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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走进西藏

1976年9月2日,我和程建国同学在学校政工处长的陪同下到达省会。在省会期间,省委领导接见了全体援藏大学生。当时省委领导只有一名省委副书记和一名省委常委,其余领导都在唐山指挥灾后救援工作。副书记是五十年代下乡的知识青年楷模,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就听到过她的大名。省委领导接见后,省里为我们安排参观了西柏坡党的七届二中全会会址及毛主席故居,我们还瞻仰了华北烈士陵园及白求恩墓。9月6日下午,省委在省体育场隆重召开了各界群众参加的欢送大会。当晚,45名来自全省各高校的大学生在省委领导和省会各界群众的欢送中,带着全省4700万人民的重托,踏上了西行的列车。

9月9日凌晨,我们在甘肃省柳园站(现更名敦煌站)下了火车,踏着没脚踝深的浮尘,前往西藏运输站。稍事休息之后,我们按行程安排到商店采购规定量的食品,准备第二天早上乘汽车前往拉萨。我们进到商店,看到几乎所有服务员都在哭,问了一名藏族服务员才得知毛主席逝世了!我们当时都懵了,可是心里立刻就想:虽然毛主席走了,但是毛主席指引的路还要走,毛主席开创的事业还要我们去完成。回到运输站,出发前组织的临时党支部决定改变行程计划:在运输站参加第二天上午举行的悼念毛主席的活动后再出发。第二天下午大家怀着沉痛的心情,踏上青藏公路。晚上住敦煌,9月11日下午我们又参加了敦煌县委组织的悼念活动,原计划参观莫高窟的活动也取消了。从12日开始,我们开启了连续9天的青藏高原之旅。每天早上5点出发,晚上10点多或11点进沿途的运输站住宿,一日三餐开始没了保障,有时一天吃一顿饭,有时一顿也赶不上吃。记得最长一次是连续28个小时没吃上饭,从柳园买的那些的食品早就吃光了。最后我搜遍旅行袋找到2个从西柏坡带来的苹果,和宿舍的7个人分吃了。

我们从省会出发时,为了保证援藏同学们一路安全,省医科大学派了一名保健医生,经了解他是解剖室的教师!从甘肃柳园出发,我们就算正式踏上青藏公路。带队领导为了路上安全,就把医学生的我和程建国同学分开,分乘两辆汽车,我和带队领导坐第一辆,保健医和程建国乘第二辆,路上如有什么情况我处理不了时,等第二辆车到了再处理,因为第二辆车上带有急救药箱和氧气袋。

在昆仑山口汽车陷入沼泽,全体人员下车步行,空车冲出沼泽地,下车的同学们也顺利通过沼泽。但是,当我们翻越唐古拉山口时却出现了在绵延的1846公里的青藏线上最为惊险的一幕。当时我们路过一个道班,司机停车让大家活动一下顺便上厕所,大家都在感受高原缺氧状态下的头重脚轻时,突然听到从女厕所传来呼救声。带队老师急忙冲进去,发现一位女同学晕倒在厕所里。大家不由分说赶快把她抬了出来,放在道班工人师傅的宿舍床上。我赶快过去救治,见工人师傅——一位热心的藏族大姐——给她加高枕头,正在冲白糖水,大家都以为是高原反应。我看她面色苍白,呼吸平稳,口唇无紫绀,大汗,无恶心及呕吐。便判断她是排尿后腹压改变引起的虚脱,当即改为去枕平卧位,以改善脑缺氧,同时又针刺几个穴位,症状很快得到改善,等第二辆车到达时,这位同学已经恢复正常了。

急性高原适应不全也叫高山病,或叫高原病,俗称高原反应。多是快速进入海拔3000米以上高原后,部分人出现头疼,头晕,呼吸困难,呼吸心跳加快,口唇紫绀,还可出现食欲减退,恶心,呕吐,失眠,乏力等症状。如果发生急性肺水肿,则可出现剧烈头疼,胸闷气短,咳嗽,甚至咳粉红色泡沫痰。如果缺氧状况得不到改善继而引发高原昏迷。这些情况我在进藏前已经做了足够的功课,所以途中出现情况时,处理起来得心应手。虽然不是什么疑难重症,给大家稳定情绪,减少恐慌也起到很大作用,同时也得了省里带队领导的好评。

9月18日,是毛主席追悼大会的日子,我们一路紧赶慢赶就是想到拉萨参加追悼会,可是由于路上诸多情况,还是没有来得及,在即将进入那曲时,很多汽车都停在路边鸣笛,我们的司机鸣着笛冲进运输站,说在餐厅可以收听到实况转播。确实,等我们听到广播的时候,追悼会已经开始了。当晚住在那曲,虽然大家心情沉重,可缺氧的感觉比在唐古拉山口时好多了。

