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魏受汉禅,三国鼎立,晋室南迁,五代迭起,南北分立,以迄隋之统一中国,三百六十余年间,朝代迭兴,干戈不绝,民不聊生,土木之功,难与两汉比拟。然值丧乱易朝之际,民生虽艰苦,而乱臣权贵先而僭侈,继而篡夺,府第宫室,不时营建,穷极巧丽。且以政潮汹涌,干戈无定;佛教因之兴盛,以应精神需求。中国艺术与建筑遂又得宗教上之一大动力,佛教艺术乃其自然之产品,终唐、宋之世,为中国艺术之主流,其遗迹如摩崖石窟造像刻画等,因材质坚久之故,得以大体保存至今,更为研究艺术史稀有实物资料之大部。
汉末曹操居邺,治府第,作三台,于“邺城西北隅,因城为基。铜雀台高十丈,有屋一百二十间,周围弥覆其上。金凤台有屋百三十间,冰井台有屋百四十五间,有冰室三与凉殿。三台崇举其高若山,与法殿皆阁道相通”(注一)。
魏文帝受汉禅(公元220年),营洛阳宫,初居北宫,以建始殿朝群臣。明帝“起昭阳太极殿;筑总章观……”,“高十余丈,建翔凤于其上。又于其林园中起陂池,……通引谷水,过九龙殿前,为玉井绮栏,蟾蜍含受,神龙吐出……”(注二)。又治许昌宫,起景福(注三)、承光殿,土木之功为三国最。
孙权都建邺,节俭不尚土木之功,至孙皓起昭明宫,始破坏诸营,大开园囿,起土山、楼观,缀施珠玉,穷极伎巧(注四)。刘备在蜀,营建较少,然起传舍,筑亭障,自成都至白水关四百余区,殆尽力于军事国防之建筑也(注五)。
晋初仍魏,宫殿少有损益。武帝即位,即营太庙,“致荆山之木,采华山之石,铸铜柱十二,涂以黄金,镂以百物,缀以明珠”。其后,太庙地陷,“遂更营新庙,远致名材,杂以铜柱,陈勰为匠,作者六万人”(注六)。
东晋元帝立宗庙社稷于建康。“即位东府,殊为俭陋。元、明二帝亦不改制”(注七)。成帝时,“苏硕攻台城,焚太极,东堂秘阁皆尽”,乃“以建平园为宫”。翌年乃“造新宫,始缮苑城”。孝武帝改作新宫,内外军六千人营筑。太极殿高八丈,长二十七丈,广十丈(注八)。“帝初奉佛法,立精舍于殿内,引诸沙门以居之”(注六)。
晋室南迁,五代偏据交相替迭,各有营建,其中最为僭侈、史传最详者,莫如后赵石氏(公元319—352年)。石勒都襄国(今河北邢台县),至石虎迁邺(今河南临漳县)。勒于襄国“拟洛阳之太极,起建德殿;……立桑梓苑。……起明堂,辟雍、灵台于城西”;又“令少府任汪等监营邺宫,勒亲授规模”(注九)。
虎既自立,又于邺“起台观四十余所;营长安洛阳二宫,作者四十余万人”。“凤阳门高二十五丈,上六层,反宇向阳,……未到邺城七八里可遥望此门。”于襄国“起太武殿;基高二丈八尺,以文石𮉬之,下穿伏室,置卫士五百人于其中,……漆瓦金铛,银楹金柱,珠帘玉壁,穷极伎巧”(注十)。其“窗户宛转,画作云气,拟秦之阿房、鲁之灵光……,以五色编蒲心荐席,……悬大绶于梁柱,系玉璧于绶”(注十一)。其“金华殿后有虎皇后浴室,三门徘徊,反宇栌檘隐起,彤采刻缕,雕文粲丽。……沟水注浴时,沟中先安铜笼疏,其次用葛,其次用纱,相去六七步断水。又安玉盘受十斛,又安铜龟饮秽水。……显阳殿后皇后浴池,上作石室,引外沟水注之室中;临池上有石床”(注十一),布置殆在近代浴室及室内游泳池之间。
石虎又崇饰三台,“甚于魏初,于铜爵台上起五层楼阁,去地三百七十尺,……作铜爵楼颠,高一丈五尺,舒翼若飞。南侧金凤台,置金凤于台颠。……北则冰井台,上有冰室。”……“三台相面,各有正殿”,并殿屋百余间,……“三台皆砖甃;相去各六十步,上作阁道如浮桥,连之以金屈戍,画以云气龙虎之势。施则三台相通,废则中央悬绝”(注十一)。于建筑之上,又施以机械设备。技术之进步,又胜前代多矣。
虎又于邺城东筑华林苑,引漳水入园;“使尚书张群发近郡男女十六万人,车万乘,运土筑之”。苑“周回数十里,筑长墙数十里。张群以烛夜作,起三观、四门,三门通障水,皆铁扉”(注十一)。石氏僭据仅三十余年,其宫室之侈,则冠于当世。
东晋之末,赫连勃勃营起统万城于今陕西横山县西之地。以叱干阿利领将作大匠,委以营缮之任,其规模亦颇可观(注十二)。此外诸国率自营都城宫殿,多随其国兴废,不赘述。
佛教既入中国,至后汉末,佛寺佛塔之建筑,已行于全国。汉末三国之际,丹阳郡人笮融“大起浮屠。上累金盘,下为重楼;又堂阁周回,可容三千许人。作黄金涂像,衣以锦彩”(注十三)。至晋世而佛教普传,高僧辈出,寺塔林立。晋恭帝“造丈六金像,亲迎于瓦棺寺”(注六)。孝武帝则“立精舍于殿内”(注六),千数百年灿烂光辉之佛教建筑活动,至是已开始矣。
注一 《三国志·魏志·武帝纪》。
注二 《三国志·魏志·明帝纪注引魏略》。
注三 何宴《景福殿赋》。
注四 《三周志·吴志》。
注五 《三国志·蜀志》。
注六 《晋书·本纪》,《五行志》。
注七 《晋书·王彪之传》。
注八 徐广《晋纪》。
注九 《晋书·石勒载记》。
注十 《晋书·石虎载记》。
注十一 《邺中记》。
注十二 《晋书·赫连勃勃载记》。
注十三 《后汉书·陶谦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