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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科实习结束时，我们接到下乡实习的通知，地点是我们医学院附属医院医疗队下乡的公社。晚上10点多，我和涂同学说：“今天早点回宿舍，明天下乡，得回去准备一下。”他说：“下乡回来就到外科了，我得去外科先熟悉一下病历。”他说完就向外科住院部走去，我和其他同学收拾完下乡的行李就关灯睡下了。
半夜涂同学回来了，他进门就打开大灯，同学们都醒了。汪同学操一口唐山话说：“小涂，你干啥呀，半夜三更地不睡觉？”涂说：“我摔个脾破裂回来了。”汪说：“穷啰嗦，睡觉！”我也没在意就继续睡觉。可能三点多钟涂同学再次开灯，并叫醒大家，说他真的是脾破裂。他开灯是为了观察小便是否带血，他把小便直接尿在脸盆里，发现没血，又让大家看。说：“如果有血就是肾破裂，没血肯定是脾破裂。”他紧接着把受伤的经过给我们讲了一遍。
县医院和第一中学是对门，我们当时被安排在在第一中学的学生宿舍住宿，过个马路就到医院了。涂同学从医院出来时突然下雨了，马路两侧的排水沟又没封盖，他戴的眼镜上全是雨水，眼前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不慎掉进路边的排水沟里。左侧季肋部刚好卡在排水沟沿上，他说当时疼得喘不上气，并且疼痛状向左肩部放射，原地呆了好一会才回宿舍的。听到这里，两个实习完外科的同学马上从床上爬起来给他做了检查，腹部没有发现阳性体征。但涂同学坚持认为是脾破裂，是脾包膜下出血，血液还没出到腹腔里。无奈，我们说去医院找个值班医生来看看。值班医生是个进修医生，是一个铁道兵某师医院的外科主任，检查结果和我们检查的结果无异。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他说：“现在还没有阳性体征，也许小涂说得对，是脾包膜下出血。还是去医院观察吧。”
我们找来担架，把涂同学抬去外科病房急救室。我守在急救室，每15分钟测一次血压脉搏。测到凌晨5点多钟，血压出现一次升高，但脉率加快了，我感到不妙，没等到15分钟，我又测一次，我想到的问题发生了，血压降下来了，脉搏还在加快。
我起身去叫那两个在外科实习结束的同学时，小涂说：“你走路轻点，震得我肚子疼。”我想：“坏了，血出到腹腔里了！”我赶快把情况跟同学说了，叫他们去找主任。我继续守在涂同学身边观察病情，并叫护士建立输液通道。教科书上总是说休克早期病人的血压不降，反而会升高，这回让我观察到了。接下来血压持续下降，脉搏也越来越快。主任来了，检查腹部有移动性浊音时，小涂也听见了，他跟主任说：“主任，我这一刀是挨定了。”主任安慰他说：“没事儿。”小涂说：“我都听到移动性浊音了。”
主任也没再说什么，回到办公室就开始安排治疗。当时县医院没有血库，只能临时找献血员，这时已到了上班时间，医院领导非常重视，动员县卫校实习生献血，当然我们的同学也踊跃献血。血准备好才能安排手术。
术前谈话和签字是常规手续，当时不像现在，通信如此便捷，一方面联系不到家长，另一方面涂同学本人也不想让通知家长。因为他父亲是某铁路设计院的一名高级工程师，在一次外出勘察时受伤，摘除了脾脏和左肾。因此他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我们学校也恰巧没老师在场，因为我是班里的头，这个充当家长进行术前签字只能由我来了。我刚签完字，院长找到我说：“你签字是可以，但是这么大的事还是应该跟学校领导汇报一下。”我说：“刚才光记着抢救了，请您尽快安排手术，我这就去联系学校。”他说：“联系学校的时候，最好安排个专家带点血过来。”