到拉萨后除了受到自治区党政军领导的亲切接见外,还安排我们参观了布达拉宫,大昭寺,朗子夏(蝎子洞)阶级教育展览馆,西藏建设成就展览,并参观了地毯厂和红旗人民公社。此时正是青稞收割的季节,我们不仅体验了一下收割青稞,还在红旗公社第一次品尝了当地有名的酥油茶。自治区组织部领导一直陪同我们参观,并介绍西藏概况和民族风俗习惯等。在拉萨待分配期间,我和同学程建国还专门向组织部递交了申请,要求到最艰苦的那曲地区工作,后来我真的被分配到那曲地区,从此开启了我梦幻一般的高原之旅和行医之路,也走进了那片令人神往的神秘净土。

国庆节之后,我再次来到那曲,和进藏途经时的感觉大不一样。进藏时是从唐古拉山往低处走,越走越舒服,从拉萨到那曲是从低处往高处走,那曲比拉萨直接拔高1000米,因此大家都出现了高原反应。当晚正值那曲下大雪,晚上个个缺氧,失眠,胸闷,大家都采取半坐位,仍感气短,我们把门窗都打开也无济于事。有的同学买来酒,想借酒精麻醉一下入眠,但是这个方法被我否定了。我知道饮酒后心率更快,改变不了缺氧的事实,唯一的办法是少动,减少耗氧量。“三慢”即说话慢,喝水慢,走路慢是最好的适应方法。

到了那曲,大家都想早一天分配到单位。我算了一下时间,从唐山撤出如火如荼的救灾现场,到现在已经近两个月没有工作了,也是坐不住了,几次问地区领导都说让我们再适应几天。在那曲,地委领导接见我们时,再次见到自治区党委拉狄副书记,他刚从那曲地委书记提拔到自治区不久,非常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对我们能来那曲地区工作表示欢迎和肯定,他说过去往那曲分配大学生很难,听说我们多数是自愿申请来的,他非常感动。

从前,那曲叫黑水,这里海拔高,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差,所以大学生一听说分到黑水就不愿意,找领导要求调换地点。有的领导就玩文字游戏地说,不去黑水就去那曲吧。那曲在藏语就是黑水的意思,是音译。后来,为了方便当地老百姓和语言习惯,黑水就改为那曲了。

分配那天宣布我留地区医院,分配方案是地委组织部副部长兼人事局局长王部长宣布的,宣布完又征求大家意见,我说能不能再往更基层的医院去,部长当时就说:“你们能主动来到最艰苦的地方已经不简单,现在是要你们到最需要的地方,地区医院就是最需要你的地方,服从分配吧。”

1.“三同”与“三关”

到医院报到后,经过短暂的休息,就参加了全院大会,会议中心议题是由达瓦院长动员职工下乡到牧区去和牧民搞“三同”,即同吃,同住,同劳动。并要求通过“三同”过“三关”,即生活关,语言关,感情关。下乡时间为一年。我听完院长的讲话后,立即想到这是个学习和锻炼的好机会,当天就向院长递交了下乡申请书。没几天就确定下来我参加第一批下乡。很快,由达瓦院长总带队的7支医疗队准备出发了,出发前地委曹书记亲临出发现场,并做了重要指示。我们大致是3~5人为一队,负责一个公社,除了同吃同住同劳动外,还要求我们为当地牧民培养出一支“不走的医疗队”,并建立起合作医疗站。与内地不同的是西藏的人民公社是两级所有,没有大队这一级。即公社直接下辖生产队,再有就是公社上面还有区级机关,隶属于县级的派出机关。

我所在的公社属那曲县(现为色尼区)巴达区,叫子日公社,下辖7个生产队,公社所在地在第四生产队,这里紧邻通往班戈,申扎,尼玛,双湖等县的公路。因为交通相对便利,时常有邮政车经过此地,可以通过邮政车司机代购书报杂志,代寄家书等。我们医疗队由三人组成,队长是位藏族口腔科医生,毕业于西北民族学院,此外加上一名护士和我。到公社后经与公社领导沟通,我们先将7个生产队巡诊一遍,一是了解牧民需求,二是让各生产队选派一名赤脚医生人选参加培训,三是让群众知道我们来了,有需要时及时和我们联系。

