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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示元代文学真容

元朝是个可怜的王朝,今人对之误解、曲解最甚。我们想自夸时,就把成吉思汗、忽必烈的功业抬出来,满足于曾经统领欧亚的荣光。想自伤时,就说“崖山之后无中华”、九儒十丐。朝代的地位都快要被取消了,谁还顾得上细究其经史文学等人文成就?所以偶尔需要谈时,也是乱扯一通或忽略不计,反正元朝只有九十八年,一闪而过,似乎也无所谓。

其实元朝人文成就不可忽视,目前的理解却多紊乱。我这里仅就文学方面勾勒大端,揭去假面,略示真容。

文学,最重要的当然还是诗文,不是戏曲。诗之特点,乃是自觉学唐。这一点,可说一直影响到现在。

宋末遗老入元者,当然仍不乏江西诗社宗风,方回(虚谷)为其代表。除自作《桐江集》外,编选的《瀛奎律髓》尤其重要,大畅江西宗趣。但推原于杜甫,以杜为祖,黄山谷、陈后山、陈简斋为三宗,清朝学宋诗者多取径于此书。

然而,元代风气是渐趋唐调的。同时之赵孟頫就已“为律诗则专守唐法”(袁桷《跋子昂赠李公茂诗》),仁宗延祐以后更是如此。欧阳玄《罗舜美诗序》云:“我元延祐以来,弥文日盛,京师诸名公咸宗魏晋唐,一去金宋季世之弊而趋于雅正,诗丕变而近于古。江西士之京师者,其诗亦尽弃其旧习焉。”可见风气已变。而宗唐诸家又分二类,一是学盛唐的雍容舂雅,一是学晚唐。前者如虞集、杨载、范梈、柳贯、黄溍、袁桷;后者如揭傒斯、萨都剌。

近代各种文学史,于元夙重其曲而几乎不谈其诗,可是元朝人对他们自己的诗其实颇为自负。戴良《皇元风雅序》就说:“唐诗主性情,故于风雅为犹近;宋诗主议论,则其去风雅远矣。然能得夫风雅之正声,以一扫宋人之积弊,其惟我朝乎!我朝舆地之广,旷古所未有,学士大夫乘其雄浑之气以为诗者,固未易一二数。”

这类见解,元代甚多,但我之所以举出这一段来,是因为由此可讨论几件事。

(一)元朝人自觉地学唐。他们灭了宋,在文化上也看不起宋诗,欲上溯魏晋唐,觉得唐代较能符合自己那种挥斥八极的国势。

(二)所谓学唐,学什么呢?一种是歌行长古,以李杜为依归,这也跟讲究恢宏广大的气象有关。另外就是学唐之律绝,是明人宗唐之前辈。

(三)复古宗唐,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认为唐诗较近风雅。近风雅是什么意思?就是以“诗主性情”为立场去看文学创作,认为《诗经》之风雅即为此中典范,故作诗应以合乎风雅为旨。陈栎《跋汪子盘诗》云:“昔朱子复程允夫书,深欲其以《语》《孟》《三百篇》为作诗本源。……六经,诗文之海也。”元代诗人,十九为理学家。他们所根据的这套“诗主性情”的理论,或文须本于六经的观点,其实皆沿袭南宋。但由此出发,却形成了反南宋诗风的结果,觉得唐诗的表现更近于风雅之要求。

(四)“唐诗主性情,故于风雅为犹近;宋诗主议论,则其去风雅远矣”,这个论断对后来的尊唐抑宋论影响很大。把唐宋诗简单化地定性了以后,大家便在“主性情”与“主议论”如何不同上继续发挥。

(五)元人以尊唐为说,目的其实并不是要尊唐,乃是为了替元诗自己争地位,说我取径较金宋为高。但推崇唐诗的结果,却是使后人径去尊唐,对宋金诗果然不屑一顾,对元诗当然也就一并轻藐了。清王渔洋《论诗绝句》感叹“耳食纷纷说开宝,几人眼见宋元诗”,这种风气其实在明代讲“诗必盛唐”时已然。故胡应麟《诗薮》曰“赵子昂‘千里湖山秋色净,万家烟火夕阳多’,邓文原‘客舍张灯浮大白,禁钟和漏隔华清’……皆句格庄严,词藻瑰丽,上接大历、元和之轨,下开正德、嘉靖之途。今以元人一概不复过目,余故稍为拈出,以俟知者”,对当时人不看元诗颇申慨叹。这种结果,是元人尊唐时所不曾想到的。

