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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家的由来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宋师爷一直以来信奉的。

屡次应试不第之后,他索性放弃了。

总有人能够化失意为诗意,如同黑夜中的点点星光。他相信微光汇聚,终成星河。

在这个黑暗的世道,他相信能寻找到光明。

于是他走上了不寻常的师爷之路。

人要学会权达通变,但他依然固守着师爷的传统——绝不碰算盘账本,只做些出谋划策、书信往来的活计。

当然,这并不能说明他不爱财。

取之有道,这也是他的原则。

这么做,正是他的高明之处。

不得已之下,徐白应只得又额外请了个族弟来协助打理账目,这也让徐白应成为比较罕见的拥有两个师爷的县令。衙役们按照年龄分别喊他们大师爷、小师爷。虽然众人以大小区分二人,但在宋师爷眼中,这不过是虚的。小师爷不能算是师爷,顶多算是个账房先生。

大师爷在众人心目中保有满腹牢骚、凡事都要争论个清清楚楚的形象,小师爷则是一个任劳任怨扎实刻苦的老实之人。

老实到什么程度?

老实到你让他买上半斤白砂糖,即使走遍了所有店铺都买不到也不会买绵白糖的地步。

一个人精、一个愚忠的奇妙搭配起到了意想不到的化学反应。不碰算盘的大师爷,心里的算盘无时无刻不打得噼里啪啦的,心里没有小九九的小师爷时时刻刻充当着黑脸包公的角色。川东道的重庆府下属十一县两州一厅,唯有巴县相对公平公正。只是满腹牢骚终会响,坏事难免传千里。

宋师爷看似清高的背后,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毕竟他一生所求不过“名利”二字,既然“名”这条道已经被徐白应堵死了,那只有“利”字当头了。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渐渐地,人们自然也就见识到了宋师爷敛财的另一副面孔。

徐白应早就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也愿意给这个大师爷写封拜帖,为其谋求更好的出路,却都被他拒绝了。大师爷显然明白,十年老橘树难敌一季柳,挪个坑容易想挪活艰难。

同样体会到挪活艰难的还有伍家人。伍永昌已经想不起来是从何时起自己的生活变得如此落魄的。早些年间,他还不愁吃穿。与成都的那些提笼架鸟的远房表兄弟相比,他甚至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那些败家的玩意儿更是沾都不沾。这一度让他与其他旗人相距甚远,纵使那些表兄弟再怎么劝他也没能让他提起丝毫的兴趣。

在旗人圈里,正一品的成都将军讽刺他“汉人终究是汉人,入旗了七八辈人也终究是不识抬举”的话几乎跟随了他后半辈子。同样跟随着他后半辈子的另外一个印象就是“板眼”。

他也时常回忆起祖上的荣耀。他祖上的发家和清廷平定大小金川叛乱是分不开的。

明清更迭之际,四川的金川部落不再遵守明廷诏令,形成割据之势。

后来清兵入关,原来汉人王朝对边疆少数民族“怀柔远人,义在羁縻”那一套的政策废止不用,满人更相信打下来的江山才是铁打的江山。康熙雍正乾隆三帝逐年兴兵,先后拓土开疆,将西北西南先后纳入朝廷直管。对于云贵川的各土司,雍正年间开始强力推行“改土归流”,废除土司制,建立州县制,用流官代替“土皇帝”。“改土归流”在云南、贵州运作皆见成效,唯独四川波澜不兴。

大小金川战略地位极其重要:这是成都平原进入川西高原的咽喉,也是藏区、回部通往汉区的要道。占据此处,可以远扼藏、青、甘,近控成都平原。

乾隆十二年(1747年),乾隆帝派张广泗和庆复进讨,后派遣讷亲到四川督师,但清军久而无功,川陕总督张广泗被清廷处死,乾隆帝改派岳钟琪为总兵,讨伐金川,才逐渐扭转了局势,大小金川前后历时近三十年才平定下来。

所谓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治。

眼前的平静祥和,回首却是血雨腥风。

但终究换来了丰厚的回报,靠着先祖显赫军功的庇护,伍家在长生镇无忧无虑地生活了近百年。

伍家世袭了几代人,但再没了军功爵位,就只有靠山吃山干起了替旗人收养汉人子女、介绍汉人顶替充当兵勇的活路。

这份活路虽然不能大富大贵,却于伍家这种有着铁杆庄稼的家庭天然具有便利。长生镇本来就是为了屯兵而设,作为最早期的行伍,伍家在军中的影响力不可小觑。

据说,八旗兵初到长生镇设营之时,一群大老粗纵马圈地,各自划定地盘。刀插之处就是自己的地产,等到伍家祖上靠着两只脚走过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了紧挨着马厩的烂污之地。就这还像是天大的恩惠。