公社的位置不在中心,因此,我们如果到最远的7队去,需要在2队或1队停留一个晚上。夜晚,透过露着缝隙的牛毛编织的帐篷,我们可以看到漫天的繁星和洁白的月亮,虽然比想象中的蒙古毡房条件差多了,但也格外的浪漫。帐篷里的摆设很简单,中间有个火炉,供取暖和做饭烧茶用。火炉周围铺着牛皮,大家白天时通常席地而坐,晚上也是围绕火炉席地而睡。条件好的牧民有房住,屋里布局与帐篷相仿,只是在火炉周围沿围墙用土坯垒上半圈“炕”,上面铺上“卡垫”(藏毯)。我们在公社驻地住的就是这种结构的房子,藏语叫“康巴”。炕是实心的,不像北方的火炕可以烧火取暖。走访完7个生产队后我们就回到公社驻地,平时参加四队牧民的生产劳动,叫“牧业学大寨”,主要是从山上运来石头,把住户附近的草场围起来,等冬天下大雪时放牧用。西藏的草原生长的草属于硬苔草,约2~3公分高,不能像内蒙古草原那样割下来储备,围草场就相当于储备草料。

(1)记一次夜间出诊

一天晚上,一个病人家属说有病人要求出诊,可是他只牵来一匹马,只能拉一个人。考虑到是夜晚,另两名都是女同志,我自告奋勇出诊去了。唯一的问题是,我刚来没几天,藏语还没学几句,怎么给病人看病呢?

出诊路上我忽然想到当时在隆化县实习,在戈坦营公社下乡时我跟随汪主任夜间出诊的情景。他是地道的西医,可在给当地农民看病时,不用问诊,只做全面检查,就是全部套的中西医检查,检查完他就把病情讲给病人听,并且基本上能准确将病变部位,性质,表现说出来。这个办法我也曾如法炮制过,结果有几次病人把我误认为是汪主任。想到这些,我心里稍微有点底了。

骑马走了近一个小时,到了病人家,可他们不急于叫我看病,要让我吃了东西再看病人。叫我出诊的是家里男主人,在火炉旁围坐后,开始教我藏语,说是教我也不全是,他不会汉语,只是用手比划,教我全身各部位名称,我则用汉语拼音记在我随身带的本子上。当晚我收获很大,除了这些他还教我各种食品,家具等名称。此时已是深夜,他们的晚餐“土粑”做好了,算是给我加个夜宵。“土粑”的做法是用和好的面粉用手捏成片,加上肉片,人参果等放在锅里煮熟。吃了美味的晚餐后,我开始诊病,刚学到的一些词汇也用上了,病人和家属都很满意,我也是满意而归。

满意的不仅是帮助了病人,我还通过和男主人的交流找到了学习藏语的窍门。之前我们的藏族队长总是教我们学完整的句子,这对我们来说很难,学起来很慢。我现在意识到掌握藏语的语序是语法关键,比如,一般陈述句是主-宾-谓结构,有时主语可以省略。例如:“你喝茶”,藏语就是“你茶喝”,省略句就是“茶喝”(音:洽通)。掌握语序后只要多记名词和动词即可自己造句了。另外,我还从他们那里学会了一句更重要的话,就是当你遇到不知道的物品名称或事物或现象时,怎样向别人请教。就是这句汉语中的“这是什么?”藏语音译“明几噻?”使我的藏语听说能力提升很快,给后来的赤脚医生培训和日常工作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2)政治任务

下乡没多久,地委曹书记来到我们的医疗队驻地,让我到公社书记家开会。到了公社书记家里,他让我把窗帘拉上。我很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曹书记还带来一位藏族干部,我们四个人坐定之后开始开会。曹书记带来的是中央文件,内容是华国锋主席为首的党中央粉碎了“四人帮”,我们的任务是要尽快把这个文件传达到广大群众中去。但是由于时间紧,自治区和地区都没来得及翻译成藏文,曹书记直接带着汉语文件来,让我和那位藏族干部用三天时间翻译成藏文,并召开社员大会传达这个重要的消息。安排完工作之后,曹书记又带人前往其他地方了。我和那位藏族干部马上就开始了文件翻译工作。那位藏族干部是西北民族学院毕业的,尽管文件中的汉语字词也认识不少,但在个别词语和句子在理解上还是有些偏差。为了使文件翻译不走样,我得用最通俗的语言反复给他讲,使他充分理解进而翻译恰当。

三天后,社员大会如期召开,公社书记仁钦在会上读着翻译的中央文件,语气激昂,台下的社员们不时地喊着口号,如:“毛泽东公帕赤露丹巴秀!”(意:毛泽东思想万岁)等。我发现藏语的感叹句语序和汉语一样。通过参加这次社员大会,我感受到了西藏翻身农奴对毛主席和共产党的深厚感激之情。

这次政治任务我顺利完成了。 Iwlh0AKo3t83VC3Pvh14MiIbsTvvYI/pebUUJhFJ7FbFrmABflghqDdA++jqvKJ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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