(六)此时法唐,范围较泛,尚未集中地说是法盛唐。明确说要法盛唐的,以杨载为代表。今传杨氏所著《诗法家数》一书,分诗为荣遇、讽谏、登临、征行、赠别、咏物、赞美、赓和、哭挽九类,论作诗之准则,说诗要“铺叙正、波澜阔、用意深、琢句雅、使字当、下字响”。另谓学诗者“须先将汉、魏、盛唐诸诗,日夕沉潜讽咏,熟其词,究其旨”,看来有点像严羽《沧浪诗话》。但并不说盛唐诸公唯在兴趣,而讲诗法,诗法又以“起、承、转、合”为说,对后世影响深巨,清金圣叹一类人讲唐诗即用此等方法。

另外,婉丽的揭傒斯、清丽的萨都剌则是晚唐一路,萨之宫词绝句尤著名。到元朝末年,顾瑛等人更出入于温庭筠、李贺之间。这些,就不能以盛唐来概括了。

杨维桢也学唐,但与虞、杨等人不同,以古乐府最著,有《铁崖古乐府》十卷。《四库全书总目》说“元之季年,多效温庭筠体,柔媚旖旎,全类小词。维桢以横绝一世之才,乘其弊而力矫之,根柢于青莲、昌谷,纵横排奡,自辟町畦”,形成一种铁崖体,以乐府体来作咏史、游仙诗以及重新写宫体香奁之作。尤其是后者,多写金盆沐发、玉颊啼痕、芳尘春迹、绣床凝思、月奁匀面、黛眉颦色、云窗秋梦、金钱卜欢,乃至学琴、演歌、习舞、上头、染甲、理绣、出浴、甘睡、相见、相思、约会、成配、钓鱼、走马、秋千、蹋鞠等。欣赏他的,说是“梦得竹枝,长吉锦囊,飞卿金荃,致光香奁,唐人各擅,至老铁乃奄四家有之”;不喜欢的,就讥诋他是“文妖”。其实他对明初诗坛颇有影响。

与杨迥异的是倪瓒。元代画家诗人最多,皆极出色,而倪氏最有清韵。他自谓“倪迂”“懒瓒”,世号云林先生,有洁癖,平生不近女色,故集中无一首艳情诗,若不食烟火,颇宗法韦苏州。

杨卒于洪武三年,倪卒于洪武七年。戴良更晚,卒于洪武十六年,亲历元亡,遍历沧桑,故风格又异。《四库全书总目》说戴“风骨高秀,迥出一时,眷怀宗国,慷慨激烈。发为吟咏,多磊落抑塞之音”。不过他也有陶渊明式的冲淡,不可一概而论,《九灵山房集》中即有《和陶》一卷。

综合地看,元人诗在诗法及体制上上追六朝及唐人,可是在心态和气象上实与唐有隔。前面讲过,在意识自觉上,他们颇有些人是要如唐代那样雄浑壮阔的,但“山林气清”与“越世高谈”仍是这个时代的基调——前者如倪瓒,过一种高士隐逸、仿若画境的生活;后者如杨廉夫,咏史、游仙、古乐府、宫体,乱扯一气地越世高谈。

诗是元代文学中最好的,词则越来越差,早期尚可与南北宋相颉颃,后却如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所说,“日就衰靡,愈趋愈下”,没什么好说。

曲呢?今存散曲四千余首,作家二百余人,其中小令三千八百五十首左右,套曲约四百五十套,看来似胜于词。实则词即古之曲,为唐宋时流行之曲调。到元中期以后,均已不复流通,文人自然渐作渐少。元曲即为当时之曲,犹如唐宋人的曲子词,而当时人为元曲作词,亦如唐宋人为曲子制词一般。

宋词元曲风格之殊只在两方面,一是曲调本就不同,二是元曲正如唐代刚起来时的曲子词,还没经历过温庭筠、花间诸公、欧晏苏柳和周邦彦等人一再地文人士大夫化,仍保存了一些类如敦煌曲子词般的粗俗趣味。

