛老二比薛班头还要年长两岁，在外摸爬滚打时练的心眼儿一点不少，他哪里看不出方才薛班头眼睛里藏着的警惕心。
可绝地逢生往往是强者的游戏，他只是个偷生的人，在与薛班头一条道走到黑和顺从那个动不动就原地消失的女子之间，直觉就能决定他的选择。
男人家里头胎的男娃向来是大事，葛老二想回家也不难理解，况且他们礼县需要做的也就这么些事。
“行了，你回去吧。”想了想，薛班头又差人回家中取物，“上回朋友来给了几匹绸缎，其中还有匹适合女人家的颜色，你知道我屋里没个娘们，岳麓城的特产料子给楼里的相好也不舍得，你媳妇产子是喜事，就当是我的贺礼了。”
“这…大人，那可是好东西，给小的太破费了！”
薛班头摆摆手，“女人家的料子有你什么事，赶紧家去吧。”
房檐之上，少女静静看着两个人一来一回的交流，她感到有些神奇的是，葛老二是因为他们的出现而被迫背叛自己的上司，但他方才所说的却并无一句谎话。
人类的真实与谎言，原来并非完全存在于言语之中。
虽然薛班头算是个不错的上官，但葛老二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尤其是在和蒋云朝碰面时，那姑娘突然出现并对男人点头示意；又是在他独自走出城门后，两个人风一般的原地出现在他面前。
“两位少侠好身手啊。”谈不上是什么心情，但佩服也是真的。
蒋云朝笑了笑，“葛大哥回家就带这么点东西？”他指向葛老二拎的小包袱，里面也就装了三吊钱和一匹布，实在不像一个探亲之人要带回去的物什。
葛老二搓了搓手，“嗐，我平日俸禄都是寄给家里的，这不年不节的衙里也不发节礼，哪有什么好带的，我就想着等回镇上买几斤肉回去给媳妇儿补补。”
“倒也不错，难为大哥你同我们跑一趟，放心，只要我们的目的顺利达成，不会牵累你和你的家人。”
葛老二连忙点头，他知道蒋云朝也算是变向敲打他，但他同样明白，杀伐果断的人不会随意打诳语，也因此他早早交底，说明自己对他们没有威胁。
蒋云朝还是很识货的，“其实这布匹做工精致，您太太看到肯定高兴，绸缎柔软，最适合给刚出生的小孩做衣裳。”
“嘿嘿，还是蒋公子您眼光高，”提起儿子，葛老二倒是真高兴，“班头说是岳麓城的特产，可我这种大老粗懂啥，也就是看着好看而已。”
“岳麓城？”
葛老二点点头，他想起这两位大概不是东临府的人，“岳麓城靠东，是离东境边防营最近的一座大城了。”
蒋云朝双眼微眯，“薛班头是岳麓城人？”
“那倒不是，他也不是东临府人，好像以前入过晋东军，受了一次挺重的伤才来的礼县。至于这料子，他说是朋友送的，大概就是上面来人时赏的，啥色的都有。”
“上面来的人？”
“哎，对，好像就是来交代那个刘、刘霁什么的事，当时还不止他，说要盯着找两男一女三个人。”
话说到这，葛老二突然在蒋云朝和悸身上来回看了几眼，蒋云朝微笑着任他打量。
认识刘霁，不走城门，加一起可不就两男一女么。
“您二位…”葛老二咽了口口水，“该不会也是用刚才那法子进的城吧？”
没有否认。
难怪薛班头一直在嘀咕“怎么少两个”啥的，看人家早就一进一出一个来回了。
“葛大哥，你继续说。”
“哎、哎，”葛老二心里更不敢耽误，“呃…是说上面来的人？”
蒋云朝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