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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实性偏差的负面影响

到现在为止,证实性偏差的存在似乎没什么坏处。2-4-6实验似乎是故意设计来戏弄人,所以那些找不到规律的人也不会因为失败一直沮丧。医生的误诊让碧丝玛很难过,但她对因为证实性偏差而做出误判的医生并无怨恨。在现实生活中,没有科学家在我们身旁不断提醒结论是对还是错,所以我们即便陷入证实性偏差的陷阱,也无法发现偏差导致的结论是错误的。那位医生可能至今还不知道自己对碧丝玛的诊断有误,除非他读到这本书。那些遭遇证实性偏差的人甚至可能没有意识到他们得出的结论有误,那么这种偏差会给他们带来直接的伤害吗?答案是肯定的,在个人和社会层面皆是如此。

对个人的伤害

我们先来看看证实性偏差对个人的伤害。 证实性偏差会让个体的自我认知出现偏差, 其作用机制如下。

很多人都想更了解自己,了解自己在生活中、在世界上所处的真实位置。我们会自问:“我的婚姻有问题吗?”“我的能力够吗?”“我受欢迎吗?”对于自己的个性、智商、情商和“真实”年龄,我们想要确定、客观的答案。这种对自己的强烈兴趣催生了互联网和杂志上常见的各种“测试”,标题为:“你的________揭示了你的哪些特征?”横线上你可以填“笔迹、笑声”,也可以填“最喜欢的音乐、食物、电影、小说”,等等。

想象一个叫弗雷德的人在网上看到一条广告:“你患有社交恐惧症吗?”他心生好奇,于是花了1.99美元进行测试。测试结果显示,他的社交恐惧分数很高,比74%的测试者都高。在测试之前,弗雷德只是怀疑自己患有社交恐惧症,现在仔细想想,自己很多时候确实恐惧社交。上次员工大会上他没能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他也很讨厌鸡尾酒会。回想这些例子,他现在确信自己患有社交恐惧症。与2-4-6实验的参与者一样,弗雷德忘了那些反例,比如3周前的员工会议上他毫不费力地列出了目前公司政策的弊端,他其实很喜欢跟人聊天,只要不在鸡尾酒会上就行。可惜,他已经认定自己患有社交恐惧症,所以以后会比过去更讨厌社交场合。这就是自我实现预言。

证实性偏差会伤害人的另一个例子是DNA测试,该测试的科技含量极高。现在,通过23andMe这种直接服务消费者的基因检测公司,我们能轻松获得自己的基因报告。你只需花大约100美元就能得到自己祖先的报告,再花100美元就能了解自己的健康风险,比如是否易患2型糖尿病、乳腺癌、卵巢癌等。据估计,截至2019年年初,美国有超过2 600万人购买了这种个人基因检测服务。 3

然而,检测结果很容易被错误解读。有些人可能认为基因决定了我们的生活。其实,基因并不是这样发挥作用的,它们会和环境相互作用。即使人们不一定相信基因决定命运,在借助基因检测报告认识自我的过程中,证实性偏差也会重塑他们的自我认知。 4 我和我的博士生马特·里博维茨(Matt Lebowitz)做过一项研究,研究上述情况的可能性。里博维茨现在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助理教授。

我们首先招募了几百位愿意提供邮寄地址的志愿者,然后给他们寄送一个实验材料包,同时告知他们,参与这项研究会得到一定补贴。包裹中有一份指导手册,还有一个塑料盒,上面的标签上写着“5-羟基吲哚乙酸唾液自测试剂盒”“美国制造”,并标注了有效期。在线上提交知情同意书之后,参与者了解到他们要进行一个唾液测试,测试自己对抑郁症的遗传易感性。他们可在任何阶段退出实验,且都能获得补贴。

他们按照指示打开塑料盒,取出一管漱口水和一片试纸,用漱口水漱口,然后吐出来。他们不知道的是,这管漱口水是我的研究助理自己配制的,只在常见的漱口水里加了些糖。接着,他们要把试纸压在舌头下面,手册上说这片试纸能检测出反映抑郁症遗传易感性的神经递质——5-羟基吲哚乙酸。其实这片试纸是一个葡萄糖检测试剂,放到舌头下面后,它的颜色变化肉眼可见,因为他们刚用过含糖漱口水。参与者在网上点击看到的试纸的颜色,就能得知该颜色代表的患病风险。

此时,我们随机把参与者分成两组,一组被告知他们选择的颜色表明他们在基因上不容易患抑郁症,另一组则被告知他们容易患抑郁症。我们把这两组分别叫作没有抑郁基因组和有抑郁基因组。

参与者收到不同的反馈之后,用贝克抑郁程度自测量表Ⅱ(BDI-Ⅱ)进行自测。BDI-Ⅱ是国际公认的抑郁测量表,测试者需要就自己在过去两周内的各种抑郁症状按程度进行选择。比如,对于“悲伤”,测试者要从“没感觉悲伤”“感觉悲伤”“总是感觉悲伤且无法自拔”“悲伤或不开心到无法忍受”这几种情况中选择自己的悲伤程度。

