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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下乡实习

1976年上半年的政治气候有点特殊,周恩来总理一月份逝世,教育界掀起了“学朝农(朝阳农学院)”热潮,学校要求我们必须到乡下进行两至三个月的实习,由于前段时间过去了,而我们按实习计划剩余的时间也不富余,只好挤掉我们专业选修实习的两个月,作为下乡时间。再加上同学做手术,我们实际在乡下时间只剩55天。

我们小组一行四人来到我们学校附属医院的下乡点,隆化县戈塔营公社。全公社共14个生产大队,医疗队带队的是附属医院传染病科汪老师,我们到达之后汪主任给我们重新编组。整个医疗队连我们4名同学一共是10个人,一名药房人员留驻地,其他9名人员分三组,每组一名男士,我和我的一名同学,一名护士一组,地区防疫站吕大夫和我另两名同学一组,汪主任带两名护士一组。根据各大队的远近,我们小组负责最远的几个大队,吕大夫小组次之,汪主任以公社所在地为中心,负责公社附近的几个大队,另外他还负责夜间出诊。我们和前一组同学做了交接班,他们走了,我们也就进入工作状态。

由于医疗队男士少,我们三个男士住在老乡家。全部女士住在一个国营林场工人宿舍。吃饭安排在公社机关食堂,下乡赶不回来时由大队安排吃“派饭”。派饭是当年对下乡人员到农村工作的一种配餐方式,就是由生产队安排到老乡家吃饭,并按早,中,晚三餐,交给老乡家粮票和伙食费。依稀记得粮票是:早饭2两,午饭和晚饭是4两,钱是早饭1角,午饭和晚饭是2角。这大概是河北省统一标准。我们很少吃派饭,多数在机关食堂吃饭。吃住安排好了就开展工作,以巡回医疗为主,出诊为辅。每周四下午政治学习是雷打不动的。我是班长,需要每10天向学校书面报告“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的情况,每30天必须回学校当面汇报一次。我们去县里实习,没有带队老师,全凭班级干部负责与实习医院联系,与各科室联系。除了这些活动以外,就是按教学大纲安排,以实习为主。

在乡下实习期间听从医疗队安排。

(1)“名震”全院校

上期同学走的时候交班一个下肢静脉曲张的病人,说针灸治疗见效了,让我每天坚持去针灸。我将信将疑地去了,见病人60多岁,身体还算硬朗,但双下肢静脉曲张严重,干一天农活回来,两个小腿都是肿的,他说我同学给他针灸后减轻了,我按水肿多为阳虚的理论选几个穴位,坚持每晚去扎针。半月后水肿消退,我们感觉不可思议。可是真的见效了!后来又巩固治疗有半月,停止针灸,水肿没反复。我们也就没再去了。可是这件事让我们学校下来暗访的党委副书记访到了。原来这位副书记解放前在这一带打游击,是区小队的,这位病人和他认识。老汉就把我们给夸赞一番,本来不算什么,可是这位副书记当个大事,回学校后他向多位外科专家请教下肢静脉曲张的治疗方法,毫无疑问,专家们都说除了手术没有办法。但是这位副书记还是在一次学校全体大会上他宣布:“301班在隆化县下乡的同学创奇迹啦!他们用针灸治好了下肢静脉曲张!”

医生们可能持怀疑态度,可是我们有三个班同学在附属医院实习,他们坐不住了。没几天我刚好回学校汇报运动情况去了,在餐厅吃饭时,同学们都围过来问我在哪个点下乡,我一说隆化县戈塔营,一位同学说:“一猜就是你!”我问怎么回事,这才有人把副书记下乡暗访回来的事情跟我说了一遍。很多人投来羡慕的目光,有的说在附属医院什么事也干不了,干脆下乡去得了。我对他们说:“病人的症状只是暂时缓解了,长期效果还难说。你们还是安心在附属医院实习,毕竟附属医院的病材多,疑难重症多,对于实习来说是难得的机会。”后来我们还是有一个班,要求全体下到村合作医疗站,县医院和公社卫生院都不去,他们的口号是“学朝农,迈大步”!创没创奇迹我就不知道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在我校毕业生实习历史上村合作医疗站是最基层的实习基地。

