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沃森是伦敦大学学院的认知心理学家。1960年，他设计了著名的2-4-6实验，首次通过实验证明了他称之为证实性偏差的现象，即人们倾向于证实自己已经相信的观点。在那个年代，几乎所有研究推理的心理学家都认为，人是有逻辑的理性动物。在人们看来，创造了“证实性偏差”这一术语的心理学家也不例外，沃森本人却要推翻这个普遍观点。
证实性偏差： 人们总是去寻找与他们持有观点相一致的信息，任何与其观点相冲突的信息都会被忽略，而一致的信息则会被高估。
在沃森的第一次实验中，只有大约1/5的参与者第一次就找到了规律，没有验证错误规律。这么简单的问题，却有那么多人找不到答案，这让沃森感到震惊。他认为是实验结构本身有问题，于是想尽办法补救。在哈佛大学重复该实验时，参与者只有一次机会找到正确答案。沃森希望这样能迫使他们再三思考后再给出答案。即便如此，73%的人还是回答错误。
有些参与者甚至不接受实验人员给出的正确答案，坚称“这些数字都对，这个规律不会错”，“规律不是绝对的。如果我是实验人员，你是参与者，那么我就会判定刚才找出的规律是对的”。一位参与者没有找出规律，却在实验过程中碰巧精神出现问题，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最后被救护车火速送往医院。有一位参与者的答案让人印象深刻：“要么是第一个数字等于第二个数字减去2，第三个数字是比第二个数字大的任意数字；要么是第三个数字等于第二个数字加2，第一个数字是比第二个数字小的任意数字。”他不厌其烦地阐述了50分钟才放弃。
了解了2-4-6实验之后，我们再回头看碧丝玛和医生的会面。医生诊断她患有厌食症，然后只问能够证实自己想法的问题。因此，他得到的所有证据都支持自己的诊断：一位经常呕吐的年轻女性，身形消瘦，不喜欢吃东西，对自己潜在的精神问题反应过度。
与2-4-6实验一样，这一系列证据有无数种解释。医生根本没有考虑过另外一种很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即碧丝玛患上了一种令她呕吐的罕见病，医生的不理解也让她感到厌烦。为了验证这一可能性，医生应该这样提问：“别人都说你很瘦，你觉得自己胖吗？”“你吃饱的时候会不会想吐？”碧丝玛会坚决否认，这足以动摇医生对自己最初的诊断的信心。
有时候，我们会被人有意误导。2004年风靡英国的依云水广告即是如此，这则广告呈现证据的方式就是一种误导。广告主角是一位美丽的裸体女性，她身体的某些部分被一辆自行车巧妙地遮住，白到发光的皮肤得以淋漓尽致地展现。广告页面下方的文案是这样写的：“这么好的皮肤，让人忍不住炫耀。每天多喝一升依云纯天然矿泉水，79%的人发现，他们的皮肤看上去更光滑水润，人也变得更年轻。”
这听起来很靠谱。不过，别急着为下次海滩之旅订购一箱依云水，想想2-4-6实验：真正的规律可比各位参与者想出来的宽泛得多，它一点也不复杂，就是以任意值递增的三个数字。同样，依云水广告引用的研究数据背后的真相可能是，每天多喝一升水，无论是波兰泉水、斐济水、达萨尼
，还是便宜得多的直饮水，都能让你的肌肤更有光泽，让你重回年轻态。依云水广告的受众如果没有考虑到其他可能性，就成了证实性偏差的受害者，认为只有喝依云水才能变年轻。
2-4-6实验的另一个现实例证是电梯里的关门键。很多读者一定都经历过这种情况，快迟到或者没耐心的时候，你会反复按关门键，直到电梯门关上。接下来，你就会深吸一口气，为节省了宝贵的几秒钟而心满意足。可是你怎么知道电梯门关上是因为你反复按关门键呢？你可能会说，你就是知道，因为每次按下关门键，电梯门就会关上。然而，你也清楚，就算不按关门键，电梯门也会关上，因为这早就设定好了。你怎么知道电梯门关上是因为电梯的定时装置还是你按下关门键呢？
电梯门必须保持打开一定时间，以便让使用拐杖或轮椅的人进出电梯，这是《美国残疾人法案》（ Americans with Disabilities Act ）的规定。美国国家电梯行业协会执行董事卡伦·佩纳菲尔（Karen Penafiel）表示，电梯门打开时间没到规定时长，按电梯关门键也没用。从现在开始，在百无聊赖地等待电梯门关上的时候，你可以通过耐心地思考证实性偏差的陷阱来消磨时间。