看着满八旗轻蔑的眼神,汉八旗出身的伍家祖上带着过命的兄弟,提刀而行,转了大半天才找到了心仪的地方,一刀把插在地上的刀劈成了两半。这一下让旗人和跟随着的人都看愣了。等刀的主人上前理论的时候,站在面前的已经是一个赤裸着上身,露出一身各种刀伤剑伤的生猛汉子。手里的那把刀闪着白光,似乎下一秒就能砍掉对手的头。

刀的主人虽然是满人,最后还是胆怯了。伍家的祖上也不多话,踢掉了还插在地里的断刀,随后一口唾沫准确地吐在了断刀留下的坑里。自那以后,“唾沫换刀、断刀为犁”成了伍家流传后世,傲视整个长生镇其他家族的资本。

围绕着那口唾沫,伍家最终在荒地上修起了如今的宅院。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也围绕着伍家大院分布。

遥想当初,伍家的地很大,大到整个长生镇都是伍家的。只不过风水轮流转,几代人过去之后,长生镇的这些家族有些发达了有些破落了,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繁荣的样子。很多甚至成了伍家的租户。只是这些租户常年拖欠着本来就不多的租金。

所谓武德得来仍需武德维持,仗义取财也必疏财。伍家祖上圈来的土地本来足够伍家人作为佃农安享一生。只是时不时地需要接济兄弟亲友、逃难手足,等到最后,伍家便不得不走上了守着铁杆庄稼倒腾兵丁的路。

这条路实际上就只有两种,按照朝廷规矩,八旗子弟终身可以领取饷银。为了保住能吃朝廷饷银的资格,很多没有男丁的旗人开始收养汉人子女,于是便有了专门撮合这事的生意,双方约定介绍成了收取若干月的饷银或者一次性给足银两。还有一种就是为旗人介绍能够顶替参训或者当值的汉人,从中赚取饷银差价。这两条路一开始还能旱涝保收,甚至让伍家小有积蓄,但随着朝廷武备废弛,有这个需求的人越来越少。

往年间经常喜欢找乐子的伍永昌已经记不起来有多久没有吃到德岳楼的宫保肉丁、麻婆豆腐了。翠春院姑娘们的脂粉味他都快忘了。这些年若不是靠着穷戚难友租了他家祖屋,现在可能连肉是啥味他都不知道了。现在每日间充斥在他鼻孔里的,都是穷戚难友各式各样的油盐酱醋味。

多年以前,伍家还没有破落的时候,那些佳肴和脂粉的味道每日都会勾引着他的嗅觉,刺激着他的味蕾,让他食指大动、口水直咽。

只是那个时候他们家还是深宅大院,出身满族的母亲严格限制着饮食,从小就宁肯让他们饿着也不让他们吃饱。伍永昌的几个哥哥姐姐据说都是因此营养不良早夭的。

等到他出生的时候,伍家的命数早已经如同这大清的国运般掉到了谷底,或许是为了让这个孩子不再早夭,或许是为了希望伍家能够逆天改命,伍老爷子给了他永昌这个名字。

瘦死的骆驼原本就比马大,细水长流地变卖祖业祖产也并没让偌大的家业在短时间内化为乌有。

一开始的时候,变卖田地就是十分轻松的事情,只要从祖传的大木柜子里随便拿出一两张田契来去寺里找大和尚就行了。每每从寺里回来,伍老爷子总是会一身酒气地回到家,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任由伍永昌在他怀里摸出荷叶或者油纸包着的吃食。等到伍永昌填饱了饥一顿饱一顿的肚皮,伍老爷子酒也醒了,爷俩开始拳来脚往地比画较量。

伍家的下坠与方家的飞升基本上是前后脚的事儿,等到方家逐渐显赫起来,伍家的田契便开始飞进方家。毕竟与寺庙比起来,方家更大方,讨价还价的时候少。接手了田地之后也不会赶走佃农们,省去了伍家赶走佃农的麻烦。

伍家老太太在这个家族急速下坠的时候依然固守着自己那个小小的佛堂,她仿佛在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伍家的未来一样,整日吃斋念佛,想要牺牲自己来给后代求个平安。

老太太一直认为是伍家祖上的赫赫军功下压了太多的冤魂,导致受到了上苍的诅咒。现如今需要他们来还了。沉默寡言的她陆续送走了公婆以及自己早夭的孩子,便一头扎进了佛堂之中,一心想要上苍能够眷顾一下这个人丁日渐稀少、不断破落的大家族。对于丈夫变卖祖业祖产度日,也没有多加阻拦。毕竟原本兴旺的大家族逐渐断了支脉,仅剩下他们一家三口,住这么大的宅子既奢侈也没有必要。

青灯残卷,伍永昌的母亲在丈夫去世不到两年的时间也闭上了双眼。临走前,她显得十分安详,也许她认为这几年的吃斋念佛能够保佑子孙平安健康。

伍家从此又少了一个话事人。 BfDuHBdg/RxlWD2VEv8wuahNyp0XH19Gnedo1VCjHHeFzel5WDpYGMjEm9suqsA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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