我们无法检验参与者的回答是否准确反映了他们过去两周的状态。我们能确定的是,既然参与者是随机收到两组中任意一组基因测试反馈的,那么两组参与者的抑郁自测结果应该没有太大差别。个别参与者在过去两周可能真的过得不好,但这样的变量能被众多参与者的随机分组抵消。

结果显示,有抑郁基因组的BDI-Ⅱ得分比没有抑郁基因组高得多。也就是说,尽管分组是随机的,但相比于被告知没有抑郁基因的人,那些被告知有抑郁基因的人在过去两周的状态更差。此外,没有抑郁基因组的BDI-Ⅱ平均得分为11.1,属于基本不抑郁,而有抑郁基因组的平均得分是16.0,属于有抑郁情绪。

证实性偏差完全能够解释这种假性抑郁。得知自己在基因上易患抑郁症之后,参与者一定会在记忆里搜寻自己情绪低落的时刻,以证实他们的“基因测试结果”。他们可能会想到失眠到凌晨两点的那个晚上,提不起精神去上班的那个早晨,还有在地铁上反复思考生命意义的那段时间。这些确凿的证据让他们坚信,在过去的两周里自己比实际情况更糟。

在继续讨论之前,我要解释一下这项研究的欺骗性,我经常受到这方面的质疑。整个实验的流程是与耶鲁大学机构审查委员会充分讨论后确定的,该委员会专门监督实验过程对人类参与者的保护。实验结束后,我们告知了参与者实验的欺骗性和科学价值,并附上了我们的联系方式。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收到任何有关实验副作用的报告。一个参与者发邮件问我们用的是哪个牌子的漱口水,市面上的漱口水她都不喜欢,唯独觉得我们的漱口水味道好。我们只能告诉她,那是普通漱口水加了糖。

一个意外事件为我们提供了更确凿的证实性偏差的证据。实验开始没多久,我们就接到佐治亚州亚特兰大市警方的电话,称有人向警方报告收到一个可疑包裹,上面留的寄件人号码是我们的电话。警官说,把包裹带到警局的那位女士问遍家里人,没人承认订购过那个包裹。有趣的是,她还声称,收到包裹的时候,家里人都感觉身上痒!他们认为包裹里可能含有炭疽杆菌等有害物质,认定这种瘙痒是包裹里的东西引起的。看,这就是证实性偏差的一个现实例证!

向警局报案的那位女士损失了一两个小时,她家里那个报名参加我们的研究却拒绝承认的人则损失了10美元的研究补贴。我们的研究揭示的证实性偏差,以及之前举的个性测试的例子,证明了这种偏差会带来一个更严重的危害,即恶性循环。你提出一个假说,不断搜寻能支持该假说的证据,随之变得越发肯定并走向极端,这反过来又促使你寻找更多证据。

没有哪种基因或个性测试能准确描述一个人的全部。这些测试的结果都是概率性的,这或许是因为测试的设置不完美,但更重要的是,世界本就如此。比如,BRCA1基因因安吉丽娜·朱莉(Angelina Jolie)而广为人知,它的突变与乳腺癌直接相关,携带该基因的人罹患乳腺癌的概率为60%~90%。朱莉被检测出携带该基因,她随即决定切除双侧乳腺。这种高度相关性极为罕见,许多非遗传因素以及多种相互作用的基因会影响最终的基因表达。那些为了招聘员工、开展心理咨询和自我了解而发明的个性测试,它们提供的信息完全脱离了具体情境。一个人在某个特定测试中表现得受欢迎,换个场景或任务,可能就不那么好相处了。

我不否认这些测试的作用。对于生活中无法控制的因素,我会提前做个人基因测试,了解自己的健康风险,积极主动地预防。此外,了解自己在人群中的定位,即外向还是内向、开朗还是内敛,能让我更了解自己的社交状况。

证实性偏差很容易让我们形成不切实际的、夸张的自我认知。我们一旦觉得自己抑郁了,言谈举止就会像个抑郁症患者,对未来的预期非常悲观,逃避一切有趣的活动——任何人都会因此抑郁。一个人对自我能力的认知也是如此,一旦你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你就会规避风险,失去更好的职业发展机会,那么毫无疑问,最终你的事业只能和看起来能力不够的自己匹配。反之亦然,一个高估自己的人只记得自己取得的成功,忽略自己遭遇的失败,最终下场也不好。证实性偏差会导致这种恶性循环,所以我认为它是最糟糕的认知偏差。

接下来我们会看到,这种恶性循环也会在社会层面上演。

对社会的伤害

我们从我家发生的一件小事说起吧。女儿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丈夫获得了美国国家科学院颁发的特罗兰研究奖,我们一家人去华盛顿参加颁奖典礼。在等待颁奖典礼开始的时候,我丈夫和其他研究领域的获奖者坐在讲台上,我和两个孩子坐在台下,身边都是美国顶尖的科学家。