很多年前，我用证实性偏差安抚了儿子。在他5岁那年，我丈夫开始担任耶鲁大学住宿式书院
的院长，书院和“哈利·波特系列”小说里的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四大学院差不多。我们搬进了伯克利书院的房子。那是一座大宅子，供院长及其家人居住，还会定期举办学生活动。房子的布置是典型的耶鲁风格，老旧黑暗的哥特风，挂满了不苟言笑的人物肖像画，和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差不多。
每年万圣节，学生们都会精心装扮这座房子，迎接他们最期待的万圣节派对。房子像鬼屋一样，到处都是蜘蛛网、棺材、头骨等假道具，还有各种在万圣节很常见的怪东西。这些东西太过逼真，吓得我儿子想搬回之前的家。我在一个喷瓶里装上水，跟他说这是一瓶驱赶怪兽喷雾。我带他去每个房间，让他喷一下。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在房子里看见过怪兽。
群体证实性偏差可能会持续数年、数十年甚至数百年。我们都知道的放血疗法就是最常见的例子。此疗法认为，人生病的时候，只要把体内的“坏”血放出来，症状就能大大减轻。从古时候到19世纪末，西方治疗师一直信奉这一点。据推测，美国第一任总统乔治·华盛顿就是死于放血疗法，医生为了治疗他的喉部感染，抽出了1.7升血。整整两个红酒瓶的血！两千多年来，我们睿智的祖先怎么会相信抽出维持身体运行的关键成分对身体有益？华盛顿出生的时候，人们已经知道地球是圆的，牛顿的力学三大定律也已经成熟，但放血仍被视为一剂良方。
不过，设身处地地想想，我们可能也会相信放血疗法。假如你生活在1850年的欧洲，每日背痛难忍。你听说乔治四世在1820年就放血将近3升，因此多活了10年，还听说邻居的失眠也是通过放血治好的。更有甚者，据说大约3/4的人都因为放血而病情好转（我编造这些数字是为了方便说明）。这些数据看上去很靠谱。因此，你也试着放血，疼痛真的缓解了。然而，这里存在一个问题。假设100个人生病，没有放血，其中75个人病好了。这样说来，无论有没有放血，3/4的人都会好转。人们很容易轻信放血疗法，因为身体在大部分情况下都会自愈。人们往往会忽略没有放血的情况，只关注能证实自己想法的证据。
在课上讲证实性偏差的时候，我会给学生讲2-4-6实验和本章列举的其他实例，最后他们要接受一个小测验。我从基思·斯坦诺维奇（Keith Stanovich）、理查德·韦斯特（Richard West）和玛吉·托普拉克（Maggie Toplak）三人合著的《理商》（ The Rationality Quotient ） 2 一书中选取了一个问题放在测验里，这个问题或许能够说明辨别证实性偏差有多难。
一位研究人员对自尊和领导力之间的关系感兴趣，于是选取1 000个公认领导力强的人进行研究。研究发现，有990人自尊心很强，剩下10人自尊心不强。在缺少其他信息的情况下，从这些数据中我们能得出的最恰当的结论是什么？
（a）领导力和自尊存在强烈的正相关关系。
（b）领导力和自尊存在强烈的负相关关系。
（c）领导力和自尊没有关系。
（d）无法从这些数据中得出任何结论。
如果你选（a），你就和我课上1/3的学生一样选错了。
我说这件事不是为了取笑我的学生。我清楚地知道，选错的学生中，有的是人们口中的天才少年，有的曾是高中毕业生致辞代表，还有的是数学竞赛和辩论赛的全国冠军。他们一门心思地想选出正确答案，拿到4.0的平均学分绩点。然而，证实性偏差的误导性就是这么强，就算他们刚了解到这一点也没用。
与2-4-6实验一样，领导力和自尊相关这个假设只是一个初步结论。而99%的数据似乎支持这一点，那么这个结论怎么会错呢？
我们再次回到问题的反面，即研究人员没有获得领导力差的人的数据。如果领导力差的人中有99%也拥有很强的自尊心，那我们就不能说领导力和自尊心存在正相关关系。鉴于研究人员没有获得此类数据，因此正确答案是（d），即无法从这些数据中得出任何结论。