(2)第一次巡诊

按照汪主任安排,争取在这50多天时间里,把我负责的大队都跑一遍。第一天我便去了五队,虽然这个生产队归戈塔营大队管,可是路途较远,还要翻座山。我们吃过早饭就出发了,到达五队时,正好赶上生产队集合出工的时候,生产队会计见到我后,马上过来打招呼,原来我在县医院坐门诊时,看好了他的肋软骨炎。他给大家介绍说:“这就是我给你们说的承德来的大夫,我看了几个地方都没看好,他给我看好了,你们谁有病先看病吧”。他这一宣传,立即围过来一群人,争着看病。首先是队长媳妇,50多岁,还没开口说话就是一副既紧张又激动的表情。知道当地人看病不喜欢问诊,我就搭着脉说:“你的睡眠不好,好生气,出汗多……”还没等我说完,她就接连说:“对,对,对。”然后就滔滔不绝地说开了她的病症,典型的更年期症状!我根据中医辨证给她开了归脾汤,5剂。她吃完5剂药后失眠等症有明显好转,可是不见我去巡诊,就跑到医疗队驻地,不巧的是我回学校汇报去了。我们一个组的同学知道我每看一个病人都记录在一个小本子上,她们找到小本子,又按我的记录原样开了几剂药。等我回来后,主任说:“五队有个老太太都找你两次了,明天还去五队吧。”等我们小组三人再次爬上山顶时,见到老太太也爬到了山顶,她算好了我们回来的时间。就这样,在山顶上我又为她把脉开方,告诉她再吃5剂药就好了。我们各自返回,后来老太太果然没再找我们。

(3)第一次夜间出诊

下乡之前就听说汪主任在这里打响了名气,病人都反映说他看病看得好。我知道他的水平很高,不仅是传染病专家,普通内科也看得很好。为什么当地老百姓这么信任他呢?我内心充满了好奇,也特别想观摩一番汪主任诊病的过程,但是我俩不在一个医疗小组,白天要去不同的大队,只有夜间出诊是个好机会。可惜夜间出诊机会不是很多,但我想只要有这个机会,我就一定会抓住,因为我们睡的是一铺炕。

有一天夜里我刚睡得迷迷糊糊就听到敲门声,是有人叫出诊!终于等来个出诊机会,出诊地点距我们驻地大约五六华里。我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服,准备跟着主任一起出诊。刚开始他还不想让我去,说我白天跑得远,让我晚上多睡会儿。可在我一再坚持之下,主任无奈只好带上了我。我背着出诊药箱,帮他拿手电筒照路,匆匆走在卵石路上。走了五六华里的路程,到了病人家里,见汪主任啥也不说,只管先搭脉,看舌苔,然后仔细地做全身检查。做完这些检查后,先给病人陈述目前病人的症状,再说出病人患的是什么病,最后开方下药。中医的望闻切,西医的视触叩听,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这个办法看病,给聋哑人看病都成。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算是发现了汪主任看病的“门道”。怪不得都传说汪主任看病看得好,原来如此,那就是,汪主任从来不问诊!原来,当地人有个心照不宣的认知:医生如果问诊就是没经验的表现。然而这种看病的方式非常考验一个医生的基本功,那时医疗条件非常有限,尤其在农村,看病全凭医生的医学知识和物理检查的水平。后来我也试着如法炮制,果然收获了当地老乡们的信任和好评。

(4)吃一次“派饭”

