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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西藏的第一个春节

1977年春节正值下乡期间,但是医院领导照顾内地同志们的习俗,专门提前一天就把下乡医疗队队员全部接回医院。到医院后把粮食,食油,肉等都分发给个人,因为年三十那天医院食堂不开张。我领回一堆吃的东西,没有炊具,尤其是没有高压锅,什么也做不成,我只能看着它们干发愁。由于我刚分配到单位没几天就下乡了,很多生活用品都没来得及采购,更别说炊具了。那个年代,很多商品都需要凭证凭票购买,所以也不是想买就能买的,就拿高压锅举个例子吧,它就需要很多张工业券。

那曲地区的海拔是4700米,水烧到80度就沸腾了。米面没有高压锅煮不熟,更不用说肉类了。过去光听说西藏人吃生肉,其实是高原环境下没有高压锅煮不熟,我在乡下见老乡用平锅煮肉,表面看煮熟了,切开再看,变色部分不足1公分,深处还在流血水,就像广东人吃的白切鸡。另外,吃生肉也多是吃风干肉,新鲜生肉在乡下也很少有人吃。

春节期间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做美味佳肴,我一个新进的大学生跟同事们还不太不熟悉,想借用炊具也不知道找谁借。幸好我从乡下回来时带来两袋牛粪(那时的主要燃料),要不然在零下十来度的房间里像冰窖一样,还不如待在乡下驻地。

晚饭时分,和我一起分到医院又同时下乡的于药剂师来找我,说是辽宁进藏大学生晚上聚餐,叫我跟他一起去吃饭。因为我和辽宁进藏的同学都不熟悉,我就没去。天色渐渐暗下来了,我的年夜饭还没着落,闻着从窗外飘散过来的饭香味儿,我的肚子里开始打鼓了。我望着白花花的大米和面粉发呆,此时我想起了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家乡,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切切实实地体会了一把“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感觉。后来我看着烧得通红的火炉和食堂发的肉,想到了烧烤。我开始用随身带的指甲刀上的小刀,一片一片地割肉,在火炉壁上烤肉吃。

是烤肉的香味或是焦糊味让从我门前路过的丁大夫发现了,她敲门进来看见我在烤肉,问我怎么回事,我说一没锅,二没刀,做不成饭。她二话不说,马上热情地邀请我到她家吃饭,我很不好意思接受邀请,她再三说,西藏就是这个样子,谁家有吃的都可以去吃。丁大夫是个老西藏,贵州人,她爱人在地区医药公司工作,她搞内科。盛情难却之下我踏进了丁大夫的家门,她爱人和小孩都在家,她爱人也很热情,把他们单位会餐的饭菜给我加热,让我饱餐一顿。他们还邀请我第二天继续到家里过节。这是我第一次蹭饭,也就是当地人常说的“打游击”。

丁大夫快人快语,没几天,我在家里吃牛粪烤肉的消息就传遍了全院,当然我在她家蹭年夜饭的事也人尽皆知。回到医院工作后发现,同事间甚至是不认识的人赶上吃饭就吃,蹭饭是常事,大概“打游击”这个词用在那里是再合适不过了,只是提供饭菜的不是敌人是友军。大年初一上午,和我一起来那曲的几个河北同学听说我回单位过年了,就跑来找我一起过节。我说粮油肉都有,就是没炊具,他们找来炊具,和我一起热热闹闹地包饺子。以后几天我便加入了游击队,随他们到处“打游击”。

那个时候和我有相似经历的人恐怕不在少数。我在单位过第二个春节时,年三十晚上我都睡下了,听到来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个陌生人。来人怕我误会,赶快说明来意,原来他是四川体育学院的进藏大学生,在地区师范学校(校址在巴青县)工作,因家父病故,急着赶回去奔丧,可是到了地区已经没车了,只能滞留在地区招待所,而招待所食堂过了开饭时间就没饭吃了,他已经一天都没吃饭了。他在地区没有熟人,打听到地区医院有新来的大学生,就找到我宿舍蹭饭来了。我一听这情况,何况还是奔丧路上,恻隐之心油然而生。我赶忙动手给他包了饺子,也没顾上他南方人的过年习俗,当一大碗热腾腾的饺子端到他面前时,一米八的汉子竟然哽咽了!

回到乡下两个月以后,医院办公室一名同志和地委一名干部来到乡下,到我的驻地找到我,神神秘秘地约我到医疗站后面的草地上谈话。坐下来后办公室的同志给我介绍那名地委干部的身份,是地委“揭批四人帮工作组”的,找我了解春节期间辽宁省进藏大学生聚会的情况。据说聚会期间有人放话,说“要不了几年,整个那曲地区都是我们的”云云。又说这是一批“四人帮”在辽宁的代理人。我如实把于药剂师邀请我,我没去的情况说了一遍,来者又问有谁可以证明,我说内科丁大夫可以证明。他们又向我了解于药剂师的情况,我当然是一无所知,因为我们到医院没几天就下乡了,又各自在各自的医疗队,平时没有联系,只是回去过节才见几次面,是不是和“四人帮”在辽宁的代理人有什么联系我真不知道。临走他还交待此事绝对保密,并要求我注意于药剂师的动向。天哪!我们两人医疗队之间的骑马需要两天时间才能骑到,我去哪注意他的动向?

后来听说地委认定这次聚会是有预谋的,说是受“四人帮”在辽宁省的代理人指使,这些援藏同学是来抢班夺权的,当时还逮捕了大连工学院毕业的一名同学。一年后,该同学平反释放,安排在地区农机厂工作。农机厂和地区医院是隔壁,我们经常见面,后来了解他是自动化控制专业的,抓他的主要原因是他有张和朝阳农学院的“白卷先生”,“反潮流勇士”张铁生的合影照。 s0T+llAHmWjmPK5j5LelX9kAf2u2uPhqyOw0xFeyu7Mu7dAhfnAPq/jHsaU6tMW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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