唱曲子,本是一种表演艺术,因此敦煌曲子词中便有演说故事的。如《凤归云》二首,任中敏《敦煌曲初探》就说它“不但完全代言,且用语体,极合舞台对白之用。……此乃我国歌辞中最合剧辞条件,而时代最早之一首”。这类词,当时或配合到歌舞戏、参军戏、俗讲中,以供讲唱。其他《十二时》等,大概也是兼有讲唱的。宋赵德麟《蝶恋花》咏崔莺莺故事,亦属此类唱故事的词,只是无说白罢了。

这种演唱故事的曲子,到金朝时发展出诸宫调。也就是说,从前只用一个宫调一个曲子,反复地唱故事,后来则用好几个曲调组合成套,间以说白,便成了一种剧曲,可以演说故事。金诸宫调今仅存《西厢记诸宫调》及《刘知远诸宫调》残卷。前者用了十五宫调、一百九十三套曲,其中出于唐曲者二十章,出于宋大曲者六章,出于词调者三十八章,出于赚词者二章,来源不详者七十六章,或许是新声。其表演方式,据明张元长《梅花草堂笔谈》卷五说是“一人援弦,数十人合坐,分诸色目而递歌之”,跟元代剧曲只以一人主唱的形式不同,但显然为元曲之一源头。

也就是说,曲子有一路是朝组曲和演说故事发展的,在元代这就成为了剧曲。那些仍维持单曲且不演说故事的就叫散曲小令,套曲的叫套数。

曲调,早期仍多用宋词之曲,所以元好问《人月圆》二首,唐圭璋《全金元词》、隋树森《全元散曲》都收。《辍耕录》卷廿七论杂剧曲名时说“金际国初,乐府犹宋词之流”,即指此一状况。后来新声愈多,声情才渐渐不同于词。

有的文学史说,词是唱给文人墨客、官员雅士听的,曲是唱给市井小民听的,故雅俗攸分,实在是笑话。还有许多人硬分词曲,说曲以蒜酪味为本色,亦是胡扯。竟认为元朝既是胡人政权,曲子也当有胡味呢!要知道,元曲早期作家元好问、杨果、刘秉忠均为文人仕宦,作曲之法与其作词并无不同。杜仁杰之作善于谐谑,更是北宋末年戏谑滑稽一路词风之延续。后人受含蓄词观的影响,故以为元曲用俗语、善戏谐为新事象。

曲渐不用词调而自成体制以后,第一位大作家应是白朴。他父亲与元好问交好,元军破金时白朴由元氏携抱逃难,后遂从元就学。闲居无聊,曾加入大都的“玉京书会”,成为书会才人。据称曾作杂剧三百余本,今仅存《梧桐雨》《墙头马上》,散曲小令三十七首,套数四篇。他是典型的沦落文人,很像柳永,混迹于勾栏市井,但曲子主要是写一种闲散的名士生活,且亦与当时诗词中最主要的态度相似,即渔樵闲话、叹世劝世。如[双调]《沉醉东风·渔夫》云:“黄芦岸白蘋渡口,绿杨堤红蓼滩头。虽无刎颈交,却有忘机友。点秋江白鹭沙鸥,傲杀人间万户侯,不识字烟波钓叟。”元之散曲,实即以此为主调。语言或俗些或雅些则不一定。例如:

适意行,安心坐,渴时饮,饥时餐,醉时歌。困来时就向莎茵卧。日月长,天地阔,闲快活。

旧酒投,新醅泼,老瓦盆边笑呵呵。共山僧野叟闲吟和。他出一对鸡,我出一个鹅,闲快活。(关汉卿《四块玉·闲适》)

挂绝壁枯松倒倚,落残霞孤鹜齐飞。四围不尽山,一望无穷水。散西风满天秋意。夜静云帆月影低,载我在潇湘画里。(卢挚[双调]《沉醉东风·秋景》)

关汉卿的这个联章曲较俗,口语化较甚;卢挚的小令则较雅。照现今文学史家之见,好像那俗的才是元曲之本色,实则雅俗同时兼有,就是同一位作家也往往兼有之。如卢挚,现存散曲百二十多首,作品以清丽见称,可是通俗或质朴的也很不少。而且,无论用语雅俗,讲的均以叹世归隐、山樵渔父之生涯为主。其风格之形成,亦皆在元初。

某些文学史把元曲形容成“文学起于民间,一经文人染指,即渐衰亡”这一类谬论的范例,说它本以蒜酪味、市井气为本色,后经文人雅化后即逐渐衰死。不晓得如白朴、卢挚之清丽皆在元初,而渔樵闲话又何尝在市井勾栏间呢?这是山林气!即使如关汉卿,那也只是村野气,不是市井气呀!