早就听说离公社最远的何山坞大队合作医疗站办得不错,离公社大概15华里,近处的大队都走遍了,决定去何山坞看看。一是想参观一下这个模范医疗站,二是顺便看看有没有病人需要做处理。据说那里的田医生技术很好,一般病人都就地解决了。我们一行三人来到合作医疗站时正巧田医生要出诊,打个招呼,问了一下有没有病人,田医生说没有,他就出门了。我们去药房的跟值班的小司药打招呼,看到他们的药房里药品种类齐全,摆放整齐。我们参观一会儿正准备打道回府,突然小司药说:“你们等会儿到我家看看去吧。”我问:“去你家看什么?”他说:“我爸病了三天了,田医生说是胆囊炎,可是吃了三剂药都没见效。”

我们随后跟他到了他家,看到他父亲蜷缩在炕上辗转反侧,痛苦难忍。我们立即给他做了检查,腹部柔软,右上腹有轻微压痛,用来判断是否为胆囊炎的墨菲氏征呈阴性,体温也正常,不像是急性胆囊炎表现。巩膜和皮肤也没见黄染,胆道结石也不支持,后来我们问到最近有没有排过蛔虫,病人说排过。我们恍然大悟,难道是胆道蛔虫症?疼痛起来钻心,医学术语常用“钻顶样疼痛”来表述。

我国著名胸外科专家黄家驷在他的著作《外科学》中这样描述胆道蛔虫症的诊断:“根据剑突下阵发性‘钻顶样’剧痛和剑突下偏右轻度压痛这一临床症状与体征不相称的特点,一般即可作正确诊断,正确率可达90%以上。”我们当时就开了“乌梅汤”一剂,让司药马上拿药,给他父亲煎服。交待他大便后留意一下有没有黄染的蛔虫排出。我们就返回公社了。第二天决定再去看看这位病人,如果还不见效恐怕得住院治疗。

第二天是周四,下午要回来参加政治学习,所以我们天不亮就赶往何山坞。刚到医疗站,小司药就直接带我们去他家了,我们忙问他父亲的情况,他眉飞色舞地说:“好了!”并且说:“今天我给你们安排吃派饭。”我们说要赶回公社,他说:“今天病人多,你们走不了了。”到他家我们急着看他父亲,他说:“下地干活去了。”我们想看他是否排出蛔虫,他把我们领到院子里,指着一条半截黄染的蛔虫说:“是不是这个?”胆道蛔虫症,在医院治疗也得三五天,又是阿托品,又是杜冷丁,还要硫酸镁导泻,折腾几天病人才缓解。我们几个面面相觑,震惊之余不禁感叹道:传统医药可真神奇啊!

暂且不说这条虫子吧,我们到屋里一看,等待看病的人坐了满满一炕,看样子中午真的赶不回公社了。小司药给公社食堂打了个电话,说我们回不去,少做3个人的饭。我们就安心地开始各自诊病。大概12点多,我们看完了所有病人。小司药找人把我们领到提供午饭的那个农民家。路上护士小虎说:“我到哪儿吃饭最怕吃出头发。”同学小秦说:“我最怕谁盛饭盛菜时对着碗咳嗽。”我们到了老乡家,女主人客气地让我们先坐,说饭菜马上就好,过了不大一会儿,饭菜就端上来了。

隆化县吃饭有个习惯,不管主食吃什么,都要先上一碗小米汤,我至今都没弄明白,一大碗汤里没几粒米,可那米汤却很稠,不知是怎么做的。我们的午饭也不例外,每人先来一大碗小米汤,然后是玉米面饼子,菜是土豆熬干白菜。小虎拿起一个饼子掰开,好巧不巧的是真叫她掰出一根头发,她放下饼子,只喝米汤,吃了点菜。小秦看到女主人盛菜时对着碗咳嗽了两下,所以她只吃饼子和米汤,不吃菜。我什么也没看见,吃了个饱。饭后我们交了饭钱和粮票就往回赶。刚走到村口碰上社员们收工回来,一男子弯着腰一边走一边呕吐,既然让我们碰到了就不能不管,我们在路边就给病人做了针灸治疗,扎了两针,当场止住呕吐,胃疼也好多了。围观的人们目睹了针灸的神奇。由于赶时间,我给病人交待一些注意事项,就继续赶路了。走到半路,小虎饿得走不动路了。她们两人各自说着她们怕啥来啥,我则给她们讲个“眼不见为净”的故事,让她们忘记饥饿。此后直到回城我们再也没有吃“派饭”。