这时,我女儿大声问我:“妈妈,为什么台上的男孩比女孩多?”惊讶之余,我为女儿的洞察力感到无比自豪。与此同时,我还有些羞愧,不是因为女儿的大嗓门,而是因为我竟然对台上明显的性别失衡熟视无睹。作为一位科学家,我对自己所在的领域里男强女弱的状况已经习以为常,所以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而对社会没有任何先入之见的小孩一眼看出了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7岁女儿的问题,好在颁奖典礼随即开始。不过,这里我还是要给出自己的回答:获奖的男性多于女性的原因绝非“男性在科学领域表现更好”。真相就像数列“2,4,6”的规律——“以任意值递增的数字”一样,男女都能在科学领域表现出色。然而,整个社会对于男性和科学之间关系的认识存在证实性偏差。

一直以来,大多数科学家都是男性。大多数得以在科学领域走下去的人都表现出色。因此,男性在科学领域表现出色成为主流观念。女性几乎没有机会证明自己在科学领域同样出色。正因如此,我们很难找到证据反驳只有男性才能在科学领域游刃有余这一观点。

整个社会认定男性比女性更适合在科学领域发展,进而按照这一假设运作。同样是在研讨会或者课堂上发表有见地的言论,男生会比女生获得更多称赞;拥有同样资历的男女中,男性更有可能被聘用,薪水也更高。结果就是,杰出的男科学家比杰出的女科学家多,这反过来又加深了男性比女性更适合在科学领域发展的谬论。若想让谬论回归理性,我们就要努力推翻这一观点,给予女性平等的机会。只给男性机会,然后认定男性更优秀,这一谬论的推理过程就跟我儿子在各个房间喷驱赶怪兽喷雾没什么差别,那之后他再也没看见过怪兽,因此认定喷雾有效。我们不能囿于此类谬论。

这种证实性偏差对社会有什么危害呢?这显然违反了人人生而平等这一道德准则。此外,证实性偏差是非理性的。它是否会对社会产生更明显的负面影响呢?答案是肯定的。

我们来看一个具体事例。刚刚,我在搜索引擎中输入“发明新型冠状病毒疫苗的科学家”,想看看排名靠前的有多少女科学家。为了避免自己产生证实性偏差,我没有输入“女科学家”这样的关键词。弹出的第一条是厄兹莱姆·图雷西(Özlem Türeci),她和丈夫乌古尔·萨欣(Uğur Şahin)一同创立了BioNTech公司,还共同研制了鼎鼎有名的辉瑞-BioNTech新型冠状病毒疫苗。紧跟在辉瑞疫苗发明人之后的是卡塔林·卡里科(Katalin Karikó),她被视为诺贝尔化学奖的有力竞争者。第4位发明人也是一位女科学家,叫凯瑟琳·詹森(Kathrin Jansen),她是辉瑞制药的高级副总裁兼疫苗研发中心主任。那么莫德纳疫苗呢?安东尼·福西(Anthony Fauci)说:“该疫苗实际上是由我院(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疫苗研究中心研发的,研发科学家团队由巴尼·格雷厄姆(Barney Graham)和基兹梅基亚·科比特(Kizzmekia Corbett)领导。”科比特是一位非裔女科学家,一直无偿帮助有色人种社区推进疫苗接种。这就是搜索结果首页显示的内容,其中只有两位男性科学家。假如这些女科学家在父母和老师的打击下不再从事科学研究,她们看着获得科学成就奖项的男性人数众多,和大多数人一样认定女性无法在科学领域取得成就,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难想象,基于种族、年龄、性取向、社会经济背景等因素的固有成见对社会同样有害。在少数族群中,当只有少数人能获得在某些领域展示才能的机会时,他们中很少有人能取得巨大成就。这样的社会不仅看起来很糟糕,还将错失由更广泛的人才推动的更大进步。花旗银行2020年的一份报告对种族歧视的危害进行了量化,表明美国因少数民族缺乏平等发展机会而深受其害。在过去的20年里,假如美国社会对于黑人的教育、住房、工资和商业的投入与白人平等,美国的国内生产总值就能增加16万亿美元。如果你对这个数字没感觉,那我告诉你,美国2019年的国内生产总值是21.43万亿美元,这是美国境内生产的所有终端产品与服务的市场价值。假如黑人获得大学学位,他们就能领取更多薪水;假如黑人申请到住房贷款,他们就能提升房地产市场的销售额;假如黑人企业家获得银行贷款,他们就能扩大商业规模。在上述种种都能实现的前提下,美国的国内生产总值就能增加16万亿美元。假如没有证实性偏差,我们就有16万亿美元去应对气候变化、改善医疗保健并促进世界和平。 GgY2dcKI1UTMX/sx0X7aDWUGEZkjBJ9sG6Owj2971PCG7XSupjJckub8JIKY3U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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