稍晚些的马致远,情况跟白朴差不多。他号东篱,宦海沉浮二十年,中年后加入“元贞书会”成为才人,作杂剧,时号“曲状元”。有作品十六种,今存《汉宫秋》《青衫泪》等七种。小令则存百十七首,套数廿二篇,写景、咏物、述怀、男女恋情、咏史、行旅皆备,当然主要仍是归隐渔樵。联章曲[南吕]《四块玉·恬退》曰:“绿鬓衰,朱颜改。羞把尘容画麟台,故园风景依然在。三顷田,五亩宅,归去来。……酒旋沽,鱼新买。满眼云山画图开,清风明月还诗债。本是个懒散人,又无甚经济才,归去来。”另外,他写羁旅行役最胜,如《天净沙》:“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王国维《宋元戏曲史》说它“纯是天籁,仿佛唐人绝句”。为什么似唐人绝句?因它只用景物,铺陈出一个画境,不着一判断语。这种“意象并置”之法,许多人认为即是唐诗不同于宋诗之处(赵孟頫说唐诗不像宋诗那般多用虚字,其后明清人便以单用名词字组合成句为唐诗特点),而其实跟卢挚说“载我在潇湘画里”一样,皆显示了元人诗曲仿若画面的特点——作者往往自觉地把自己放入一个画里去自看自。

马致远以后之大家应推张可久,他号小山,家世儒素,专作散曲,不写杂剧,今存小令八百五十五首,套数九篇,为元人第一。所作往往以诗词名句入曲,又重对仗与炼句,故清丽典雅,宛若词中周美成。[双调]《折桂令·九日》曰:“对青山强整乌纱,归雁横秋,倦客思家。翠袖殷勤,金杯错落,玉手琵琶。人老去西风白发,蝶愁来明日黄花。回首天涯,一抹斜阳,数点寒鸦。”一样是断肠人在天涯,但其中意象多含典故,句句有来历。

此外作者可述者自然还不少。如乔吉,与张可久齐名,号惺惺道人,自许为烟霞状元、江湖醉仙,作品以《渔父词》二十首为最著。徐再思,号甜斋。因另一作家贯云石号酸斋,故后人将他们的作品合辑为《酸甜乐府》。

可是元曲发展至此也渐入尾声,末期虽还有杨维桢、鲜于必仁、汪元亨等,亦无太多新意。倒是男女风情之作,开词境以外之奇,颇有可观。专门作者刘庭信之作以外,还有杨朝英编的《阳春白雪》。贯云石为该书所作序文乃最早之散曲评论。其余论曲者,如燕南芝庵的《唱论》,专谈歌唱;周德清的《中原音韵》,于韵书之外兼及“作词起例”,谈到造语、用事、用字、务头、对偶、知韵、末句之法,在曲学史上也都有其地位。

但元曲无论近人如何吹捧,终究只是诗之仿拟,其题材与意境且比诗还要窄。创作时又要考虑到宫调、曲律等音乐性的要求,联章和套数尤其困难,欲因难见巧,非大手笔莫办。而元祚既短,不像词在晚唐、五代、两宋有数百年逐步文雅化之历程,又有无数高手致力于其间,能够终成正果,元曲则仍处在半俗半雅、半语半文、半歌半词的阶段,明而未融,变而未化,文学地位比不上词,更不及诗。传统上说作词时要“上不似诗,下不类曲”,意中实即存此轩轾。近人以其近口语而贵之,以其近俗而扬之,甚至还有胡适那样荒唐的,以为诗字句整齐,词就句读不葺,曲则更不整齐,长长短短,还可加衬字,所以是文体的自由解放云云。连曲子格律、声韵、字句之要求比诗词更严都不晓得,文学还怎么谈呢?