(5)当一次老师

在下乡期间,医疗队要为各大队培训赤脚医生,开办一期赤脚医生培训班。汪主任给我们每个同学都分配了一门课程,给我分的是《解剖学》,我虽然在学校时是解剖课的课代表,但要让我讲授这门课恐怕还是有一定困难。汪主任让我们备课,写讲稿,然后他再给我们指点。我备课的时候有点发愁,讲《解剖学》,既没有标本,又没有挂图,这种形态学的课是讲不好的。思来想去我找到食堂的师傅们,问他们要了一些剃过肉的猪骨头。这样一来,除了颅骨,手足骨不能用以外,把部分与人骨相似的骨头收集起来,做成教具也能勉强用。

第一次上课除了村里的赤脚医生外,还有我的同学来旁听,最要命的是汪主任亲自来听我的课来了,还没开始讲课就非常紧张。赤脚医生中有些已经在做医生了,有些是初学,程度不一。幸好那些已经当上赤脚医生的也没经过正规培训,我就当他们统统都是初学者。解剖课一般都是从骨骼讲起,有教具的用教具,没教具的就画图,一堂课下来我是手忙脚乱,满头大汗。

课后汪主任不仅给了我很多专业方面的建议,还就授课语言,语速,手势,板书,画图,时间的把控等问题给出了具体的建议。我第二次讲课他又来了,我也没那么紧张了,发挥得好一些,汪主任在课后及时给予鼓励。他强调,讲课是门艺术,不但要把知识传授出去,还要让学生在听讲过程中感到听课是一种享受。在讲课的过程中还可以适当讲个笑话或者加个典故,增加趣味性,活跃课堂气氛,这样讲课效果会更好,照本宣科是会把学生念睡着的。他说,讲课也是教师自己学习和进步的一种方法,通过备课,可以把以前学习的知识巩固一遍,在把这些知识传授给学生时又加深一次记忆。另外我们将来走上工作岗位,面对病人时需要向病人及家属交待病情,去别的科室会诊时需要发表意见,这些也都需要锻炼口才,尤其是遇到紧急情况时不能因为紧张就说不出话来。此后,我备课更认真了,讲得也更灵活了,教学效果自然也越来越好。

(6)下乡55天的收获

在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我们除了去各自巡回点巡诊的时间,大部分时间都和负责组织和带领我们的汪主任待在一起。我发现他是个很高效地利用时间的人。每天早晨5点就起床,出去锻炼身体,然后再背诵清代汪昂撰写的古代医方著作——《汤头歌诀》,有时他还自编一些汤头歌。我知道他只是参加过一期西学中学习班,但是学起中医来比我们这些科班出身的用功得多。我也有早起锻炼的习惯,但是锻炼完就回来了,可是老主任不但锻炼身体还锻炼大脑。他不但十分珍惜自己的时间,也绝不浪费我们的时间。比方说,我们在他身边的时候,如果时间宽裕了就给我们讲个疾病,从发病原理讲到具体的治疗方案,比学校的老师们讲得还精彩。时间紧张了就讲个方剂,或者分享给我们一些为医之道。总之,这50多天比我们在课堂上,在医院里的收获都多。如果时间允许,我宁愿在乡下多待些日子。离开的那天,我们都非常依依不舍,可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呢?每一次的离别都背负了成长。毕业后,我利用回内地休假的机会专门去看望了一次老主任。他是我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恩师之一。我跟他学习了做人,学习了做医生,学习了做学问。这些在我以后的人生和从医道路上都给我了我莫大的前行的力量。 pqqkHqLBx0zrtaOW7pLInHcfyp07NcdY3N3uuam0HzBPIDApf7fmICoiDzy5eN0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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