我和在场的其他同学交待一下，一刻也不敢耽误就跑去电信局给学校打电话。要知道，那个年代打个长途电话只能去电信局才行。我到电信局的时候，虽然前面排队的只有几个人，但我心急如焚，还是办理了个加急手续。接电话的是个行政副校长，只听懂把脾摔破了，大出血，有生命危险，需要血液和专家。放下电话我不放心，又拨通了附属医院急诊室的电话，把涂同学的情况再次向他们报告。我打完电话回到医院，这边手术也开始了，由于我的两名同学和卫校的一名同学献血，手术中血压波动不大，手术进行得非常顺利。即将关腹的时候，学校领导，附属医院的外科专家，血库医生和带来的血液也到了，外科专家看看手术野内止血完善也就放心了。此时我见到了学校的领导，就像见到亲人一样，总算有了主心骨了，悬着的心终于放到肚子里。本来该下乡了，又推迟两天，等到涂同学的哥哥从外地赶来，我们又安排好护理他的同学，才放心地下乡去。
回顾起来，外伤性脾破裂的诊断，按病因可分为开放性损伤（如刀伤，火器伤）和闭合性损伤，以后者最常见，多见跌倒，撞击或交通事故等引起。闭合性损伤多数是伤后局部疼痛，呼吸时疼痛加剧，可有左肩背部放射痛。根据损伤程度，出血多少以及出血部位出现不同的病理类型。
临床上将脾破裂多分为三型：（1）中央型：为脾实质内部破裂，在髓质内形成血肿，使脾脏在短期内有明显增大。如血肿不大，出血又能自行停止，则血肿逐渐机化而不引起后患，但多数中央型脾破裂将逐步发展成包膜下型甚至完全型。所以绝对的中央型脾破裂属罕见。（2）包膜下型：是脾被膜下实质破裂出血，由于脾被膜完整，血液积在包膜下形成血肿。包膜下血肿如果继续出血引起血肿张力过大，或因病人用力及活动而致包膜破裂。破裂时间可在伤后数小时，数天乃至2～3周内发生，并产生腹腔内急性出血。（3）完全型（真性）：此型最为常见，是指脾脏被膜和脾实质在损伤后同时破裂，发生腹腔内大出血，破裂部位多发生在外侧凸面，有时也可发生在内侧近脾门处，如果发生在脾门并有脾门血管撕裂，则病情凶险，可在短时间内因大出血死亡。发生在外侧者多与跌倒，撞击有关，伴肋骨骨折者约占25％～30％。从外力上判断，脾门侧的闭合损伤所承受的力度大于外侧。
涂同学伤后自觉症状是比较典型的，正如他自己判断的一样，初期是包膜下脾破裂。所以最初的物理检查，没有发现阳性体征，当时没有超声，CT等现代影像设备，全凭物理诊断。包膜破裂发生在伤后6小时，虽然当时没有发生完全型破裂，但是术前腹部检查腹腔出血量和开腹后所见，腹腔内出血量还是很大的，根据回收腹腔血记录，收集并回输血量达1200 ml，还不包括凝集弃掉部分。如果不积极治疗后果不敢想象。
关于脾破裂的治疗，那个年代只有脾切除术是唯一的选择。上世纪80年代以后人们发现脾切除后有相当部分病人免疫力低下，机会性感染增加，有人想到保留脾脏的手术方法，如脾修补术，脾片肌肉埋藏术，介入技术发展起来后又有人发明脾动脉栓塞术等。我曾遇到一位30多岁的女性患者，脾切除术后经常出现各种感染性疾病，所以在后来的临床工作中也尝试做了若干例脾修补术，都取得了成功。脾修补术不适合脾门附近的损伤，其他部位如脾前缘，脾凸面的裂伤，均可做脾修补术。也曾为一例不规则破裂的患者利用肠线编制的网兜包住脾脏，裂口处覆盖大网膜，保住了脾脏。修补脾脏手术的关键是进针和出针时施术者的手要稳，不然会造成二次损伤，则裂口越修越大。
后来我回想起来，要不是积极果断决定当这个“家长”，要等学校来人再手术得耽误多长时间，休克时间一长，得出多少并发症都难说。由于涂同学住院，暂时也不能下乡，也没能参加外科实习，他一心想当外科医生的梦也就此破灭了，不过毕业后他成为一名出色的法医，多次立功受到嘉奖，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