元人曲子,大抵又非市井之作,亦非所谓民间歌谣,它们比敦煌曲子词更多出自文人之手。因为当时文人之遍于社会各阶层,已远甚于唐。《录鬼簿》卷首称该书“载其前辈玉京书会燕赵才人、四方名公士夫,编撰当代时行传奇、乐章、隐语”。名公士夫是文人向上流动而成的阶层,书会才人则是文人向下“沦落”而成的群体。白朴、关汉卿、马致远等都曾隶身书会。元代的传奇、乐章、隐语,非名公士夫即书会才人之笔,此语最为明晰。

难道就没有勾栏倡优所作或俗民市井传唱的东西吗?按理应当有,然时人不贵也,否则《录鬼簿》也不会标榜该书所载皆名公士夫及书会才人之作。不特如此,《太和正音谱》卷上载赵孟頫(字子昂)语云:“良家子弟所扮杂剧,谓之行家生活;娼优所扮者,谓之戾家把戏。”原先宋人称职业演伎人为当行本色,文人客串才叫戾家、不当行,他却颠倒了过来。为什么?他解释道:“杂剧出于鸿儒硕士、骚人墨客所作,皆良人也。若非我辈所作,娼优岂能扮乎?推其本而明其理,故以为戾家也。”这儿,他明说了杂剧之作者皆是鸿儒墨客,是我辈斯文中人,正与《录鬼簿》相呼应。跟今人想象它出自民间、市井、勾栏,恰是两回事。今人总是把事实颠倒了来说,这就是一例。

书会主要是编剧本、词话、赚词、谭词、乐曲、谜语的,可能也编平话。今传所谓元话本小说,如陆显之编《好儿赵正》(即《古今小说》所载《宋四公大闹禁魂张》)、金仁杰编《东窗事犯》、《裴秀娘夜游西湖记》、《钱塘梦》、《王魁》、《绿珠坠楼记》等,大体均经明人改动或竟出于明人之手,唯元至治年间建安虞氏刊印的《全相平话五种》十五卷可确信为元人之作。五种平话为:《武王伐纣平话》、《七国春秋平话》(后集)、《秦并六国平话》、《前汉书平话》(续集)、《三国志平话》。依书目推测,应该还有跟后集相配的前集、跟续集相配的正集,所以原先规模应该甚大。虞氏所刊也不会只此五种,天底下更不可能只他一家刊刻此类平话,故当有一群或多群编述者,才能应付市场。书会恐怕就起了集合才人一齐来编写这类剧本或平话的作用。

对于书会这样的文人团体如何运作、如何集会,如今文献寡征,难以确考,但一般文人结社却是可以知道的。著名的月泉吟社,据《四六丛话》卷十五载其《誓诗坛文》云:

月泉旧社,久褰诗锦之华。季子后人,独仿礼罗之意。遂从昨岁,编致新题。春日田园,颇多杂兴;东风桃李,又是一番。乡邦之胜友云如,湖海之英游雷动。古囊交集,巨轴横陈,谁揭青铜,尚询黄发。无舍女学,何至教琢玉哉?不用道谋,是在主为室者。俾得臣而寓目,与舅犯以同心。眷惟骚吟,良出工苦。所贵相观而善,亦多自负所长。能雄万夫,定羞与绛灌等伍。如降一等,乃待以季孟之间。欲辛甘燥湿之俱齐固甚难,以曲直轻重而见欺亦不可。念伟事或偶成于戏剧,彼谗言特借誉而揄扬。我诗如郐曹,何幸纵观于诸老。此声得梁楚,誓将不负于齐盟。一点无他,三辰在上。

文章仍是南宋四六之体,讲的是吴渭主盟,邀四方文友来作诗之事。题目是“春日田园杂兴”,评审为方韶父、谢翱、吴思齐。最后,共收到二千七百三十五卷,选了二百八十名,前五十名各有奖品,与今日文学奖评奖相似。

这种建诗坛来邀人会盟的方式,无疑乃宋代遗风。元代文人聚会,当不只此一方式。但诗社雅集,动见观瞻,系一切会社之模范,书会等文人团体之集会方式或亦采效一二,也可能兼用职业行会的办法。但不管如何,既曰书会,既曰才人,能把他们称为“民间”,而跟文人对立起来吗?论元代文学,此类近代文学史论诸魔障,非先在心理上一一涤除不可。 xfbLFWxwlM50kBDjE6UuOp/a5zmNSJa/iUSdw8Rhs3tW5fUjk+cBppGCN47g25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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