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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临府，岳麓城。
案几上不过一杯一盏，酒香满溢在屋内，隔栏边挂着绫罗绸缎，空旷的内室里，伶妓袅袅舞动着身姿，小脸不时从宽袖后露出，楚楚可怜的看过来。
案边的人一手撑着脖子，饶有兴致的欣赏舞乐。舞美人怜，可她对坐在一旁弹奏琵琶的女子更感兴趣。
不时，劲身黑衣制服，边绣暗白鹤云纹的男人走近屋内。
“大人，梁将军回去了。”
她点头，想了想回问道：“可是回了军营？”
“不是，是回了渠荷巷的梁府。…梁将军，看着兴致不高。”他说着，不经意间看向弹奏琵琶的女子，只见她身子轻轻瑟缩一瞬，手中的弦丝漏去一音。
“呵，”那人满不在意地笑了笑，“看来是姑娘们没伺候好啊。”
下边的男人并不曾接话。
将杯中的酒再抿过一口，她抬眼示意男人继续说下去。
“卫氏一行人已经离开章豫，算时间，差不多已经到淮南府了。”
“啪！”
耳边划过一声刺耳之乐，是那芊芊玉指下的琵琶琴弦被钩断了一根。
姚江捏着酒杯笑望过去，细长的眉眼微弯，眼角还有一抹娇艳的玫红色，“别急，马上就能相见了。”
女子却并未因这话而得到安慰，那纤弱的身躯反倒抖瑟得更加明显。
路上，蒋云朝问起黑衣人先前提到的卫澜沁，在卫家是何排行，卫辰珏这才想起，他似乎还未详细说过要找的族人有哪些。
精武将军府乃是卫辰珏的父亲建功封官所得，与一等公爵平起，大将军还有一个弟弟，快要封爵之时牺牲在了冀北的战场上，因而总体来说将军府统共有两房。
长房精武大将军无妾室，妻子向氏生有两子一女，二房一妻一妾，则有三子三女。
大公子就是卫辰珏的长兄，二公子是二房的长子，幼年夭折，卫辰珏行三，他下面还有两个年龄均不超过十岁的堂弟，而父亲、长兄和堂弟并一众府内重要的老仆都死在了处刑之下。
二房的长女在这一辈人中年龄最大，早年嫁进了宫里，在卫家盛极之时升到淑妃之位，也正是有她求情，才得让皇帝留下卫辰珏的性命。
卫澜沁就是行二的姑娘，二房庶出，原到了嫁人的年纪，也说了亲事，可突逢其父战死沙场，本想等三年守孝后再行嫁娶，却不料风云难测。
还有二房行三的姑娘卫澜汋和最小的长房幼女卫澜汐，这二人并卫夫人的下落目前尚且不明。
对了，他突然想到还有一人。
先前他母亲娘家有一姑娘，到了说亲的年龄，家人给送来京城姑姑的身边让长长见识，也不知出事以后，向家人有没有想办法把受牵连的表姑娘救出去。
听到这，蒋云朝的脸色显露出些许复杂，欲言又止。
“怎么了？”卫辰珏问。
他斟酌着开口说道：“这么说来卫姑娘早已过出嫁之龄，又有亲事在身，若真是你我猜测的境遇，凌霁…你可曾考虑过，救出的女眷要如何安顿？”
卫辰珏顿时无言。
该如何安顿族人？
悸见到他的难色，与卫辰珏的思绪所不同的是，她不能理解这件事的难处究竟是什么，但看两个人的面目，又似乎是件大事。
按照她的认知，普通人需要一个容身之所，且为了生存，他们需要获得财富和资源的方式，尤其是对于柔弱的人来说，生存能力是最差的。
她看向身前一副谨慎思索模样的男人，他不是什么平凡的人，即便他如今是个彻头彻尾的人类，也并不柔弱。
即使被人追杀和背叛，即使要隐姓埋名，即使身为逃亡者，他也依旧有能力在一个世界生存下去。
但是…
想起每一次他们提到“族人”时的凝重神情，难道，于一个人来说轻而易举的生存之法，当他身边有了更多人之后就会变得困难么？
悸轻轻垂落眼帘，遮住了那双晶莹的瞳孔。
和强大的神明不同。
人类，终究是脆弱的。
“二位公子，等明日出发，路上走快些两日便可到东临府的礼县城。”相成出声打断了众人的心绪，“但之后，我们怕是得小心行事，一进东临界，便到处都是晋东军的眼线了。”
卫辰珏点点头，不论当日有没有漏网之鱼，这几日过去，梁裕霄也该得知山匪寨里计划失败的消息，且他已经知道自己的下落，想来也会猜到自己会去东临。
若不出意外，现下东临府边的每一个城门官哨口，都有人会盯着他们。
“之前你们和晋东军是如何通报我们行踪的？”他突然问道。
这一下倒是让相成有些怔愣，“我只记得二当家给…给郡主去过信件。”至于晋东军，“可能是初一那边直接上报的消息。”
卫辰珏看向蒋云朝和悸若有所思，他并不清楚，梁裕霄那些人是否还掌握他们两人的情报。
若尝试一下…
于是他对二人说道：“进东临之前我们分开走。”
“为何？”
“不可以。”
两道声音重叠，蒋云朝下意识朝悸看去一眼，才又回过神来继续发问，“凌霁，你想如何安排？”
卫辰珏也在看她，“按我说的做，敌在暗，我们不能都在明处。”
“可即便分开，一进城门还是会被发现的不是，…你是说…”蒋云朝想到了什么。
卫辰珏点了点头，也算是他赌一把。他要赌梁裕霄和那背后之人对手中的底牌足够自信，不会把多余的精力放在半道出现的人身上。
悸照旧没什么表情，没人看得出她是否情愿，卫辰珏管不了那么多，也不愿多浪费时间在口舌之事上。
倒是蒋云朝，他想到按之前的情况，怕是姑娘这一次也不愿意分开，颇有耐心的解释道，
“别担心，只是分开进东临府，等进去后你可以在暗中保护凌霁。”
悸向他看去，见蒋云朝温柔地笑了笑，又看卫辰珏没有继续说话，也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点头应允。
蒋云朝笑着，在卫辰珏回头时，还故意瞥一眼身旁的少女对他使眼色，可惜只遭到了他转头的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